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三種英譯的邏輯功能分析

肖著華

（韶關學院學生處，廣東韶關512005）

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三種英譯的邏輯功能分析

肖著華

（韶關學院學生處，廣東韶關512005）

運用韓禮德的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邏輯純理功能，對張九齡的樂府詩《賦得自君之出矣》的三種英譯版本進行比較分析，發現三位譯者對原詩的理解和翻譯手法不盡相同，對詩小句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的處理卻基本相同。這也反證了韓禮德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邏輯純理功能。

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邏輯功能；翻譯

張九齡是盛唐時期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學家，作為政治家，“九齡風度”千古流芳；作為文學家，其文章和詩歌在古代文學史上都具有重要地位。盛唐名相張說對其文有如是評價：“如輕縑素練，實濟時用”［1］；明代胡應麟評價道：“張子壽首創清淡之派，盛唐繼起，孟浩然、王維、褚光羲、常建、韋應物本曲江之清淡，而益以風神者也。”［2］廖燕將張九齡的詩歌成就與他開辟梅嶺驛道的功績相提并論，“功標庾嶺勝，詩起盛唐雄。”［3］

胡震亨在其《唐音癸簽》中說：“張曲江五言以興寄為主，而結體簡貴，選言清冷，如玉盤含風，晶盤盛露，故當于塵外置賞。”［4］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以樂府詩雜曲成句，是其為數不多的五言絕句中的一首，其意象向來為論者稱道。賀貽孫《詩箋》稱該詩“殊近樂府，此題第一首詩也。”《唐詩歸》鐘惺云：“此題古今作者，畢竟此首第一。”［5］本文試圖從韓禮德（Halliday）系統功能語言學（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中邏輯功能的角度對這首詩及其三種英譯版本進行分析，從而對本詩的英譯研究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賦得自君之出矣》及其三種英譯版本

《賦得自君之出矣》作于唐中宗景龍年間（707-709），張九齡時年約32歲。武周長安二年（702），張九齡進士及第，但因出身寒微不受重用，后又因恩師考功郎沈佺期“知貢舉坐贓案”受到牽連遭人誹謗，所幸因武則天和中宗憐惜其才，由中書令李嶠重試，于唐中宗景龍元年（707）再中才堪經邦科擢秘書省校書郎。景龍二年（708）張九齡奉使嶺南順道韶州曲江省親，三年（709）秋張九齡回到京城長安。公元712年，唐玄宗即位，張九齡參加“道侔伊呂科”策試高第，受到玄宗賞識，授左拾遺，這是他政治生涯的真正開始。在上述十年期間，張九齡經歷了武后篡權、中宗復辟、陳子昂冤死案、沈佺期貢舉案、張說被貶流放、金城公主遠嫁吐蕃并早卒等重大歷史事件［6］，初嘗朝廷政治復雜和人世的悲歡離合。由于張九齡當時正值盛年，躊躇滿志，對經邦濟世充滿美好希望，但其仕途卻又一波三折。《賦得自君之出矣》詩正是張九齡當時矛盾心態的一種寫照。這首詩的英譯版本有許淵沖譯（下簡稱許譯）、翟理斯（英國漢學家Herbert Allen Giles，1845-1935）譯（下稱翟譯）、弗萊徹（William John Bainbrigge Flecther）譯（下稱弗譯）三種。

《賦得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Since My Lord From Me Parted

Since my lord from me parted，

I’ve left unused my loom.

The moon wanes，broken-hearted，

To see my growing gloom.［7］（許譯）

An Absent Husband

Since my lord left---ah me，unhappy hour！......

The haf-spunt web hangs idly in my bower，

My heart is like the fullmoon，full of pains，

Save that’t is always full and never wanes.［8］（翟譯）

Longing

Since，ah！You went away，

What grief my mind can sway？

I yearn like the moon at full：

Am duller day by day！［9］（弗譯）

二、《賦得自君之出矣》的邏輯功能分析

黃國文將韓禮德邏輯功能歸納為：邏輯功能是指一條消息（Message）與另外的消息之間的關聯情況。在形式體現上，邏輯功能指的是小句與小句之間通過連接、合并成為小句復合體（Clause complexs），通過對復合體的分析，可以確定小句之間的語義關系，包括相互依賴關系（Interdepenency Relation）和邏輯-語義關系（Logico-Semantic Relation）。相互依賴關系又可分為并列關系（Parataxis）和從屬關系（Hypotaxis）；邏輯-語義關系又分為擴展關系（Expansion）（包括解釋Elaboration、延伸Extension、增強Enhancement三種類型）和投射關系（Projection）（包括直接引語、間接引語兩種類型）［10］。

從邏輯功能角度看，《賦得自君之出矣》的四句話可以分成兩個表示擴展的邏輯-語義關系復合句。第一句和第二句構成一個表示時間關系的復合句，即傳統意義上的時間狀語從句。例如，自從你出去之后，我就不再用哪個破舊的織布機織布了。也可以理解為：“自從你出去之后，我再也沒有心思繼續織那織布機上半張未織完的布了。”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自你出去之后，你就不再修理那臺破舊的織布機了。”不管如何理解，這都是一種“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第三句和第四句帶有中國古詩詞常見的“互文”修辭，構成一個表示方式的復合句，即傳統意義上的方式狀語從句：“我對你的思念就像滿月一樣，一天天變得殘缺暗淡。”這是一種“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也可以把這個復合句理解成表示擴展說明的解釋邏輯-語義關系：“我對你的思念就像滿月，滿月的清輝是一天天減少的。”

《賦得自君之出矣》詩體現出張九齡詩歌清淡悠遠，意蘊深長的特點。詩歌表面上從一名閨閣婦女的角度，以一組對照鮮明的事物“殘機”和“滿月”為意象，抒發了妻子對離家丈夫的思念之情，全詩讀來令人仿佛聽到一名獨守空門的女人唱嘆有情，憂思渺遠，感情細膩而真摯沉郁。但是我們反思這首詩的格調，與張九齡寫這首詩時的年富力強，躊躇滿志的狀況在邏輯上十分不相符合。當時張九齡仕途正當得意，受到達官名臣的擢拔和朝廷重用，還承擔了出使嶺南道的重任。實際上，張九齡這首詩遠不是為了表達一名婦女的思夫之情，而是“在詩中寄托思君愛國之情，可見他有一顆思念君王的赤誠之心”［11］。

三、《賦得自君之出矣》三種英譯的邏輯功能分析

“賦得”，在指定、限定的題目所加，這種作法源于“應制詩”，后來廣泛用于科舉“試帖詩”，因詩題多取成句，故題前均冠以“賦得”二字。后來“賦得”逐漸成為一種詩歌文體，即景賦詩者往往以“賦得”為題。如白居易《賦得古草原送別》、韋應物《賦得暮雨送李胄》等。“自君之出矣”為樂府雜曲歌辭名，是古時婦女懷念丈夫的傷離詠調。漢魏時期的徐干有《室思詩》五章，其第三章曰：“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自君之出矣》，蓋起于此［12］。所以，原詩題“賦得自君之出矣”，應理解為一個動賓結構的短語。許譯省去“賦得”不譯，將“自君之出矣”直譯為“Since My Lord From Me Parted”，為了押韻的需要，把“parted”后置，意為“自從我的丈夫離開了我”，在人稱上與其他三句詩的譯文相一致，也避免了對“自君之出矣”這個原有樂府雜曲歌詞名作者的“著作權”的“侵害”。翟譯為“An Absent Husband”，為“定語+名詞”短語，意為“一個離家的丈夫”，這雖然是原詩敘述者（narrator）思念的對象，但是并不能統領全詩，用作譯詩的題目似不太妥當。弗譯“Longing”，將全詩的題目意譯為一個動名詞“思念”，則與整詩的感情基調較為切合，雖未說明思念的對象是誰，但作為詩歌的題目還是可以的。下面我們對上述三種英譯的小句及小句復合體的情況以表格形式加以對照分析，見表1。

表1　《賦得自君之出矣》三種英譯的小句及小句復合體分析

從上表可以看出三種譯本對于《賦得自君之出矣》原詩（為區別于英譯本，以下簡稱原詩）第一、二句的關系處理基本相同，都翻譯成了表示時間關系的小句復合體，翟譯盡管在原一、二句的翻譯上使用了省略號和逗號，但在邏輯語義關系上譯文的確是一個小句復合體，這與原詩本身含有一個表示時間狀語的詞“自”有關。

但是，三種譯文對原詩一、二句的意思理解及翻譯表達卻大不相同。許譯的意思是：“自從我的丈夫離開我后，我再也沒有使用我的織布機了”，時間狀語從句，表示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主語是“我”（I）。翟譯的意思是：“自從我的丈夫離開我——多么不快樂的時光啊——織了一半的紗布散亂的晾在那里。”時間狀語從句，而且還加了一個插入語“unhappy hour”，表示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主語是“紗布”（web）。弗譯的意思是：“啊，自從你離開后，我的憂郁揮之不去。”時間狀語從句，表示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主語是“我”（I）。許譯和翟譯都是以第一人稱向第三人訴說感情，容易引起第三人（包括傾聽者、讀者）的共鳴與同情。而弗譯直接以妻子的口吻對夫君訴說，令人感覺到言語之中有一種深深的幽怨。

對于原詩中的一個重要意象“殘機”，許譯并未直接體現，而是用一個詞組“left unused”將其融入兩句原詩的譯文之中，“I’ve left unused my loom”。為了與下句的“gloom”押韻，“my loom”被后置了。翟譯將“不復理殘機”表述為“The haf-spunt web hangs idly in my bower”，“殘”倒是有了，只不過是“殘布”，即織了一半的布“half-spunt web”，卻沒有“機”，但是給人的感覺是此處無“機”勝有“機”。弗譯干脆直抒胸臆，將“殘機”略去不譯。三種翻譯正合了聞一多“就像這一類渾然天成的名句（原指李白詩“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它的好處太玄妙了，太精致了，是經不起翻譯的。你定要翻譯，只有把它毀了完事！”［13］如果要對比評價三種譯本的話，許譯勝在音韻之美，翟譯勝在意象之美，弗譯勝在情感之美。

三種譯本對原詩第三、四句關系處理不盡相同。許譯采用了擬人的修辭，以“月亮（the moon）作主語，將兩個小句翻譯成一個小句，賦予月亮以情感“見我日益悲，月愁為我缺”，可譯為“看到我不斷增長的憂傷，月亮的心都碎了，變得殘缺”。譯文對原詩的本意做了較大的修改，并未將原詩的另一個意象“滿月”翻譯出來，“清輝”二字也被省去。許譯雖然沒有了原詩兩小句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但是卻將月亮人化成了善解人意的生命體，可以強化第三人（聆聽者、轉述者、讀者）的共鳴。因此許譯的情美勝于意美和形美。翟譯將原詩的三四小句翻譯成了小句復合體，只不過將原詩的主從結構變成了并列結構，將原詩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變成了延伸的邏輯語義關系，第二小句對第一小句的意思做了一些添加，在語意效果上也是增強的。譯文可回譯為：“我的心就像滿月一樣，充滿相思之苦，只希望這種思念永遠充盈，不要減退。”翟譯較好地表達了原詩中“思君如滿月”的意思，“滿月”的意象表達也較為充分，不過譯文的第二小句與原詩在意思上卻是絕然相反。弗譯也是小句復合體，兩小句存在擴展，第二小句是第一小句的補充說明，表示增強的邏輯語義關系。譯文為：“我的思念就像圓滿時的月亮（隨著時間推移），月亮一天天變得暗淡，我也一天天變得憔悴。”弗譯巧用一個詞“dull”的比較級“duller”，既指月亮的光輝一天天變暗，也指思念著一天天變得憔悴，不僅非常切合原詩“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的意象和意義，還把原詩的“互文”修辭手法也表達出來了。因此在原詩三、四句的翻譯上，弗譯更勝一籌。

“君”在中國古代主要有三種意思：一是“國君、君主”，指帝王；二是“郎君、夫君”，指丈夫；三是表示尊稱，多用于第三人稱或第二人稱，用于第二人稱時與現代漢語的“您”同義。而英語“My lord”同樣主要有三種意思，一種是指“國君、君主、貴族”；第二種是指“一家之主、當家的、主人”；第三種是首字母大寫（My Lord）表示“上帝、天主、天啊”。許譯“My lord”可以暗合“君主、國君”即皇帝和“郎君、夫君”兩種意思，與原詩要表達的意思完全吻合。翟譯則在標題上就明確“My lord”就是指“郎君、夫君”。弗譯將原詩第一句的“君”譯為“you”，則是“您”的意思，是妻子對夫君的稱呼，也可以譯為“我的郎啊、當家的”。

四、結語

本文運用韓禮德的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邏輯純理功能，對張九齡的樂府詩《賦得自君之出矣》的三種英譯版本進行了比較分析。雖然三位譯者對原詩的理解和翻譯手法不盡相同，但對該詩小句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的處理方式基本相同。如第一、第二小句，三位譯者都將他們翻譯成了主從結構的小句復合體，兩小句之間都存在表示增強的擴展。許譯將原詩第三、第四小句翻譯成一個簡單小句，但是它們之間仍然存在著表示“因果”的增強關系，翟譯和弗譯將這兩句翻成并列關系的小句復合體，譯文兩小句之間存在著表示“延伸”或“補充說明”擴展關系。可見，張九齡的樂府詩《賦得自君之出矣》的三種英譯，可以反證韓禮德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邏輯純理功能。

［1］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5004.

［2］胡應麟.詩藪［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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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陳伯海.唐詩匯評［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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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Fletcher W J B.Germs of Chines Verse［M］.Charleston：Bibliobazaar，2009：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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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顏慶余.論樂府詩古題的傳統［J］.樂府學，2007：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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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廖銘德）

A Study on the Translated Versions of the PoemSince My Lord from Me Partedby Zhang Jiul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gical Metafunction

XIAO Zhu-hua
（Students Affairs Department of Shaoguan University，Shaoguan 512005，Guangdong，China）

This paper is an attempt to study the three English-tanslated versions of the poemSinceMy Lord from Me Partedby Zhang Jiul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gical metafunction in sysy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The three translators’understandings and translations on the poem were different，and they processed the logic semantic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poetry clauses substantially in the same way.

Since My Lord from Me Parted；translation；logical metafunction

H315.9

A

1007-5348（2016）07-0045-04

2016-04-13

2012年韶關學院第十三批教改課題“基于文體分析的英語專業綜合英語復合型教學模式探索”（SYJY121163）；2012年韶關學院第十三批教改課題“英語卓越人才培養模式改革與實踐”（SYJY20121334）；2012年韶關學院第十三批教改課題“基于銀杏文化的教學實踐德育實踐發展共同體研究”（SYJY20121376）

肖著華（1976-），男，江西寧都人，韶關學院學生處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漢語言文化對比、思想政治教育、高教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