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

摘 要演共享經濟是一種新的經濟模式,它改變了傳統的商業運行邏輯、供應鏈組合,降低邊際成本、盤活存量資源,顯著提高了經濟運行效率。在我國發展共享經濟符合“創新、共享”的綠色發展理念,契合“互聯網+”的經濟發展新思維,能夠釋放新的制度紅利。但是,它也面臨合法合規、交易和信息安全、隱私保護、信用體系建設等問題與挑戰。未來需要從完善立法提高立法效率、順暢溝通和監督機制、創造公平市場競爭環境、完善監管體系等方面發力,推動共享經濟良性發展。
關鍵詞演共享經濟;創新;挑戰;監管
[中圖分類號]D922.1;F12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673-0461(2016)08-0006-08
一、引 言
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愿景是建設一個“好的社會”。何為好的社會?從經濟學的視角,大致可以理解為具有稀缺性的資源在不同國別的組織和公民間平等、合理地配置和利用,同時人與自然可持續地共存、發展。發軔于工業革命的現代文明及占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制度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推動了人類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但與此同時也無可避免地導致人類社會整體陷入了“非理性亢奮”:過分強調專屬權和所有權,無節制地從大自然攫取資源以及大量物質生活與精神世界失衡,低水平的消耗和浪費等。時至今日,人類社會似乎面臨一個尷尬的境地:經濟增長的福祉正在被其相伴相生的消極影響所抵消,人類為實現增長(而非發展)而付出的環境、資源等代價,正在超過從經濟增長中獲取的正收益,也即所謂“經濟”的增長,開始變得“不經濟”。在此時代背景下,如何破解人類社會所面臨的困境,轉變“唯數量論”的經濟增長舊式思維,轉換經濟范式,進一步發展經濟民主是我們必須審慎思考的重大命題。特別是近幾年來全球經濟危機和金融危機的相繼爆發和蔓延,倒逼我們痛定思痛,重新審視傳統的生產和生活方式,認真思考人類社會發展、變革的動力與方向。制度經濟學的觀點認為“技術變革、組織變革以及經濟系統的開放已使競爭者們有可能進行國際性的區位替代。這會調動出技術上、組織上和經濟上的創造性”。[1]新的組織形態、科學技術以及經濟上的創新模式是打破和顛覆傳統思維,觸發生產力革命和躍遷的前提條件。誠如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2014)所言,“每一種偉大的經濟范式都要具備三個要素——通信媒介、能源和運輸系統。每一個要素都與其他要素互動,三者成為一個整體”。今天,伴隨著云計算、大數據的成熟應用、互聯網和通訊技術的迭代更新、能源革命和物聯網的發展演進,由互聯網、綠色能源網、全開放式物流系統組成的物聯網新型通信/能源矩陣正在引發一場新的經濟革命。在全球協同共享模式和各經濟體依賴性不斷深化的背景下,一種以生產者協同制造、敏捷生產、動態聯盟和大規模協作為內生特征的創新型生產方式和經濟形態正在被無限激活和放大,它就是共享型經濟。近兩年來,以共享經濟為特點的交叉型經濟發展業態,讓人們在艱難的經濟復蘇中,看到了經濟增長的新亮點。如Uber、Airbnb 等分別為出租車業和酒店業帶來了革命性改變,為共享經濟在可持續商業模式的構建上提供了樣板。與此同時,網絡、信息及大數據技術的飛速發展,觸發了“互聯網+”時代對經濟領域的顛覆式變革。
二、共享經濟理念的闡發
共享是人類處理資源約束、加強社會聯系而必然產生的社會經濟行為。關于共享經濟(Sharing Economy),一般理論認為,它是使商品、服務、數據和才智的可獲得性得以共享的經濟和社會體系,也即通過一定的媒介和運作機制,形成一個建立在人與生產、生活資料共享基礎上的社會經濟生態系統。通俗而言,共享經濟就是擁有閑置資源的機構或個人有償(或無償)讓渡資源使用權給他人,讓渡者獲取一定回報(經濟性或非經濟性回報),分享者利用分享他人的閑置資源創造價值的一種經濟形態。①[2]共享經濟有多種形態,但其都擁有一個共同特點——對信息技術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的應用。不可否認,伴隨著互聯網、物聯網等信息技術的迭代發展,以“分享”為特征的互聯網思維迅速融入主流社會的文化體系,并且對消費者的消費、生活等習慣帶來許多影響,進而使得新的商業運作模式的出現變為可能。互聯網的迅猛發展,配套基礎設施的逐步完善為共享經濟的出現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共享經濟中,個人、企業、非營利組織和政府等擁有充足信息,使得過剩或者閑置的商品、服務的分配、共享和再利用成為可能。相較于傳統經濟,共享經濟的創造性發展在于:第一,改變了傳統的產消關系。更加注重人性,注重參與感,生產者與消費者擁有平等的選擇權,傳統的銷售者與使用者之間的敵對關系變為合作關系。第二,更注重平等、更值得信任。基于第三方網絡平臺,信息更加透明與對稱,交易得到網絡“自監督”,讓信任可以實現。第三,改變了對所有權的無限追求,節約了資源,大大提高了資源的使用效率。第四,共享的內容多元化。共享追求的未必是商業價值或者貨幣價值,其價值實現可以基于人性多元化的訴求,可以是非貨幣或非物質的價值。[3]
三、共享經濟研究文獻綜述
美國得克薩斯州立大學社會學教授馬科斯·費爾遜(Marcus Felson)和伊利諾伊大學社會學教授瓊·斯潘思(JoeL.Spaeth)于1978年發表的論文《Community Structure and Collaborative Consumption:ARoutine Activity Approach》中最早提出了共享經濟的理念。②雷切爾·波茲曼(Rachel Botsman,2010)和魯·羅杰斯(Roo Rogers,2010)對共享經濟進行了全面的介紹。根據兩位作者的觀點,共享經濟分為3類:第一類是產品的服務體系(product service systems),其核心是盤活閑置資源,重視資源的可及性(使用權),而非資源的所有權。此類的典型代表是Airbnb(在線房屋租賃平臺)和 Zipcar(在線車輛租賃平臺)。第二類是再分配市場(redistribution markets),其核心是舊商品的再循環和再使用,隱含著對過度消費的糾正以及對環保目標的追求。此類的典型代表是Freecycle(在線舊商品交換平臺)和ThredUP(在線舊衣服交換平臺)。第三類是協作生活方式(collaborative lifestyles),此類的代表是TasksRabbit(在線小任務分包平臺)和Etsy(自產商品的交易平臺)。[4]烏瑪爾·哈克(Umair Haque,2011)認為,在買入門檻更低的情況下,協同經濟具有“致命的破壞性”,因為它能夠在許多經濟領域削弱本已嚴重不足的利潤空間。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2014)認為相較于傳統的市場資本主義,共享經濟模式具有內生性的優勢。協同共享具有大規模破壞傳統資本主義市場的潛力:全球范圍內的產銷者(Prosumer)可以在社會共享中免費地進行相互協作,創造新的信息技術和軟件、新的學習工具、新的綠色能源、新的3D打印成品以及新的非營利性的社會創業企業,使用開源法律協議(Open source legal agreement),從知識產權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其結果是創造力的激增,增長程度至少與20世紀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所經歷的創新動能相當。同時,作者大膽地設想和闡釋了第三次工業革命的通信/能源矩陣如何支持開放、協同、橫向規模化的物聯網體系運營,甚至以此為支撐,人類社會具有了超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技術可能性。[5]謝平、鄒傳偉、劉海二(2014)認為共享經濟的基礎性要素主要包括交換媒介、交換者、交換物。共享經濟對人類實體經濟和金融活動的影響主要標下在3個方面:①交換的物理過程,即物流與支付;②與交換有關的信息處理;③資源配置機制。其中,資源配置的核心問題是匹配供給和需求,并以此提升共享參與者的福利。而對于時下新興的互聯網金融業態,作者認為其應當被納入共享經濟的范疇,因為其符合共享經濟的基礎性要素和本質屬性。
四、共享經濟發展的歷史性與必然性
(一)互聯網革命引致的“產業突變”
人類社會的變遷史雄辯地證明了文明形態的演變過程是漸進的,同時具有超越時空限制的趨同性和穩定性。但人類文明形態的趨同性和穩定性也并非絕對。在內生動力的作用下,人類的生存和生活方式會逐漸發生偏移和改變。內生動力是人類自覺和主動而為之,在發展經濟學的語境下集中表現為技術進步與創新。[6]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1934)在《經濟發展理論》中提出:只有通過不斷的技術創新和改造,從內部革新經濟結構即不斷破壞舊的、創造新的經濟組織結構,才能實現“產業突變”,最終改變人類生存的時空狀態,而這種“創造性破壞”的過程是關于資本主義最本質的事實表現。
互聯網的誕生與發展,逐漸引致出一場全新的革命——針對傳統資本主義的結構性產業突變,并顯著區別于前兩次工業革命。傳統資本主義的經濟模式主要以勞動力、土地、資本、企業家等生產要素驅動,以垂直整合和攫取壟斷邊際利潤為要務,在日趨殘酷的市場競爭下,通過建立新的“生產函數”不斷把生產力發揮到極致,最終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憑借這種追逐利益和財富最大化的本能,資本主義先后衍生了兩次重大的由通信/能源矩陣引發的工業革命,為人類文明的進步提供了動力基礎。不同于前兩次由通信/化石能源矩陣引致的工業革命,以互聯網為代表的第三次工業革命由以往過分依賴生產要素轉軌到通過創新驅動的經濟發展模式上來。互聯網具有分布式、點對點的特質,這就使得那些由社會企業和產銷者組成的數百萬小型參與者聚集到一起,形成全球性協同共享系統,構建橫向規模經濟,從而淘汰垂直價值鏈中剩余的中間人,使得過去邊際成本居高不下的利潤迅速下降。通過組織和衡量經濟活動進行基本的技術改革,這預示著經濟實力可能逐漸從少數人到多數人的流動以及經濟生活的民主化。總之,互聯網/可再生能源矩陣具有分布性、扁平化、協同性和接近零邊際成本等特性,它為社會協同共享創造了堅實的技術基礎和多元化場景應用條件,同時也為人類社會化大生產提供了無限的共享空間。[7]
(二)修復人的“異化”,回歸以人為本
分享、共享的理念是人類思想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促進人類文明演進的重要推動力。“成己為人,成人達己”,“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等生動闡釋分享、共享理念的中外至理名言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從歷史唯物主義和政治經濟學的視角審視,馬克思認為,社會的發展是以人為本位的發展。“任何一種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還給人自己。”[8]“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人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9]在馬克思看來,人的本質特征便是人的“自由的自覺的活動”。爭取自由的過程,自由化過程,就是爭取人的本質的復歸過程,也是人的解放的過程。可見,修復人的“異化”,重新發現人的價值,回歸到以人為本的發展軌道上來,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重要的價值訴求和本位理念。
在傳統資本主義商業模式中,勞動者必須與某個商業機構(團體)建立人身依附性較強的雇傭關系,以商業組織(團體)的名義向消費者提供單一且標準化的產品和服務,勞動者個人的能力與才華都被商業組織所掩蓋,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人的“異化”,極大地束縛了個人的創造力和生產力。而在共享經濟的發展模式下,勞動者與平臺之間只保持松散的聯系:自行安排勞動時間、可以同時接入多個平臺、不再受到嚴格的制度束縛。更重要的是,勞動者是以個人的品牌、信譽提供個性化、非標準的服務,商業組織的“品牌效應”逐漸弱化,消費者更加看重的是建立在用戶評價基礎上勞動者個人的信譽。[10]在共享經濟模式下,每個個體都可以獨立自由的存在,自成一體,產品、服務的提供者和消費者都具有主動權和自主選擇權,在意思自治的基礎上自由達成交換(買賣)契約,并在一定的約束和懲戒機制下履行契約,使得交換(消費)過程更加透明,同時產品、服務的供應者和消費者都在交換過程中受益:消費者通過合理的價格滿足了自己的需求,供應者從閑置物品中獲得了額外的收益。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言“任何一種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還給人自己。”
(三)促進資源平滑共享,減少交易成本,達成新經濟形態下的納什均衡
制度經濟學認為,當產權被投入交易或者與別人擁有的生產要素中的產權結合的時候,除了排他成本外,還會產生協調成本。當人們通過締約在市場中運用他們各自的產權時,這些成本就是交易成本。而契約一旦達成,交易成本就歸于“沉淀成本”(Streit and Wegner,1992)。新制度經濟學的代表人物科斯(R·H·Coase,1937)認為,交易成本由信息搜尋成本、談判成本、締約成本、監督履約成本、可能發生的處理違約行為的成本構成。③信息經濟學認為,信息不對稱造成了市場交易雙方的利益失衡,增加了交易成本,影響了社會的公平、公正的原則以及市場配置資源的效率(George A. Akerlof,1970)。
高度發達的互聯網技術有效提升了信息和資源、供給和需求匹配的效率,縮短了信息甄別和信息傳遞過程,易于形成社交族群化,形成人員和資源的規模效應,因此是共享經濟發展的重要技術基礎。共享經濟依托互聯網及大數據技術,在運行過程中可以有效減少各參與主體之間的信息不對稱(asymmetric information),促進資源和信息平滑共享,進而大幅度降低契約達成過程中的交易成本和沉沒成本。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基礎上,參與各方(勞動者、企業家、消費者等)微觀主體間自發互動,從單一線性博弈轉為動態多次博弈,隨著傳統企業邊界的逐漸收窄,傳統商業模式下“勞動者—企業—消費者”的生態逐漸為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者—共享平臺—消費者”的共享生態所取代,最終形成“破壞式創新”,達成新經濟形態下的納什均衡。
(四)降低邊際成本,提高消費者剩余水平
經濟學新古典學派的代表,英國經濟學家阿爾弗雷德·馬歇爾(Alfred Marshall)在《經濟學原理》中從邊際效用價值論演繹出“消費者剩余”(consumer surplus)的概念。它是指消費者消費一定數量的某種商品愿意支付的最高價格與這些商品的實際市場價格之間的差額。消費者剩余衡量了消費者自己感覺到所獲得的額外利益(見圖1)。
消費者總剩余可以用需求曲線下方,價格線上方和價格軸圍成的三角形的面積表示。如圖1中OQ代表商品數量,OP代表商品價格,PQ代表需求曲線,則消費者購買的商品時所獲得的消費者剩余為圖中的灰色面積。由圖1可見:第一,如果價格上升,則消費者剩余下降,反之,如果價格下降,則消費者剩余上升;第二,如果需求曲線是平的,則消費者剩余為0。西方經濟學觀點認為,壟斷導致產量減少、資源浪費和技術上的低效率。壟斷使消費者剩余向生產者剩余轉移。處于壟斷地位的廠商作為謀求壟斷利潤的組織,必然造成較低產量和較高價格,使消費者剩余減少,并造成社會性損失(即“無謂損失”)。而共享經濟所倡導的“隨時使用,何必擁有”價值理念,在更大范圍內增進了消費者剩余的產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壟斷導致的高成本和社會性損失,為大眾謀取了福祉,創造了更廣泛的社會福利。
筆者試以打車(租車)為例。在傳統資本主義商業模式下,囿于交易成本、沉沒成本高昂,且存在難以逾越的信息數據交互鴻溝,打車(租車)這種租賃模式很難在服務供給者和需求者之間有效對接、匹配,弱化了市場資源配置,使得交易成本高企,同時無法及時滿足消費者的需求。而一旦打車(租車)的交易成本超過了購買的交易成本,則作為理性經濟人的消費者最可能的經濟決策是購買而非租賃車輛。這種消費者偏好是形成傳統汽車消費市場上以購買消費為主,而非以租賃消費為主的定勢化市場特征的邏輯原點。而在共享經濟模式下,得益于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以及云計算等新興技術的支撐和成熟運作,使得共享平臺(中介機構)能夠迅捷、高精準度地實現汽車租賃市場供求信息和數據的匹配,高效撮合服務交易。同時,汽車租賃的交易過程具有邊際成本遞減的過程,且易形成規模效應,吸引更多的個體參與到租賃共享活動中來,進一步降低邊際成本,最終產生“消費者剩余”。簡而言之,共享經濟的“閑置資源、閑置時間”模式決定了它的生產要素的機會成本較低,于此相對應,服務提供者所要求的回報率也相對較低。在此背景下,消費者實際支付的要小于他原本愿意支付的費用, 在消費者意愿支付的最高價格不變的情況下, 這兩者之差就形成了“消費者剩余”。[11]
五、共享經濟在中國:釋放新的制度紅利
改革開放以來,經過30多年的高速成長,中國經濟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和飛躍,《經濟學人》發布的權威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位,僅次于美國,GDP占世界GDP的15%。毋庸置疑,我國在經濟領域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但與此同時我國經濟的發展也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從外部來看,國際政治經濟局勢日趨復雜,國際政治局勢動蕩不安、地緣性政治問題久拖不決;世界主要經濟體經濟復蘇乏力,新興經濟體經濟增速放緩,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導致中國也難以獨善其身。從中國自身來看,正處于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和攻堅階段,面臨經濟增速放緩、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結構優化的三重壓力,正在經歷由經濟舊常態到新常態過渡的陣痛期,壓力之大、挑戰之多前所未有。可以說,能否平穩實現經濟換擋、產業轉型升級和結構優化是關系到“十三五”規劃能否實現、中長期經濟實現平穩增長和社會穩定的大問題,必須未雨綢繆、審慎謀劃和布局。著力發展共享經濟符合我國現階段經濟發展需求和未來經濟發展趨勢,在可以預見的將來為我國經濟發展釋放新的制度紅利。
(一)共享經濟符合“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
2015年11月3日中共中央發布的“十三五”規劃建議稿,明確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這五大發展理念,是“十三五”乃至更長時期我國發展思路、發展方向、發展著力點的集中體現,也是改革開放30多年來我國發展經驗的集中體現。“十三五”規劃吹響了打造中國新動力的號角,當前我國正處在新舊動力切換之際,債務風險、產能過剩、粗放的生產管理模式等問題導致了舊動力衰退,因此打造全新的經濟增長動力,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刻不容緩。
共享經濟的本質是生產要素或商品的所有者暫時讓渡使用權以獲得收入的租賃經濟。在共享經濟模式下,大眾不需要通過購買商品或者勞務的所有權而僅僅是通過短時期的租賃(租借)就可享有其提供的服務和附加值,這樣就大大優化了資源供需匹配過程,提高資源運用效率,有效滿足對資源需求的同時為資源的所有者創造合理的價值,從而激發市場活力,減少信息不對稱和無效博弈,使得生產要素最大限度地發揮價值。在共享經濟的實際運行中,充分發揮了互聯網在生產要素配置中的優化和集成作用,將互聯網的創新成果深度融合于經濟社會各領域之中,提升了實體經濟的創新力和生產力。因此,共享經濟符合“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為我國經濟發展增添了新的增長動力。
(二)共享經濟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推動力
面對中國經濟當下的困局,僅從需求側著手已經很難有所突破,供給側與需求側雙側入手改革,增加有效供給才是結構性改革。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是從提高供給質量出發,用改革的辦法推進結構調整,矯正要素配置扭曲,擴大有效供給,提高供給結構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更好滿足公眾的需要,最終促進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共享經濟模式通過提高存量資源使用率、提升增量產能利用率及優化自然資源和大宗商品使用效率等方式有效提升資源供給總量,擴大要素、商品和服務的供給規模,為供給側改革擴容,增加可支配的資源總量。
有別于傳統標準化、機械化的經濟業態,共享經濟更多賦予了供求雙方選擇自由權,更加注重精細化、私人化的需求,滲透能力極強,能夠在供給一側提供更多創造性的生產要素和商品服務,促進供求雙方跨越信用缺失的障礙,更自由靈活地達成契約,為需求提供直接的、高效的、無限的商品和服務。共享經濟的主要特點是通過一個由第三方創建的、以信息技術為基礎的市場平臺為最終的需求方和供給方提供服務連接。在現實中,共享經濟正在消除很多本質上可歸結為C2C供需服務的中間渠道,這其中也包括公司和供應鏈等。例如,大部分醫療服務(本質上是醫生—病人型的C2C服務)、教育培訓服務(本質上是教師—學生型的C2C服務)、出行服務(本質上是司機+車—出行者型的C2C服務)等等。此外,共享經濟還能助力個人更自由地進入或者退出社會生產,推動供需結構優化升級,緩解人的“異化”等問題。總之,共享經濟將在制度供給和產業變革等維度有力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擴大有效供給,釋放新的經濟活力。毋庸置疑,共享經濟正在對社會和公眾的生產生活發生革命性的影響——供給無處不在,供給唾手可得。
(三)共享經濟契合“互聯網+”的經濟發展新思維
2015年3月5日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互聯網+”行動計劃。“互聯網+”行動計劃重點促進以云計算、物聯網、大數據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與現代制造業、生產性服務業等的融合創新,發展壯大新興業態,打造新的產業增長點,為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供環境,以“互聯網+”為驅動,鼓勵產業創新、促進跨界融合、惠及社會民生,推動我國經濟和社會的創新發展。伴隨著計算機技術的成熟、移動互聯網和物聯網技術的發展,共享經濟的內涵和外延以至于其影響力都發生了突破性的發展,傳媒業、金融業和出租車等行業都受到“互聯網+”與共享經濟的沖擊甚至顛覆。傳統互聯網實現了“信息共享”,而移動互聯網實現了“經濟共享”。共享經濟通過移動LBS應用、動態算法與定價、互評體系等一系列機制,使得供給與需求方通過共享平臺進行交易。而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等新型技術大大降低了租賃交易的信息成本,減少了因為物理性、地理性、技術性因素而導致的信息不對稱,使傳統經濟業態和模式下不可能達成的租賃交易成為可能。
互聯網存在的基礎和邏輯是優化社會運行秩序,盡可能減少邊際成本,使得一切商業和工作模式的損耗降到最低。互聯網配置資源的核心方式是共享,它配置資源的效率大大超過了市場。在傳統的市場經濟環境下,我們往往最在意物品的所有權,為了爭奪所有權而發生很多無謂的資源損耗,降低生產生活效率,但是互聯網提供了一個運作機制,通過以租代買的形式使得資源多次甚至無限次的回收和再利用,從而在一定范圍和程度上緩解了資源的稀缺性和不可復制性。共享經濟新思維與互聯網技術的有效結合能夠以市場的方式配置優化資源,促進人與人的深度協作,實現供給和需求的深度平衡。進而推動技術進步與現代制造業、生產性服務業等的融合創新,打造新的產業增長點,推動社會和經濟的創新式發展。
(四)共享經濟有助于降低物價總水平,增加公眾有效需求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競爭新的市場內在的創造性動力會驅使生產率的提升和邊際成本的降低,而最有效率的經濟模式就是消費者只需要承擔所購物品的邊際成本。就理論而言,共享經濟模式的原理和運行邏輯可以使得邊際成本非常非常低,甚至無限接近于零,因此共享經濟下商品和服務的均衡價格也會比較低,這是由市場供需結構和商品、服務的成本共同決定的。根據經濟學一般理論,在相同名義收入水平下,商品和服務價格的降低會提高實際收入,帶動總購買能力的上升,從而增加有效需求。例如,誕生于美國的Uber(優步)以及我國本土的滴滴、快的等打車軟件因為盤活了存量的私家車,降低了打車出行的成本,因此更多消費者選擇進行打車消費。當然,更多的消費者選擇租賃或者租用大宗商品(例如房屋、汽車等)會在相當程度上抑制消費者對大宗商品的購買力,當需求的擴張無法跟上供給的步伐,總需求相對總供給不足,對物價總水平帶來下行壓力。從結構上看,物價下行壓力主要體現在投資性商品和一些耐用消費品種類上。總之,共享經濟模式在創造和擴大新的消費需求的同時,也顯著抑制了部分大宗商品的價格,從長期來看,會促使物價總水平(特別是大宗商品)的降低,從而增加實際購買力,釋放經濟活力。
六、共享經濟的挑戰與監管應變
不可否認,共享經濟的理念正在重塑社會經濟生態,同時也在越來越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社會趨勢和經濟發展邏輯。但與此同時,我們也不可忽視其存在的種種先天性缺陷以及與現有(法律)規則適應、融合的過程中可能或已經出現的種種問題,審慎看待和思考帶給我們的挑戰。
共享經濟帶來的問題與挑戰主要表現在:第一,法律監管缺位,存在大量監管真空和模糊地帶,可能帶來潛在的社會問題。共享經濟屬于新興業態,各國現有法律規則尚未涉及,對各種新型公司、商業模式無法有效認定,而相應的監管機構在執法和監管的過程中就存在無法可依的尷尬境地,進而導致行業失序、惡性競爭甚至存在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現象。第二,監管機構及相關政策沒有及時為新興商業模式和從業公司正名,致使其長期游離在合法與非法的邊緣,因為監管規則和政策不明朗,所以相關業務隨時有被取締的風險,行業無法穩定持續發展。以“專車”為代表的網絡約車行業近來備受關注,繼滴滴打車、一號快車等“專車”平臺被部分地區交通運輸管理部門查扣車輛后,2015 年Uber( 優步) 被北京市交通執法總隊認定為非法運營,其“專車”車輛也被開出罰單并暫時扣押。④由此,“專車”等網絡約車行業在為市民提供便捷高效服務的同時也正在面臨著“非法營運”的巨大風險。這就導致了行業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影響從業公司和從業人員的信心,不利于行業的平穩發展。⑤第三,引發與傳統經濟存在的不公平競爭等問題,進而可能導致行業沖突,影響社會穩定。共享經濟在崛起的過程中,必然會影響部分傳統經濟和行業的實際利益,這就會引發部分群體和組織的激烈和反抗,例如,2015年以來,我國多地發生了出租車司機大規模罷工的群體性事件以及出租車司機與“專車”司機之間的沖突事件等,起因就是出租車司機群體的收入水平在“專車”等網絡約車服務出現以后明顯下降,同時,相較于網絡約車司機,出租車司機需要負擔的稅費等固定成本和支出更高,因此集體抗議網絡約車服務對其造成的不公平競爭問題。第四,共享經濟模式下的供求雙方雖然利用網絡支付系統建立起了信任,但是個人隱私和財產、信息安全卻可能受到侵害,很難得到充分保護。[12]第五,因為部分商業模式和從業機構的身份無法定性(合法抑或非法),因此,當消費者在消費和享受服務的過程中利益遭受侵害時,合法權益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保障。
如何行之有效地應對共享經濟存在的問題及挑戰,是擺在監管機構面前的基礎性和根本性問題。筆者認為,監管部門在制訂法律規范、行業規則,協調、平衡各方利益的過程中應當著重考慮如下方面:①完善立法,加強頂層設計,提高立法效率,順暢溝通和監督機制。相關監管機構應當盡快出臺相關法律規則和指導意見,完善頂層設計,劃定明確的合法與非法的邊界,為符合規定的新經濟業態和從業機構“正名”,使得共享經濟領域的創新和發展有法可依。在立法過程中,應當結合行業特性,提高立法效率,建立高效、暢通的反饋機制,及時傾聽從業機構和消費者的意見與建議,及時在立法上反映其訴求。在立法層面,互聯網時代的立法應當更加注重立法效率,在法律法規許可的前提下,盡量精簡流程、提高效率,最大限度地適應共享經濟業態的立法訴求;同時,充分發揮互聯網高效及時的優勢,推動互聯網反饋機制、信用機制、監督機制等便捷有效的實現,從而真正建立互聯網領域的基本原則和法律保障體系。[13]②明確監管目的。對行業監管的目的應當具有多樣性,除了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及必要的隱私權和信息、財產安全外,還要協調好利益相關各方的關系,創造公平的市場競爭環境,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監管性法律法規的核心要義即平衡、協調好各方之利益,如對家庭酒店業管制須考慮本地房屋租賃市場與家庭酒店短租市場的平衡、出租人與房屋業主的利益平衡、出租人與小區住戶利益平衡、酒店業與網絡家庭酒店業競爭環境平衡等多方面因素。[14]③厘清共享模式和內容的邊界。共享經濟不能顯著偏離“共享”,共享經濟監管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要對共享模式和共享內容進行合理的劃界,哪些資源可以共享、哪些資源的共享應當設定門檻加以限制和規范、哪些資源禁止共享,都必須進行明確劃分。④加強信用體系建設。共享經濟是社會文明進步的象征,但是必須建立在社會誠信體系完善的前提下。共享經濟的主體業態主要由“互聯網+流通”構成,在此領域完善的信用體系至關重要,因此相關監管機構應當著力推進行業的信用生態建設,加強信用體系的基礎設施建設,完善懲戒機制,強化從業機構和人員的信用意識,建構堅實的信用保障系統。⑤完善監管體系。在強調監管機構主體監管責任和權能的同時,也要給行業自律性自治組織賦權,將部分問題交由行業自律組織商討、溝通并逐步解決,強化從業機構和人員的社會責任和參與程度,完善信息披露和備案制度,強化市場約束,建構“主體監管+自律監管”的監管體系。⑥堅持“疏堵結合”,鼓勵創新和適度監管相結合原則。我國新經濟業態的創新還處于起步階段,法律規制和行業監管不到位會造成創新過度,引發市場動蕩或者衰退;而如果管制過度,同樣也會抑制創新動能和積極性,降低市場效率。因此,監管部門應當堅持差異化監管的工作原則,對新經濟業態和傳統經濟業態進行監管時適當區分,保持權力的謙遜,堅持鼓勵創新與適度監管協調,在發展中實現動態平衡。總之,面對共享經濟帶來的諸多挑戰和潛在問題,監管部門必須創新監管思維,平衡好解決市場需求與保障公平競爭的關系,解決好共享經濟與既有的監管方式沖突的問題,為共享經濟的發展劃定合理邊界,提供制度性保障基礎,最終推動共享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15]
七、結 語
正如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所言,“在新的協同共享中,創新和創造力的民主化正在孵化一種新的激勵機制……更多地基于推動人類文明進程的社會福祉”。在社會發展、市場競爭及技術變革等多重因素疊加作用下,人性中共享的因子正在被越來越充分的激活,而思維的變革將帶來商業文明和社會文明的變革。在共享經濟和“互聯網+”的共振下,傳統的產品概念、企業結構、行業傳承、供應鏈組合等,都將受到沖擊,相應的,傳統的社會價值觀念甚至市場規則也在變。從宏觀經濟的維度看,共享經濟對于降低信息不對稱和交易成本,推動閑置資源的高效利用,提升經濟運行效率等方面都有重要的推動作用,當然,作為一種新事物,它也同樣面臨很多涉及交易安全、信用體系、政策監管、消費者權益保護等的問題和挑戰,這有待于未來的實踐中,各方通力合作逐步完善、解決。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對共享經濟價值共識的達成以及規則體系和監管制度的逐步完善,共享經濟一定可以更好地發展,我們也會越來越接近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愿景——建設一個“好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