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的理論悖論及其當代啟示

摘 要：弗羅洛夫是前蘇聯后期重要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也是前蘇聯人道主義思潮的倡導者。其人道主義思想是所處時代的必然產物，也是俄羅斯文化與馬克思主義融合的哲學成果，同時，對戈爾巴喬夫改革有著重要影響。在對弗羅洛夫思想進行馬克思主義審視的過程中，能看到雜糅著積極因素和消極因素的理論悖論，通過辨證地分析其理論進行去粕取精，對于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改革實踐的發展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弗羅洛夫；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實踐

伊萬·季莫費耶維奇·弗羅洛夫是前蘇聯舉足輕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他的一生經歷了斯大林時代、戈爾巴喬夫改革時期乃至蘇聯的解體。可以說，他的命運伴隨著蘇聯的興衰榮敗，在蘇聯的學界和政界都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運用馬克思主義對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進行哲學審視，有利于辨別其思想中蘊含的積極因素和理論悖論，這對于更好地把握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改革實踐都有著積極作用。

一、弗羅洛夫及其人道主義思想

弗羅洛夫是在蘇聯最早舉起人道主義旗幟的哲學家，在他的推動下，蘇聯哲學的人道化在理論的深度和廣度上都是其他國家難以比擬的。要研究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有必要聯系他個人的成長經歷與特定的歷史背景來探索其理論實質及鮮明特征。

恩格斯曾指出：“在歷史上出現的一切社會關系和國家關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論觀點，只有理解了每一個與之相應的時代的物質生活條件，并且從這些物質條件中被引申出來的時候，才能理解。”[1]要研究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就不能脫離他所處的時代背景。20世紀50年代以后，在全球范圍內，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對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同時也帶來了一系列的全球性問題和人的異化。隨著科技革命的影響，在當時蘇聯長期實施的高度集中的計劃體制弊端已日益凸顯，人民的物質和文化需求得不到滿足，對于“人”的關注呼吁聲也越來越高。1956年，蘇共二十大召開后，伴隨著反對斯大林個人崇拜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對人的解放要求也與日俱增。弗羅洛夫在研究生生活見證了斯大林時代的結束，也見證了在哲學領域上教條主義的“解凍”。自1966年起，弗羅洛夫開始了在莫斯科大學哲學系任教的教學生涯。他在《哲學問題》雜志擔任主編期間，經常組織關于人道主義、科學技術等重大問題的學術研討，蘇聯學術界的研究逐漸轉向從馬克思有關人的思想的早期著作中找到研究有關人的各種問題的理論依據。

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具有兩方面的含義：第一，其人道主義不是資本主義的人道主義，而是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第二，其人道主義具有面向未來的全球性意義。[2]弗羅洛夫關于其人道主義定義的兩個方面含義是相輔相成的，一方面，弗羅洛夫熱情地宣揚馬克思主義理論中蘊含的人道主義實質，以馬克思主義的異化理論和人道主義精神為支撐創立了他的人道主義理論。另一方面，弗羅洛夫清楚地認識到科學技術革命是把雙刃劍，如果人類隨心所欲地關注眼前利益盲目發展下去，未來則會產生人類難以預料且無法掌控的全球性問題。他對于全球性問題的關注脫離了地域和民族的狹隘視角，從全人類的角度出發思考科技革命帶來的問題，對全人類的共同命運進行了沉思，賦予了人道主義新的時代特征和嶄新內容。

弗羅洛夫的新人道主義具有以往人道主義的基本特點，即以人為中心，同時也具有其鮮明特征：第一，全人類的利益優先。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立足于“人和全人類的價值優先”原則，他認為任何國家和民族都不能因為狹隘的利己主義而放任自身發展給人類整體帶來威脅。第二，科學與人道主義相結合，重視人的綜合研究。弗羅洛夫號召建立關于人的統一的科學，而非孤立地研究人的某一方面，因而建立起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綜合研究體系。（三）將俄羅斯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弗羅洛夫深受俄羅斯文化影響，其人道主義思想體現著俄羅斯文化的超越性、道德高于利益和救世主義情懷。[3]（四）與政治實踐緊密結合。弗羅洛夫的新人道主義深深影響了戈爾巴喬夫的改革，改革中運用的“新思維”思想及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等政策無不受其啟發。

二、基于馬克思主義對弗羅洛夫人道主義理論悖論的審視

深受弗羅洛夫思想影響的戈爾巴喬夫改革以失敗告終，這點值得深思。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理論著眼于現實的全球性問題，關注全人類的共同利益，但忽略了馬克思主義理論中蘊含的人道主義的現實力量，最后導致其人道主義思想終究歸于抽象思辨，在結合改革實踐的過程中得到檢驗，蘇聯也為這種檢驗付出了極大的成本。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探討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來源于馬克思主義卻走向了理論誤區的原因對于我國的理論研究和改革實踐有著重大意義。因此，我們有必要對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進行基于馬克思主義的審視。

馬克思認為“人類歷史，從一定的角度看，就是人的發展和人道主義不斷實現的歷史”。[4]在其全部著作的出發點都是“現實的個人”及其生存條件，其目標也是將無產階級從被壓迫和剝削的現狀中解放出來，消滅資產階級，實現共產主義社會。可以說，人道主義是馬克思主義的內在精神。馬克思對人道主義的直接論述主要體現在其早期作品中，其中晚期作品為了與以往的人道主義有所區分而較少直接使用人道主義的話語形式，而是將通過政治經濟學上對于資本主義不人道的批判體現出來，但恰恰是通過這種形式的批判才使得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精神深深地嵌入其理論之中，也使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區別于以往的人道主義。馬克思指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盵5]馬克思之前的人道主義是抽象的、虛幻的，停留在一種倫理上的批判和訴求，但馬克思主義蘊含的人道主義立足于“現實的個人”，揭示了人道主義得以實現的現實途徑，通過不斷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和階級壓迫，進而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從而使人道主義從空想走向現實。恩格斯指出：“通過社會生產，不僅可能保證一切社會成員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質生活，而且還可能保證他們的體力和智力獲得充分的自由的發展的運用”[6]人的全面發展受限于現實的社會發展水平。要想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不僅要發展生產力，提高物質生活水平；還要改善生產關系，摧毀資本統治和剩余價值的占據，使每個人都能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通過基于馬克思主義對弗羅洛夫人道主義的審視，能夠發現弗羅洛夫人道主義理論引導存在諸多理論悖論。第一，弗羅洛夫主觀上為弘揚人道主義精神做出了努力，但其對于馬克思主義蘊含的人道主義的理解又是片面的。他感悟到了馬克思關于人的自由與全面發展思想的精神內核，但沒有真正關注到“現實的人”及其現實生活條件。第二，弗羅洛夫人道主義的著眼點在于實踐產生的現實問題，即科技革命帶來的全球性問題，其沖破當時蘇聯學界的僵化模式，致力于改變人類境遇的價值關懷值得肯定。可問題在于，弗羅洛夫思考問題的著眼點是現實問題，但思考問題的方式卻脫離了實踐，沒有堅持貫徹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第三，弗羅洛夫以哲學家的視角脫離了狹隘的地域界限，開始審視全人類共同面對的問題，具有積極意義；但他忽視了國家的階級性，無視階級利益和沖突的存在，突出全人類的利益，將對全球性問題的解決寄希望于各民族國家的精神覺醒，是不符合實際的過于樂觀的想法。

理論需要經過實踐的檢驗，通過戈爾巴喬夫改革失敗的實踐中得出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存在謬誤。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是實踐的人道主義，是歷史唯物主義在人學領域的貫徹。弗羅洛夫在探索人道主義時忽略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規律，將希望過多地放在全人類意識的覺醒，而沒有看到當時蘇聯人民的生活處境和首要需求是提高生活水平；沒有看到階級的存在必然有著國家利益的沖突。俄羅斯著名歷史學家羅伊·麥德維杰夫在分析戈爾巴喬夫改革失敗的原因時提到：“當時我國最突出的政治和經濟問題是廣大人民群眾較低的物質生活水平。的確，擴大民主化進程和緩解冷戰給國家帶來的壓力是必要的，但黨和國家領導人應將主要精力放在解決工資和退休金、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改善地方的糧食供應問題等?！盵7]由此可見，深受弗羅洛夫思想影響的戈爾巴喬夫改革走向失敗的一大原因是顛倒了物質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關系，在沒有提供人民迫切需要的物質福利時，就將目標放在擴大民主化的進程上，導致了改革措施及成果沒有惠及人民，最后失去了人民群眾的支持。在改革中強調了人類意識，呼吁為全人類的利益而妥協，卻忽視了有階級存在的一天，就有階級的對立，對于全球性問題的解決永遠脫離不開階級利益。

三、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理論悖論的當代啟示

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基于對所處時代社會現實問題的考量，以人類國際主義共同性的思想為依據，體現著對全人類命運的深刻反思和人文關懷；但其對于戈爾巴喬夫改革的思想引領又間接帶來了嚴重的后果?？梢哉f，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既有積極的啟示，又有消極的倒退?？偨Y其經驗與教訓，對于我國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研究和改革實踐方面都有借鑒意義。

在理論研究方面上，弗羅洛夫人道主義哲學是對馬克思主義蘊含的人道主義思想的誤讀和偏離，他看到了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的批判與分析現在和預見未來的辨證思想，但忽視了馬克思主義的其他層面思想，尤其是關于政治經濟學的思想。弗羅洛夫對于馬克思主義的信仰是真誠的，但對于其理解又是不徹底的片面的，所以他提出的人道主義是普世的，抽象的。馬克思在早期的著作中更多的是對資本主義進行了人道主義的價值譴責，而在其中晚期的著作中挖掘到了經濟基礎的重要性，其中蘊含的人道主義思想比以往的更深刻更具體。馬克思個人的研究領域拓展過程也顯示著其研究視角的轉變過程，從法哲學轉向政治經濟學是因為從哲學的思辨批判中感受到了無力的境遇，從政治經濟學中找到了抵達共產主義理想的現實力量和實踐途徑。2015年11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我們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必修課，要在我國國情和我國發展實踐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這體現著黨中央對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學習的重視，也對我們的理論學習起到了啟發意義。第一，我們在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時要從整體上進行把握，對于其有機組成部分的學習不厚此薄彼，能夠融會貫通地掌握馬克思主義理論。馬克思主義理論由三大部分構成的，馬克思主義提供了邏輯起點和理論指導；科學社會主義提供了奮斗目標和愿景描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科學社會主義提供了現實路徑，也為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實踐場所。在我國，以往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中過于注重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的傳授以及科學社會主義的愿景描述，對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不夠重視，導致了普通民眾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看法存在誤區。從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理論中，我們可以看到任何忽視了某一部分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都是片面的不完整的，也不可能實現對馬克思主義思想內核的深刻理解。第二，在進行理論學習是應根植于馬克思主義的基礎文本而非拾人牙慧，不能將其視為僵化的語句片面地理解。毛澤東曾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指出“我們的任務，是領導一個幾萬萬人口的大民族，進行空前的偉大的斗爭。在擔負主要領導責任的觀點上說，如果我們黨有一百個至二百個系統地而不是零碎地、實際地而不是空洞地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同志，就會大大提高我們黨的戰斗力?！盵8]只有系統地全面地熟讀馬克思主義經典原著，掌握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而非“零碎地”“空洞地”從固化的只言片語中片面理解，才能真正地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從而使馬克思主義理論在我國得到進一步的傳播和運用，始終保持中國共產黨的先進性。

在改革實踐方面，汲取弗羅洛夫關注人類未來命運和共同發展的積極因素，反思戈爾巴喬夫改革失敗的教訓及弗羅洛夫指導思想的誤區，對于我國的改革實踐有重大意義。第一，任何領域實踐的發展都要以科學的理論先行。理論對實踐有反作用，科學的理論對實踐具有積極的指導作用，錯誤的理論則有阻礙作用。在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是實踐證明了的科學理論，因此，我國改革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毫不動搖，同時在改革實踐中看到馬克思主義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對于馬克思主義，把堅持和發展有機地統一起來，進一步增強我國在改革實踐中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在我國的改革進程中不斷地豐富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時代精神。第二，堅持以人為本與經濟建設相結合。人類社會發展的基本動力是社會基本矛盾運動，其中生產力的發展程度從根本上決定著社會形態的更替。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不能單純追求經濟利益，歷史證明，忽視人民的發展需要的經濟發展是不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思想蘊含在其對共產主義社會理想的闡述之中，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建立在共產主義社會的基礎上，更建立在生產力得到更大發展的基礎上?？茖W發展觀的要求堅持以人為本，必須把“現實的人”作為出發點。在我國，一方面，堅持以人為本，就要以滿足人民群眾的物質精神需要為目標，尤其是要滿足人們群眾的物質生活需要。表現在宏觀層面上就是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始終將改善人們的生活水平放在改革的首要位置。另一方面，以經濟發展為中心也不能脫離以人為本的價值訴求，任何不以人民的幸福生活為基準盲目追求GDP增長的發展都是不長久的、不科學的。第三，樹立人與自然和諧發展觀，積極關注全球性問題。弗羅洛夫關于科學技術的哲學問題和倫理反思對于我國的經濟發展具有積極的啟發意義。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人類的實踐范圍日益擴大，在征服自然的同時也對自然環境產生了嚴重破壞，導致了目前的生態失衡、資源匱乏、環境污染等全球性問題相當突出。我國在堅持“以人為本”發展經濟的同時，也要堅持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既顧及當代人的生存境遇，又要顧及后代人的發展命運，堅持人與自然和睦相處是我國可持續發展的必要前提。

任何理論的出現都離不開其所處的時代背景，同時也離不開實踐的檢驗。弗羅洛夫的人道主義思想雖基于馬克思主義，但與其真正蘊含的人道主義有所偏離，因而導致了實踐上的失??；但也不能因此無視弗羅洛夫思想體現著的其對于全球化時代人類生存境遇的深切關懷和道德責任感。通過對弗羅洛夫人道主義思想的研究，汲取其思想中有益的方面，避免其顛倒的思維方式和理論誤區，有利于地推動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學習和我國改革實踐的歷史進程。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8頁.

[2]《馬克思人學思想的現代解讀（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研究）》姚穎，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版，第78-79頁.

[3]安啟念，И.Т.弗羅洛夫“新人道主義”評析，教學與研究，2012（2）：54.

[4]安啟念：《新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2頁.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3、67頁.

[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33頁.

[7]羅伊·麥德維杰夫：《蘇聯的最后一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249頁.

[8]《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