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亞楠
對于檢察文學,莫言也做了許多思考,提出了許多有關檢察文學如何發展的意見。在莫言看來,檢察文學既要體現行業的特殊性,但終歸是要遵循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
時隔多年,廣西壯族自治區檢察院檢察官朱曉華始終念念不忘在創作道路上從莫言那里得到的幫助,他說,“正是莫言,多年前意外地走進了我的生活。在其大師風范和人格魅力的影響和引導下,我建立了基本的創作觀念。我覺得,我在文學創作道路上邁出的每一個蹣跚的腳步,都離不開他的攙扶。在我心里,莫言就是一位為我指點迷津的老大哥”。
2009年,朱曉華在改編劇本《你是我的兄弟》的過程中遇到障礙和困惑,向莫言請教,莫言聽完他的介紹后說,“我覺得你應該嘗試用一種新的角度來表現反貪工作,可以從營造辦案檢察官內心情感的喜怒哀樂與法律規范的矛盾沖突,來表現反貪檢察官的人格、思想、境界”。在莫言的指點下,朱曉華順利改完劇本,并獲得通過。電影在央視電影頻道播出后,被稱為“現實檢察題材影視劇的一個新起點”。
朱曉華的經歷可以說是莫言對檢察文學貢獻的一個縮影。有人說,莫言不僅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座高山,也是檢察文學的一棵大樹,俗話說“大樹底下不長草”,但莫言卻是不遺余力扶持新人、新苗,讓他們茁壯成長。
檢察文學筆會有請必來
《檢察日報》創刊后,副刊幾乎每年都舉辦檢察文學筆會,迄今為止,已經舉辦了16屆。舉辦檢察文學筆會主要針對檢察文學發展的薄弱狀況,邀請名作家,組織全國各地檢察系統搞文學創作的積極分子以及比較有成就的寫作者來參加,目的是鍛煉隊伍,在檢察系統形成一個作家群。另外,報社每年還要組織全國檢察系統優秀通訊員培訓班,提高他們的寫作能力。
《檢察日報》的這些活動,莫言都多次參加。通過這種方式,莫言對檢察文學的發展和檢察文學人才的培養立下了汗馬功勞。
莫言幾乎每次都會給愛好檢察文學的學員上課。檢察日報社副總編輯王守泉說,“文學筆會、通訊員培訓班,他是有請必來。所以檢察系統的相關工作人員,很多人都聆聽過他的演講。所以說,我們檢察文學青年創作隊伍的培養,都跟莫老師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可以說,檢察文學筆會能夠請來有名作家也和莫言有一定關系。“我們開筆會,想邀請哪位作家出席,有時候莫言老師會為我們幫忙聯系。有時候對方知道莫言在這供職,這棵大樹就幫我們引來金鳳凰。我記得2008年在河南慶陽的石龍山開了一次詩歌為主的文學筆會,舒婷和她先生、莫老師、何申、李洱、曹乃謙等二三十位國內文壇很有名的作家和詩人都參加了。后來莫老師一走,這桿大旗沒有了,這兩年開筆會比那時艱難得多。”王守泉說。
莫言在《檢察日報》的十年里,報社在全國各地主辦了十二屆檢察文學筆會,他出席了十屆。每一次筆會,他都會作主題發言,次次都有新意。直至后來離開報社,莫言也對筆會有所牽念。2013年12月28日,第十四屆全國檢察文學筆會在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舉行,莫言向筆會發去賀信,說“北海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之地,當年為寫作《紅樹林》在北海采訪的情景歷歷在目,祝與會的同行們創作出新的作品……”
江蘇省蘇州市檢察官譚金土是《檢察日報》的忠實讀者,也是撰稿人,多次參與檢察文學筆會,至今仍念念不忘文學筆會和莫言對他的影響和幫助。譚金土說:在這樣的筆會上,我有幸結識了莫言、張平、肖復興、陸天明、何申、閻連科、葉兆言、周梅森等一批當代文壇的大家。我親眼見識了大家們的風采,親耳聆聽了大家們的文學見解,有了更多與他們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加深了我對他們作品的理解,讓我從他們的創作實踐中學到了更深一層的經驗。
開拓文藝副刊的外部稿源
10年間,莫言還多次給檢察日報的通訊員培訓班上課。
2002年5月23日,莫言給檢察日報社第11期優秀通訊員培訓班講課,主題是“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我們怎樣看待寫作”。莫言認為,第一,既然要寫作,就要有堅定的信仰。第二,要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來看待寫作問題。一要靠機遇,二要靠其他的個人努力。莫言認為最好的態度應該是“作為老百姓來寫作”,在寫作之前就把自己當作一個普通百姓,寫作就跟一個木匠做一件家具、一個鐵匠打一把鐮刀一樣自然。否則,就不可能平等地對待讀者,平等地對待作品中的人物。第三,就是寫作的技術問題。作為一個文學作者,首先應該具備一種觀察生活、觀察事物的能力,要在生活中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第四,作家應該還有一種能夠放大自己痛苦的能力,或者說,有一種能夠同化別人生活的能力。翌年,在檢察日報社第12期優秀通訊員培訓班上,莫言又做了《超越故鄉》的演講。接著,莫言給第十三屆優秀通訊員培訓班檢察官授課時,又以點評的形式介紹了他在10月間赴杭州參加作家、評論家“西湖論劍”的感想。
檢察官沈衛回憶了參加通訊員培訓班時的情形,“當時在檢察日報社工作的莫言老師為我們上了一堂如何進行新聞采訪、寫作的輔導課。帶點山東口音的莫老師不僅很有文采,也很會講故事,他結合自己的作品創作,談他文學創作的心得體會。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他說過的一段話:一個寫作者,必須堅持人格的獨立性,寫出自己的特性;一個寫作者,應該表現出豐富的個性特征的生活;一個寫作者,觀察事物的視角,應該是不同于他人的獨特視角。莫言老師的講課讓我受益匪淺。課后,我走到莫言老師身邊想與他合影留念,他十分謙和地應允”。
莫言對《檢察日報》文藝副刊的發展也有很多貢獻,最明顯就是拓寬了稿件的來源,提高了稿源質量。據曾任文藝副刊部主任的鄭十凝說:“原來副刊的稿源主要是檢察系統內部的,有一些投稿,層次和水平也相對比較低。因為當時文藝副刊同《法制日報》、《中國青年報》的副刊相比還有差距的。劉佑生社長請莫言來可能有一個目的,就是利用他的資源,迅速提高文藝副刊的文章質量。他的目的達到了。”鄭十凝回憶,他在報社的食堂里參加過兩次難忘的飯局,是莫言把余華、劉震云叫過來了。
得益于莫言的號召力,文藝副刊有了大批高質量的稿源和固定供稿的作者,成為國內非常有影響力的報紙副刊,還在國家新聞總署的評比中獲獎。莫言本人也經常為副刊寫稿,文藝副刊有一個名家專欄,莫言至少開過兩次。在此期間,莫言創作的長篇小說的后記、小說的節選都在副刊上發過。此外,大江健三郎與莫言、張藝謀的對話,以及《上下五千年》、《廚房里的看客》、《我的老師》、《我與話劇》、《吃相兇惡》、《過去的年》、《講話》、《童年讀書》、《茂腔與戲迷》、《超越故鄉》等經典散文作品也都刊發在文藝副刊上。
據現任方圓雜志社社長、曾任文藝副刊部主任的孫麗回憶,莫言剛到報社的時候,她經常約他寫點稿子、專欄,“他有時候交稿子的時候跟我說,小孫,你要的稿子給你交來了,你要是覺得不可用就直接扔到紙簍里面”。文藝副刊600期的時候,莫言特意為副刊寫了兩句話:春雨潤厚土,綠海泛輕舟。
檢察文學也要遵循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
對于檢察文學,莫言也做了許多思考,提出了許多有關檢察文學如何發展的意見。在莫言看來,檢察文學既要體現行業的特殊性,但終歸是要遵循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
“電視劇主創人員不懂檢察業務、不懂法律程序所導致的常識性錯誤,對一部分同樣不懂檢察業務、不懂法律程序的普通觀眾來說,并不是最致命的問題。因為老百姓看電視劇時,關注的并不是法律本身,老百姓關注的是人物和人物的命運。而如果主創人員對檢察官根本不了解,那么即便他成為了一個法律專家,也不能保證他能夠寫出一部感人的電視劇。”莫言曾表示,檢察文學創作需要對檢察官的情感和心理有充分了解,這也要求作家深入生活,深入到檢察官的家庭和個人生活中去,才能塑造出活生生的、個性鮮明的、具有典型意義的檢察官形象。這是檢察文學創作的基本要求。
文學是人學,檢察文學也是人學。檢察文學要“貼著人物寫,跟著生活走”,塑造人物是文學創作最根本的任務。莫言認為,法制題材的電視劇之所以少有精品,關鍵的問題就在于創作者的目光往往被案件本身所吸引,他們用大量的筆墨和鏡頭表現的是犯罪過程和破案的過程,而忽視了電視劇乃至一切文學作品最根本的任務:塑造人物。當然,緊張驚險的情節和激烈的對抗動作,是法制題材電視劇吸引觀眾的重要原因,如果沒有這些因素,所謂法制題材,也就跟一般的社會生活題材沒有什么區別。
莫言提醒,檢察文學中的人物塑造還要避免臉譜化。“檢察官首先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應該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他的思想并不是永遠高尚,他與我們一樣,有時也會產生卑下的感情,但他總是能夠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保持著他的高尚。”莫言說,“而且不光是檢察官,反面人物、次要人物同樣要如此,必須避免將反面人物臉譜化的傾向,要把犯罪嫌疑人當人寫,寫他們的情感世界,寫他們作為一個人正常的感情,寫導致他們走向犯罪道路的社會原因,甚至要寫出他們思想深處未泯的良知和他們身上的可愛之處。”
關于直面人生、正視現實的態度,莫言一直在提倡。對于公檢法系統的壞人和陰暗面,沒有必要回避,如果是劇情的需要,就要放手來寫。要表現出一種敢于正視問題的實事求是的態度,當然,最后的結局是必然的,那就是所有的壞人都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要鎖定觀眾的目光,你就必須拿出真的和好的貨色。莫言認為,現實生活中的貪官到了哪一級,就應該允許寫到哪一級;社會陰暗到什么程度,就應該允許寫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