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艷



摘 要:根據2012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結果和反映31個省市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指標數據,建立分層線性模型從流動人口個體和省級層面考察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因素和作用程度的大小。研究發現,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不僅與個人因素有關,而且還受地區基本公共服務差異化的影響。個體層面從戶口性質、就業狀況、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與住房條件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差異的63.12%;省級層面從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公共就業及基本社會保障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差異為36.83%。最后從政府、公民社會參與角度出發,提出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措施和建議。
關鍵詞: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分層線性模型;影響因素
中圖分類號:C924.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49(2016)03-0062-11
Abstract:Based on the dynamic monitoring of floating population in 2012 and the index data of 31 provinces and cities, this paper investigated the factors and their effect all the social integration of floating population using 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 It is found that the social integration of the floating population is not only related to individual factors, but also to the influence of regional basic public services. At individual level, a series of factors like nature of hukou, employment status, health insurance, self integration, local acceptance, income and housing conditions, are analyzed to explain the differences of 63.12% in social integration of migrant population; at the provincial level, factors like basic education, health care, public employment and basic social barriers are considered to explain the 36.83% of difference in social integration of the floating population. Final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overnment and civil society participation, the 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of promoting the social integration of floating population are proposed.
Keywords:floating population; social integration; 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 factors
一、研究背景
我國工業化、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帶來了大規模的流動人口。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流動人口數量由1982年的687萬增長到2013年的2.45億,其中接近80%是農村戶籍流動人口[1]。目前,我國已經進入了人口發展轉變、經濟社會轉型的新階段,大規模的人口流動遷移成為推動社會結構變動、利益格局調整、社會組織體系變化的重要因素。流動人口對經濟社會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也給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帶來了巨大挑戰。在城鎮化過程中,如何使流動人口,特別是農業轉移人口共享改革發展成果,融入所在城市,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不能忽視的重大戰略問題。同時,流動人口社會融合也是城市增強自身的包容性、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提高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能力的過程。因此,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是實現城鄉居民共同富裕,促進社會全面發展的重要途徑。
我國學者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關注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并圍繞著該課題開展了大量的研究,本文主要歸結為三類:第一類涉及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問題的理論研究[2-7];第二類涉及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測量[8-14];第三類為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因素研究[15-21]。
在研究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影響因素時,多數學者將其歸結為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以及建立在戶籍之上的一整套分配制度,認為制度因素是阻礙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鍵因素。然而,也有一些學者認為社會資本及其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影響著流動人口融入城市生活。另外,還有一些學者指出城市居住環境和居住模式是造成社會融合困難的主要因素,也有學者認為城市居民對流動人口的接納意愿影響著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
1.制度因素與社會融合
制度的因素主要表現為排斥性的戶籍制度,以及建立在其基礎上的就業、醫療、分配及社會保障制度,它將社會上一部分人屏蔽在分享城市的社會資源之外[22],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制度屏障,使流動人口及其后代子女很難融入城市生活。王春光認為行業制度導致的非正規就業是造成融合困難的主要原因[16]。王桂新、羅恩立以及李濤、任遠指出戶籍制度所引起的就業、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等制度是制約農民工社會融入的主要因素[17,21]。侯亞非、張展新提出城鄉分割體制的后遺癥就是城市和社會排斥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20]。
2.社會資本與社會融合
有些學者則認為社會資本是影響社會融合的主要因素,20世紀90年代中期,學者們將社會資本的概念引入流動人口的融合研究中。李培林調查發現,農民工的親緣、地緣關系網絡影響著農民工的生活與交往方式[23]。這種社會關系網一方面從經濟和精神上支持農民工快速適應城市環境,另一方面也阻礙了其對城市的認同和歸屬[3]。任遠、鄔民樂指出社會資本影響著流動人口在城市的生活、發展和融合[24]。李樹茁等及蔡禾、曹志剛也指出社會支持網絡是影響農民工社會融合的重要因素,它涉及農民工自身交往的意愿和城市居民的接納意愿兩個方面[18-19]。
3.居住環境與社會融合
還有一些學者指出城市居住環境和居住模式是造成社會融合障礙的主要因素。康雯琴提出流動人口居住地帶大多邊緣化,居住質量差,且更換頻繁,由此造成缺乏認同感[15];徐琴則認為住房政策加劇了流動人口與城市人口的空間區隔[25];王志理、王如松指出流動人口多以租房形式生活在城市中,改善流動人口家庭的居住條件能更好地促進流動人口的社會認同和社會融合[26]。盡管居住環境與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有一定的關聯性,但是當前的戶籍制度和社會排斥決定了流動人口的居住環境。
4.接納意愿與社會融合
少量學者從城市居民對流動人口的接納意愿角度研究其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楊菊華和任遠、喬楠認為社會融合是一個互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流動人口和城市居民要相互配合、相互適應[7,13]。宋月萍指出城市居民對流動人口的接納意愿將直接影響甚至決定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意愿和行為[27]。
根據以上文獻回顧可以發現,現有研究中主要存在的問題是:①概念界定不清,因此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多樣化,大量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研究了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因素,所得結論各有側重。②在研究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時,普遍的做法是采用因子分析法計算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指數,然后利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分析各因素的影響作用。這種做法將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各因素指標置于同一個層級進行考慮,但實際研究中往往取樣的指標來自于不同的層級和單位,如流動人口的行為既受個體特征的影響,也受其所處環境、群體的影響,指標之間會出現嵌套關系。這種情況下,樣本數據不再滿足傳統回歸中對方差齊次性及個體間隨機誤差相互獨立的假設前提,傳統的多元回歸分析可能會產生偏誤與無效的估計標準誤,并且會增加第一類誤差與第二類誤差。林德利(Lindley)和史密斯(Smith)提出的分層線性模型(HLM)[28],能明確分析嵌套性質的數據,可以針對模型的任何一層進行統計分析和測量,并定義了某一層次的變量對另一層次變量之間關系所產生的影響,同時提供穩健的標準誤估計值,是一種由不同層次的自變量解釋同一變量的一體化模型。因此,為了克服傳統研究中的不足,本文在構建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理論框架下,引入分層線性模型,目的是從個體和群體兩個層面分析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因素,也是對目前僅從個體層面考慮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研究的一種補充。
二、理論基礎與模型介紹
1.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影響因素研究理論框架
(1)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概念的界定。
社會融合的理論最早由帕克(Park)和伯吉斯(Burgess)于1921年提出,后經密爾頓(Milton)推動及完善,形成了融合論。他們認為社會融合就是“個體或群體相互滲透、相互融合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通過共享歷史和經驗,相互獲得對方的記憶、情感、態度,最終整合于一個共同的文化生活之中”[29-30]。之后,對社會融合研究影響較深的還有多元文化論[31]和區隔融合論[32-33]。西方的社會融合理論更傾向于用文化融合、社會認同來解釋國際移民的遷移和流動,但用來研究我國龐大的流動人口國內流動和社會融合存在明顯的局限性。
我國學者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理論研究較少,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有:田凱提出流動人口適應城市生活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再社會化的過程,其過程中必備的三個基本條件是:第一,在城市中有相對穩定的職業;第二,具備參與當地生活條件的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第三,通過與本地人接觸,接受并形成與本地人相同的價值觀[2]。朱力認為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包括三個層面:經濟、社會和心理,層層遞進,并且他指出融合并不是簡單地同化[3]。任遠、鄔民樂認為社會融合是一個多維度概念,是個體與個體之間、不同群體之間、不同文化之間互相配合與適應的過程[24]。楊菊華認為流動人口的城市融合包括四方面:經濟整合、文化接納、行為適應、身份認同[7]。由于研究視角的不同,關于社會融合的理論至今沒有統一的觀點。本文認為,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可以從社會排斥的對立面定義,是指流動人口在流入地獲得均等的生存和發展機會,公平公正地享受公共資源和社會福利,全面參與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生活,最終實現社會接納、身份認同和文化交融。
(2)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主要因素。根據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概念,并結合當代我國流動人口的特點,本文認為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主要因素可以分為兩個層面:第一層,來自流動人口個體層面。2012年我國流動人口的平均年齡約為28歲,近六成的流動人口出生于1980年及以后[1]。其中,占據主體的新生代農村戶籍流動人口,大多數生長在城市,基本不懂農業生產,即使經濟形勢波動,就業形勢惡化,也不大可能返鄉務農。與上一代流動人口相比,他們的思想觀念、行為方式與城市居民更加接近。他們在城市工作不僅只是為了打工掙錢,還包括為了追求體面就業和發展機會。因此,個體層面上,主要影響因素包括經濟因素、制度因素、社會因素、心理因素等。第二層,來自流動人口群體層面(本文中指流動人口所在地的省、自治區、直轄市),我國的流動人口由于區域、城鄉、體制外在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方面的差異,使得他們基本脫離了戶籍地但又沒有真正地融入居住城市。社會融合這個概念,反映的是個體和群體之間、不同群體之間的凝聚力、互動關系及享受服務和發展機會的狀況。大量的文獻資料指出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核心因素還是戶籍制度及其背后的社會福利和保障體系,只有真正實現基本公務服務均等化,流動人口在流入地能公平公正地享受公共資源和社會福利,全面參與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生活,才能實現流動人口從“外在市民化”轉向“內在市民化”。因而,本文將選擇區域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作為群體層面上的影響因素。
2.模型介紹
分層線性模型是一種跨層次的統計模型。當數據存在于不同層級時,先以第一層級的變量建立回歸方程,然后把該方程中的截距和斜率作為因變量,使用第二層數據中的變量作為自變量,再建立兩個新的方程。通過這種處理,可以探索不同層級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分層線性模型的基本形式主要有零模型、完整模型、協方差模型、隨機效應回歸模型、發展模型等。本文以簡單二層完整模型形式介紹分層線性模型的構造,既包含了第一層的預測變量,又包含了第二層的預測變量,可以通過理論構建來說明解釋因變量的總體變異是怎樣受第一層和第二層因素影響的模型稱為簡單二層完整模型。其他形式的模型均根據研究需要從簡單二層完整模型轉化而來。
因此,在第一層模型中,可以檢驗出第一層變量和第一層變量間的關系,而在第二層模型中,可檢驗出第二層變量與第一層變量間的關系,以及第二層變量如何調節第一層變量間的關系。
三、數據說明與指標選擇
本文研究數據來源于兩個方面:第一層關于流動人口的個體調查數據來自2012年原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
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該調查采用分層、多階段、與規模成比例的PPS抽樣方法進行,共調查31個省市共計樣本容量158556人,男性65797人,女性62201人,年齡分布為15-59歲勞動年齡的流動人口。第二層以各省表示流動人口所嵌套的群體,數據來自于《2013年中國統計年鑒》等。
1.第一層指標選擇
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研究角度有很多,按照本文定義,從社會排斥的對立面可采用主觀融合意志和客觀融合表現進行反映。主觀融合意志表現為流動人口的心理融入,客觀融合可以通過流遷意愿表現。由于客觀的融合表現體現出了流動人口向外流遷的主動性與積極性,是流動人口成功融入當地社會的基礎與直接反映,因此,本文選擇表征流動人口客觀融合的流遷意愿作為因變量。該變量是分類變量,通過全國流動人口監測問卷中“如果沒有任何限制,您是否愿意把戶口遷入本地?”題項的調查數據來表示,其回答選項分別為“愿意”、“不愿意”、“沒想好”,依次賦值為1、2、3。
第一層中的影響因素為經濟因素、制度因素、社會因素、心理因素等。因而根據調查結果,預測變量選擇戶口性質、就業狀況、收入情況、醫療保險、居住狀況、自我融入意愿和本地人的接受程度。其中,戶口性質是定類變量,通過問卷中“您的戶口性質是”題項的調查數據取得,回答選項為“農業”、“非農業”及“其他”,依次賦值為1、2、3。就業情況是分類變量,通過問卷中“您目前在本地的就業狀態是”題項調查獲得,回答類別為“就業”、“失業”、“無業”、“操持家務”、“退休”,分別賦值1、2、3、4、5。收入狀況是連續性變量,通過調查中“您家在本地每月總收入多少錢”題項取得,該值越大表明收入越高。醫療保險是分類變量,通過問卷中“您在本地是否享有城鎮職工醫療保險”題項得到,回答為“是”、“否”、“不清楚”,分別賦值為1、2、3。居住狀況為分類變量,通過問卷中“您現住房屬于下列哪種性質”題項得到,回答選項為“租住單位雇主房”、“租住私房”、“政府提供廉租房”、“單位雇主提供免費住房”、“借住房”、“就業場所”、“自購房”、“自建房”、“其他非正規居所”,合并后分為兩項:租房(包括“租住單位雇主房”、“租住私房”、“政府提供廉租房”、“單位雇主提供免費住房”、“借住房”、“就業場所”、“其他非正規居所”)和自有房(包括“自購房”及“自建房”),分別賦值為1、2。自我融入意愿為四元定序變量,通過問卷中“我很愿意融入本地人當中,成為其中的一員”題項調查獲得,回答選項分別為“完全不同意”、“不同意”、“基本不同意”、“完全同意”,按照同意程度的不同依次賦值1、2、3、4,分值越高表明自我融入意愿越強烈。本地人的接受程度是四元定序變量,通過問卷中“我覺得本地人愿意接受我成為其中一員”題項調查得到,回答類別為“完全不同意”、“不同意”、“基本不同意”、“完全同意”,按接受程度的不同依次賦值1、2、3、4,分值越高表明本地人接受流動人口成為其中一員的意愿越高。
2.第二層指標選擇
第二層是流動人口個體嵌套的群體層面,根據前面所述,選擇區域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作為群體層面上的預測變量?!秶一竟卜阵w系“十二五”規劃》中提出,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指全體公民都能公平可及地獲得大致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務,該規劃同時確定了公共服務的范圍為公共教育、基本社會服務、醫療衛生、人口計生、住房保障、公共文化等領域。以此規劃作為指導,并結合安體富、任強,劉成奎、王朝才,王新民、南銳,武力超等提出的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34-37],本文采用了基本公共教育、基本醫療衛生、公共就業服務、基本社會保障四個方面共30個指標來建立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具體情況如表1所示。
將表1中的逆向指標通過取倒數的方式正向化,然后把各單項指標標準化,再使用SPSS 20.0軟件作因子分析,計算基礎教育、基本醫療衛生、公共就業和基本社會保障四個方面指標的綜合得分,并將此作為第二層,即群體層面上的預測變量來進行后續的研究。
四、基于分層線性模型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影響因素實證分析
根據以上分析,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影響因素的HLM模型可以寫作:
首先,將第一層和第二層預測變量先進行標準化處理,然后建立第一層變量的隨機回歸模型,根據第一層變量回歸分析的顯著性檢驗結果,確定第一層變量在第二層上差異是否顯著。如果差異顯著,則需要選擇第二層上的變量建立回歸模型作進一步分析;如果差異不顯著,就沒有必要進行第二層面的分析。本文采用HLM 7.0軟件進行分層線性模型的分析,結果如表2。
根據表2結果可知:①各項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因素,即戶口性質、就業狀況、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和住房條件對其的影響均是顯著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30、-0.020、0.075、-0.186、-0.011、-0.051和-0.077。表明除醫療保險因素外,其余各影響因素與流動人口的流遷意愿均成反向關系,即戶口性質為非農業、就業狀況為操持家務或退休(這可能與流動人口在城市就業質量低,無法享受均等的就業機會和待遇有關,因而就業、失業、無業的人員覺得更難融入當地社會)、享受城鎮職工醫療保險、越愿意融入本地人當中、本地人越接受自己成為其中一員、家庭收入越高且擁有自有房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性越強。②χ2檢驗的結果表明了戶口性質、就業狀況、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與住房條件這些預測變量的回歸效應在各個省市地區之間的變異程度。每個回歸系數的方差成分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均通過了χ2檢驗,該檢驗結果反映出:第一,各個影響變量在不同省市地區都有顯著的變異,例如醫療保險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總體回歸結果為0.144,表明在其他因素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城鎮職工醫療保險每增加1個單位,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感平均增強0.144個單位,但是具體到各個省市地區,增加的數量有可能會存在大小或方向上的差異;第二,由于第一層變量在各個地區即第二層面上存在顯著的差異,因此,有必要在第二層面上建立回歸模型作進一步的分析,研究第二層預測變量與第一層預測變量之間的交互影響關系,從而更好地解釋各因素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
因此,用反映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指標作為自變量建立第二層面(31個省、市、自治區)上的回歸模型來解釋區域之間的差異,相關輸出結果見表3。
當第二層變量的回歸系數與第一層變量的系數符號相同時,表明第二層變量對第一層預測變量所起的影響是加強作用,且作用方向與第一層系數的方向一致。反之,第二層變量的回歸系數與第一層符號相反則說明第二層變量對第一層的關聯影響起減弱作用,且作用方向與第一層系數的方向相反。
根據表3輸出結果可知:①從流動人口所在地區的背景層面上看: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公共就業及基本社會保障與流動人口流遷意愿呈反方向變化關系,回歸系數分別為-0.1163、-0.1061、-0.0203、-0.0425,即地區的基礎教育、[JP2]醫療衛生、公共就業及基本社會保障水平越高,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程度越強(因為文中用流遷意愿代表社會融合,該值越小,流遷意愿越強烈)。根據t檢驗結果,除公共就業變量外,其他各變量對第一層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均是顯著的。②各項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指標的平均值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均是顯著的,且影響方向與第一層的結果一致。其中,自我融入意愿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程度最高,為-0.1723,表明自我融入意愿每上升1個單位,流遷意愿的取值下降0.1723個單位,即社會融合度提高0.1723個單位。而就業狀況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平均影響較小,就業狀況每增加1個單位,社會融合度僅提高0.0142個單位。③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中的基礎教育因子對戶口性質、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住房條件的影響顯著,且由于其與第一層中戶口性質、本地人接受程度及收入情況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方向相同,表明基礎教育因子加強了戶口性質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本地人接受程度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收入情況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而基礎教育因子對住房條件的影響系數為0.019,與住房條件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作用系數(-0.077)符號相反,說明基礎教育因子削弱了住房條件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作用程度,且起的是反向作用。這與基礎教育的義務強制性有關,流動人口不管是租房或擁有自有房,其子女只要符合入學條件都必須接受基礎教育,因此該因子并沒有強化住房條件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④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中的醫療衛生因子對就業狀況、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和住房條件影響顯著。其中,該因子與第一層中就業狀況、住房條件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方向一致,說明基本醫療衛生因子強化了就業狀況、住房條件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作用程度。而基本衛生醫療因子與第一層中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及本地人接受程度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相反,表明該因子削弱了第一層中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及本地人接受程度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該現象反映出地區基本衛生醫療水平的提高將健全醫療保險制度,強化流動人口的自我融入意愿和本地人的接受程度,從而弱化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⑤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中的公共就業因子對第一層中的戶口性質、自我融入意愿、收入情況、住房條件影響顯著。該因子與第一層中住房條件變量回歸系數符號方向相同,表明公共就業因子加強了住房條件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而與其他第一層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相反,可以認為公共就業因子削弱了戶口性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程度。⑥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中的基本社會保障因子對第一層中戶口性質、就業狀況、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影響顯著。且該因子與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的回歸系數符號相同,表明社會保障因子加強了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而該因子與戶口性質、就業情況、收入情況的回歸系數符號不一致,說明社會保障因子削弱了戶口性質、就業情況、收入情況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該情況表明基本社會保障的提升將改善流動人口由于戶口性質差異而帶來的就業和收入狀況,從而弱化他們對社會融合的影響程度。
表4給出了第二層完全回歸模型的隨機效應部分輸出結果。從表4中可知,在第一層模型中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個體差異的方差成分很大(R=0.8831),能夠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變異的63.12%;各省市地區之間的差異(U0=0.51523),即省級層面的背景可以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差異為36.83%;而醫療保險的隨機效應比較小,大約可以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差異的0.05%,說明這個變量在同一省市地區中波動不大,因而解釋能力較小。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根據2012年原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結果和反映31省市自治區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指標數據,建立分層線性模型從流動人口個體和省級層面考察影響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因素和作用程度的大小。研究結論如下:首先,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不僅與個體因素,即戶口性質、就業狀況、醫療保險、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與住房條件有關,而且地區之間的差異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影響顯著,主要是由于各省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差異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產生的影響。其次,從流動人口個體來看,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變異的解釋程度達到63.12%。戶口性質為非農業、就業狀況為操持家務或退休、享受城鎮職工醫療保險、越愿意融入本地人當中、本地人越接受自己成為其中一員、家庭收入越高且擁有自有房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性越強。在考慮地區差異的情況下,自我融入意愿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影響程度最高,而就業狀況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平均影響較小。再次,從省級層面來看,可以解釋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差異為36.83%。地區的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公共就業及基本社會保障水平因子越高,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程度越強。同時,基礎教育因子能夠加強戶口性質、本地人接受程度、收入情況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而醫療衛生因子可以強化就業狀況、住房條件對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作用程度,公共就業因子加強住房條件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基本社會保障因子主要能夠強化自我融入意愿、本地人接受程度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關聯作用。
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本文認為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既需要政府的引導,又需要公民社會的參與,具體來說可以考慮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將流動人口市民化作為城鎮化健康發展的核心指標,引導形成合理的人口城鄉布局。同時,將流動人口享受公共服務和社會福利的狀況作為衡量各省市城鎮化發展質量的重要指標,為流動人口融入城市社會創造良好的環境和條件。
第二,構建以落實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為核心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合政策體系。推進戶籍制度和居住證制度改革,建立分層、分類的公共服務供給制度,幫助流動人口解決最現實的就業、社會保障、子女教育、住房等問題,促進流動人口家庭發展。
第三,充分發揮社區組織的社會協同作用。社會融合需要政府、企業、社會的全面參與,人群之間的理解、尊重、包容和接納,即前面提到的自我融入意愿和本地人的接受程度。充分發揮社區組織和群團組織的協同作用,鼓勵流動人口積極參加公益性社會組織,有效化解流動人口和市民公眾的心理隔閡和矛盾,才能更好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
第四,構建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監測指標體系,深入了解流動人口的基本特征、享受公共服務的情況以及社會參與、社會接納、自我身份認同等狀況,從而更好地引導政府落實流動人口基本公共服務政策,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
參考文獻:
[1]
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流動人口司.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M].北京:中國人口出版社,2013:101.
[2]田凱. 關于農民工的城市適應性的調查分析與思考[J]. 社會科學研究,1995(5): 90-95.
[3]朱力. 論農民工階層的城市適應[J]. 江海學刊,2002(6): 82-88.
[4]王桂新,沈建法,劉建波.中國城市農民工市民化研究[J].人口與發展,2008(1):3-23.
[5]張文宏,雷開春.城市新移民社會融合的結構、現狀與影響因素分析[J]. 社會學研究,2008(5):1-25.
[6]黃匡時. 社會融合的心理建構理論研究[J].社會心理科學,2008(6) : 14-19.
[7]楊菊華.從隔離、選擇融入到融合:流動人口社會融入問題的理論思考[J]. 人口研究,2009(1):17-29.
[8]風笑天.“落地生根”? ——三峽農村移民的社會適應[J].社會學研究,2004(5): 19-27.
[9]張繼焦. 差序格局:從“鄉村版”到“城市版”——以遷移者的城市就業為例[J].民族研究,2004(6): 50-59.
[10]楊黎源. 外來人群社會融合進程中的八大問題探討——基于對寧波市1053位居民社會調查的分析[J].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7(6):65-70.
[11]童星,馬西恒.“敦睦他者”與“化整為零”——城市新移民的社區融合[J].社會科學研究,2008(1):77-83.
[12]黃匡時.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度”指標體系構建[J]. 福建行政學院學報,2010(5):52-58.
[13]任遠,喬楠.城市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過程、測量及影響因素[J]. 人口研究,2010(2):11-20.
[14]周皓. 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測量及理論思考[J]. 人口研究,2012(3):27-37.
[15]康雯琴. 大城市流動人口非居民化居住特征研究——以上海浦東新區為例[J]. 西北人口,2005(6) : 53-55.
[16]王春光. 我國城市就業制度對進城農村流動人口生存和發展的影響[J]. 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5) : 5-15.
[17]王桂新,羅恩立.上海市外來農民工社會融合現狀調查分析[J]. 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97-104.
[18]李樹茁,任義科,靳小怡,費爾德曼. 中國農民工的社會融合及其影響因素研究——基于社會支持網絡的分析[J].人口與經濟,2008(2):1-8.
[19]蔡禾,曹志剛. 農民工的城市認同及其影響因素——來自珠三角的實證分析[J].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 : 148-158.
[20]侯亞非,張展新. 流動人口的城市融入:個人、家庭、社區透視和制度變遷研究[M]. 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0:151.
[21]李濤,任遠. 城市戶籍制度改革與流動人口社會融合[J]. 南方人口,2011(3) : 17-23.
[22]李強. 戶籍分層和農民工的社會地位[J].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2(8):16-19.
[23]李培林.流動農民工的社會網絡和社會地位[J].社會學研究,1996(4) : 42-52.
[24]任遠,鄔民樂. 城市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合:文獻述評[J]. 人口研究,2006(5) : 87-94.
[25]徐琴. 論住房政策與社會融合——國外的經驗與啟示[J]. 江淮論壇,2008(5) : 90-94.
[26]王志理,王如松. 流動人口城市居住生態及其政策分析[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 2012(5):379-382.
[27]宋月萍,陶椰. 融入與接納:互動視角下的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實證研究[J]. 人口研究,2012(3):38-49.
[28]LINDLEY D V, SMITH A F M. Bayes estimates for the linear model[J]. Journal of the Royal Statistical Society, Series B,1972,34(1):1-41.
[29]PARK R E, BURGESS E W.Introduction to the science of sociology [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21:735.
[30]MILTON G M. Assimilation in American life: the role of race, religion, and national origins[M]. New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27.
[31]KALLEN H M. Cultural pluralism and the American idea: an essay in social philosophy[M].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56:13.
[32]PORTES A, ZHOU Min. The new second generation: segmented assimilation and its variants[J].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1993(1): 74-96.
[33]ZHOU Min, XIONG Yangsao. The multifaceted American experiences of the children of Asian immigrants: lessons for segmented assimilation[J]. 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2005,28(6): 1119-1152.
[34]安體富,任強.中國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指標體系的構建——基于地區差別視角的量化分析[J]. 財貿經濟,2008(6):79-82.
[35]劉成奎,王朝才.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指標體系研究[J].財政研究,2011(8):25-29.
[36]王新民,南銳.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評價體系構建及應用——基于我國31個省域的實證研究[J]. 軟科學,2011(7):21-26.
[37]武力超,林子辰,關悅.我國地區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測度及影響因素研究[J]. 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4(8):72-86.
[責任編輯 方 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