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經濟學院 徐文佳
上海大學理學院 葉銘煥
人民幣實際匯率對中美進出口貿易的門限效應研究
上海大學經濟學院徐文佳
上海大學理學院葉銘煥
本文以中國和美國1995年第一季度至2015年第三季度的進出口數據、人民幣名義匯率等數據為基礎,通過對Bruse Hansen(1999)內生面板門限模型程序進行擴展,使之適用于時間序列數據,探究了人民幣實際匯率對中美之間進出口貿易的門限效應。研究結果表明,人民幣實際匯率對中美之間的進出口貿易的影響表現出非線性的結構性轉變的特征。隨著實際匯率的增大,中方的貿易順差對實際匯率的彈性系數先減小后增大,這表明實際匯率增大,中美之間進出口貿易對人民幣實際匯率的敏感度先減小后增大。研究還表明,中美之間的進出口貿易是需求剛性的由供給主導的貿易形式,貿易結構問題是導致中國對美國巨額貿易順差的根本原因。
人民幣實際匯率 中美進出口貿易 門限模型
自“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后,國際金融體系經歷巨變,各國普遍放棄固定匯率制度,開始實行浮動匯率制度,國際金融市場匯率波動逐漸加劇。2005年7月21日,中國人民銀行啟動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參考一籃子貨幣進行調節、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2015年8月11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完善人民幣中間價報價機制,提高人民幣中間價的市場化程度和基準性。日益市場化使人民幣匯率問題再度成為學術界密切關注聚焦的問題,尤其是在中美之間圍繞人民幣匯率是否是導致中國對美國巨額貿易順差的主要原因展開了持久的談判與爭論。然而無論是在理論還是實證方面,以往的研究中,學術界并未就此問題達成一致。其中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以往的研究的線性模型分析框架的假設是否能夠真正反映人民幣實際匯率對雙邊貿易的影響結構,即不同匯率區間內,中美進出口貿易對人民幣實際匯率的敏感度是否相同,這一問題亟待回答。
匯率對進出口貿易的影響一直是國際金融領域研究的焦點問題,一般主要從兩個方面進行探討:一是匯率水平的變化,貨幣升貶值對出口廠商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有極大影響;二是匯率的變動,匯率的波動幅度會對貿易雙方得到的實際收益產生影響。
關于匯率水平變化對國際貿易的影響,經濟學者們的意見較為統一,當馬歇爾—勒納條件成立時,實際匯率的升值會惡化貿易收支,而實際匯率的貶值則會提高一國出口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水平,從而促進其出口貿易。關于匯率變動對進出口貿易的影響,經濟學者們卻并未得出一致結論。
傳統的貿易理論認為,大部分廠商為風險厭惡型,匯率波動加劇時,進出口貿易風險增大,進而給進出口貿易帶來負面影響。浮動匯率的支持者則認為,匯率的波動實際上反映了經濟主體借助市場機制對國際貿易風險進行調節,貿易雙方可以利用金融工具有效規避貿易風險,因此匯率的波動在一些情況下也有可能對進出口貿易產生正面影響。另外,有些學者則持匯率制度的差異或匯率的波動對進出口貿易的影響具有不確定性的觀點。
近年來,我國經濟學者們對人民幣實際匯率對國際貿易的影響進行了大量實證研究。謝建國和陳漓高(2002)基于協整分析法,計算所得的中國貿易收支匯率彈性低于0.1,表明人民幣的升貶值對中國進出口貿易收支影響較小;而相對的,國內外實際收入對中國進出口貿易收支影響較大。
沈國兵(2005)研究發現中美進出口貿易收支與人民幣匯率之間不存在長期穩定的協整關系,單純通過調節人民幣匯率變動無法解決中美貿易逆差的問題。
盧向前和戴國強(2005)運用向量自回歸(VAR)方法檢驗了人民幣實際匯率波動與進出口貿易之間的長期關系。結果發現,中國進出口貿易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并且人民幣實際匯率波動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存在J曲線效應。
谷宇和高鐵梅(2007)建立GARCH模型分別考察人民幣匯率波動對中國國際貿易的長期影響和短期影響。結果表明,長期內人民幣匯率波動對進口產生正面影響,對出口產生負面影響;而短期內人民幣匯率波動對進出口均產生負面影響,且進口影響較大。
陳云和何秀紅(2008)基于自回歸分布滯后模型對不同類別商品探究人民幣實際匯率波動與其出口間的關系。結果表明,人民幣匯率水平和波動率變化對不同類別商品出口的影響差異較大。
由上述研究可知,由于選取的樣本數據不同且研究方法不同,在線性模型的框架下,經濟學者得出的結論也存在較大差異。但更值得關注的是,這些研究均以線性模型為基礎,而在現實經濟生活中,在不同匯率區間內,匯率對進出口影響可能是不同的。僅有姜昱和邢曙光(2010)研究發現人民幣實際匯率對我國進出口影響具有不對稱性和門限效應,但其采用的是年度數據,由于匯率的變動是實時的,年度數據不能有效反映出匯率變動對于進出口的直接影響,且易受到經濟周期的影響。因此,本文脫離線性模型的研究基礎,嘗試在非線性框架下探究不同匯率區間內,人民幣實際匯率對中美之間進出口貿易的影響。
2.1模型介紹
本文的實證研究模型的基礎是門限自回歸模型(Threshold Autoregressive Model,TAR),由Tong(1978)提出,并在非線性時間序列的實證領域廣泛應用。在Tong(1978)TAR模型核心建模思想的基礎上,Caner和Hansen(2001)發展了非限制性兩區置門限自回歸模型(Unrestricted Two-Regime Threshold AutoregressiveModel)及其相應的檢測辦法。與其他門限自回歸模型相比,Caner 和Hansen的方法將非線性問題(即門限效應)和非平穩問題(即單位根)問題分開考慮,并通過Wald檢驗和非線性單位根檢驗分別檢測時間序列的非線性和平穩性。
2.2模型設定
本文的實證研究是基于Hansen(1999)的門限回歸模型思想進行分析。Hansen的單門限回歸模型用分段函數表示為:


對回歸模型(2)進行最小二乘估計,可以得到其殘差平方和為:

則門限值的估計值為:

即使殘差平方和取得最小值的為估計得到的門限值,其對應的殘差方差為:


若計算所得F統計量小于給定置信水平下的臨界值,則不拒絕原假設,此時系數,表示模型無門限效應,即為線性模型;相反,若所得F統計量大于給定置信水平下的臨界值,則拒絕原假設,即模型存在門限效應,系數在不同區間內下取值不同。
上述假設模型討論的是存在唯一門限的情況,若要討論是否存在兩個門限值,則重復上述步驟檢驗第二個門限值。當有兩個門限存在時,模型可表示為:

對應的LM檢驗統計量為

同樣采用自主抽樣法模擬出F統計量的漸進分布及對應的p值,以判斷是否拒絕原假設。若不拒絕原假設,即模型可能僅存在唯一門限值;相反,若拒絕原假設,即模型至少存在兩個門限值,需要繼續重復上述步驟,估計檢驗第三個、第四個甚至更多的門限值,直至不拒絕原假設,門限個數才得以確定。
3.1數據說明
本文分析的樣本數據為中國1995年第一季度到2015年第三季度間中美之間的進出口數據、人民幣名義匯率數據、中國與美國的消費者物價指數數據、中美各季度的國內生產總值數據。其中名義匯率采用直接標價法,基期消費者物價指數以1995年1月的物價水平作為基期,以上數據均來自wind數據庫。中美GDP及進出口額均經季節調整后,又經物價指數調整為實際數據。
3.2中美間進出口貿易門限模型的設定
本文采用不完全替代模型(the imperfect substitutes mode,Goldstein和Khan,1985)建立進出口模型。該理論的核心假設是:一國國際貿易中的進出口商品與其國內生產的商品不具有完全替代性。就中美之間的雙邊貿易來看,中國的部分進口商品是國內尚無能力生產完全替代品的產品,而出口商品也主要是勞動密集型的廉價商品,進口商品和其國內生產的商品具有不完全替代性,符合不完全替代模型的假設條件,中美雙邊貿易適用這一模型。
在研究匯率的變動對國際貿易收支的影響時,一般假定出口需求是外國收入水平,本國出口產品價格、外國出口產品價格和匯率E(直接標價法)等變量的函數,進口需求是本國國民收入水平Y、進口產品價格、國內產品價格和匯率E(直接標價法)等變量的函數(Wilson和Takacs,1979;Reinhart,1995)。根據以上假設,可以得到出口需求函數和進口需求函數:



基于Hasen(1999)的門限回歸模型對上式進行改進,得到相應的門限模型形式,下面介紹單一門限模型的設定形式,并可擴展為多門限模型。考慮到存在滯后影響,將模型的滯后期設為一期。實際匯率對中美間貿易收支的門限效應模型設定為:

3.3門限個數的確定

表1 貿易收支方程的門限個數的檢驗
考慮到樣本數量有限的實際情況,本文最多檢驗雙門限存在與否。從表1中可以看出,單門限模型在1%置信水平下顯著,F值為15.7093,大于11.0667,p值為0.00,小于0.01。雙門限模型在5%置信水平下顯著,F值為9.6113,大于8.8125,p值為0.03,小于0.05,因此可以認為存在雙門限,最終采用雙門限模型。
3.4門限值的確定及檢驗

表2 貿易收支方程的門限值的估計
由表2可知貿易收支方程的門限值和相應的95%置信區間,同時,圖1、圖2、圖3更直觀地展示了門限值和其置信區間。門限值的估計值是似然比統計量LR取得零時的取值,LR為零表示門限值的估計值和實際值相等。各門限估計值的95%置信區間為LR小于5%顯著水平下的臨界值7.35(圖中虛線)的所構成的區間。

圖2 貿易收支方程的雙門限模型的門限值的識別

圖3 貿易收支方程的雙門限模型的門限值的識別
3.5參數估計

表3 貿易收支方程雙門限模型的參數估計值
表3所表示的雙門限模型貿易收支方程為:

從式(16)中可以看出,在不同的實際匯率區間,貿易收支對實際匯率的彈性大小不同,這表明實際匯率對中美雙邊貿易收支具有非線性的影響結構特征。當實際匯率小于第一個門限值8.9163時,彈性系數為0.6444;當實際匯率介于第一個門限值8.9163與第二個門限值9.8855之間,彈性系數減小為0.6034;而當實際匯率大于第二個門限值9.8855時,彈性系數又增大為0.6243。盡管實際匯率的彈性系數大小在不同匯率區間發生變化,但其符號始終為正,說明實際匯率上升,人民幣貶值,中國產品在美國市場更具競爭力,貿易順差擴大。
在式(16)中,中美兩國GDP符號與預期符號不同,中美間貿易結構可能是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中國向美國出口的產品主要是質優價廉的勞動密集型初級產品,而中國從美國進口的產品主要是國內尚無能力完全替代的技術密集型產品和服務,中美對于雙方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和國內生產的產品均不具有完全替代性,具有剛性需求。在中美貿易早期和中國工業起步初期,中國從美國進口了大量的先進機器設備和生產技術,對美國具有極高的依賴度,而隨著中國技術水平的不斷發展,中國本身具備了一定的自主創新能力,且全球化拓寬了中國的進口渠道,中國從歐洲、日本等國進口先進設備,對美國的依賴度下降。與此同時,中國制造的廉價初級產品仍受到美國市場的青睞,使得中國向美國出口量幾乎完全取決于中國的出口供給量。從估計的彈性系數可以看出,實際匯率會影響中美貿易收支的平衡,但中美之間的貿易結構問題是導致中國持續巨額貿易順差更為重要的原因。
前人在研究實際匯率對中美進出口貿易收支的影響時均采用線性模型框架,但是,在不同匯率區間,實際匯率對中美貿易收支的影響可能是非線性的。本文基于Hansen(1999)的門限模型對此進行了實證研究,得到結論:中美之間進出口貿易與實際匯率之間的關系是非線性的,存在雙門限效應,在不同的實際匯率區間上中美之間貿易收支對實際匯率的敏感程度不同。
這啟示,要想通過調節匯率來調節中美之間的貿易收支平衡需謹慎操作,不同實際匯率水平下,調節帶來的貿易波動不同,操作風險也不同。研究還表明,雖然實際匯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中美之間的巨額貿易不平衡,但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中美之間的貿易結構問題。因此要想從根本上解決中美間的貿易收支失衡,首先需要繼續完善匯率形成機制,增大匯率彈性,從而解決中美貿易存在的失衡問題,但需注意人民幣匯率的調整應循序漸進,謹慎調整。更重要的是優化產業結構,加快高新技術產業發展,促進產業升級,同時擴大國內需求,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健全社會保障,釋放國民的消費能力,促進國民經濟健康的持續發展。最后,本文結論的得出具有特定假設前提并經過簡化,而實際情況遠比假設更加復雜,匯率對國際貿易乃至國民經濟的影響是深遠的,因此匯率政策的制定必須充分綜合考慮現實情況的各個方面,謹慎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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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6-0298(2016)08(b)-09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