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即內心

李玉植

摘 要：從古到今，很多作家都用“城市”來表示內心世界，這種替代既生動又深刻。在伊塔洛·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和王小波的《紅拂夜奔》中都有對城市的描寫，然而這兩位思維的大師寫的不單是城市的樣子，寫的更是他們內心的形狀。這兩位處于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思維大師利用“城市”這一意象，通過不斷的暗示來引導讀者走向他們的內心。

關鍵詞：城市；意象；王小波；卡爾維諾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3-0199-02

在伊塔洛·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和王小波的《紅拂夜奔》中都有對城市的描寫，然而這兩位思維大師寫的不單是城市的樣子，寫的更是他們內心的形狀。而本文要討論的，就是這兩位處于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思維大師是怎么利用“城市”這一意象，通過不斷的暗示來引導讀者走向他們的內心的。

一

在小說中，卡爾維諾對11個與城市相關的理念加以形式上的排列組合，融于55座城市中，并且每一理念并不特別對應哪幾座城市，可以說每座城市都有蘊含這11個理念的影子。每一個理念都有其特定的象征意義，而后擴展到55座城市的故事中，又擴展出55種象征。而對于這些城市的表述也反過來詮釋了理念本身。更有趣的是，到最后審查過這全部的線索，讀者會發現，這龐雜的一切里面，其實只有一條思路而已，即逃離紛亂、擾人的現實，去尋求最本源的、最初的一些東西。下面選取幾個典型的片段進行分析：

城市與欲望之二

在安娜斯塔西亞，“你以為自己在享受整個安娜斯塔西亞，其實你只不過是她的奴隸”。作者對于這座城的描寫是有關于寶石、雉肉、女人的。這是一座天堂般的美好城市，人的一切欲望在這里都可以得到滿足。然而當人“每天八小時”沉浸于這無邊的欲望中時，其實你已不再是你自己，你只是欲望的零件，是欲望的奴隸。這其實就是作者對現實世界的寫照，人們在追逐欲望的時候，已經忘記了為什么，只是被欲望驅趕著，不斷的向前走著。

城市和欲望之四

在我們認為最美的城市佐貝伊德，不同民族的男子夢到了在一座陌生城市中夜色下的一個女子，他們在夢中瘋狂追尋著她，于是建造了佐貝伊德相互纏繞的街巷。然而，“最早來的人們想不通，是什么吸引那些人來佐貝伊德，走進這個陷阱，這座丑陋的城市。”佐貝伊德不禁讓人想起了柏拉圖所說的洞穴，而人類的精神世界都毫無例外的生活在佐貝伊德這個絕世美人之中，不肯離開。

城市和亡靈之二

在阿德爾瑪，馬可·波羅所看到面孔都與亡者相同，他不禁想到：“人到生命的某一時刻，他認識的人當中死去的會多過活著的。這時，你會拒絕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見的每張新面孔都會印著舊模子的痕跡，是你為他們各自佩戴了相應的面具?！薄耙苍S阿德爾瑪是人們垂死時的城市，每個人都能在這里與故人重逢。這就標志著我也是死人。我又想：這意味著彼世并不快樂?！弊髡咴谶@里用巧妙的描寫手法將現世寫成了地獄，也暗示著現實社會人們的生活是如此悲哀，如此的虛無。

很顯然，“看不見的城市”在書中指的不僅是一個個虛構的城市，其實更是失去了的一個個的自我。其實忽必烈帝國中的“看不見的城市”暗示著作者對于自我的尋求?！拔业牡蹏呀浵蛲鈹U展的太遠了”“到了該讓他向內生長的時候了”“去吧，搜遍所有的海岸，回來告訴我現實和夢是不是一樣”便是對此的暗示。忽必烈就是卡爾維諾，他尋找的是他自己。而馬可波羅則代表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是卡爾維諾的潛意識，是他的真正渴求，因為只有馬可波羅的報告能讓忽必烈汗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墻和塔樓，依稀看到那幸免于白蟻蛀食的精雕細刻的窗格，去悵惘遙遠的威尼斯，去尋求最初的自我。忽必烈、馬可波羅、55個城市中包含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卡爾維諾，也都是我們自己。

二

相對于卡爾維諾，王小波的“城市”給人以更加直觀的感受。他以怪誕的筆法，貼切的象征，吸引讀者去細細品味作者心里的無奈和掙扎。

在《紅拂夜奔》中王小波寫道：

“洛陽城是泥土筑成的，土是用遠處運來的最純凈的黃土，放到籠屜里蒸軟后，摻上小孩子屙的屎（這些孩子除了豆面什么都不吃，除了屙屎什么都不干，所以能夠屙出最純凈的屎），放進模版筑成城墻。過上一百年，那城就會變成豆青色，可以歷千年而不倒。過上一千年，那城墻就會呈古銅色，可以歷萬年而不倒。過上一萬年，那城就會變成黑色，永遠不倒。這都是陳年老屎的作用……”

在這里，洛陽城有著一種寓意，成了“圍困”的象征。作品里的洛陽城分為“uptown”和“downtown”兩個區域。前者好似一座精心設計的花園，潔凈無塵，住著達官顯貴；而后者則是一個爛泥塘，處處是淤泥，空氣里還有釀酒的臭味。關于“downtown”亦即平民的洛陽城，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來細致描寫，為我們創造出一幅奇妙又荒誕的生活在“大街都是泥的河流”的城市生活畫面，諸如：洛陽城人出行要靠拐行走于淤泥中，出行時脖子上要拴兩個盛水的牛尿脬，且要帶傘以遮住清洗衣服時的裸體，并且有四處打劫的流氓和滿城的妓女等等。作者對洛陽城的描寫其實正是象征著作者內心的困境，他處于一種混沌而無望的心理區域，而他并不喜歡這里。這也形成了對后文李靖逃離洛陽（即作者渴望逃離現實）的一條暗示。

在小說中王小波還著力描寫了另一座城市——長安。起初大唐皇帝下令建造長安城，李靖于是設計了3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靠風力運轉的長安，在此方案中，他主張將長安建在海邊，理由是海邊風大，有取之不盡的能源。第二套方案是靠水利來運轉的長安，他主張長安建在峨眉山的山腰上，這樣長安就由各種水道組成，并且設計很多機關，以借水的流動產生能量。但是這兩種方案都被否決了。于是又設計了第三套方案：人力長安，主要由泥土建成。據此方案建成的長安是這樣的：

“除了土坯泥巴，就是磚瓦陶器，不是黃就是灰。除此之外，大多數的人都穿上土灰色的衣服，以致近視眼看不到對面有人，非要撞到懷里才知道。城里的房子也一模一樣，有一個土坯墻的院子，一個高高的門樓，…到處都是灰塵…城里沒有一絲風，連飛鳥都不來?！?/p>

前兩個方案中，無論是風還是水都是流動之物，李靖以這兩種自然之物為動力來源，可以看出他理想中的長安應當是充滿活力、充滿自由和變化的。而最終建成的長安則象征著單調、沉悶、一成不變，就像《看不見的城市》中的“灰色的石頭城費朵拉”一樣。王小波在這里依然把“城市”作為了“圍困”的象征。正如小說中所說：“自己去造一座城，然后自己住在里面……自己屙一些屎，尿一些尿，然后自己在里面沐浴”。長安城的建造便預示著李衛公喪失了青年時的種種幻想，失去了自己。王小波在這里把“城市”比作禁錮，比作自我的沉淪，而現在的李靖只得終日裝瘋賣傻，枯老等死。長安城是李靖所造，但是他卻在自己的杰作中喪失了自我的尋求，而且他真的無力逃避了，最后只有用死作為解脫，這也是作者對現實最大的無奈和諷刺。

幾座虛幻的空中閣樓，一些從未存在過的人物，讓我們看到了真正的世界。兩位偉大的作家都把“城市”作為內心束縛的寫照，卡爾維諾把現實分解成片段，王小波則把生活總括起來，但是無論怎么整合分解，我們都可以看到那個人的內心和一段嘆息。

參考文獻：

〔1〕王莉，張延松.荒誕即真實——王小波《紅拂夜奔》解讀.通化師范學院學報，2004，（9）.

〔2〕陳培浩.走向卡爾維諾——論王小波對卡爾維諾的接受[J].文教資料，2008，（13）.

〔3〕張懿紅.王小波小說藝術的淵源與創化[J].中國比較文學，2004，（04）.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