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后,透過淡淡的泥土氣息,我竟避開城市的喧響,讓心音和蟲鳴來了一場天人交融的合奏。
秋蟲的低鳴緩緩挪移在暗夜中,仿佛季節的魂靈,用生命詮釋著歲月的靜好。如此輕幽、真純的低唱又似舒緩的小夜曲,清清淺淺,敲打著人的心窗。不知疲倦的小蟲,只是一曲又一曲地彈奏著,起伏的鳴音,仿似自然的鼾聲,只有天籟可及。“切切暗窗下,喓喓深草里。……”我分明看到在久遠的過去,老詩人一襲長衫,腳踩翹頭履,輕捻胡須,靜靜聆聽著草叢中秋蟲細碎的嗚叫。夜已深,人們都已入眠,鄉間小道上,已沒了行人的蹤跡,廣袤的田野里只有低低的蟲鳴和佇立的詩人。
伴著蟲鳴和詩人的呤誦,我也變成了一條游走的小蟲,在深夜蜷曲、爬行,所有白日的疲憊,在此刻散盡。在這樣的秋夜,任由思緒飛去義飛回,蟲鳴伴著思緒搖曳,一絲絲的心動。樹靜止,風靜止,雨靜止,只有心在跳動。我想摸摸夜的手,我想親親夜的唇,我想舔舔夜的淚。夜默默地沉淀,心悄悄地蘇醒,起伏的心音竟然和秋蟲在同一個旋律產生了共鳴,生命也在剎那間鮮活起來。好像起了風,好像落了雨,好像皺了一池的湖水,好像雀兒蹬顫了一根樹枝,此刻好像就應該閉上眼睛,任由心音激蕩,懶懶地睡醒這樣一個深夜。
心音和著蟲鳴律動,我漸漸蛻變回那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小 丫頭,走出城市,走回三十多年前的那所鄉村完小,第一次在鄉村校園上晚自習的我驚喜地發現路燈下有許多的蟋蟀,也第一次知道那些不起眼的小蟲參與了秋夜此起彼伏的旋律,第一次感覺到鄉村的秋夜竟然那么繁華。借著并不太明亮的燈光,我睜大眼睛聽班主任老師給我們講“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我幼小的心靈瞬間便好像感知到了歲月匆匆,竟然就有了時不我待之感。不足十歲的我急促地拿起筆,在筆記本上認真地記下了“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從此,這些不起眼的小蟲,便成了我心中的詩人、音樂家、號角,時常在漸漸變涼的季節提醒我老易至、惜此時。
許多年后,當我已適應周而復始的尋常時光,當奮斗和理想慢慢倦怠,遙遠的蟲鳴卻再一次把我喚醒,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些小蟲,那些在秋夜奏響的蟲鳴,而我已從一個滿臉稚氣的小丫頭步人人生的秋天,那個教我們誦讀“蟋蟀在堂,歲聿其逝”的老師也早已變成了一縷風、一絲蟲鳴。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我默念著,像是對另一個時空的詩人,又像是對化為云煙的老師,更像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