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解類節目中的會話修正分析

丁雅君 孫乃玲

【摘 要】會話修正是指會話過程中交際者對于聽、說、理解方面出現的問題加以改正的現象。本文根據Schegloff、Jefferson 和Sacks（1977）提出的修正模式框架，對電視調解類節目中的會話修正現象進行分析，試圖總結電視調解類節目中會話修正的類型、發起位置以及修正策略使用的特點和作用。

【關鍵詞】會話修正 修正模式 修正策略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6）02-0048-03

一 引言

1977年，Schegloff等人首次提出會話修正這一概念并對會話修正的結構和類型做出了解釋。他們認為會話中交際障礙時常發生，而修正策略就是消除障礙，保證會話順利進行的有效手段。靈活運用修正策略，可以提高交際效果。

隨后，會話修正理論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逐漸成為會話分析研究中非常重要的內容。國內一些學者從二語習得角度出發，研究非本國語說話者交際行為中的修正現象，尤其是發生在課堂言語行為之中的現象。另一些學者則集中研究在不同語篇類型下發生的修正現象，如訪談類會話、法庭會話、戲劇會話、美國情景劇會話等。筆者認為電視調解類節目中的會話沖突更大，在某種程度上說，以其為語料，可以更直觀清晰地研究其中的修正現象以及修正策略使用的特點和作用。

隨著大眾傳媒的不斷發展，電視談話類節目的種類越來越多，形式也越來越新穎。調解糾紛、化解矛盾、促進和諧的調解類節目不斷增多并活躍于熒屏之上。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包括《金牌調解》《現場》《東方直播室》等。由于節目的公開性和參與人針鋒相對的矛盾性，其中產生的話語與一般語境下產生的話語會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參與人為實現調解的目的，會盡可能使自己言之有理，言語交流中不可避免地會使用一些修正策略。

本文以會話分析中會話修正（repair）為理論基礎，對調解類節目中的會話修正現象進行分析，揭示調解類節目中會話修正的類型、發起的位置以及運用修正策略的意義，從而給節目主持人、觀察員、調解員等帶來一些啟發。

二 理論框架

會話中，修正是處理交際者在聽、說、理解方面出現問題的一種有效手段，可以保證會話更流暢地進行。Schegloff等人指出修正由失誤源/修正阻礙（trouble source）、修正的啟動（initiation）、修正的完成（repair）三部分構成，并根據自己和他人是修正的發起者或執行者的不同，分為4種路徑：自我發起/自我修正（Self-initiation/Self-repair），自我發起/他人修正（Self-initiation/Other-repair），他人發起/自我修正（Other-initiation/Self-repair），他人發起/他人修正（Other-initiation/Other-repair）。修正發生的路徑不同，其發起的位置（placement of initiations）以及發起的技巧（initiator techniques）也有所不同。一般而言，修正的自我發起出現在以下三種位置：修正源所在的話輪內、修正源所在話輪轉換相關處、修正源所在話輪之后的第二個話輪內。修正的他人發起主要出現在修正源之后的那個話輪，基本上不會出現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內。根據Schegloff，修正的自我發起主要有詞匯（lexical）和非詞匯（non-lexical）兩種手段。前者比如no、sorry、how to say等表明修正正在啟動的話語；非詞匯手段通常包括突然停止（cut-off）、拖長音節（sound stretches）、使用Uh等。他人發起的技巧還包括使用Huh和What；使用疑問詞who、where、when 等；部分重復修正源所在話輪內容，然后再加上疑問詞；You mean加上講話人對前一話輪的理解等。

三 調解類節目中的會話修正現象

本文以廣受歡迎、收視率較高的漢語調解類節目《金牌調解》中的會話為語料，考察其中的會話修正現象，尤其聚焦參與者干預自己或他人的各類修正過程，以揭示節目中使用修正的必要性。

通過分析發現，節目會話中有三類修正較為普遍：自我發起/自我修正、他人發起/自我修正和他人發起/他人修正。自我發起/他人修正出現較少，因為他人完成修正就意味著話語主動權發生了交替，這是說話者不愿意看到的，從側面也反映出參與者希望掌握話語主動權的心理。

1.自我發起/自我修正

自我發起/自我修正是指失誤源的發起者自己啟動并修正失誤源的一種修正模式。《金牌調解》中，修正的自我發起出現在以下三種位置：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內、在修正源所在話輪轉換相關處、在修正源所在話輪之后的第二個話輪內。我將摘錄相關例子進行說明。首先修正的自我發起出現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中。下面的例（1）中，王女士將“三個人”改為“母女三個人”，將三個人進行限定，避免了聽者理解方面出現障礙，增加了可理解性輸出。“三個人”是錯誤源，自我修正緊鄰錯誤源，即修正啟動與錯誤源處于同一個話輪中，在修正過程中說話者掌握了直接話語權。例（2）中，王女士剛說了“他老婆”，因指代不清，易給聽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惑，于是馬上自己進行了修正，將其改為“就是谷總的老婆”，該例也是錯誤源與修正的啟動出現在同一話輪中。

（1）王女士：他們把那個門一關，然后三個人，母女三個人用噴廁所的那個東西，過一條縫就噴工人。

（2）王女士：他老婆也已經放狠話了，就是谷總的老婆，不要說沒有，有我也不會還給你。

其次，我們來看失誤源出現在修正源所在話輪轉換相關處的情況。話輪轉換相關處指位于話輪構建成分的末端且有可能發生話輪在交際者之間的轉換位置。下面的例3中，羅女士說完“有擔當”后，通過“就是”一詞自己發起修正，采用詞匯手段，改為更易讓聽者理解的“就是做出了什么事情，有能力去承擔后果”。這個修正發生在話輪轉換相關處，因為這個位置是話輪結束的地方，有可能實現話輪轉換，即聽者有可能接話進行下一個話輪。

（3）羅女士：希望你作為一個男人有擔當，就是做出了什么事情，有能力去承擔后果。

調解員：你想跟她說什么嗎？

由此可見，在《金牌調解》會話中，自我發起/自我修正主要通過詞匯手段進行修正。而非詞匯手段就是直接修正，緊挨著錯誤源發生處，不利用詞匯進行觸發。

下面的例（4）中，陳女士說出“能不能復婚”后，立馬意識到該表達并不能準確體現她的訴求，于是，緊接著說出“該不該復婚”，將失誤源“能不能復婚”修正為“該不該復婚”。

（4）主持人：我們了解一下兩位來《金牌調解》節目中的訴求分別是什么，陳女士先說好嗎？

陳女士：我比較糾結，到底這個婚能不能復，該不該復婚。

在節目中，詞匯手段的使用就是運用某些詞來提示聽者此處可能有修正現象發生，比如“就是”“我說的是”等。下面例（5）通過“就是”觸發，將“約定”改為“房子的約定”。

（5）陳先生：她手上列了一個本該銷毀的這樣一個約定，就是對房子方面的約定，隨時用這個東西來要挾我。

主持人：所以說你們兩人出現的問題，很大一部分是房子的問題。

2.他人發起/自我修正

他人發起/自我修正，是指他人發起對失誤源的啟動，而修正則由失誤源發出者來完成。會話修正的他人發起主要出現在修正源之后的那個話輪，基本上不會出現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內。一般來說，交際者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還在進行的時候，就會抑制修正的發起。也就是說，只有在修正源所在的話輪結束之后，會話修正的他人發起才有可能出現。如下面的例（6），話輪中“沒有了信任”是失誤源，主持人提問“這個信任是指他對你還是你對他的信任”是他人發起，楊女士回答的“我對他的”是自我修正。

（6）楊女士：婚姻的基礎是信任，如果沒有了信任，婚姻必將解體。

主持人：這個信任是指他對你還是你對他的信任？

楊女士：我對他的。

在《金牌調解》會話中，他人發起/自我修正多采用聽者通過對前一話輪內容的理解進行設問，正如例（6），誘發修正的正是主持人根據自己的理解提出的疑問。

3.他人發起/他人修正

他人發起/他人修正，指他人對失誤源進行啟動和修正。在節目中，他人發起/他人修正的誘發技巧表現得非常直截了當，通過詞匯“不”或者“沒有”等觸發。這也體現出調解類會話修正同其他一般性會話修正的不同。通常，一般性話語中交際者往往為維護對方的正面形象不予以當面修正。而調解性話語具有其本身的特殊性，交際雙方通常身處互相對立的境地，因此不會因為為了維護對方的正面形象而對交際雙方可能發生的錯誤不進行修正。如例（7），主持人說“這種兩個人需要在一起的感覺，是很重要的”，羅女士馬上采取了他人發起/他人修正，通過“不是”直接將主持人的推測否定，啟動且完成了修正。實際上，主持人這么說是為了幫羅女士的丈夫爭取羅女士的諒解。而羅女士在如此激烈對峙的時刻，很顯然不會維護其丈夫的面子而不對主持人的話語進行修正。同時例（8），主持人提出疑問“為什么會選擇半夜一點鐘發這條短信”時，當事人利用“沒有”一詞立馬進行修正，在公開且直播的電視節目中并沒有維護當事人的面子。

（7）主持人：這是你們的第一個年，這種兩個人需要在一起的感覺，是很重要的。

羅女士：不是，當時我感覺就是，過年都是要回家的呀。

（8）主持人：為什么會選擇半夜一點鐘發這條短信？

當事人：沒有，那個時間不是半夜一點，應該是晚上八九點。

四 結束語

修正不是糾錯，修正策略的使用也不僅僅是指出交際失誤、消除交際失誤。在特定的調解類節目話語語境下，修正策略的使用可以增加可理解性輸出并控制話輪。自我修正表示說話者不愿讓出話語權；他人修正表示聽話者意圖構建新話輪，試圖把握話語權。兩者均是為了在交際過程中獲得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以達到各自的調解目的。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結論：在調解類節目《金牌調解》的會話中，為了更好地實現交際目的，當事人或主持人通常會使用一些修正策略，比如詞匯手段、非詞匯手段等。同時，由于會話的特殊性，交際者往往不會基于面子而不對對方的失誤進行修正。此外，修正策略的使用還有助于節目參與者在交際過程中產生可理解性輸出，控制話輪并掌握話語主動權。交際雙方若想在節目中達到調解的目的，在會話使用上也要講究一定的策略，這樣不僅可以使交際更暢通、順利，還能在無形中為達到目的增添勝算，獲得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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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龐遠燕、汪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