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犇
摘 要: 農民工二代作為城市中的邊緣人群受到各種各樣的社會排斥,導致他們融入城市生活困難重重。城市主流人群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其社會排斥的方式、領域、力量也各不相同,但排斥行為的動機基本一致,都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維護自身相對優勢資源、福利和權益。青年人是未來城市發展的稀缺資源,農民工二代順利融入將促進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城市對農民工二代的吸引力來自于它開放、包容的文化,接納的制度,以及平等獲取社會資源的機會。
關鍵詞:農民工二代;社會排斥;融入;邊緣人
中圖分類號:C912.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346(2016)01-0073-07
1 問題提出
1.1 農民工二代群體界定
這是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表面上有著明確的劃分方式,他們生于城市,長于城市,卻與父輩們同是農村戶籍(我們這里的研究對象不包含80后農村長大進城務工人員)。但是,實質上他們并不是一個社會學范疇的社會群體,他們沒有共同的行為規范、群體意識和目標;他們只意識到自己不是什么,不是農民,不是工人,不是城市人,對這個群體沒有任何的歸屬感,相互的交往仍限于原有的血緣、親緣、地緣之間。在這個群體外的人們更愿意將他們看成一個群體,群體表面特征為文化素質低、經濟狀況差、生活環境惡劣、流動性強、沒有城市戶口。農二代實質上是作為與富二代、官二代等對立的弱勢群體符號,是一個約定俗成的邊緣群體。
為了清晰界定農民工二代群體,有學者用人口遷移理論進行分析,將農民工定義為城市新移民,研究農民工遷入、流動的因素,以及分析城市新移民二代的社會適應問題[1]。新移民的概念比農民工寬泛,包括國際間、城際間,以及城鄉間的人口遷移;遷移者的層次和條件也不相同,包括高端人才引進、青年學生就業、農民進城務工等。盡管移民間存在差異,但對于新移民往往面對著許多相似的問題,如新生活的適應、文化的沖突、社會關系的重構等。同樣新移民二代會遇到城市適應、社會融入、人際交往、文化沖突、學習就業等共性問題,但卻無法表現出農民工二代面對社會困境的特殊性。
有學者針對農民工主體掌握社會資源少的現象,應用社會階層理論分析農民工的問題,將其主流視為城市貧困階層。城市貧困階層當然也包括城市原住貧困民,因為在占有和支配社會資源的能力接近,他們實質上在城市中更加接近,例如 “城中村”研究,貧困農民工和原住貧民生活已交織在一起,他們面對著相同的自然條件、社會結構、文化沖突、社會排斥等問題。但同時作為制度標定身份不同的同一階層的不同群體,在有限的社會資源面前,在相對狹小的空間中,他們的沖突也表現的非常強烈和直接。
1.2 農民工二代社會融入問題的研究狀況
近年來,社會工作者更多關注“留守兒童”,這些被“遺棄”在農村的孩子,長期缺乏父母的關愛,家庭的呵護,有較低的幸福感和社會適應力。農民工二代跟隨父母進城一起生活,他們的主觀幸福感明顯比留守兒童要高,但是卻也明顯比父母在家照顧孩子的農村非留守兒童要低[2]。農民工二代雖然生活在父母身邊,但城市的生活更加復雜,他們共同體現的問題往往是周邊惡劣的環境、沖突的文化、模糊的身份、制度的缺失等因素造成的。多因素也導致了農民工二代的城市融入困境,融入過程中負面問題非常突出,引發學者對負面問題的研究也比較集中,例如農民工二代的犯罪問題、自殺問題、“啃老”現象等等。這些研究揭示了許多現實問題,但卻無法體現農民工二代的群體特征,更容易進一步導致社會的誤解和歧視,使這個邊緣群體更加邊緣化。
許多研究的結論指向同一觀點,戶籍制度導致的二元社會結構,是農民工二代問題的根源。這些研究集中論述了大多數城市在經濟發展需要大量勞動力的情況下接納外來者,然而在政治參與、文化享有、利益分配上卻有意排斥外來者,戶籍制度導致農民工二代城市生活邊緣化,并導致了后期一系列的問題。安純人(全國政協委員)分析,農民工二代的就業非常困難,因為受到戶口限制,他們在勞動力市場不能受到平等對待,也不能享受到平等的培訓機會。他們大部分沒有進入到社保序列,很多人都沒有醫療保障,他們如果受了工傷,或交通事故,或受到刑事傷害,賠償問題都很難得到落實[3]。這種制度根源論很有說服力,但卻容易將人們引導到一個誤區,戶籍制度不變革,農民工二代的問題就無法觸動。也有研究表明,戶籍制度并沒有那么大的作用,而是附著在戶籍制度上的權利和福利,在不同的城市這些附著的權利和福利并不相同,但整體趨勢是仍在不斷增加,導致不公平和差異在群體間繼續擴大。因此,研究應關注誰是這種不公平的制造者,推動群體間差異的動因是什么。
2 社會排斥理論及其視域下的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
2.1 社會排斥理論和研究的維度
社會排斥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是指那些沒有受到社會保障的保護,同時又被貼上了“社會問題”標簽的不同類型的人,例如精神和身體殘疾者、自殺者、老年患者、受虐兒童、藥物濫用者等邊緣人,反社會的人和其他社會不適應者[4]。二戰結束,歐洲經濟復蘇產生勞動力短缺,政府實施舉措開始大量吸收外來移民。隨著移民數量的上升,少數民族聚居社區形成,受到不同種族、不同文化背景的影響,外來移民的社會排斥問題備受關注[5]。20世紀70 年代社會排斥這個概念出現在法國, 由于歐共體委員會的推動,現在社會排斥概念已經成為社會公正和社會流動的核心概念。社會排斥是社會變遷引起的,它涉及到貧窮和權利的剝奪,它是多方面的,不僅僅是指物質的排斥,而且還包括社會、政治和文化等多方面,因此社會排斥是一個多維度的概念,社會排斥研究可以從經濟排斥、政治排斥、文化排斥、教育排斥、制度排斥5個維度展開。盡管研究的維度不同,但是不同層面的排斥效果在相互影響后是相互疊加不斷加強的。另外,在社會排斥概念被引入社會心理學理論后,在該理論研究的展望中涉及到排斥者比被排斥者更有研究的意義[6],研究者把對社會排斥研究的焦點不僅放在被排斥者身上,他們更多關注排斥者,因為處理社會排斥的一個關鍵方面就是確認排斥的行動者,并理解他們如何和為什么要排斥其他人或群體[7]。
2.2 社會排斥理論視域下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問題
國內學者開始熱衷于將社會排斥理論應用到弱勢群體研究,如農民工、失地農民、殘疾人等,借助社會排斥理論了解弱勢群體面對困境的深層次原因,以及相應的對策,認識弱勢群體本質特征,提升他們參與社會的能力,擺脫邊緣化的社會處境[7]。通過社會排斥理論分析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問題是恰當的,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在不同的維度中農民工二代群體面對的境遇,一部分反映出新移民在不同環境下的適應問題,另一部分表現為貧困階層的無奈和爭扎,還有表現為同一時代青年人所共有的彷徨。
通過對城市各種排斥者對農民工二代的拒絕、放逐、冷漠等排斥行為模式和動機的分析,能夠更深入揭示這一邊緣人群面對的復雜困境和多元沖突。在不同的維度中我們可以發現那些排斥的制造者,他們可能是不同的人群,也可能是同一批人在不同情境中扮演了不同的排斥角色。當我們了解到不同排斥者的行為以及行為背后的動機時,我們就可以區分出哪些困境是認識的誤區,哪些是我們原本可以控制和調節的境況,哪些是需要進行根本性改變的,并尋找突破或減少群體間隔閡的途徑和策略,探索農民工二代群體城市融入的路徑。
3 多維度農民工二代城市生活中社會排斥的分析
3.1 經濟排斥
經濟排斥是指個人和家庭未能有效參與生產、交換和消費等經濟活動。對農民工二代的經濟排斥主要是勞動力市場排斥,表現形式有長期失業,或從事不穩定或不安全的工作;另外一些人雖然有工作,但不是“好”工作,或者說不是城市人群一般價值期望的“好”工作。這里的“好”或者“不好”完全是個體主觀價值判斷。農民工二代與父輩不同,他們希望長期生活在城市,希望從事“體面”的工作。他們大多不愿意從事父輩從事的低技能、低收入、高強度(體力)、不穩定的職業,例如:廢品回收、家政服務、建筑業等。為定居城市,過上穩定生活,他們基本的生活標準提升,勞動報酬要能滿足住房、交通、人際交往、教育等消費需求。受教育程度低是勞動力市場排斥的首要內在因素,那些受到過高等教育(或高技能培訓)的人,往往較少感受到勞動力市場的排斥, 60.7%(這一數據高于城市原住民,但低于農村)未受過大專以上教育或培訓的人,仍然要面對與自身期望反差巨大的工作[8]。
勞動力市場排斥主要的排斥者就是雇主。雇主可分為2類,一是自由市場雇主,以企業主為主;二是體制內雇主,主要指政府機關、事業單位領導。后者主要體現在制度排斥上,我們將在后面討論。企業主雇傭雇員應該將企業利益放在首位,他們為什么要排斥農民工二代群體呢?首先,企業主對農民工刻板印象的轉移。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工等同于臨時工,他們易流動,不穩定,哪里有合適的崗位就向哪里流動,他們僅僅將城市作為臨時的落腳點,賺夠錢后,就會回家置業。不穩定性造成企業主在同等條件下更傾向于雇傭“本地人”。農民工二代不同于父輩,希望定居城市,希望穩定的工作,但這種不穩定性的偏見仍然影響著企業主的招工政策,很多崗位,特別是需要穩定、持久的崗位,往往招工條件中將戶口所在地作為基本條件。其次,對某些地區人刻板印象的轉移。如北京企業主對“河南人”的刻板印象,上海企業主對“安徽人”的刻板印象,在他們的觀念中,農民工二代的戶籍地就標志了他們是什么人,并會將已有的刻板印象轉移。其三,對傳統工人刻板印象的轉移。大部份工廠的管理采用計件、計時的方法,能夠及時支付工人的勞動所得就是好老板,但對于80、90后的工人,他們不僅僅關注即時所得,更希望看到自身的發展和職業的前景。很多企業主并沒有將員工技能的培訓、職業的發展計算到雇傭成本中,僅僅看重勞動者即時的勞動力,忽視了人的發展。有些企業主感到困惑,即使付出較高的工資待遇,仍然不能穩定青年工人隊伍,其中當然也包括農民工二代。
其次,經濟排斥表現為特殊消費排斥,例如住房消費,以及一些公共產品消費排斥,如教育消費、醫療消費排斥等。這里我們主要分析一下住房消費,住房困難被農民工二代列為首要困難。安居樂業,在許多中國人的頭腦中仍然根深蒂固,在某地購置了住房才真正意義上安定下來。進入21世紀以來,高位的房價使貧困人群城市購房成為高不可攀的幻象,貧困是低收入階層被排斥在住房消費的首要因素。農民工二代的主體屬于貧困人群,但比城市戶籍貧困人群面對的困難更大,因為他們沒有戶籍無法享受購買經濟適用房、廉租房等政策。當國家和地方政府需要調控高房價時,戶籍又一次成為重要條件之一。
另外,農民工二代的經濟排斥表現為被排斥出土地。盡管部分農民工二代因為戶籍關系仍然在農村擁有土地使用權,但是43.9%的農民工二代幾乎沒干過或從沒干過農活,他們缺乏農村生活的基本技能和生活經驗,也沒有返回農村生活的主觀意愿[8]。在這個群體名稱前的“農民”兩個字,僅僅成為標定群體身份的符號,沒有其他實際意義。
3.2 文化排斥
文化排斥是指由于文化價值觀念不同,一些人會受到排斥。文化排斥是因為地域、城鄉、階層文化差異而導致的排斥現象。由于我國國土幅員遼闊,不同區域間文化、經濟差異明顯,例如我們常常提到的南方人、北方人、內地人、鄉下人等,他們在語言、習俗、飲食、性格等方面都有顯著差異,在人口流動中區域間文化沖突難以避免。在文化排斥中排斥者更加廣泛,如“本地人”、“城里人”、“富裕人”等,排斥的動機更加復雜,排斥的行為更加多樣。文化排斥發生在任何城市中,排斥的強度受到城市規模、城市發展階段、城市的開放度、流動人口占城市總人口比例、流動人口的社會層次等多因素影響。
與“父輩”比較,農民工二代長期生活在城市,成長過程中受到城市環境的影響,文化價值觀念與“城里人”趨同,理應較少感受到文化排斥,但實際情況不容樂觀。
首先,他們仍然未擺脫語言障礙的影響。盡管長期生活某地區,但由于家庭人際關系以地緣、親緣、血緣為主,成長環境中較少使用成長地語言進行交流。在那些以方言為主要交流語言的地區,仍然感到較大的排斥。這種現象在一些經濟發達的中小城市、鄉鎮表現的更加明顯,地區的主流人群以使用方言為交流的首選或唯一選擇。有時方言的使用成為排斥行為的方式之一,他們會在一些公眾場所使用方言,而較少顧及交流對象的感受。在一些鄉鎮甚至于政府機構人員工作語言都會首選方言,而不是普通話。
其次,繼承了父輩的價值判斷。出身于農村的農民工價值判斷與城市市民有差異,如對待公共秩序的態度,對待公與私的判定,對待人情和法治的界限等。正如前面提到的,農民工二代城市生活的區域封閉在傳統關系之內,他們更多受到父輩和周邊人價值觀的影響,當他們成人離開原有的生活圈子時,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也會表現出許多的格格不入。
再次,底層生活影響著他們價值判斷。從農民工二代的整體上看,他們大多生活在城市的底層,經濟上的相對貧困影響著他們的價值觀。一方面,經濟的貧困導致他們更多關注生存的需要,注重物質財富的獲取,較少考慮精神的需求和社會的責任;另一方面,社會底層生活會讓他們感到更多的生存壓力,即來自于群體內部,也來自于同樣貧困的城市原住民。有研究表明,越是底層原住民排外的情緒越高漲,這來自于底層社區激烈的就業競爭,貧乏的公共資源競爭,和持續上升的生活成本產生的壓力。
最后,“惡名”效應在持續增強。如果讓筆者選擇,并不愿意使用“農民工二代”這樣的稱謂,因為這一稱謂從社會通俗認知上會不自然和“貧困”、“無知”、“流動”,甚至和“犯罪”、“暴力”等詞匯聯系到一起,這是一種“惡名”效應。這種效應隨著排斥者排斥行為的加劇,以及群體自身境遇的惡化而不斷增強。這種“惡名”效應的增強可以直觀表現在社會媒體的傳達,也存在于官方機構的報道。例如,在許多電視、報紙、網絡等媒體上的新聞報道,如果涉及犯罪等社會惡性事件,一般在開頭都會標注“某某籍人員”,但如果是本地籍人員犯罪,則無特殊標志。這種現象既發生在大眾媒體上,也會出現在公安機關的公示材料上。還有些城市政府支持開展農民工二代犯罪問題研究,表面研究目的是解決農民工二代的問題,實質上卻加重了農民工二代的“惡名”效應,忽略了造成農民工二代問題的深層次原因。
3.3 教育排斥
近年來研究者對農民工二代教育問題關注較多,很多研究者從法律角度,分析農民工二代教育公平和權利問題。我們從教育排斥視角,發現了教育管理人員、學校管理者、教師以及原住居民學生的家長作為排斥者對農民工二代享有同等教育機會的排斥行為和排斥動機。
如果從城市發展的長遠考慮,農民工二代素質和能力的提升,影響著新生人力資源整體的水平,城市對他們的教育投入,必然帶來回報。那么城市管理者為什么會無視這顯而易見的因果關聯呢?關鍵在于城市發展中教育成本預算的相對窘迫,在有限的教育資源下,習慣性用戶籍作為人群劃分條件(這種慣性劃分引發的社會爭議和質疑最少),這樣將農民工二代排斥在教育成本之外,原住民相對教育資源就會提高,城市社區中的主流人群需求矛盾適度緩解。即便教育資源在城市原住民中分配仍然緊張,但由于教育權利差異的比較會使城市原住民產生優越感,為維護這種優越感(或者稱為教育特權),他們會進一步加深對農民工二代的排斥。這不僅僅反映在教育上,在很多城市公共資源分配過程中,或者在權利的劃分中,都有所表現。
在一些地區,政府已開始有意識分配教育資源給相對弱勢群體(包括農民工二代),但在實施中遇到了學校及城市學生家長的反對。農民工在子女教育投入的能力和意愿上遠遠低于城市原住民,因為工作壓力、生存條件、個體能力、家庭文化、參與愿望等因素,農民工較少參與校外教育,輕視子女學習習慣的培養,導致農民工二代校內外教育銜接不好,學校學習的適應性較低,農民工二代在校生的平均學習成績偏低現象客觀存在。學校管理者認為大量招收農民工二代會導致生源質量的下降,在學校內部也會導致不同群體學生間的矛盾,增加學校管理難度,降低學校的社會聲望。城市學生的家長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農民工二代來往,主要原因除了前面我們討論過的群體間的文化差異,還有包括教育投入、教育理念、學習習慣等。學校管理者和城市學生家長的排斥導致農民工二代進入城市公辦普通學校的政策無法得到合理的實施,教育決策者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為農民工二代建立專屬的學校,表面上解決了弱勢者的教育問題,卻再次將農民工二代從城市群體中剝離出去。
3.4 制度排斥
介于經濟和社會發展之間的制度性安排,決定著接納或排斥2個完全不同模式的形成。從上世紀80年代至21世紀前10年,我國城市經濟發展需要大批勞動力,但限于城市公共資源的長期滯后,一直在宏觀制度設計上排斥農民工城市長期定居。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影響下,國內大批外貿企業訂單減少,用工量大幅下降,出現了全國范圍的農民工返鄉潮。在這次大的經濟波動中,農村成為中國經濟,特別是勞動力的“緩沖器”。在改革開放前30年,面對“農民工一代”,宏觀制度的設計緩解了社會發展的壓力和群體間利益的沖突。
2010年后,城鎮化發展趨勢、人口老齡化導致青壯勞動力的需求、農民工二代對農村生活的疏遠,導致宏觀制度設計傾向于接納模式。更多的制度傾向于吸引青年人(包括農民工)來城市定居、就業,各種社會保障、福利制度也開始向農業戶籍人員開放。但是,地方政府的每一次微觀制度選擇并非完全理性的,地方政府的制度制定者往往會帶有個人的情感和價值判斷,他們往往會顧及原住民的利益(實際上是顧及自身的利益),特別是在福利制度上會表現出更多的排斥模式。被社會保障、福利政策綁架的戶籍制度,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戶籍制度本身并非農民工二代融入城市的絕對瓶頸,而是捆綁在戶籍制度上的各類特殊制度、規定和條件,這種捆綁并非戶籍管理的需要,而是為簡化社會管理辦法,以及緩解社會矛盾的需求。例如,在住房購買、子女入學、事業編人員招聘等地方規定中,經常將戶籍作為必備條件。地方政府之所以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回避其對常住外來戶籍人口的福利責任。戶籍制度掩蓋了城市管理者的無能,以及他們的排斥行為,把很多較難解決的社會矛盾、利益沖突,利用戶籍劃分簡單化了,但卻將城市原本應該承擔的責任,轉嫁到農民工二代這一弱勢群體上,加重了他們在城市生存的困境。
4 基于排斥理論的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的問題分析
4.1 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必然性
農民工二代城市融入以及城市人身份認同是必然的趨勢,城市的開放和包容是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農民工二代作為青年勞動者的一部分是城市未來發展的稀缺資源,農民工帶著他們的孩子來到城市,不僅不是城市的負擔,而是城市發展的希望。城市管理者應該建立更加公平的環境,為農民工二代提供平等的就業、學習、培訓、獲取福利的機會,讓他們能夠在城市“生根”。
4.2 農民工二代社會排斥主要表現為文化、價值排斥
農民工一代、二代面對的排斥的特點是不同的。農民工一代面對的主要是經濟、就業等排斥,農民工二代面對更多心理認同、社會價值觀念的排斥。自80年代開始,農村向城市流動的群體,一代代將逐漸融入城市社會,他們感受到城市排斥的力量將逐漸減弱,經濟排斥、就業排斥、制度排斥將逐漸淡化,文化排斥、價值排斥的影響將凸顯出來。
城市文化是一種延續和傳承,是城市的象征和標志。不同地區都有著文化差異,通過對這種差異的認識,可以讓我們的城市多一些寬容,少一些文化極端主義,能夠吸引更多的人才和建設者,同時能使社會更為平等,更為和平。在中國近代一些新興城市,如上海、香港、深圳,都曾經面對大量人口流入,并經歷了從沖突到融合,最終體現出城市的寬容、開放、多元的特征。就像今天的老上海人,他們是蘇北、蘇南、浙東人的后裔,在他們身上似乎還能開到第一代來到上海祖輩的影子,但這種差異已經變為上海人的特點,成為這個城市多元文化的一部分。
4.3 調整排斥者的錯誤認知和偏見,可以減少排斥行為
農民工二代實質上是城市邊緣人之一,他們感受到的是城市主流人群的排斥。城市主流人群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社會排斥的方式、領域、力量各不相同。但無論他們是政府公務員、企業主、醫生、教師,亦或者是商販、工匠、司機、退休老人、無職業者,他們排斥行為的動機基本一致,都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從城市原住民的立場排斥“外來者”,維護自身相對優勢資源、福利和關系。
通過教育、宣傳,首先應當讓原住民認識到對農民工二代無意識排斥行為的存在,認識到對農民工二代群體偏見產生的原因,使個體主觀上認同社會排斥的不合理性;其次,讓原住民了解歷史上不同區域人口流動導致的區域從沖突到融合的經驗和教訓,認識到多元文化的價值;再次,理解相互存在的價值,不同階層城市生活中的作用和價值;其四,樹立農民工二代群體城市建設者的正面形象,避免符號化的負面宣傳,或沒必要的身份標簽。
4.4 城市融入需要農民工二代自身和他們家庭的努力
融入城市生活,農民工二代必須提升自身主動性,有意調整自我認同,適應周邊環境,尋找發展機遇。
農民工一代仍然將自己視作一個農民,進城務工僅僅為改善農村生活條件。農民工二代早期家庭的影響,仍然讓他們將自己設定為城市的過客,父母往往會灌輸他們是某籍貫地人,即便他們出生在城市。童年家庭生活的習慣往往保留了原籍貫地的許多特色,與原住民有明顯區分,再加上他們的社會人際網絡主要以地緣、血緣、親緣為主,自我認同容易出現偏差。當他們成人后,進入城市生活時,發現自己與周圍的人從心理、習慣、價值觀有很大的不同。當他們隨父母回到籍貫地時,又會發現他們跟那里的孩子差別更大。
農民工家庭應該努力幫助孩子更早適應城市環境,首先應明確他們的身份認同,哪里出生,哪里成長(特別是5~12歲),他就應當是哪里人。其次,有意識培養孩子學習城市的行為習慣和規范。例如,衛生習慣,社交禮儀,語言表達,遵守交通規則,按序排隊,避免大聲喧嘩等。可有意識讓孩子學習當地的語言,至少要掌握標準的普通話。再次,擴大城市人際交往關系網,克服自卑感的困擾,努力與原住民交往,鼓勵孩子在學校與城市孩子交往。
農民工家庭應增加家庭教育的投入,這可能會增加農民工家庭的經濟壓力,但正是因為家庭教育投入的巨大差異,造成了農民工二代無法適應城市學校教育。盡管城市原住民有家庭教育過度投入的現象(這不是我們在這里討論的問題),但客觀上進一步拉大了差距。增加教育投入不僅僅是能力問題,也是習慣和意愿問題。許多農民工沒有在家庭教育上投入的欲望,他們仍然將基本需求的滿足放在第一位,此外的生活結余,更愿意存儲或投資到原籍地建房。在農民工家庭教育上,地方政府應承擔責任,如可以通過發放貧困家庭教育券(包括農民工家庭),購買社會機構服務,減少家庭教育投入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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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As the marginalized population in the city, 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suffers various kinds of social exclusion, which makes them hard to integrate into urban life. The city mainstream crowd plays a different role in the social life, and the form of social exclusion, the field and the power is also different. But the motive of the exclusion behavior is basically the same, i.e. they will maintain their relative superior resources, the welfare,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Young people are the scare resources of the city development in the future. The smooth integration of 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will promote the city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The attractiveness of the city to the generation comes from its open and inclusive culture, the acceptance system and the equal access to the social resources.
Key words: 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social exclusion; integration; marginalized population
(責任編輯:竺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