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美食

文/鐘芳

大師的美食

文/鐘芳

閱讀文人談美食的文章，情趣盎然。他們不僅能下廚房烹飪一手好美食，更能把吃的感受、吃的氛圍、吃的淵源、吃的文化，用精雅細致的語言，描繪得頭頭是道，生活氣息濃郁，一路讀來，興味十足，更覺唇齒留香，讓人難忘。

汪曾祺愛吃會吃，在現代文學史上是很有名的，金庸贊譽他是“滿口噙香中國味的作家”。汪曾祺寫吃，無論是日常菜饌，還是野味珍饈，文字都淡雅干凈，娓娓道來，讓看的人口舌生津，大呼過癮。他對食物抱著寬和的態度，認為“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兒、雜一點兒?！咸鸨毕號|辣西酸’，都去嘗嘗”。所以，土豆、蘿卜、咸菜、苦瓜、炒米、茶面、干絲、豆腐、枸杞、薺菜、馬齒莧等家常菜蔬，他也能鼓搗出花樣來，一旦落于筆下，就變得活色生香，且有掌故有玩笑。其中寫得最出色的，還是要數他的故鄉高郵的那些美食，從咸鴨蛋到炒米和焦屑，從咸菜茨菰湯到昂刺魚和虎頭鯊，我們看到記載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尋常食物，如那香椿拌豆腐：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為碧綠，撈出，揉以細鹽，候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下香油數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這樣的文字，看似隨心率性，但實際上他是借著故鄉的美食，表達了一種濃濃的故鄉情。

梁實秋也是一位擅長將美食的活色生香描繪得津津有味的知味者。他的《雅舍談吃》言辭優美，清靈風趣，灑脫的行文里流淌的是對生活的美好感受。他寫老北京的湯包、燒鴨、爆肚兒、烏魚錢、大閘蟹、烤羊肉、豆汁兒、核桃腰、瓦塊魚、鐵鍋蛋，小吃酸梅湯、核桃酥和糖葫蘆等，讀來令人垂涎欲滴，似乎舌尖上也沾滿了這些美食的味道。在《水晶蝦餅》一文中，他這樣寫道：“七分蝦肉要加三分豬板油，放在一起剁碎，不要碎成泥，加上一點點芡粉，捏成圓球，略按成厚厚的小圓餅狀，下油鍋炸，要用豬油，用溫油，炸出來白如凝脂，溫如軟玉，入口松而脆。”語言生動、明快，寥寥數筆，就把美食的做法和口味描述得活靈活現，讓人猶如親歷。他在《集內文》中說：“偶因懷鄉，談美味以奇興；聊為快意，過屠門而大嚼?！笨梢姡劽朗常菫榱思泥l思。因此有讀者如此贊道：梁實秋的吃是文人式和書房式的，而這種“吃”，其實也是“癡”，其故國之癡，鄉里之癡，傳統之癡，都在舉箸投筆間了。

周作人寫散文喜歡談吃，他住在古老京城“苦雨齋”里，喝苦茶，吃豆腐、蘿卜、白薯等清淡的家常菜蔬，寫平和閑適的文章。《知堂談吃》一書里寫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食物，酒、茶、臭豆腐、野菜等這些再平凡不過的事物。在《喝茶》中周作人寫道：“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笨梢娝麑Υ嬍车奈幕^念，藝術的韻味和人生的超然態度。對于故鄉浙東紹興美食，糕干、糯米食、白果、水紅菱、紹興酒、烤越雞、鲞凍肉等，周作人則是念念不忘。他十分愛吃鲞凍肉，這是浙東過年必備的食品，做法簡單，只是白鲞切塊，與豬肉同煮，重要的是凍了吃不是吃現煮的。久居京城的他，很為吃不到此味而抱憾。他在《烤越雞》里寫道：“我所覺得喜歡的還是幾樣家常菜，而且越人安越，這又多是從小時候吃慣了的東西。腌菜筍干湯、白鲞蝦米湯、干菜肉、鲞凍肉，都是好的。假設天天能夠吃飽玉米面和白薯，加上蘿卜鲞幾片，也已經很可滿足。”這些散發出淡淡鄉土清香的談吃小品，飽含的是濃濃的思鄉之情，于文人雅士閑情偶寄中，勾人食欲，讓人格外能體會到一種橫生的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