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剛
每天,當你享受撕開快遞的快感時,可曾想過快遞的泡沫盒子最終去了哪兒?
6月6日,浙江省杭州市,在城東一個村子后面的空地里,一大片擺放整齊的白色泡沫盒子顯得特別壯觀。
這是一群被忽視的城市外來務工人員,他們不自覺的行為,為城市消除白色污染做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他們是一群來自鄉下的農民。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勞動有多偉大,他們只是為了謀生而已。
那天,泡沫盒子搭建的簡易帳篷里面,幾位正在吃飯的小伙子發現鏡頭后立刻機警起來。沒有一人同意拍照。其中一位年齡較長者緊張兮兮地說:“老板不在,你拍照得跟他說。”
三天后,老板答應了拍攝,但不能拍攝他,不能提他的名字。伙計們私下里偷偷地告訴筆者,老板是他們老鄉,也是安徽人,姓劉。
劉老板是1994年秋季到杭州的,剛來時人生地不熟,撿破爛、睡橋洞、吃剩飯,盲流一樣地浪跡了半年光景。次年春夏之交的一個夜晚,在橋洞里熟睡的劉老板突然被一個奇怪的夢給嚇醒,他夢見有個女子怒斥自己,咋還不來接她回家。
夢畢,劉老板幡然醒悟,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人就徹底頹廢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正經工作,干一番事業。然而,他找了好多家工廠、好多家酒店,連一個清潔工的崗位都沒找到。“最可氣的是一廠子的門衛嫌他身上味兒太大,連門都不讓他進,你說這是不是太欺負人了。”伙計說,“劉老板當年也是年輕氣盛,就罵人家,結果好幾個保安就合起來,把老板給揍了一頓。老板借力倒在了地上,想著要個說法。結果保安牽出了一條大狼狗,老板嚇壞了,腳底下抹油,趕緊溜了。”
伙計說,這些故事,都是有一次劉老板請吃飯喝多了講出來的。
經受了屢次打擊后,劉老板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自己干,繼續干跟破爛有關的事,但不自己撿破爛了,改為收破爛。
這期間,一次劉老板去水產品批發市場閑轉悠時,突然發現了一個能賺多一點錢的生意。他注意到,很多水產商販們冬季扔掉的泡沫盒子,到夏季又能用上,商販們一邊扔掉盒子,過一陣子又會到處買盒子。而之前他們扔掉的很多泡沫盒子都完好無缺,即便是有裂縫的,多粘幾層膠帶照樣用。
劉老板看到了商機,于是改做專門收購泡沫盒子的營生。冬季一個一塊多錢收進的盒子,半年后,根據盒子的大小能賣到3元到5元,成倍賺錢。
就這樣,劉老板成了杭州第一個倒賣泡沫盒子的生意人。短短5年時間,劉老板發達了,現在在杭州買了兩套房子,其中一套還是200多平方米的躍層。“坐騎”也有好幾輛,最拉風是一輛路虎。
這幾年回收泡沫的人越來越多,現在杭州已經有上百人開始做這個生意,劉老板的生意雖然受到了沖擊,但仍沒有動搖他“泡沫老大”的地位,熟悉的人羨慕嫉妒恨,背地里都禁不住稱他“泡沫大王”。
伙計說,劉老板不想露面理由是擔心樹大招風。據說,有了錢之后的劉老板不再單做這一樣生意,還投資服裝家具行業。所以,泡沫的生意就交給了岳父和表哥全權負責。
劉老板的表哥屬于風趣幽默性人物,他戲稱自己就是“泡沫人”。
“泡沫人”的工作很簡單,一天到晚忙著在市場轉悠回收泡沫盒子。為了能快收多收些盒子,工人時常要幫水產商販們免費搬運拆箱。回收集中好的泡沫盒子再用三輪車或者卡車運回泡沫場地。活不重,但工作時間長,休息時間少。另外干活不費氣力,但費神,泡沫體積大,容易破碎,運送時麻煩,超寬超高經常遇到交警呵責和行人的謾罵。
另外,泡沫場周圍的村民經常找事,盡管和村委會有協議,但村民不一定買賬,村民以這東西是垃圾經常設卡阻攔。集中存放一起盒子也有安全隱患。怕火,怕風,所以必須有專人日夜守護。
伙計們說工作沒覺苦,閑起來倒是難受,空閑時不知道該干什么。唯一的消遣方式只有撲克牌。有人告訴筆者,特想去游泳館游泳,但又覺得不好意思。也想去打打籃球,但好像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去打。應有盡有的城市,貌似還真忽略了他們。
伙計中許多人已經來杭州好多年了,有的竟然還沒有去過西湖。大多數人沒有看過電影,幾十元甚至上百元的電影票,對于他們來說真的太貴了。
幾乎每個月,泡沫場都會進來一個或幾個從老家到杭州打工的安徽老鄉,人最多時有50多人。人多收入相應減少。省錢是每個人不自覺的行為。
筆者發現,幾乎人人都有舍不得扔的爛褲襪,褲爛自己縫,襪爛就爛穿。伙計們說,換新的還得爛,不如不換。
泡沫占地方,前些年一畝場地租一年只要1000元,現在已經升到5000元到1萬元一年。如今的泡沫生意越來越難做,場地每搬一次,伙計們都會心里沉一次,他們擔心,有一天老板不干了,他們又該上哪里去掙錢?
擔心歸擔心,但眼下還是開心的。伙計們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捧著白面饅頭和帶葷腥的米飯的時候,在吃上,老板管飽。
這群被遺忘的“泡沫人”或憨實可愛、或木訥沉穩、或性情溫和。大家打拼的目標明確且豐富多樣。有想娶媳婦的,有養老婆供孩子上學的,有想蓋房子的,也有想自己做老板的……畢竟,攢錢實現美好愿望,對于誰來說,都是一件體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