(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0)
[摘 要] 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性本能即“力比多”,是一切本能中最基本的內容,潛藏于無意識深處。虎妞、小福子和夏家姨太太對祥子的感情生活有不同的影響,尤其是虎妞和小福子對祥子的人生起著轉折性和決定性作用。祥子與周圍女性的感情受到了力比多能量的驅動、壓抑、移置和放縱的影響。以力比多因素為切入點,深入祥子的內心世界,思考祥子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下的婚姻、家庭、戀愛和命運悲劇。
[關 鍵 詞] 力比多;駱駝祥子;虎妞;婚姻;命運
[中圖分類號] I246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6-0603(2016)30-0172-02
祥子命運的悲劇性不在于他的沉淪和墮落,而在于他的命運不受自己掌控。虎妞、小福子和夏家姨太太對祥子的感情生活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尤其是虎妞和小福子對祥子的人生起著轉折性和決定性作用。祥子與身邊女性的感情受到了力比多能量的驅動、壓抑、移置和放縱的影響。
一、力比多在祥子與虎妞感情關系中的表現
(一)情欲驅動下與虎妞的糾纏
在精神分析學中,弗洛伊德認為“力比多是由壓抑的性欲和攻擊性動產生的人格驅動力。”榮格認為“力比多是生物的普遍生命能量。”力比多是一種普遍存在于生物體內的本能能量,人體內的力比多天然地對抗著人的理智與思想,沖決著一切阻力,釋放出人的本能的自然欲求。祥子的婚姻、戀愛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拉車立業的“偉大”目標下隱藏著他對美滿婚姻和溫馨家庭的執著追求。與虎妞的結合與其說是虎妞的殷勤獻身,不如說是祥子在力比多之力的驅動下自愿接受的行為。祥子與虎妞的沖動行為是感性戰勝理性、肉體需求戰勝靈魂的結果,由此可以看出力比多能量的強大。
祥子力比多的萌生到盡情釋放有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經歷著不曾有過的思想斗爭,漸漸受到了強烈的情欲的驅動。作者通過大量的心理描寫來展現祥子從情欲萌生到最后釋放的過程。了解這一過程,需要考察事發前后祥子的心理狀態和發展變化。祥子是在楊宅拉車包月受挫后才不得已回到人和車廠的。祥子是從鄉下進城謀生的年輕人,無依無靠,夜間獨自拖著鋪蓋在街上走,是一個漂泊無依的孤獨者,人在無助落魄的時候就更渴望親人的撫慰和家的庇佑。虎妞此時對他的殷勤款待正是契合了他的這種心理。祥子進入人和車廠,來到虎妞房間,與虎妞正視相對,產生了與平日里不一樣的感覺。此時在祥子的眼中,虎妞“變了”,有了些“新奇之處”。虎妞的臉比往常白了很多,也減了些兇氣,嘴上還抹了胭脂,帶出些女人特有的氣質——媚氣,它常和溫柔多情聯系在一起。祥子看來,虎妞現在是一個還原了本性的真正的女人。祥子對虎妞的印象、感受和態度在短期內也發生了變化。這是無形之中力比多的漸漸顯現。“簡直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種什么也不像而非常難過的折磨。”心中苦惱,體內的能量備受壓抑而無處釋放,“這新異的東西”在促使祥子的情欲漸漸萌生,但暫時還受到理智的控制。從祥子受不了又無法說明的這種心理感受來看,他的本能欲望已經很強烈了,有擺脫理性控制、亟待釋放的趨勢。他正在經受著靈肉的激烈沖突而不自知。酒是使人壯膽、增強力量的物質,也進一步加速激發了祥子力比多的釋放。飲酒后的祥子“覺到一種新的刺激”,這種刺激就是他體內所固有的、潛藏于無意識深處的、以前不曾感覺到的原初欲望和普遍的生命能量——力比多。傳統上認為虎妞設下陷阱引誘祥子的認識是不全面的,“實際上不存在任何引誘、被引誘的成分,通俗地說是干柴遇上了烈火”。
(二)力比多影響下的不和諧婚姻及其結束
如果說祥子與虎妞發生關系是本能欲望的驅動與釋放下的主動接受行為,那么他與虎妞結婚、組建家庭就是多重壓力下的被迫屈從行為。二人的婚姻一開始就不是兩情相愿的,而是一種相互依賴、滿足彼此需求的特殊關系。祥子對虎妞經濟上的依賴和虎妞對祥子情欲的需求使二人的結合有了可能性,也注定了二人婚姻的悲劇。結婚后,虎妞對祥子的控制和祥子對虎妞的反抗始終存在著,這個家庭關懷和愛意不多,更多的是二人的沖突對抗和較量。具體表現為,虎妞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欲、彌補青春時失去的歡樂而把祥子拴在身邊,而祥子想為拉車而愛護自己的身體極力躲避虎妞,力比多在二人的婚姻中作為一種不和諧的因素始終存在著。本該是生活動力的婚姻生活似乎成為祥子獨立奮斗的累贅,使他的身心不斷受到折磨與摧殘。
當然,虎妞的真懷孕又給祥子帶來做父親的新期望,祥子對生活的熱情重新被點燃。但是,虎妞最終難產而亡。虎妞的離去使二人的婚姻在凄涼悲哀中結束,了斷了祥子對溫馨家庭的向往。虎妞與孩子的死,使祥子好容易萌生起來的新的希望破滅,給他帶來了新的苦難和打擊。祥子被迫把車賣了,他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境地——分文沒有的孤獨者。
二、患難與共的真情和希望破滅的絕望
祥子與小福子之間的關系主要表現為真摯的感情,祥子對小福子的情欲體現的不是很明顯,但小福子作為祥子中意的人,在他的生命中有極重要的位置,也對他的人生、命運有很大的影響。
祥子與小福子的相遇相知滿足了祥子心靈的寄托和感情上的需求。二人的身份地位是平等的,祥子對小福子可以說是有一種社會特定群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二人的相處在一定程度上是滿足彼此精神需求的,這是與和虎妞結合最大的差別。小福子雖然與祥子原先心目中理想的結婚對象——一干二凈的姑娘有些許差別,但她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性,為了弟弟的生存而犧牲了自己。在祥子看來,這樣的女人是為了親人犧牲自己,忍辱的活著但顯示出一種偉大。小福子“身遭凌辱而心懷高潔。她是在那個地獄中閃爍著人性光輝的圣女”。她的出現彌補了祥子情感上的缺憾,治愈了他身心的創傷。如果小福子嫁給祥子,他的命運可能會有所改變。可是事實上,二人在殘酷的社會現實壓迫下根本無法結合,祥子與小福子的愛被黑暗的社會漸漸吞噬。
處于人生向上與向下的岔路口時,小福子對祥子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在困境之中,作為祥子的引路人,曹先生給了祥子和小福子一條光明的新的生路,當祥子滿懷著新的目標和憧憬去找小福子時,小福子已上吊自盡了。小福子的死亡,使祥子對這個社會和生活徹底絕望了,也是他最后的理想希望和信念的終結。
三、多重打擊后的自我放縱
夏家姨太太對祥子的墮落沉淪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祥子與夏家姨太太的力比多在特定場合下釋放,這一事件不僅讓祥子染上病毒,身體健康受到損害,拉車力不從心,還改變了祥子對生活的態度。
(一)力比多的移置——夏家姨太太的“引誘”
弗洛伊德曾指出,釋放人體內的力比多能量通常有三個途徑:(1)通過“自我”和“超我”的調節來克服這種原欲,將力比多能量的釋放化解在萌芽狀態;(2)將壓抑的欲望直接投射到異性對象上去,以實現欲望的滿足;(3)將投射目標移向他方。祥子是一個生活在底層的人力車夫,他能夠接觸到的女性有限,在遇到夏家姨太太之前,真正與他有過身體接觸的女人只有虎妞。虎妞在時,不管祥子是被迫還是主動,祥子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釋放力比多,虎妞死后,他只能將情欲壓抑于無意識深處。對祥子而言,他只能選擇力比多釋放的第三個途徑,將力比多能量“從一個對象改道注入另一個對象,尋找另一種替代”,這就是力比多能量的移置作用。可以說,祥子是把對虎妞的情欲投射和移置到了夏家姨太太的身上。祥子在面對夏家姨太太時,時常會聯想起虎妞,仿佛夏家姨太太是虎妞的化身,潛在之意是祥子把對虎妞的情欲轉移到了夏家姨太太身上,這是祥子力比多移置的表現。
祥子主觀上積極尋求夏家姨太太與虎妞的相似之處。祥子害怕夏家姨太太是第二個虎妞,擔心自己被“引誘”與其發生關系,但又幻想著夏家姨太太是第二個虎妞,渴望與其發生關系,這其實是祥子面對美麗女子情欲萌生的心理狀態。雖然祥子竭力避免與夏家姨太太正面接觸,以掩飾內心的慌亂。祥子的力比多漸漸強烈,但還在自我控制之內,本能的情欲驅使祥子要主動向夏家姨太太示意,而理智又支配著祥子的行為,情感欲望與思維理性出現了強烈沖突。這是祥子刻意壓抑力比多的一個表現。如果夏家姨太太有所表示,他是不會拒絕的,或許更愿意接受這種“引誘”。他的心理與身體受著雙重煎熬與折磨,之后出現了祥子仇視夏先生并且想要摔夏先生的變態心理,這其實是他壓抑力比多的另一種表現。祥子想著虎妞帶給他的肉體享樂進一步將力比多釋放,最終與夏家姨太太發生了關系。在情欲與理性的沖突下,情欲不可遏制的爆發出來,非理性可以控制。祥子受到夏家姨太太的“引誘”,實質上是祥子力比多的移置與放縱。
(二)力比多失控后的墮落
祥子本來是一個要強上進的年輕人,善惡分明、有羞恥心,通俗地說是個要臉面的人,但是在力比多失控作出沖動行為后,祥子有了很大的變化。
在與夏家姨太太的事情敗露后,祥子帶著染上臟病的身體被趕出了宅門,不能說祥子此后已經沒有了自尊心和尊嚴感,但可以說他對這些已經淡然了。污濁黑暗的社會滿是毒瘡,他每天的艱辛與所受的苦楚只能通過無聊的閑談來緩解,借助煙酒來麻痹自己,以毒攻毒,這是放棄要強的個性和自我約束的放縱行為。放縱看似在享樂,實則以犧牲自己的身體為代價,這樣的活著注定是毀滅。祥子在夏家姨太太身上的力比多投射和移置,釋放了他體內的本能能量,也對生命有了新的認識,這表現在他對身體的看法和態度的轉變上。從祥子對身體的重視和保護到不在乎,含著一種悲憤的力量,向社會表達著他的不滿和絕望。
四、力比多在人性畸變中的影響
祥子的人性發展受到力比多因素的影響,在他人性發生扭曲變異的過程中,他與虎妞、夏家姨太太之間的情欲糾葛起著重要作用。人性扭曲的集中表現是變態心理的形成和變態行為的出現。祥子在與周圍人的復雜沖突中,不僅遭受著外來的打擊,也經受著內心的折磨與煎熬,不得不懷疑否定自己的努力。他由和命運抗爭向逆來順受、敷衍生活轉變,由樂觀向悲觀漸漸轉變,對人、事乃至對社會的看法都變得頗為極端。在這種轉變之中,祥子的人性也在發生畸變,出現了變態的心理。在異常的心理驅使下,祥子做出了令人不解的變態行為,表現出了祥子性格的殘缺與人性的陰暗。祥子的沉淪墮落,自身應當負一定的責任,多重壓力下不可調和的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很容易形成變態心理,在變態心理的驅使下也很容易作出變態的行為。祥子的變態心理集中表現在與虎妞的感情以及與夏家姨太太的相處
之中。
從祥子對虎妞既厭惡又依賴的復雜心態,再到與夏家姨太太茍合前的暗中愛慕、焦慮,以及事后的悔意與覺得滿足甜美交織的復雜而怪異的心理來看,這些心理的流變正是祥子在非常態的性格受到本能情欲尖銳態勢的逼迫產生裂變的表現,在這裂變的過程中,祥子的原初欲望由壓抑到一步步釋放,在不斷異化女性的同時自身也墮入了無法救贖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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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谷巖(1993—),女,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6級研究生,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