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義視野下陳染小說的男女關系論析

雷育斌

【摘要】：陳染是我國90年代著名的女性作家，她的“個人化”寫作，基于女性對個體生命的體驗以及心靈的感受，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文本特點。她的作品中的男女關系是她小說中一個不能忽視的點，愛情缺失的婚姻關系與親情缺失的父女關系，一段沒有任何情感的肉體關系、一個破碎的家庭......成為陳染小說中的常態。研究陳染小說的男女關系，可以更好理解作家的作品以及了解女性主義發展的狀態。

【關鍵詞】：女性主義;男女關系;情感缺失

當代美國著名的女權主義文學批評與理論家簡蓋落普曾說：“在我們的文化意識形態中，女性都是被描述的客體，而不是言說的主體。”而女作家作為創作的主體的出現，意味著女性話語權的開始。在女性運動發展起來后，女性作家大多作品就描繪了兩性情感、性欲問題。陳染作為一位90年代的女性作家，一直致力于描寫女性的個體經驗、生存狀態。在她的小說中，政治與社會背景一直讓步于女性心理，被作家邊緣化。筆者認為，女性文學除了研究女性形象和男性形象外，文本中的男女關系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重點。從傳統的男尊女卑、男強女弱、男主動女依附的狀態下與女作家筆下的男女關系做對比，可以看出女性作家在各個方面對父權制社會的反抗。

一、平淡冷漠的夫妻關系

在小說《時光與牢籠》中，陳染寫了三部分，而在第二部分中，陳染寫了主人公水水與她的丈夫。水水雖然只是一個28歲的女子，卻已經經歷了四次婚姻，第一次嫁給愛情，丈夫是一個歐美文學專業的博士生;第二次嫁給金錢;第三次嫁給美國人羅伯斯，是為了美國護照;而這一次她嫁給了平淡，一個比她小四歲，一臉純真的男人。她說這短短的幾年婚姻生活讓她感覺自己好像過了一輩子，對婚姻也再沒有期待，所以在小說中，我們更多的是感受到水水對丈夫的平靜甚至于不滿。在他們的夫妻生活中，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能滿足水水，也終于令“她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姣好，低低罵了聲笨蛋”。為了發泄自己的不滿，在丈夫睡著后還把倒水的聲音弄大，以使丈夫知道她對他的失望與不滿。在《私人生活》中，作者也描述了倪拗拗的母親與父親之間的關系，從禾寡婦的口中說：“他們那種‘冷戰法也夠熬的”，從主人公的心里想法中也可以看出來她父親母親關系的冷淡，她說她的父親從來沒有與她的母親議論家庭瑣事的閑情與熱情。

《碎音》里面寫了“我”與丈夫的感情由無話不說到懶得說話的過程，寫他在客廳走來走去的身影就像一堵墻壁，寫夫妻兩個之間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而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這是兩個心靈不相通的人，他們之間沒有默契。妻子所說的話，在丈夫那里是不正常的，是胡思亂想。小說里面的“我”代表著女人，丈夫代表著男人，暗示著男人與女人之間就像隔著一堵墻，不能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夫妻關系變得冷漠似乎就是剩下的結果了。在陳染的小說中，我們都能看到一個破裂的家庭，一段結束的婚姻關系。《饑餓的口袋》中麥戈與前夫泰力;《另一只耳朵的敲擊聲》中的黛二，“黛二曾經嫁過人。這之前，曾愛過一個男人，愛過完美。愛是一種死亡。她那個萍水相逢的愛人，使她的生活支離破碎......”。在一段婚姻關系中，走到結尾的原因也許有許多，而彼此之間冷漠失望是其中一種不可或缺的因素。

二、女性主動，男性被動

在父權制社會，婚姻中的主導者是丈夫，而在《時光與牢籠》里，我們看到的是女性更傾向于主導。“干起洗碗燒菜、搬運重物這些活，一絲不茍，只要不要求時間，對于這些家務操作他會做得滴水不漏，無一差錯”，“丈夫的目光在亂七八糟的女人的小零食上停頓一會兒，內心無比滿足”，“清晨醒來，丈夫溫存體貼地疊被”，洗碗燒菜、喜愛小零食、疊被子這些活，在傳統的觀念中，是屬于妻子的。陳寧在《女性身體觀念與當代文學批評》中說：“在人類的性別分工中，家庭成員的身體護養工作一般是由女性來承擔的。在五四時期的文論中，家庭勞動被指認的執行者也多與女性相聯系”。而在小說《時光與牢籠》中卻是由丈夫來完成的，妻子扮演的更像一個丈夫，丈夫扮演的更像一個妻子。

除了家庭分工方面，在男女性愛中，女性由“被看”變成了觀看者，男性變成了“被看者”，女性也由被動變成主動。在陳染的多部小說中，我們很容易就能看到關于男性身體線條的描寫。《禿頭女走不出的九月》中“莫根那如水的手臂輕輕滑過我的肢體，他的手臂總是使我產生綿綿不斷、屢屢如煙的倦意”;《沉默的左乳》中“他修長的腰部像一道白色的閃電，涼涼的蛇一樣滑了進來，嫵媚妖嬈如女人”;《時間不逝，圓圈不圓》里還有描述男性身體反應的句子，“一時間，他的缺氧的胸口發出一絲類似于疼痛般的抽空感覺”......這種立足于女性性別的視角，對男性肉體體美、器官美的描述，充分體現了陳染女性主義視角下的新的價值立場。在父權制社會中，床笫之歡的施力者、觀看者一直由男性主導，他們是一切程序的主導者，就連女性的感受都是通過男性的眼睛所表達出來的。而在陳染小說中，主導者是女性，邀約者也成為女性，女性甚至在嘲弄著男性，如《沉默的左乳》中“我”邀請修理頭發的阿粼到“我”的單身公寓，《另一只耳朵的敲擊聲》第三部分“女人像頭發般紛亂”中大樹枝對黛二說“你在玩弄我”。陳染小說中男女關系的變化甚至于對調，顯示了在女性主義運動影響下，女性作家對傳統小說的反叛與解構。這也說明了陳染在女性主義視角下“私語化”寫作的特點--女性對個體生命的感受，“是‘我的加工，是‘我的眼光，是‘我的身體，是‘我的心靈過濾了的產物”。

三、肉體關系，婚外戀關系成為常態

傳統觀念對女性的要求苛刻，要求三從四德、要求上伺公婆，下哺兒女......其中對貞操的要求更是嚴格，“保持貞操是指女性在未婚時不應與任何男性發生性關系，結婚后只能與丈夫發生關系，主動或者被動的與其他男性發生性關系都被看做是骯臟的失貞行為，丈夫死后也不能與其他男性發生性關系直至生命終結”。[1]而在陳染的小說中，忠誠與法律已經不能成為維持夫妻關系的紐帶，婚內出軌成為常態，貞潔觀也不再成為束縛女性的觀念。我們在閱讀陳染的小說時，甚至感覺不到這種行為是一種骯臟的行為，而是一種正常的、自然而然的、本能的需求。雖然我們不倡導婚外戀關系，但是從女性主義視角來看，這何嘗不是對男性三妻四妾的一種公然反抗？我們都知道男性婚內出軌比女性婚內出軌所遭受的歧視要輕，而女性甚至因為這個會一輩子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巫女與她的夢中之門》中尼姑庵里的那個男人，是一個有妻室的男子，但是在對待“我”時，就像對待情人一樣，而對于他與他妻子的關系，他是這樣說的：“我們每天都在睡，但這不是忠誠，它只屬于肉體。我的全部忠誠都歸屬于你。”而最后，主人公在她16歲那年，也確實與他發生了關系。《禿頭女走不出的九月》也講述的是與有婦之夫莫根一起所發生的故事，在莫根離開中國的時候，主人公甚至跑到了他的妻子和母親家里找他。如果是在傳統的男性作家筆下，這樣的女子大概就是要浸豬籠的。除了婚內出軌關系，沒有任何情感關系的肉體關系在陳染的小說中也是常態。《私人生活》中主人公拗拗與她的高中老師T，拗拗不喜歡T，對于T甚至是懷著厭惡與恨的，但是僅僅是因為T對她的贊美，對她的迷戀，對她落淚，拗拗就投降了，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憐憫”，也就任由他胡作非為了。在陳染的這些小說中，我們更多感受到的是性愛關系作為一種人的本能而發生，沒有瞻前顧后，亦沒有考慮到各種后果，事后也并沒有出現后悔或者是害怕。因為在女性主義視角下，“性愛自主”也是反抗男權主義的一種方式。

四、親情缺失的父女關系

在陳染的小說中，父親這個稱呼也成為了作者用來反抗男權主義的一種手段。在父權制社會下，父親有著絕對的地位和話語權，是一個家的頂梁柱，一家人都在以父親為中心。古代有一個成語叫“舉案同眉”，是指漢時梁鴻的妻子孟光，每次吃飯時都要托著放有飯菜的盤子，恭敬地遞到梁鴻面前，不敢仰視他的臉。后來喻指夫妻間婚姻美滿幸福，而要我說，這其實就是一種對女性地位的不尊重與輕視。

那么在陳染的小說中，父親似乎已經不能成為愛的代名詞，而是與專制、暴力、沒有責任心等專有名詞掛鉤了。在《巫女與她的夢中之門》中，“我”被父親打了一個耳光，用三輪車拉著“我”去城南一座幽僻詭秘的已經廢棄了的尼姑庵，把“我”丟在了那里。而有一次主人公回家來取生活費時，她描寫了關于家與對父親的描寫，“那灰石階在我心里高聳得猶如一座孤山”，“我的父親高高站在燈光黯然的大木門前，那木門框黑洞洞散發著幽光”。最后也因為把一張貼在墻上的相框摔掉，被父親趕出了家門。

除了《巫女與她的夢中之門》外，《私人生活》也描寫了主人公與父親之間冷漠的關系。主人公說她那不可一世的父親，用他與母親的生活的割裂，使她對他的切膚感覺消失殆盡了。她的父親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而“父親”這個詞，在傳統意義上講，是子女的天，可以遮風擋雨，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那么為什么在《私人生活》中，父女之間的關系會變得如此地陌生，沒有讓讀者感受到一絲的親情呢？這不得不值得我們去深思。在這些小說中，我們可以發現，在有父親的家庭中，家更像是一座牢籠，里面裝著的不是愛，而是陌生。對于一個丈夫與父親來說，標志著他的成功的是一個幸福的婚姻和一個幸福的家庭，而婚姻的失敗與女兒的疏遠則喻示著一個男人在家庭中的失敗甚至于人生的失敗。所以陳染毫不厭倦地書寫親情缺失的父女關系，從另一個角度也說明了對父權制社會的解構。

總結

在陳染小說《破開》中，殞楠說：“性別意識的淡化應該說是人類文明的一種進步。我們首先是一個人，然后才是一個女人。有的男人總是把我們的性別擋在我們本人面前，做出一種對女性貌似恭敬不違的樣子，實際上這后面潛藏著把我們女人束之高閣、一邊去涼快、不與之一般見識的險惡用心”。確實，我們首先是一個人，然后才是女人，而作為人，我們應該享有一切作為人的權利，有權要求男女平等。女性文學作為為女性解放的宣言地，是女性聲音的其中體現。而男女關系的論述也一直是性別平等的一個重要體現，男女關系的改變，也表明了女性運動斗爭的結果。在陳染的大多數小說中，我們能感受到，男性相當于一個符號，沒有賦予任何意義，只有在女性需要的時候出場，否則就沒有他們存在的必要。當然，我們也應該明白，一味地貶低男性的地位，凸顯女性的地位與價值，認為這個世界上的男性都是洪水猛獸，只有女性之間的感情才是真的的文學書寫，對于女性解放的斗爭是好是壞，仍值得我們去探討。

注釋：

[1]陳寧.女性身體觀念與當代文學批評[M].湖南：湖南大學出版社，2014，66.

參考文獻：

[1]方成.精神分析與后現代批評話語[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

[2]陳染.陳染小說精粹[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陳染.私人生活[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

[4]陳寧.女性身體觀念與當代文學批評[M].湖南：湖南大學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