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圍繞《紫羅蘭》小小說欄目中婚戀小說,通過論述其中女性形象的兩級化,即弱化與強化、美化與丑化,探究女性形象的書寫模式,進一步闡釋《紫羅蘭》女性時尚雜志這一定位與欄目內容之間的錯位。
關鍵詞:女性形象;《紫羅蘭》;兩級化
《紫羅蘭》是周瘦鵑創刊于1925年的一份通俗時尚雜志,雜志的每期封面都會放置侍女或女郎的圖片,如周瘦鵑所言,“后面襯了一幅彩色時裝仕女畫,真可謂‘畫里真真,呼之欲出,總之我總是不斷地挖空心思,標新立異的。”①正是在此種標新立異的主編策略之下,“《紫羅蘭》半月刊風行各地,經久不衰”。②從第二卷開始,《紫羅蘭》中增加了一些新的欄目,其中小小說為不定期出現的欄目,多收入短篇新小說,內容主要圍繞婚戀題材。所描繪的女性形象包括舊式的傳統女性,及接受新式教育的女性。雖然《紫羅蘭》被定義為一份女性為主要讀者群的時尚雜志,但是,其中婚戀小說中女性形象依然是男性視角的書寫,盡管作者試圖通過新的小說形式和內容展現出新的主題,卻依然沒有擺脫舊式傳統小說的女性形象書寫模式。
一、女性形象的兩極化
在《紫羅蘭》小小說欄目中,小說里呈現的女性形象多空洞而模糊,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呈現出的女性形象的兩極化。
(一)弱化與強化
1.被弱化的女性形象
小小說欄目中描繪了眾多飽受磨難的孱弱女子,或因丈夫賭博和虐待,或因沒有家庭依靠,及丈夫的離世而陷入哀傷,不能自已。如《十年》中的素云,《哀鵑記》中的鄭鵑影,《憶》中的陳翠英、《袖管上的淚痕》中的張媽等。其中最具代表的是《何不離》中周楚仙的妻子,周楚仙長期虐待妻子,其妻見之如臨大敵。而夫妻二人不和睦的原因僅是因其妻的家在枇杷巷,為煙花之地,妻子和妓女有過耳語,周楚仙因此而鄙夷之,并拒絕與之同住,甚至認為身上的瘡是妻子招致,另娶他人。在遭遇丈夫的虐待和遺棄后,其妻依然維持著悲慘的生活。
與之相似的還有《一件藍湖縐的女棉襖》中方小谷的妻子。方小谷是一個好賭之徒,方妻要賒賬才能維持家里的正常開銷,但她卻認為:“‘不怨小谷,只怨自己命薄”。方小谷為了能和朋友一起玩樂,將妻子的亡母留給她的最后一件衣服典當。小說的末尾,妻子哀傷的說:“亡去的母親啊,你誤擇了這種女婿卻害苦了你親愛的女兒一世咧”③。
這一類小說中,女性形象被描繪得無力而羸弱。他們或沉溺于亡夫舊日的恩情,以淚洗面,或苦苦承擔家庭生活中男性的責備和謾罵。但這類女性都將悲劇原因或歸因于命運,或父母對自己選擇的夫婿,而較少有人行動起來,突破阻攔選擇反抗。女性的個體價值在某種程度上被弱化,而女性的獨立,智慧被抹平。女性的個體生命價值缺席,反之依附于男性。男性的拒絕和遺棄,或是去世,都會讓女性的價值墜入虛無中,隨之一并消亡。
2.女性形象的強化
而在對女性形象進行弱化描寫的同時,小小說專欄中還呈現出女性形象的刻意強化。這種強化主要集中于對女性的批判性思維,對男性的求愛有意識地拒絕等。女性變得看似獨立,但是卻較為扁平和單一,男性和女性走向緊張的二元對立關系。
其中最典型的是《單戀》中的許希南,面對求愛的男子亞云,她認為:“切莫信那些臭男子說的甚么精神之愛啊,高尚純潔啊,這都是題目,想借這幌子來欺騙我們女同胞的,若然一著了他們的道兒,他們便要漸漸到那兒褻玩的地步了”④,在這種觀念下,兩性之間的美好愛情被定義為欺騙和褻玩。小說中,亞運生病后非常虛弱,而唯一的目的希望可以獲得希南的一吻,并請朋友李士明代為轉告,然而許希南卻認為這種請求“這個簡直是侮辱我們神圣的女界啊,這般不要廉恥而無人格的臭男人,怎么還不快快死掉,活在天地間把空氣也被他攪得渾濁了。”被刻意強化的女性形象,顯得較為扁平和單一。
(二)美化與丑化
1.刻意美化的女性形象
小小說欄目中很多小說雖然形式上為新式小說,然而從某種程度上并未徹底脫離舊派小說的人物刻畫,女性形象多克制、溫順、善良,甘愿犧牲自我。
如《最后一夢》、《小小的誤會》中的妻子,看到丈夫生氣后,只是在思索自己今天有無過錯,是不是沒有及時給丈夫做飯。《癡想》中的妻子,乘坐汽車去丈夫的公司里找倚郎,發現似丈夫的人和一個風姿婀娜的女子在一起,回來后卻只是想到,那應該不是自己的丈夫,盡量的為其開脫。《眼淚的家庭》中的妻子,帶著身孕終日操勞。這些被刻意美化的女性形象,在承擔生活苦痛的時候,或是盡力從自身尋找原因,默默忍受著家庭或婚姻生活的不順,他們堅韌而寬容。這些被刻意美化的女性形象,也顯得較為單一,而從某種程度上,女性無法言說的苦痛,隱秘的內心世界則沒有得到更好的發掘。在這一類小說中,女性自身的苦楚也沒有得到更多的關注與思考。
2.女性形象的丑化
小小說欄目當中,也描繪了諸多受過新式教育,崇尚獨立的新式女性。但是,這些形象中部分也被刻意丑化,并將根源歸結于外在思想的入侵。
如《他變了個樣兒了》中的妓女紅英,在學習了文化知識后,反而移情別戀《婚后》的,受過新式教育的黃芝英,嫁給李琴夢后,生活開銷中增加了白玉霜和香水精,印度花綢,參加陸博士的歡送會,購買了四百多塊錢的戒指等,讓李琴夢無法承擔債務的壓力。
再如《腦幕》中鄰居王人麟和玉芙二人本是青梅竹馬,玉芙被迫嫁給陳家,她選擇逃婚,讓“我”在《申報》上看到了懸賞尋找逃婚的媳婦,“我”給陳家拍了電報后,陳家人到南京,但是未能找到;小說的最后玉芙衣衫襤褸,被王人麟拋棄。“叔父,我悔了,我不該做那種事,叔父你救我一救命罷”⑤,但是最終陳家沒有在接納逃婚的玉芙,最后染病身亡。小說中從玉芙的結局和玉芙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似乎在警示著妄圖逃跑或者抗爭的青年,一個慘淡和悲哀的結局。
不管是嫌貧愛富的妓女形象,或是有過新式教育經歷,沖破家庭對愛情束縛的女性,最終變得貪婪和享受,或讓其遭遇拋棄后重回家庭中,染病身亡,或將其塑造為愛慕虛榮,背叛親人的女性,情節處理上,讓此類女性走入人生僵局,從出走的娜拉變成窮困潦倒的乞丐。在情節處理和人物塑造上都隱藏了對女性的否定和刻意丑化。
二、男性視角的女性書寫:被言說的他者形象
看似小小說欄目中的女性形象豐富多樣,然而細究下來,其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數依然蜷縮于家庭生活,情感生活也注目于逝去的丈夫,或者是杳無音訊的兒子。較少塑造社會生活中顯現個體價值的女性。“在家庭中女人作為妻子和母親承擔著照料丈夫,照看孩子,干瑣碎而無盡的家務活的責任,這種家庭分工也使他們難以在經濟上保持獨立。”因此,女性依然是依附于男性的狀態。
小說中塑造的新式女性,雖然也有對兩性平等的追求,試圖沖破家庭的束縛,但是小說中通常筆鋒一轉,以唐突的情節讓其或者陷入窘迫,或者性格發生突轉。把兩性關系演變成非此即彼的緊張對立關系。所以,看似勇敢沖出家庭的“玉芙”,最后不得不轉向男性求助,返回家庭而不得,抱病而終。思想上接受了女權思想影響的曼姑,在小說的末尾發生了轉變,萌芽的女性意識因窘迫的經濟狀況而消亡。
據筆者粗略統計,小小說欄中的作家大多為鴛鴦蝴蝶派的代表文人,如范佩萸、徐碧波,張碧梧、王天恨、曹夢魚等,而其中大多為男性作家。因此,在敘寫婚戀主題時,筆調中隱藏了部分男性作家的意圖,進而帶來上述女性形象的弱化和強化、美化和丑化。小小說欄目中的婚戀小說依然未逃出舊式小說的藩籬,且多為男性視角下的抒寫,女性形象成為被言說的他者形象。
三、女性時尚雜志的錯位
在諸多的論述中,《紫羅蘭》被定義為一份女性時尚雜志,讀者群體也定義為時尚女性。不管是封面女郎、名字及其中的廣告和欄目等,種種的因素,都讓這份通俗時尚雜志打上了深深的女性格調。小小說欄看似和整本雜志的風格一致,探討了諸多兩性婚姻和戀愛中的問題,塑造了一系列的女性形象。然而這種貌似合理的格局中,卻隱藏了雜志定位和小小說欄目之間的錯位。因此,小小說欄目中所言說,被推崇的女性形象,變得游離和矛盾起來,依然是遵從于各種秩序下,甘于忍受苦難,默默付出的傳統賢妻良母形象,而試圖逃離和反抗的女性,或是在社會道德秩序之外的妓女,則變成了被批駁和丑化的形象。所以,這種看似合乎實際的女性形象塑造和婚戀問題討論,側面顯現了男性作家的自我想象,以及女性作家在這一女性刊物上的失聲。通過小小說欄目和《紫羅蘭》的錯位,不難看出雖然作為二十年代一份以都市女性作為主要讀者群體的重要時尚刊物,小小說欄目在根本的價值觀念上尚未做到對女性獨立自主精神的推崇,也缺乏從女性角度對女性真正生活和經驗的書寫。
注釋:
①王智毅著.《周瘦鵑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275頁.
②王智毅著《周瘦鵑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275頁.
③《紫羅蘭》2卷17號.上海大東書局.1927年.
④《紫羅蘭》2卷12號.上海大東書局.1927年.
⑤《紫羅蘭》2卷20號.上海大東書局.19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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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錫靚,女,六盤水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教學和科研工作。
(作者單位:六盤水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