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月光（大型現代黃梅戲）

■陳明

遍地月光（大型現代黃梅戲）

■陳明

時間：當代

地點：新安江畔，臨江村

人物：林月芳女，年屆不惑，農村單身婦女

龍翔男，18歲，高中生，臨江村首富龍本懷的兒子

多多女，18歲，高中生，林月芳的女兒江名流男，40歲出頭，江委員的侄兒

江委員男，60多歲，臨江村支部委員

三表姑女，60多歲，龍翔的表姑奶奶男女村民若干。

一

[童謠聲起亮月子圓又亮，

新安江寬又長。

城門開船收槳，

家家戶戶敬月光。

[光啟：月色彌漫下的江邊。遠處村落影影綽綽。

[碼頭，林月芳埋頭洗著大青菜。多多上。

林月芳多多，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你去背你的英語單詞。這次模擬測驗，你在班上沒進入前十名，人家龍翔……

多多又是龍翔，龍翔，人家是天才！我學不了。倒是你，又是一夜未睡，白天到龍家還有一大堆活要干，（奪過林月芳手中的青菜）我真擔心，你的腰疼病肯定要發作，你去歇息……

林月芳哎——當心，當心。別把我的戒指抹丟了。

多多知道。這是爸爸生前給你留下的唯一念想。林月芳女士……我早就想問你了，江叔叔一直要和你合作，聯手把我們家的腌缸菜做大規模，你為什么不答應？

林月芳大人的事你少操心，你把成績趕上去，媽就省心了。

多多我真的懷疑,村里人的議論是真的!

林月芳什么議論？

多多（唱）村里暗暗有議論，

說你想做龍夫人。

龍翔若把后母認，

我不成了拖油瓶？

林月芳（唱）龍翔爸外出討債離鄉井，

拜托我打理家務看看門。

媽媽我行得端來走得正，

照常是日出東方月西沉。

多多你是聽不到，說得可難聽了……

林月芳難聽，我們就不聽。再說，龍翔一個人在家，總得要人照應吧？這孩子，大少爺的作派，衣、食、住、行什么都得人操心。唯獨學習成績讓人放心。你呀，這一點就不如人家。

多多你又來了……

[幕后傳來摩托車撞擊聲。

多多不好！有人把我們家一板車青菜撞翻了！林月芳看看，人傷著了沒有。

[林月芳、多多急下。稍頃，龍翔、多多復上。

多多（怒不可遏地）你說怎么辦？

龍翔犯得著生這么大的氣嗎？不就是一車青菜嘛！

多多還有兩麻袋鹽，都滾到河里去了。

龍翔哈哈哈，又不是兩麻袋黃金。我好容易盼到個星期天，玩一會飆車放松放松的，全讓這板車給掃了興……

多多堆得這么高的一車青菜，你就往上撞了？你還有理了！

龍翔我是……嘿嘿，拿它當越野障礙的……就差這么一點點，不然肯定飛越而過。

多多啊！原來是玩飛車！你是故意撞的？我叫我媽去……媽!

龍翔(輕聲)吵啥，吵啥，（掏出一疊鈔票）這……足夠兩板車青菜，三麻袋鹽了吧？你啊，就會大驚小怪……[林月芳褲腿濕淋淋地上。

林月芳多多……跟媽去搭把手。

多多媽……青菜全弄臟了。

林月芳弄臟了再洗。

多多兩袋鹽全潮了。

林月芳曬干了能用。

龍翔林阿姨……這錢……

據了解，強校工程與“名校長名師培養工程”緊密結合，通過配備和培養，讓每一所強校工程實驗校都擁有一名市級名校長、兩名名師。目前，116所實驗校都配備了一名前三期市級名校長或已申報第四期“雙名工程”領銜人或學員；名師配備也在加緊進行，其中，25所學校已擁有特級教師或前三期“雙名工程”成員。同時，強校工程由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優質品牌初中學校領銜組建緊密型集團或學區，支持實驗校建設。

林月芳龍翔，把你的錢收起來。先去把摩托車修修好。

龍翔老牙車早該淘汰了，老爸明天到家，答應給我買新的。

林月芳好大的口氣！

龍翔你們的損失，我賠償。還有，讓老爸給你開雙份工資，算是誤工費，還有……

林月芳還有……你把阿姨當要飯的了。孩子啊！

（唱）我與你娘是同窗，

親如手足共衷腸。

臨終她曾囑托我，

育材要把根基夯。

翔子啊，阿姨嚴肅對你講，

這世上不能拿錢逞高強。

還望你改一改少爺作派闊佬相……

龍翔（唱）此話令人實迷茫。

我本堂堂男子漢，

賠償損失理應當。

原本是雞毛蒜皮無斤兩，

你何必又是稱來又是量？

林月芳龍翔，是你耳朵長反了吧，我的話你沒聽懂……

龍翔我懂！我就是大少爺、小土豪。我老爸是臨江村的首富，這是我的過錯嗎？我每次考試，年級第一，這難道也是罪過嗎？龍本懷的兒子，就應該吃、喝、嫖、賭，成績倒數！羨慕忌妒恨，這世道是怎么了……

多多龍翔，你這話什么意思啊？

龍翔村里人都在說，有人想要當我后媽……

林月芳哈哈……誰做你的后媽了，都要先把你腿腳板正嘍！不然啊，你走路要踢倒人了。多多，跟媽去拉板車……

[三表姑上。

三表姑小翔子……姑奶奶我到處找你……你爸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大家都等股金分紅哩。怎么啦？不說話的？

龍翔股金……紅利……我討厭財富，痛恨金錢！

三表姑這……肯定受刺激了。翔子，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來收拾他們。

多多不要朝我們看，沒人得罪他。

三表姑不朝你們看？嘿嘿，放屁的臉紅。說，憑什么欺負我家翔子……

林月芳龍翔拿板車當靶子練飛車……

三表姑林月芳，龍本懷讓你臨時管幾天家，八字沒得一撇，就管起龍翔了？

林月芳他是高中生，要懂得尊重別人！

三表姑還真的擺起太太譜了？

林月芳龍老板的太太是二蘭子。

三表姑二蘭子早死了，你是想乘機攥黨奪權……不不，是……搶班奪權。看來，姑奶奶真的要出山了。（伸手）拿來吧。

林月芳拿什么？

三表姑龍家的鑰匙！

林月芳鑰匙有一串，卻不能交給你！（欲下）

三表姑站住！

（唱）我是龍家姑奶奶，

你算江邊哪棵柴？

林月芳（唱）受人之托不懈怠，

身正不怕影子歪！

三表姑（唱）這一邊做夢想當龍太太，

這一邊和我女婿暗往來。

分明是腳在兩條船上踩……

林月芳（唱）林月芳人格不容把贓栽！

若不將口潑臟水收回去，

定叫你滿地找牙口難開！

三表姑你……你想動手？

林月芳小孩子誤解我可以不計較，（抽下扁擔）你血口噴人，必須認錯，道歉！我數三個數……

三表姑你要行兇打人……

林月芳我數一……

多多你認錯！

林月芳二……

多多你道歉！

三表姑林月芳打死了人哇……

[江名流匆匆上。

江名流怎么回事？

三表姑你問她……

江名流月芳，這……怎么回事？

林月芳問你岳母去……

江名流哎——這話不對，應該是前岳母。月芳，龍本懷……（耳語）鄉親們已把龍家大院圍住了！

林月芳龍翔，趕快跟我去你家！（急下）

三表姑哎，哎（攔住江名流）姑爺……姑爺……什么見不得人的高級秘密啊？

江名流這話不對，是前姑爺。我和林月芳沒有

什么見不得人……龍本懷卷款逃跑了！

三表姑啊！

[切光。

二

[接前場。晨曦初露。

[光啟：龍家大院，豪華氣派。眾村民哄搶東西過場。

[林月芳沖上阻攔，多多隨上。江名流用手機拍攝，三表姑悄然觀望。龍翔呆若木雞。

林月芳鄉親們，你們不能這樣……住手！

伴唱搬、搬、搬，搬一個減少成本，

多多這……這是龍翔的家庭影院！

伴唱扛、扛、扛，扛一個心理平衡。

三表姑哎——這椅子是紅木的啊！

伴唱搶、搶、搶，搶一個心急手狠，

江名流這……這是明代青花瓷。

伴唱奪、奪、奪，奪一個眼紅臉青！

龍翔（喃喃地）毀滅只在一瞬間。

[江委員上。

林月芳江委員，你怎么才來啊……

江委員嗨，不是我在村頭阻攔及時，上訪隊伍就鬧到鎮上去了。

江名流老叔，我把他們全拍下來了。

江委員你想干什么？

多多這叫現場取證。

江名流聚眾哄搶，知法犯法。我馬上發到微信上去！

江委員胡鬧！你還嫌亂得不夠？肉爛在鍋里，大不了是個家務事。張揚出去，性質就變了。我看看，這院子里面的人，是不是耳朵都聾了？統統出來！

[眾村民吵嚷上，三表姑掩著一雙鞋隨上。

江委員看看……看看……這成何體統？有理說理，有賬算賬嘛……

三表姑值錢的全搶光了，跟誰說理？和誰算賬？你們當干部的，只會放馬后炮。

江委員平時，龍家姑奶奶成天掛在嘴上當著小曲子唱，關鍵時候你干什么去了？啊？

三表姑來遲一步，早來的話……

村民甲下手比哪個都快。

[眾村民哄笑。

江委員嚴肅些！

（唱）聚眾哄搶影響壞，

嚴懲不貸理應該！

還念你們是初犯，

體諒各家破了財。

龍本懷有負鄉親逃在外，

我們當講仁講義耐心等待他歸來。

村民甲等到哪天啊！這股金全是我們的血汗錢哪！

村民乙龍本懷肯定是卷款跑路了！

村民丙他要是不回來，我們就血本無歸了啊！

村民丁不行！我們集體到縣里上訪！走啊……

江委員都站住！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一級領導啊？

村民甲支部委員，你說了不算。

村民乙對，不算數……

村民丙委員不帶長，放屁都不響。哈哈哈……

江委員你們膽大！村支書在黨校學習，村主任外縣掛職。我就代表黨委、政府，不不，代表黨政兩個一把手，全權負責村里工作。哪個要是不服從，休怪我翻臉不認人！現在，當務之急，誰來照顧龍翔的生活？

村民甲現成的嘛，龍家的三表姑。

三表姑放屁！一代親，二代表，三代了。我同龍家表上加表，早出了五服。

多多剛才還杠杠的？逼我媽交出龍家的鑰匙，現在怎么趴趴的了……

江名流哼，富時便是親，窮時成路人。

三表姑你有本事，你領回去。

江名流只要龍翔愿意。

江委員大侄子，不是我小瞧你，你連個女人都沒守住，還充什么大頭蘿卜？

村民乙那就領導負責……

村民丙反正是負責全面工作嘛……

江委員你們……你們什么意思啊？當初入股大家都是自愿的嘛！

林月芳國家對集資入股是有明確規定的。

江名流利益共享，風險共擔。企業辦好了，大家多分紅，企業辦砸了，大家兩手空……

林月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俗話說：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怪社會，大家只能自認倒霉！

村民丁吃的燈草，說得輕巧，你沒入股，大話好說。

多多誰說我媽沒入股？她和龍翔媽是同班同學好姐妹，入的股不比你們少。

村民丁（看多多），那就一袋米是拎，（指龍翔）兩袋米就挑起來吧。

龍翔夠了！都讓開，讓我找爸去！

村民甲哎——龍少爺，你可不能走……

村民乙你再一走，我們大家的股金跟誰要去？

多多這……這也太不像話了吧，這不是把龍翔當人質了嗎？

村民甲多多，你還說對了，兒子在，不怕他老子不回來……

村民丁我看抓閹，誰抓到，就把人領回去。

江委員都住嘴。越說越不上道子了！月芳……聽聽你的意見。

林月芳讓我說？我說……可就要得罪人了。

江委員你說，大膽說！

林月芳（唱）事出有因客觀看，

龍翔不該受牽連。

可你們居然當著孩子面，

就如同清倉甩賣砍價錢！

人格尊嚴不可辱，

人情豈能淡如水？

江名流（唱）往日里分紅個個露笑臉，

多多（唱）看眼前說翻臉時就變天。

江委員（唱）臨江村向來仁義傳世遠，

林月芳（唱）豈能將良心道德拋一邊？

更何況高考臨近迫眉睫，

萬不能船未出港先折桅。

江委員（旁唱）一番話打開心頭窗兩扇，

小龍翔先由月芳暫領回。

（白）月芳，你過來。（輕聲地）我看，是不是……你把龍翔先領回去？

林月芳（一愣）我？我領回去？

三表姑龍本懷現在是窮光蛋了，燙手的山芋人家才不會碰哩。

江委員你以為月芳像你這點覺悟？自打龍本懷出差后，我仔細觀察了，月芳照顧龍翔無微不至，燒飯做菜，洗洗涮涮，起早帶晚的……

林月芳受人之托，這是應該的。

江委員我就看中你這一點。一來，你和二蘭子生前是閨蜜感情深，二來，你現在龍家管事，里外熟悉；這第三，高考沒多少日子了，與其把龍翔交給別人，不如交給你了。

江名流月芳，這件事情，我看……你是不是先考慮考慮再說？

林月芳哈哈哈，要考慮什么？既然村干部這么高抬我，你岳母再也不會說我想當龍太太了吧……江委員，我聽你的。

江委員好嘛！月芳，我就算到你會挺身而出的！

三表姑她是龍家總管，就該她負責……（欲下）

多多哎——請把雪地鞋留下來。

三表姑幾千塊一雙的鞋子，臟得一塌糊涂，拿回去洗洗干凈。（逃下）

多多站住——

林月芳多多，我們帶龍翔回家。

[童謠起：亮月子圓又亮，

新安江寬又長。

城門開船收槳，

家家戶戶敬月光。

[暗轉。

[光啟：月色迷蒙。手機鈴聲，林月芳接聽。

林月芳喂，是龍老板……什么？五百萬追不回來了……你聽我說，哪怕是五千萬追不回，你都得要家來，龍翔高考在即，在這節骨眼上，可不能誤了孩子啊！

畫外音月芳……看在你和二蘭子同學的份上，孩子就拜托你了。

林月芳這你放心。

畫外音還有……出差前我留給你一只包。

林月芳我知道，是二蘭子生前用過的。我現在隨身帶著哪。

畫外音包里夾層，有只藍皮信封。你千萬千萬要替我保管好……

林月芳你放心，我交給龍翔。

畫外音不不，現在還由你保管，月芳，此番外出，倘若討債無果，我就無臉再見鄉親們了。這信封什么時候應該給龍翔，由你做主。

林月芳信封什么時候交給龍翔，由我做主，這……什么意思？

畫外音到時候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二蘭子生前說過，你是龍家惟一能托付的人，算我們夫妻倆求你了……

林月芳龍老板無論什么結果，你都要回來……龍本懷……

[電話掛斷聲。林月芳取出藍皮信封拆看，驚愕。

[三表姑暗上，窺探。腳底碰出聲響，溜下。

林月芳（唱）一只信封手上捧，

猶如巨石壓在心。

只覺得一團迷霧漫頭頂，

龍本懷神神秘秘不說明。

本來流言步步緊，

眼前如何說得清？

怪我找罪又找病，

搓根麻繩捆自身。

伴唱一念系成雙重結，

兩手各捧火一盆。

林月芳（唱）往日里拉車洗菜步輕盈，

半月來不堪重負腿發沉。

龍翔嬌慣已成性，

一落千丈人失衡。

他說在校受歧視，

我早送晚接伴他行。

他端起飯碗光發愣，

我飯菜花樣常翻新。

他隔三差五就較勁，

我一忍再忍氣吞聲。

鄉親們目光異常我亂方寸，

三表姑緊追信封常登門。

這扯不斷理不清捂不住敞不開身心憂

困訴誰聽……

抬頭望月照孤影江風鳴。

[暗燈。

三

[半月后。晚霞如潤。

[光啟：林月芳家小院。腌菜缸隱約可見。

[林月芳里外忙碌，桌上擺著燒好的飯菜。江名流上。

江名流月芳，我弄了兩只美國香鴿。龍翔這小子，就好這一口。也給多多補補。

林月芳這要花多少錢哪？

江名流談錢就俗了。

林月芳我就是個俗人。

江名流俗人做不到你這樣，月芳啊。說心里話，前些日子，村里謠言四起，說你想做龍太太……我都產生了疑慮。可大義面前，村里人翻臉，我老叔推諉，他三表姑躲避，只有你林月芳收留了這孩子，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卻沒有做到。

林月芳那好！你現在就把龍翔領走！或者……送給你丈母娘……

江名流（愣住）月芳，你怎么了？你……這是你的真心話？

林月芳真心話。當時一時沖動，現在看來，太冒失，太唐突了……

江名流你想退貨？

林月芳退貨！

江名流哈哈哈……沒想到林月芳同學，還會黑色幽默！

（唱）你我同窗加好友，

心有靈犀意相投。

若將龍翔送出手，

證實謠言有來由。

若將龍翔家中留，

義舉無聲退濁流！

月芳不必將我逗，

愿將未來共運籌。

林月芳（唱）他將我真話當成玩幽默，

我這里欲想下樓樓梯收。

江名流月芳，今天我是來和你商量，合作腌缸

菜的事情。你抓緊改造批量腌制工藝，

我負責物流營銷，你就不要再猶豫了……

林月芳你那個岳母……

江名流是前岳母！

林月芳她一直逼著你們復婚，這時候談合作不是火上澆油嘛！

江名流當兵的時候她就嫌我沒能提上干，沒出息。

林月芳可你退伍回來，考上了公務員，不應該放棄了。

江名流她居然當著全村人的面罵我，狗肉不上臺面！我這個人，喜歡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你看，我現在自己開車跑運輸，多自由？月芳，我們不說這些了。龍本懷一時半會回不來了，該我挺身而出了。

林月芳（喃喃地）龍本懷……不回來了。

江名流你說他不回來了？

林月芳（掩飾）我……我說他不回來了嗎？

江名流林月芳，我問你，是不是你真的想要退回龍翔？

林月芳這……我……

江名流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的義舉證明你不圖龍家錢財，你的誠信能讓二蘭子九泉安寧，我不想看到你的形象受損，聲譽被毀，這時候你想退回龍翔，我不同意！

林月芳（突然發火）你憑什么和我說這些？你走，你走吧！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多多上。

多多江叔叔，媽，我快餓死了。

林月芳龍翔呢？不是讓你陪他一道回來的嗎？

多多我一直找到鎮上，人家已經吃過了。

林月芳吃過了？在哪兒吃的？

多多你問他自己。

[龍翔捧著一份“漢堡”上。

林月芳龍翔，怎么去吃漢堡了？一份就要幾十塊，哪來的錢？

龍翔老爸留給我的零花錢還沒用。這是明天的早餐。

林月芳（冷靜地）龍翔，我問你，你應該是大人了吧？

龍翔本來就是，男子漢大丈夫！

林月芳來，把自己的衣服洗了。

龍翔什么？讓我洗衣服？

林月芳我倒要看看，你是大丈夫，還是大豆腐！

江名流（唱）小龍翔故意找茬來斗氣……

多多（唱）媽媽她為何逼他洗內衣？

林月芳（唱）一腔怒火難克制，

龍翔（唱）落水鳳凰不如雞。

林月芳（唱）男兒自強是常理，花房難育松柏枝。鳳飛九霄要落地，人間煙火終須知。

龍翔（唱）情義卻如云頭雨，關照原來慘凄凄。一點自尊全剝去，不識眼前林阿姨。

江名流（唱）龍翔啊你已長大要明事理，洗衣服權當鍛煉好時機。

多多（唱）媽媽她今日發火欠理智，怎能夠炭火添材烤凍梨。

林月芳（唱）忽覺捅開窗戶紙，愚公尚能把山移。繩鋸斷木靠意志，水滴石穿終有時。

龍翔，在龍家你是大戶闊少，到了林家，就是寒門素子。這衣服，你今天不洗也得洗！多多，你回自己房間吃飯，復習功課。你，跟我到里屋去。

[林月芳、江名流、多多下。

[龍翔暗自抹淚。端起盆中肥皂水，倒入花盆。

[三表姑上。

三表姑龍翔！翔子……啊！讓你洗衣服？有這么虐待人的嗎？三表姑心疼哪……我就說了嘛，姓林的心術不正！

龍翔姑奶奶，這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帶我回你家吧……

三表姑這……恐怕不行哪。這是江委員定下來的，不能破這個規矩呀。孩子，你要多長一個心眼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爸給她一只藍皮信封，里面肯定是支票！江委員馬上就來，我準備同她打官司，一定要替你討個公道！

龍翔（冷笑）公道、公道，有錢能公道，無錢變強盜！（跑下）

[江委員匆匆上。

江委員什么事啊？急匆匆的把我叫來？

三表姑出大事了！林月芳，林月芳……江委員叫你出來！

[林月芳、江名流上，多多隨上。

林月芳老支委來了。

三表姑看到了吧！（指江名流）魂落在這里了哇！

江名流我愿意在哪兒，要請示你嗎？

三表姑我是你的岳母。

林月芳是前岳母。

三表姑前岳母也是岳母！姓林的，我要同你打官司。

林月芳打官司？我奉陪!

三表姑江委員，你雖然是個臨時負責，可大小也是一級領導，要替我公斷！

江委員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打官司？狀紙拿來，先讓我來解決。

三表姑我不識字，我說你記。我要告她三宗大罪！

（唱）一告她狐媚惑眾裝假象，

背地里偷藏支票飽私囊。

江委員這個，還無憑據，不許瞎說。

三表姑（唱）二告她和我女婿暗來往，

我閨女幾次要跳新安江。

江委員這個，我能作證，你閨女鬧離婚全是你逼的。

三表姑你是江名流的叔父，護犢子！

江委員大膽！休得誣陷本官！我問你，這第三……

三表姑這第三……讓我想想……

江委員回去想好了再來，退堂……（欲下）

三表姑站住，我想起來了！

（唱）三告她勢利小人天良喪，

逼龍翔自己動手洗衣裳！

江委員這個……有這回事嗎？

林月芳一個高中生，自己的內衣不該自己洗嗎？

江委員應該，應該。再說了，他現在已不是……啊？當初了嘛。

（唱）原告上訴事三樁，

谷米偏說稻草糠。

被告請把寬心放……

本委員代表人民代表黨駁回原告沒商量。

三表姑你……你們串通一氣，姑奶奶要發動群眾，準備斗爭。

江委員你敢煽動鬧事，我決不手軟！

林月芳江委員，他們說龍本懷留下……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江委員月芳，黨信任你！我就代表黨，表個態，龍翔在你家，你該管則管，無中生有的事情我不聽！（大喝）退堂！

三表姑如果誰都不為我做主，我就從姓林的門口，跳下新安江!

林月芳江邊離我家不遠，你請！

三表姑（癱地大哭）傷心的本懷啊，你怎么就不回來的呀……龍家被他們欺負死啦！不行，我要越級上告，鎮上不公到縣里，縣里不公到省里，再不公，我就告到黨中央！

多多（上）媽，龍翔不見了！

林月芳快去找！

[切光。

四

[接前場。

[光啟：夜雨霏霏。二蘭子墳前。

[龍翔上。

龍 翔（唱）一路走來心已碎，

江風吹云低垂濤聲陣陣細雨霏霏

暈暈乎乎

迷迷茫茫來到墳前雙手輕輕撫墓碑。

雨滴是我思母淚，

風聲替我喚父歸。

往日幸福細回味，

父疼母愛笑語飛。

有委屈媽媽愛撫細安慰，

要開銷爸爸掏錢手一揮。

沒想到旦夕家全毀，

云端上跌到井里邊。

鄉親們為錢態度變，

三姑奶就怕自吃虧。

林月芳突然翻了臉，

難道她真有支票在手內？

越思越想越糾結，

金錢就是推磨鬼！

娘啊娘，龍翔告別雙膝跪……

兒決心離開這傷心之地天涯尋父

永不回！

[林月芳呼喚聲：龍翔——龍翔——

[龍翔躲藏一邊。林月芳上。

林月芳（唱）找龍翔尋遍全村汗水伴著雨水淌……

見墓碑滿腹話兒口難張。

（白）二蘭子，我的好妹妹……你能告訴我嗎？龍翔到底去哪兒了？我知道，他是不會不來看你一眼就走的。二蘭子啊……

（唱）雨絲漫漫江潮漲，

夜色沉沉不透光。

常省自己要忍讓，

突然走火為哪樁？

為何焦慮心迷惘？

為何浮躁意彷徨？

原來是情急之下亂陣腳，

林月芳內心脆弱外逞強。

擋不住撲面謠言織成網，

逃不脫背后猜忌賽刀槍。

龍本懷一去不回我不能講，

龍翔他日漸孤憤情乖張。

我真想躲進小院門栓上，

我真想獨守家中腌菜缸。

我真想腰病復發床上躺，

我真想閉目不睜自隱藏！

怎奈是多多還未把大學上，

更擔心負氣出走的小龍翔！

似覺得浮云涌動現星光，

恰是那眾人目光刺心房！

擔子上肩不能放，

二蘭子啊，你臨終囑托怎能忘？

我知你，遙相望，我懂你，心難放，

我為人母，你是親娘，兩心相映，姐妹情長。

一諾千金，護育龍翔，哪怕是江水倒流，日月無光，六月飛雪，天塌地陷泰山擋……

林月芳咬緊牙關斬斷后路朝前扛！

[多多上。

多多媽……

林月芳多多，有龍翔的消息嗎？

多多（搖頭）江叔叔開車到學校、鎮上去找了。

林月芳多多，媽媽今天有點過急了。不，是太過急了……龍翔畢竟還是個孩子。如果這次誤了考期，等于是我親手毀了他！多多，我們再去找，請江委員發動全村人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回來……（一陣腰疼）多多……媽媽揪心啊……

多多媽！你的腰疼病又犯了吧……快坐下。我問你一句話，這些日子，你替龍翔買衣買鞋，改善伙食，是哪來的錢？

林月芳這錢……多多，媽曾想過，要把一切告訴你……可是我……

多多我全知道了（拿出一張單據）媽，這是我洗衣服時在你口袋里發現的。這是鎮上水廠的派工賬單！如果你手里真有一張龍家給的支票，就不會半夜三更到鎮上，一車一車送礦泉水了。

林月芳多多，送一板車礦泉水，也能苦個幾十塊哩。

多多以后，由我放學回來送水，媽，我心疼你……

林月芳只要龍翔好好的，你把成績趕上去！媽扛得住。

多多媽，你不是鐵打的呀！你累倒下了，這個家怎么辦？

林月芳我們娘倆，可以天天吃腌缸菜，喝白開水，可龍翔不能啊！

[龍翔走了出來。

龍翔阿姨，多多，我們回家，一起吃腌缸菜，喝白開水。

林月芳孩子……什么都不說了，我們回家！

[暗燈。

五

[數日后。月色清明。

[光啟：多多嫻熟地拉著一板車礦泉水，吃力地上坡。

[龍翔上，悄悄在后面助力。

多多龍翔！是你呀！

龍翔你是瞞著阿姨，悄悄幫她送水的吧。

多多媽媽太辛苦了。龍翔，你可要替我保密啊。（掏出日記本）這是我送水的進賬。到時給媽一個驚喜！

龍翔（感動地）這幾天阿姨總在說，有人把她送水的活給搶走了，原來是你……多多，我跟蹤你好幾天了，今天親眼看到，我這心里……怎么說呢？只有等我爸回來報答你們了。多多，讓我來拉車吧。

多多論成績我不如你，說拉車，你不如我，還是我來拉吧。

[多多、龍翔拉車艱難前行。造型。

[暗轉。

[光啟：晨光爛漫。林月芳家小院。林月芳忙碌著腌菜。

[多多、龍翔上。兩人耳語，多多下。

龍翔阿姨……

林月芳龍翔，你昨天半夜出去干什么了？

龍翔沒……沒干什么，我找幾個同學研究數學題的。

林月芳多多呢？

龍翔今天是星期天。可能，埋到什么地方做功課了吧。

林月芳這丫頭，這幾天老是躲著我，躲就躲得了了嗎？龍翔，把腳洗洗干凈幫我腌菜。

龍翔我正想陪阿姨說說話呢。

（唱）拎起一捆大青菜，

整整齊齊缸中排。

林月芳（唱）灑下一捧晶鹽塊，

均均勻勻棵里埋。

龍翔（唱）站在缸中踩呀踩，

林月芳（唱）一腳落下一腳抬。

龍翔（唱）一層鹽，一層菜，

林月芳（唱）一腳一腳踩起來。

腌菜走路一個樣，

龍翔（唱）腳腳踩實步不歪。

林月芳（唱）一層鹽，一層菜，

龍翔（唱）一層一層踩實在。

林月芳（唱）做人如同腌缸菜，

鹽鹵入骨方成材。

龍翔（唱）曾對阿姨有誤解，

耍小性子使過壞。

林月芳（唱）粥鍋里你曾偷偷放鹽塊？

龍翔（唱）肥皂水腌得花枯敗。

林月芳（唱）貴在心結自排解，

春回大地花又開。

龍翔（唱）撫摸阿姨這雙手，

強咽淚水肚里埋。

十指彎曲變了形，

掌心硬繭如鐵塊。

這雙手幫我溝坎邁，

這雙手扶我站起來。

這雙手令我闊少脾氣改，

這雙手教我立德樹胸懷。

多日來糾糾結結磨磨礪礪無限感慨，

苦辣酸甜填滿懷。

林月芳（唱）龍翔啊，阿姨對你抱期待，

盼望你，告別過去向未來。

[多多拿著龍翔的手機上。

多多龍翔，龍翔……好消息！班主任打你電話無人接聽，就給我發來短信，清華自主招生，你是全縣排名第一。校長要你馬上趕到學校，前來招生的老師要和你見面。

林月芳老天有眼啊，來，孩子我去給你拿件新衣服。（急下）

[龍翔朝多多比劃一下手勢，急下。

[林月芳復上。

林月芳龍翔呢？

多多走了。

林月芳多多，龍翔要上清華了，你有什么感受？

多多大喜事嘛。祝賀，祝賀，猛烈祝賀！（欲下）

林月芳站住！這些日子你瞞著我干什么去了？

多多沒……沒有干什么呀？噢，江叔叔給你送了一雙護手的膠手套，我代表你收下了。

林月芳我沒有問你這個。昨天你們班主任把我叫到學校，說你……居然在數學課上打瞌睡！

多多偶爾為之，偶爾為之。林月芳女士，你這一生氣的樣子就像林黛玉一樣，眉尖若蹙，哎呀呀……兩尾似蹙非蹙娟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美不勝收！難怪江叔叔在你面前就不會走路了……（倒茶遞上）你總不能讓江叔叔老這么干等著吧？

林月芳（揮手一擋，茶杯咣當落地）你給我走開。

多多（嘀咕）走就走……

林月芳站住！站到你爸爸的遺像跟前去。你給我跪下……

多多（輕聲）我不跪。

林月芳你！

多多人長著兩條腿，是用來走路的，不是下跪的！從我懂事那天起，你就告訴我，這話是爸爸說的！

林月芳可你沒有你爸的血性！我們在海南打工時相遇，相識、相知……那時，正趕上經濟大蕭條，工作難找啊，你爸爸白天扛大包，晚上做家教……后來，他不幸從蹺板上摔了下來，包工頭丟下二千塊錢，悄悄溜了。再后來，你爸的傷情越來越重。他對我說，月芳，帶多多回老家去吧……一定要把孩子培養成人，讓她將來有出息。說完，就倒在我懷里，永遠閉上了眼睛。可你現在這個樣子，對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嗎？你給我跪下，跪下！

[龍翔上。

龍翔阿姨！你……你不知道，多多上課打瞌睡，是因為每天半夜要拉板車到鎮上送水。她說，不能再讓你這樣勞累了，她說，舍不得你！

林月芳（僵立）頂掉我送水工的……原來是你？

多多（含淚微笑）一板車礦泉水，也能苦個幾十塊呢。媽……

（唱）那一夜你強忍腰疼去送水，

我悄悄起床跟隨你身后邊。

你流熱汗我流淚，

母愛來自苦相隨。

心疼你兩鬢銀絲見，

心疼你眼角皺紋添，

心疼你日漸人憔悴，

心疼你苦熬苦撐無怨言。

媽媽啊，只要能分擔你的苦和累……

我甘愿犬代牛耕、竭盡全力、幫你腌菜、替你送水、千斤重擔母女同肩，哪怕是終斷學業離校園，定為你撐起家中半邊天！

林月芳（震驚）多多，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對，錯怪你了，媽向你檢討，向你道歉。

多多媽媽——（依偎在媽媽懷中）

[江委員匆匆上。

江委員月芳……你出來一下。龍本懷在深圳跳樓自殺了！縣公安局來人了。讓我們商量一下處理后事。

[三表姑哭上。

三表姑天塌下來了哇。這下子股金全泡湯了哇……龍翔乖乖啊，你爸死啦……

[龍翔癱倒在地。

[切光。

六

[三天后。月色昏暗。

[光啟：龍家大院。龍翔木然坐地，面前有一碗米飯。

[江名流、多多、江委員、三表姑圍住龍翔，眾村民竊竊私語。

江名流月芳帶著龍翔到深圳料理龍本懷的后事，回來三天三夜，水米不進，這不要出人命嗎！

江委員龍翔、小翔子……人心都是肉做的。看到了嗎，鄉親們都把搬走的東西全還回來了……這說明什么？說明臨江父老鄉親是心疼你的，節哀順變，吃一點好嗎？就吃一口……行嗎？

多多這三天三夜，我媽一直陪著你，守著你，你不吃她不吃，你不睡她不睡。你就開口說句話好嗎？你就哭一聲好嗎？還有三天，就要高考了啊……求求你了！

江名流龍翔，再這樣作賤自己，誰你都對不起啊。

[林月芳端湯上。

林月芳天不早了，你們……都累了，請回吧。

（眾人離去）龍翔，這是我為你燉的鴿子湯，喝一口，好嗎？

[龍翔木然站起，端過湯碗，突然摔在地上。

[林月芳愣住，猛擊龍翔一個耳光

林月芳（唱）忍無可忍一巴掌，

代你母親訓兒郎！

打你懵懂不省悟，

打你混沌迷方向。

打你嬌縱又任性，

打你軟骨外面光。

想當年我在臨江名聲響，

誰不夸陽光女孩林月芳？

中考全縣奪第一，

門楣生輝頭高昂。

沒想爹死娘改嫁，

命運從此改了航。

高考不中落了榜，

闖海南偏與老天搏一場！

又誰知多多剛滿一周歲，

他爸工傷一命亡。

工頭逃逸無蹤影，

我悲憤無助欲懸梁。

忽聽身后有動響，

搖籃里多多朝我望。

依依呀呀一聲娘，

猶如利箭穿胸堂。

終悟到一死之心既敢想，

為什么不敢活得人模樣！

龍翔啊，且看那缸中腌菜鹽鹵泡，

綠生生有筋有骨躺著比你站著強。

你這樣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自輕自

賤自退自讓

自毀自滅自損自傷以為世道全負你——

權不知欠下眾人良心賬，這輩子你都難還償！

（白）龍翔，如果想阿姨瞧不起你，現在就跟你爸去吧！井上沒蓋子，江邊沒有圍欄，投井、跳江，我絕不攔你！

[龍翔慢慢用手抓起米飯，猛地大口大口吞咽。林月芳跌跪在地，緊緊摟住龍翔。

[暗燈。

七

[一月后。

[光啟：江委員上，三表姑追上。

三表姑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喃……

江委員你說來說去，不就是要我出面，將你閨女和名流再合起來嘛，這事，我不好管哪。

三表姑江名流是你親侄子，你是村干部，于公于私你都好管。

江委員這個……身為一級領導，要嚴以律己。一不要濫用手中權力，二不要包辦晚輩婚姻，這三不要……

三表姑這三，就不要同我上政治課了。如果你不管，就不怪我了，光腳的還怕穿鞋的？我現在就找林月芳去（欲下）

江委員你膽大！今天我跟你把話挑明了！

（唱）月芳為人誰不曉？

有情有義品自高。

忍辱負重到今朝，

沒有功勞有苦勞。

你若是再潑臟水瞎胡鬧，

本委員告你滋事不輕饒！

三表姑啊？你要上法院去告我？

江委員對！我代表一級組織告你，就是公告！不，不對，就是公訴！當初聚眾哄搶有你，這是滋事罪！后來無憑無據說人家偷藏支票，這是誣陷罪；再后來又說勾引了你家女婿……不！是前女婿……這是污辱人格罪；數罪并罰，不判你個十年八年才怪喃！

三表姑這么嚴重哪？

江委員你平時又不學法……

三表姑這……

江委員你再看看人家月芳，龍翔這次考上清華，多多考上了安徽大學。為了給孩子們買筆記本電腦，湊足上學費用，把戒指都賣了。這是她丈夫留給她的唯一念想。為此，她傷心地哭了一夜。為兩個孩子的將來，月芳真是傾其所有啊，再看你這個表姑奶奶，又為龍翔做了些什么？好好反思，（一字一頓）你要反思……（下）

三表姑（僵立）反思……我反什么思？

[暗轉。

[光啟：星月同輝。林家小院，林月芳在做針線。

林月芳（唱）星垂平野灑金豆，

月涌大江靜靜流。

手拿針線心飄游，

恍如世事隔三秋。

孩子們入學報到還未走，

已嘗到兒行千里母擔憂。

龍翔他走出陰影重抖擻，

我卻有難言之隱梗在喉。

但不知藍皮信封怎出手……

[江名流手持一串彩色汽球匆匆上。三表姑隨后暗上。

江名流（接唱）找月芳敞開心扉竹筒倒豆正式向她把婚求。

（白）月芳……

林月芳你怎么才來啊？是你出的主意，提前為龍翔和多多過生日的，你怎么能遲到？

江名流我去辦了件重要的事情。

林月芳神秘兮兮的，什么事情？

江名流林月芳，你把手給我……

林月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江名流別緊張……我不想干什么。我這個人吧，在學校成績就不好，理想是長大了開飛機，結果飛機沒開成，開卡車，沒能上天，只有腳踏實地，也算是實現了半個理想……

林月芳你今天說這些干什么？你有眼光，懂經營，腦子活……

江名流腦子再活，總不會成個本科生，但我明白如果真愛一個女人就必須懂得她。（調侃地）這方面，我能做到博士后……

林月芳江名流，你什么意思？多多爸是個本科生，當初嫁給他，就是沖著這個學歷去的。也許是一個女人的虛榮……可我的命好，遇上了一個好男人，我永遠忘不了他……

江名流可你辜負了他。你把手給我，我要的是你這只手……我問你，戒指呢？

林月芳這……我……

江名流月芳啊！

（唱）莫道圣母在天上，

你以愛心著詩章。

一諾千金接云壤，

放飛雛鷹重翱翔。

林月芳（唱）臨江生來臨江長，

腌菜人生實平常。

凡塵俗女無奢望，

不求功德求安康。

江名流（唱）誰說人情如紙薄，

你把德義肩上扛。

歷經艱辛不退卻，

玉潔冰心映月光。

林月芳（唱）楝樹掛果苦自藏，

筍芽破殼難開腔。

江名流（唱）似水流年匆匆淌，

真情花開四季香。

林月芳（唱）江上扁舟自操槳，

重馱再難抗風浪。

江名流（唱）何懼扁舟又單槳？

名流來把纖夫當！

林月芳（唱）男人四十日當午，

江名流（唱）女人四十正芬芳。

林月芳（唱）我不能拖你后腿誤你人生好時光，

江名流（唱）我甘愿掏心掏肺等你一生不彷徨。

江名流林月芳！你一個女人,要供養兩個孩子上大學，讓我幫著分擔一點，就算給我一個沽名釣譽的機會還不行嗎？上初中的時候，我心里就有你。每天放晚學，你要去江邊挑豬草，我總是跟在你身后，怕你失足掉下河，就悄悄悶在水里，把小船推到你的跟前……后來，你去海南打工，我也當了兵。以為這事就這么沒有了……沒想到，結了婚又離婚。再見到你，正是你懷里抱著多多從海南回到臨江村的時候，心里那點火星子呼地一下又燃燒起來……月芳！你看……（亮出戒指）這是什么？

林月芳戒指，怎么……會在你手里？你將它贖回來了？

江名流我要親手給你戴上它。

林月芳這戒指，現在已不屬于我了……

江名流它可是多多的親生父親留下來的啊！

林月芳名流，你別說了，你的前妻一直未嫁，她在等你，等你就是心里有你。我是女人，我懂。三表姑也不容易，面對女兒一直單身，母親的心永遠是個痛……我也是母親，母親的心我能理解，希望你和前妻破鏡重圓。

[三表姑猛抽自己一記耳光。

江名流不好，汽球爆了，（翻看汽球）沒有嘛，全好好的。

三表姑不是汽球爆了，是我自己掌嘴的……月芳……你是好人。

[燈光忽然暗下來。稍傾，江委員、龍翔、多多推著點燃蠟燭的生日蛋糕上，眾鄉親跟上。

江委員今天，我代表臨江村黨委政府，不不，代表臨江村兩委會，慶祝我們村第一個清華學子龍翔，安大才女多多的生日，來，兩個小壽星，吹生日蠟燭吧……

龍翔老支委謝謝您，謝謝鄉親們。我想，要是沒有林阿姨，我的今天，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子，這生日蠟燭，請阿姨來吹吧。

[眾鼓掌。

林月芳龍翔，多多，來……我們一起來，共同許個愿。

[三人吹滅生日蠟燭，燈光大亮。

江委員大家不是要給兩孩子送生日禮物嗎？送吧，還等什么！

[眾鄉親紛紛向龍翔、多多送生日禮物。

林月芳江委員、各位鄉親，龍本懷外出之前，確實留下一只藍皮信封讓我代為保管，這些日子，我翻來覆去的想得很多很多……終于明白他父親心思。今天，應該把它交給龍翔了。孩子，權當是阿姨代你父親，送你的生日禮物。

[龍翔不知所措。

三表姑翔子，接下來，去接下來嘛……

江委員（上前接過信封，打開）是一張銀行卡！里面還有一封信……（念信）各位入股的父老鄉親：我龍本懷由于經營不善，連累了諸位，心里非常難過。為了盡量挽回大家的損失，我決定外出討債；如果這筆錢要不回來，我再也無臉回臨江村了！這張銀行卡里，有我最后一筆積蓄200萬元。將來，誰肯領著龍翔完成學業，再成一個家，這200萬元就歸誰所有。密碼是我外出的日期……咦，大家怎么都不說話的？（轉向三表姑）三姑奶奶，你一直低著頭，在找什么？

三表姑我，我，我想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

江委員哈哈哈……大家說說……這銀行卡給誰呢？

眾人林月芳，應該給林月芳。月芳你拿著……

林月芳（接過銀行卡，裝進信封）龍翔你過來，這銀行卡應該是屬于你的。

龍翔（唱）手捧信封淚婆娑，

心中掀起萬丈波。

這信封使我大徹又大悟，

這信封曾讓阿姨背黑鍋。

銀行卡分文不動交村部，

代父親返還股金不含糊。

歷經磨難是財富

何懼未來路坎坷！

雙親去世家變故，

阿姨護佑潤心窩。

雙膝下跪來認母……

媽媽啊，何為甜、何為苦、何為窮、何為富、你就是心中的燈、遮蔭的樹、擋雨的傘、擎天的柱，我信心滿滿踏征途！

林月芳（擁抱龍翔）翔子……二蘭子啊，你看到了嗎？你聽到了嗎？我們的翔子已經長大成人了啊——

[林月芳嚎淘大哭，如江水奔瀉。

林月芳（唱）心壩崩塌悲聲放，

五內俱融淚汪洋。

心頭重馱全釋放，

還我清白見陽光。

辛酸委屈成以往，

小樹已成鉆天楊。

回身拉住多多手

撫摸女兒嫩臉龐，

從小跟娘同受苦，

風刀霜劍共擔當。

二蘭子，多多爸啊，我和孩子們共

成長。

告慰亡靈燃心香。

一路過來回頭望，

孩子們是我翅一雙。

有他們心中有希望，

有他們眼前有方向。

有他們腳下路寬廣，

有他們我能夢飛翔。

月芳已屆不惑年，

忽覺人生再啟航。

我能把菜缸磨光亮，

我能把鹽鹵當瓊漿。

我能把板車拉得震天響，

我能把春夏秋冬當歌唱！

這日子還得繼續往前趟……

無論是順順當當起起落落陽光燦

爛雨雪風霜，

林月芳領著兒女一步一步朝前量！

[切光。

八

[半年后。

[光啟：夜，大雪紛紛揚揚，林月芳在江邊洗菜。

[龍翔、多多呼喚聲：“媽——”二人背著行李上。

林月芳放寒假了，都回來啦。媽，還真想你們倆。

龍翔媽——想死你了……

多多媽——讓我親一口。

龍翔（仰臉看天）媽，你看，月亮……月亮出來了。

林月芳老人說，下雪天出月亮，天下太平。

龍翔媽，你坐到板車上歇息，我和多多拉你回家。

[林月芳，龍翔、多多拉著板車，向月亮中走去。

[童謠聲起：亮月子圓又亮，

新安江寬又長。

城門開船收槳，

家家戶戶敬月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