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科董事會的神秘“配角”

馬傳剛

萬科向來以公司治理規范的楷模自居，也是資本市場中的標桿公司。在這樣的公司，出現獨董辭不掉職務，實屬罕見。盡管萬科深陷控制權之爭的漩渦，事多心亂，舉步維艱。若以這為理由進行搪塞，那就恰恰說明了，萬科的公司治理規范的說辭只是表面的，一旦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現了原形。

在萬科控制權之爭這出大戲里，以姚振華為首的寶能系、以傅育寧為頭的華潤集團、以王石為帥的萬科管理團隊是主角。大戲之所以精彩不斷，因為配角也很出色，像萬科總裁郁亮、自然人股東劉元生都多少有點配角的戲份，但最出色的配角當屬以華生為代表的四人獨董群。

四位獨董像八仙過海一般各顯神通：華生選擇了發聲，以洋洋灑灑的“萬言書”，訴說著對主角的種種不解和不滿；羅君美選擇了沉默，貌似三國里的徐庶進了曹營，一言不發，以不變應萬變承受著輿論的討伐和撕扯；張利平選擇了回避，以存在潛在關聯和利益沖突為由，在萬科發行股份購買資產事項上不行使表決權，不想得罪任何一位主角；海聞在預感大事不妙之時，匆匆遞交了辭呈，意欲擺脫主角和配角的糾纏，獨善其身。對于四位配角，觀眾多數把目光放在了華生和張利平上，關注海聞的甚少。寶能系提出的罷免董事名單，唯獨沒有海聞。其實，海聞的角色最值得琢磨。同為萬科獨董，海聞與其他三名獨董的差別，為什么就那么大呢？

沒有辭掉的獨董還是獨董

這與海聞的辭職有關。2015年12月23日，就在萬科控制權之爭由1.0升級為2.0的緊要檔口，海聞決定不干了。萬科公告海聞提交辭呈。12月29日發布補充公告，海聞辭職的具體原因是，根據2015 年11月教育部辦公廳發出的《關于開展黨政領導干部在企業兼職情況專項檢查的通知》，作為前北京大學副校長，尊重學校的統一安排，因此決定辭去獨董。

也許人們以為，海聞提出辭呈后，就不再是公司獨董了。寶能系也可能是這么認為的。其實這是誤解，海聞仍是萬科獨董，因為雖然提出辭呈，卻未成功。就是說，獨董職務沒有辭掉，就像夫妻到民政局鬧離婚，鬧了半天婚沒離成，仍是夫妻關系。所以，海聞現在是萬科的獨董，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他可能還是。辭職有那么難？世上還有辭不掉的“職”？

獨董想把職務辭掉是挺難的。因為證監會規定，“上市公司董事會成員中應當至少包括三分之一獨立董事。如因獨立董事辭職導致公司董事會中獨立董事所占的比例低于《指導意見》規定的最低要求時，該獨立董事的辭職報告應當在下任獨立董事填補其缺額后生效。”就是說，獨董辭職前，應當先物色好“替身”，否則的話職務辭不掉。海聞辭職前就沒有找到替身。

萬科公告稱，在下任獨董填補因其辭職產生的空缺前，海聞將按照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繼續履行獨董職責。即，海聞辭去獨董的申請沒有生效。因為萬科《公司章程》規定，董事會由11名董事組成，其中獨董4名，海聞辭職將導致獨董比例低于三分之一，不符合證監會的規定。

那么，海聞的辭職申請何時才能生效？只有萬科選出新的獨董后才能生效。海聞到底需要熬多長時間？至少在目前，還看不出萬科控制權之爭有謝幕的跡象，恐怕只有等到這出戲演完，萬科才有可能召開股東大會選舉新獨董。沒有辭掉的獨董還是獨董，那就只好繼續干下去。

制度、監管、治理誰之過

選擇辭職是海聞的權利，至于是否能辭掉，真的不是他說了算，所以不能全怪他。那么這事得怪誰？

首先得怪制度設計的不合理。一般來說，獨董辭職都是迫不得已。然而，獨董的辭職，可能觸及“導致董事會成員中的獨立董事比例低于三分之一”的紅線，這條紅線是證監會2001年出臺的《指導意見》劃定的，15年不變。15年來，我國資本市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指導意見》仍然是以固有的姿態示人，豈非有點過時？這個陳年舊規，是否也應該發揚一下與時俱進的精神，做適當的修改？！

其次得怪監管不到位。保護股東權益特別是中小股東的合法權益是監管工作的重中之重，這絕對不僅是口號喊喊而已，必須得實實在在地抓落實。獨董是中小股東的“保護神”，保護神要辭職了，這時證券監管機構應該立即出手，要求上市公司盡快把新的請過來，把舊的送走。然而，監管機構無動于衷，任由這種辭不掉職務的現象發生和蔓延。人們常說，監管工作不越位、不缺位，請問：監管工作缺位了怎么辦？

再次，得怪公司治理不規范。董事會是公司法人治理結構中最重要的組織，是公司的執行機關。董事的變化，必然會對董事會的正常運轉產生影響。所以，一旦發生董事異動的情形，公司必須立即采取行動，消除異動帶來的影響，保持董事會構成的完整性、運作的有效性、治理的規范性。因此，一個運作規范的董事會應該這樣：有董事辭職的，董事會應立即物色新的人選，并提請股東大會予以選舉；董事失去任職資格的，董事會應立即提請股東大會予以罷免，及時把“病蟲害”鏟除掉；董事未勤勉盡責、誠實守信的，董事會應立即建議其辭職或提請股東大會罷免，及時把“劣幣”驅逐掉。

然而，真實情況是：失聯數月的獨董仍是獨董，公司沒罷免甚至沒披露；因任職滿6年而辭職的獨董，公司沒有選舉新的獨董代替，獨董繼續超期服役；因不能兼職而辭職的獨董，公司沒有選舉新獨董繼任，老獨董仍然違紀違法地兼著。

試想，一個失聯的獨董，怎么能夠履行勤勉盡責的義務？一個已提出辭呈、“人在曹營心在漢”的獨董，怎么能夠保護中小投資者的權益？一個失去任職資格的獨董，公司怎么可能放心地把重大事項的決策權繼續賦予他行使？

就萬科而言，從海聞提出辭職至2016年7月，時間已超半年，然萬科董事會竟從未提出新的獨董人選。就這樣，獨董海聞一直被“綁”在萬科這架戰車上，繼續參加戰斗。萬科向來以公司治理規范的楷模自居，也是資本市場中的標桿公司。在這樣的公司，出現獨董辭不掉職務，實屬罕見。盡管萬科深陷控制權之爭的漩渦，事多心亂，舉步維艱。若以這為理由進行搪塞，那就恰恰說明了，萬科的公司治理規范的說辭只是表面的，一旦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現了原形。就像那些號稱是“海綿城市”的城市，一場大雨過后，就成了“海水城市”了。真金才不怕火煉，如果是一塊生鐵，非得燒化不可。

至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辭不掉獨董，海聞自己也多少有點責任。

海聞有許多工作可以做：他有權督促董事會盡快物色合適的獨董人選；他有權聯合其他獨董提議召開董事會，研究和討論獨董人選；他有權聯合其他獨董向董事會提議召開臨時股東大會，選舉獨董；即使其他獨董不響應，海聞還有權向公司提出要求，把自己的訴求予以公開披露；他還有權向監管機構報告，請求監管部門督促公司盡快完成新獨董的選舉工作。遺憾的是，海聞好像沒有采取任何動作，被萬科控制權之爭牽著鼻子走。

既然獨董辭而不掉，那就意味著責任尚未卸掉。所以，建議海聞，放低身段，沉下心來，站好最后一班崗，當好中小股東的“守護神”。在萬科控制權之爭的重大事項面前，獨立行使權利，不為控股股東、管理層等左右。

古話說得好：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人們把獨董比作上市公司為中小股東請來的“神”，獨董必須做到“在其位，謀其政”，至少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