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關錦鵬導演作為華語電影中對女性意識的探索較為突出者,其電影作品中的性別意識為廣大電影研究人員所探究、分析。究其突出原因在于關錦鵬導演對于女性幽微情感的深入洞察。文章以其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為出發點,從“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三個角度深入研究其獨特性之表現、原因和對女性意識在電影中的良性發展有何啟示。
關鍵詞:關錦鵬;女性意識;獨特性
中圖分類號:H2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3-0211-02
香港導演關錦鵬作為第一個公開自己同性戀身份的男性導演,導演了《胭脂扣》《長恨歌》《紅玫瑰與白玫瑰》《阮玲玉》等女性題材的影片,獲得了藝術和商業上的成功。他致力于刻畫女性思想意識和女性靈魂層面以及情感狀態,挖掘女性最深層心理的幽微的細膩情感,以生動的筆觸和與眾不同的時空觀念以及對自我的身份認同,刻畫了眾多優秀、柔媚的女性形象,拓展了電影的性別詩學。“關錦鵬的影片并不是每一部都是女性電影,但他卻是中國男導演中最關注女性命運的導演之一,也是最具女性氣質的導演,細膩、敏感、唯美、富有同情心,處處表現出聆聽的意愿。”[1]所謂女性意識(Feminine Consciousness),“是以女性的眼光洞悉自我,確定自身本質及其在社會中的地位,并以女性立場出發審視外部世界,對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2]。關錦鵬的電影用在男權社會和自身男性身份雙重條件下難能可貴的女性角度來審視世界,肯定女性地位和重要作用,處處體現著女性自身的正面力量。
關錦鵬電影中獨具個性的女性形象,溫婉柔和的女性視角及其精心巧妙的結構都引起了眾多電影學者的討論和探究,其中包括對其電影中的性別意識研究,同志情懷的研究,影片與文學著作改編的關系研究,以及對女性形象的全新塑造等的分析研究。其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成為本文論述的焦點。
一、關錦鵬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之表現
(一)古典美學氣質中的女性意識。
關錦鵬電影中的女性意識有著濃厚的古典美學氣質。《紅玫瑰與白玫瑰》《阮玲玉》《胭脂扣》等影片,都展現了20世紀30年代香港或上海的燈紅酒綠的奢華景象和世紀末的頹廢氣息,女主人公或是影星或是名妓,所選演員也十分具有三十年代的女性氣質,影片風格懷舊清雅,女性在其影片中多姿態緩慢,語氣從容,妝容精致懷舊,充滿古典風韻。如在《胭脂扣》中,關錦鵬通過將回到陽間尋愛的如花鬼魂與幫助她的年輕情侶相對比,以現代年輕人對感情的冷靜反襯如花愛情的熱烈,年輕情侶互問對方“你會不會為我死?不會,你呢?不會”表達出了關錦鵬厚古薄今的情懷。這種古典氣質的融入使得女性意識的表現更深入人心。兩相比較,現代人的愛情則稀薄淺淡,不再似如花的濃烈炙熱。關錦鵬的影片中展現了他對古典美學風格的追求眷戀和對現實生活的失落失望。這種古典傾向的氣質體現使得關錦鵬電影中的女性意識表現在眾多女性題材的影片中顯得與眾不同,與現代女性題材的影片傾向浮躁、流俗的氣質比較起來,這種古典氣質和美學意境顯得厚重深沉、充滿思考。女性意識的表達融入古典美學氣質中,使得女性獨立價值和獨立個性得以彰顯、深化。
(二)獨特女性形象展現的女性意識。
關錦鵬電影中女性形象十分獨特,較之傳統女性意識的表現,有獨樹一幟的“自覺個性”和“獨立尊嚴”。其刻畫的女性性格每一個都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倔強”、“堅強”。如花找不到十二少不放棄愛的希望,阮玲玉以死來證明自己的獨立價值,紅玫瑰被拋棄仍不放棄愛的執著……每一個女性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任何男性的附屬,沒有第二個如花、阮玲玉和紅玫瑰,她們每一朵皆是風采各異的奇葩。這些女性形象是共性和個性,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完美結合的呈現,她們身上既具有女性共同的優點,又具有各自與眾不同的亮點和對人生、愛情的追求。《胭脂扣》中,如花發現被十二少背叛后堅決的與過去告別,為愛努力過不后悔。《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紅玫瑰被拋棄后,沒有隱瞞丈夫委曲求全而是勇敢生活并充滿愛的勇氣,白玫瑰也從丈夫的冷暴力陰影中擺脫出來。《長恨歌》中,王琦瑤一生都堅守著作為女性的尊嚴,展現出強烈的生命意識。這些女性形象表面弱不禁風,實際上卻都是脂粉堆里的巾幗英雄。在她們身上都顯示了作為女性的尊嚴和女性獨立人格的覺醒。這些獨特的女性形象十分符合女性優美的審美特征。在華語銀幕關于女性題材和女性意識的書寫中,關錦鵬電影中的獨特女性意識顯得難能可貴。姑且拿著名女性題材導演許鞍華電影中的女性形象與之做簡略比較。
比起許鞍華,曾作為許鞍華副導演的關錦鵬的電影中更多地關注女性的精神層面,在獨特女性形象塑造中融入自我意識,追求精神上的獨立性和女性作為獨立個體的存在價值。而許鞍華女性題材的影片中更多的關注女性的客觀生存環境和生活狀態,以期引起觀眾對女性這一群體的生存現狀的關注和重視,較少關注女性精神層面的情感變化和意識中的自我層面。
(三)同志形象中女性意識的隱性體現。
這一點于關錦鵬是十分獨特的,就是關錦鵬的同志情懷。拿關錦鵬的三部同志電影來看,三部電影雖不是女性題材,卻滲透著導演對女性意識的獨特見解和不自覺的流露展現。在電影《藍宇》中,主人公藍宇柔弱文氣、充滿陰性氣質、心思柔軟如泉,也是女性意識在同志電影中的隱性顯現,關錦鵬以其溫柔細膩的筆觸來書寫純粹的愛情和同志情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在藍宇身上展現出的女性意識的獨立性和尊重自覺個性使得藍宇之所以成為藍宇,而不僅僅是簡單的同性之間的愛情,這種具備獨特女性意識的同志情懷和摻雜女性心理的男性形象,使得關錦鵬導演的女性意識同樣的植根于男性題材的電影中。
關錦鵬似一個青春期叛逆的孩子,獨特的性別意識總是在其電影中張揚著、奔放著、追尋著。
二、關錦鵬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之原因
(一)港式懷舊情結。
這一點原因是屬于共性的,雖屬于共性卻也對其女性意識的特殊性和古典美學氣質的形成有著重要作用。關錦鵬曾說過:“香港人對未來很迷茫,反而趨向懷舊,緬懷過去的一些情景。我承認,我對30年代的生活的確很癡迷……對30年代香港或者上海那種世紀末的情懷特別喜歡。”[3]如在影片《胭脂扣》中,對30年代的石塘咀極盡奢華和鋪張的描繪,到了現代的80年代,卻又平淡樸實。《阮玲玉》對光影的創造性運用同樣體現了關錦鵬的懷舊情結。片中“攝影角度和柔和布光時時刻刻追隨著阮玲玉,從柔和昏黃的布光到令人心碎的主題曲”[4]都是關錦鵬對古典美學意境的盡力營造和懷舊情結的體現。
港式懷舊在其他導演的其他影片中亦有體現,如曾獲得柏林電影節水晶熊最佳影片獎的《歲月神偷》,影片中有純白如紙的愛情和相濡以沫的親情。港式懷舊是一種情懷,是一種記憶,是一種浪漫主義的情愫。這種懷舊情結作為一種心理現象和審美行為,影響了香港的文藝創作。
(二)成長經歷。
從關錦鵬的訪談中我們可以了解到,關錦鵬自幼受到喜愛戲曲的母親的影響。《新電影傳奇:關錦鵬》一期節目,關錦鵬說過“這個也說到我是家里面的老大,小時候家里環境沒有很好”,“十三歲時父親去世,家的重擔落在母親身上”。父親強勢形象的突然缺席和母親負擔全家的背影讓關錦鵬心目中的女性品質變得格外崇高。由此,我們不難發現關錦鵬影片中的女性形象都十分堅強的原因。擔任起母親的角色照顧弟妹,這些成長經歷使得關錦鵬電影中的女性意識和女性形象格外鮮明、獨特和真實,以女性角色和視角關注人的情感訴求和靈魂層面,以致關錦鵬始終堅持人文精神和人文關懷。獨特的成長經歷顯然是其電影中獨特女性意識的一個促成原因。
(三)同志情懷。
正是由于關錦鵬的同志情懷,才有了他雙重性別覆蓋交融下的影像世界。
關錦鵬以女性為主體的電影在票房和藝術價值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成功。關錦鵬曾言:“以往我拍的所謂女人戲,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同志創作。不過是把同性的幻想轉化到異性戀的角色關系上,我覺得這方面,我是頗為獨一無二的。其實我的戲從來沒有離開過同志創作,是否同志題材是另一回事。”“以異性戀形式的同志精神也是我的一己想法,而非刻意或不刻意要貼近同志運動的方向。”[5]由此可見,關錦鵬的電影創作和女性意識表達的本質是,關錦鵬對自己同性戀身份的追尋和認同的探求。通過雙重身份,關錦鵬表現出他將自己假設為真實的女性形象而產生的別人無法達到的獨特女性意識。
同志身份本質上是對女性形象的模擬。同志情懷在異性戀為主導和人類繁衍的傳統之下屬于邊緣地帶,很大程度上得不到認同,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同女性是弱勢群體一樣,同性戀身份自然會向女性身份靠攏接近,從他的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出關錦鵬“更愿意把女性作為與自己相近的群體”[6],將自己假想成女性形象和在同性戀中的陰柔氣質,兩者共同作用,得到了獨特的對女性的書寫和觀照。由此二者,關錦鵬的電影被稱贊“比女人還女人”,可見其細膩性。關錦鵬以其敏感的情感沉迷在自己的女性世界里。在影片《藍宇》中,藍宇便是關錦鵬對自己情感的銀幕表現,其在自身的同性戀戀情中扮演的亦是陰柔氣質的形象。
關錦鵬把自身傾向女性氣質的同志情懷投射到所拍攝的影片中,因這一特殊身份使電影中的女性意識具有了深層的獨特內涵。
關錦鵬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還體現在《愈快樂愈墮落》《藍宇》《男生女相》三部同志電影創作中。因其同性戀的特殊身份,關錦鵬是男性生理和女性心理的獨特結合體,以致他能在男性身份中仍能體會細膩的女性情感,既不同于女性對自身的自我關照,又有別于男性眼中的女性形象。關錦鵬在同志電影創作中加入自己的陰性氣質和女性心理,觀眾才看到《藍宇》中純粹的真愛,甚至藍宇這個人物本身融入的女性氣質和女性意識使得銀幕上的同性戀超越異性戀而近乎完滿。正如關錦鵬說過:“如果第二世輪回,真想做女人。”“我本是男兒身,但搞不好其實在血里面有很多女性的敏感。”[7]
家庭因素、文化因素和個人因素等多重原因,共同造就了關錦鵬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
三、關錦鵬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獨特性之啟示
在《視覺快感與敘事性電影》一書中,勞拉· 穆爾維歷史性地總結了女性從電影誕生那刻起就被賦以的“被看”悲劇,而“開始重新審視自我并企圖在男權的權力話語中突圍而出,找到女性的自我價值和主體意識[8](P9)”,更是歷史前進的要求。
華語電影中,對女性意識的呈現常有欠缺之處。有些難以擺脫空洞而無實質的舊有套路,有些是對西方的激進女權主義模式的效仿,有些雖表面以女性為主角、為敘事主體但對于女性意識的定位不夠自信和肯定,如李少紅的《戀愛中的寶貝》,“導演要表達女性獨特的體驗和困惑,但是影片中的女性表達反而是欠缺的,對于寶貝的詮釋更多強調了女性的單純和生活樂趣,而不是性別意識的自覺覺醒”[9]。認識到這些不足,能夠使電影創作中的思想意識和觀念對電影技巧的使用起到更好的指導作用。
關錦鵬的影片以其獨特的女性意識在華語電影和香港電影中獨樹一幟、地位重要,分析探究其表現和原因的同時,我們更應該反思這種獨特性帶給每一位電影人的啟示。
學習關錦鵬電影中展現獨特女性意識,在兩性文化都得到發展的當代社會中,在電影領域應將對兩性的生活、情感的描寫分量趨向平衡,在表現女性情感的同時擺脫長久以來男權社會的桎梏和對女性的成見,以全新的視角、深入的了解加入到影視作品創作中,重視電影中的女性意識對于社會文化發展的重要性,關注女性的自我認識、自我要求和自我開發,致力于將女性獨立自主、自強自重的意識呈現于銀幕之上,關切女性的心理特征、命運遭遇和價值觀念,從生理心理、社會歷史、文化等角度重新審視女性。
本文通過對關錦鵬電影中獨特女性意識的表現的探究,分析其獨特性的多重原因,總結出關錦鵬導演電影中獨特的女性意識的價值和意義所在,進而為中國電影中女性意識的發展探索一種新的思考角度,讓更多的電影導演和研究人員更全面、更細膩地關注女性題材和女性意識,把我國電影中的對女性形象、女性意識的關注推上一個更高的高度,呈現出新的女性文化內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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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高蕾(1992.5-),女,漢族,河北石家莊,學生,在讀碩士,山東師范大學,研究方向:電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