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佳惠 陳鵬鵬
摘要 研究通過兩種不同視角的博弈實驗,結合自我建構傾向對個體在面對好朋友時采取的利他懲罰進行探究,結果發現:(1)在第三方懲罰下,依存型自我建構個體更傾向采取大力度的利他懲罰;(2)在第二方懲罰下,獨立型自我建構個體更傾向采取大力度的利他懲罰;(3)男女性別在利他懲罰中差異不顯著。不同自我建構傾向在維護社會公平中具有顯著差異,可將其與現實生活相結合,將理論應用于實踐。
關鍵詞 利他懲罰:自我建構;公平
分類號 B849
1 引言
一直以來,人們在社會中的行為表現就受到各界的廣泛關注,尤其是親社會行為。有關親社會行為的研究數不數勝,但隨著研究的深入,簡單的助人行為、利他行為等已經不足以解釋很多社會現象了。比如,人們在沒有任何收益甚至會犧牲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為什么會選擇和一群陌生人合作?有研究者提出了“利他懲罰(altruisticpunishment)”這一概念,可能正是由于這種利他懲罰的存在,從而維持了人類社會的一次性合作行為(Bowels&Gintis,2004)。利他懲罰,就是指個體不惜以損害自身的利益為代價,也要懲罰違反社會規則的人的一種行為,它也是一種親社會行為。不同于以往人們對親社會行為的理解,利他懲罰是以懲罰他人來維持社會公平的,并且還會傷及自身利益。利他懲罰的研究主要通過三種研究范式進行,分別是獨裁者博弈、公共物品博弈以及第三方懲罰博弈。從行為的主體來說,有第二方視角與第三方視角的區分。第二方視角是指行為的主體直接參與與違規者的互動,在互動情境中考察個體對違規者的有代價的懲罰行為。與第二方視角不同,第三方視角中實施行為的主體不直接參與博弈任務,而是作為監督者對違規行為進行懲罰。就目前研究來看,第三方視角的研究更多。而在社會交往中,公開形式、個人獨立支付成本以及第二方視角下的利他懲罰行為可能更為常見(Boyd,Gintis&Bowels,2010;Piazza&Bering,2008)。本研究則分別從兩個視角出發探討不同情形下的利他懲罰。Piazza和Bering(2008)發現,在匿名條件下,個體也更容易做出懲罰行為。為消除被試的被評價顧慮,本研究采用匿名形式。此外,目前很多研究在設計利他懲罰的實驗時,大多是讓被試對陌生人的不公平舉動進行反應,但現實生活中,人們更多接觸的是有交往的朋友、親戚,且研究發現,面對不同社會距離的對象時,人們在進行分配任務過程中分配的數量也會有顯著不同(Charness&Gneezy,2007)。因此本研究設計了好朋友這一角色,更進一步探討個體的利他懲罰。
通過前人研究以及結合現實生活發現,在面對很多社會現象,如維護社會公平時,個人的表現不一,或不惜后果挺身而出,或冷眼旁觀。在相同情境下會出現不一樣的表現,就需要結合個體自身特質來研究。Markus和Kitayama(1991)基于文化因素對個體社會化過程影響的分析提出了自我建構(self-construction),即個體在認識自我時,會將自我放在何種參照體系中進行認知的一種傾向。他們還提出了西方和東方文化中兩種典型的自我建構類型:獨立型自我建構(independentself-construal)和依存型自我建構(interdependentself-construal)。前者更注重自身的獨特性,追求個人的獨立自主;后者則更注重自己與他人的聯系,渴望獲得良好人際關系。這一特質似乎可以解釋為什么不同的人在涉及分配等問題時行為表現不一致的現象。此外,Gaertner,Sedikides和Graetz(1999)的一項研究探討了自我建構傾向對兩難問題決策的影響。結果表明,獨立型自我建構激活組更多的是考慮自身需要的滿足,而依存型自我建構組卻更多考慮他人需要的滿足。在人際關系方面,Neto和Mullet(2004)的研究顯示,人際交往中,依存型自我建構水平較高的個體更有可能原諒他人。本研究針對這些現象,試圖從不同自我建構類型的個體在對待好朋友的態度上的差異著手,探討個體在利他懲罰中所展現出來的異同。
研究分為兩部分進行,都采取問卷形式實施。第一部分是采用第三方博弈范式,探究在第三方視角下自我建構傾向對利他懲罰的影響。第二部分則是改變被試的視角,探究第二方視角下自我建構傾向對利他懲罰的影響。兩部分研究分別選取不同被試進行。
2 研究1:第三方視角下的利他懲罰
2.1 研究目的
研究1的目的是考察不同傾向自我建構的個體在第三方視角下的利他懲罰的差異,以及男女性別間的差異。
2.2 被試
研究1選取南京市兩所大學的學生作為被試,剔除一些無效數據后,最終男生71人,女生101人。并且排除了經濟學專業學生,以排除對研究中的博弈游戲較熟悉的被試。
2.3 變量及測量工具
2.3.1 自我建構的測量
自我建構的測量采用的是王裕豪,袁慶華和徐琴美(2008)修訂的SCS(自我建構量表),其中12個項目測量獨立型自我建構,另12個項目測量依存型自我建構。獨立型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是0.76,依存型量表的是0.81,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8;效度分析顯示兩分量表之間的相關是0.14,另外分別從兩個分量表中隨機挑選兩個項目,求它們與量表分量表總分的相關,每個項目與各自對應的分量表呈高度正相關,與另一分量表呈低正相關(相關系數分布范圍為0.11~0.14)。因素分析顯示,兩因子的累積貢獻率為63.18%。
2.3.2 利他懲罰的測量
利他懲罰的測量,主要是采用被試用來懲罰好朋友時所出的積分數作為測量指標。
2.4 測量方法
研究主要采用第三方懲罰博弈的研究范式進行。所有被試完成一個情景想象題,被試擔任裁判,而好朋友(A)與另一陌生人作為闖關游戲的勝利者獲得相應積分。并且讓被試想象在知道好朋友對他人進行了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后,是否決定用自己當裁判得到的積分作為代價(積分交納給游戲主辦方讓其介入進行懲罰)來懲罰該好友,問題如下:“現在你擁有三千積分,你交納的積分的多少決定了對A的懲罰的輕重。A被懲罰所扣的積分是你所交納積分的三倍。對于A的做法你是贊同還是懲罰,懲罰的話愿意出多少積分?”然后讓被試完成自我建構量表。
2.5 結果
本研究采用的是姚卿,陳榮和趙平(2011)的劃分法,取各個測量題項的均值作為該變量的測量得分,按獨立自我建構和依存自我建構得分的差值正負將被試分為兩組,差值為正是獨立自我建構,差值為負是依存自我建構,其中刪除了得分為0的被試數據。最終,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是50人,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127人。對不同自我建構類型傾向下的利他懲罰力度進行獨立樣本f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依存型個體的利他懲罰力度(M=675.17,SD=856.33)顯著高于獨立型個體的利他懲罰力度(M=344.02,SD=503.51),t=-3.18,p<0.01。最后,由圖2可知,女性的利他懲罰力度(M=677.86,SD=782.17)比男性的利他懲罰力度(M=453.72,SD=777.98)大,但是兩者的差異并不顯著,t=-1.89,p=0.06>0.05。
2.6 討論
結果顯示,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是50人,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127人。這與之前學者的研究相一致,在東方文化中,大多數個體是集體主義傾向的,因此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更多。從自我建構以往的研究可以發現,獨立型自我建構“以自我為中心”,依存型自我建構“以他人為中心”(Imamoglu,2003)。結合研究1的結果,這一點也可以得到驗證。因為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更加注重自身的利益,所以在對他人進行懲罰時,比依存型自我建構的人更不易花費過多的代價。而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更加注重他人的利益,在他人受到不公平對待時,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為了維護公平,更愿意犧牲自己的利益來懲罰違反規則的人,即使懲罰的對象是自己的好朋友。相比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仍然表現出更強烈的維護公平的傾向。此外,在對好朋友進行利他懲罰時,并不存在男女性別的差異。
3 研究2:第二方視角下的利他懲罰
3.1 研究目的
研究2的目的是測量不同傾向自我建構的個體在第二方視角下的利他懲罰的差異,以及男女性別間的差異。此外,將研究2與研究1進行比較,分析在不同視角下被試的利他懲罰的差異。
3.2 被試
實驗2依舊選取南京市兩所大學的學生作為被試,其中男生95人,女生124人(剔除無效數據后)。同樣排除經濟學專業學生。
3.3 變量及測量工具
3.3.1 自我建構的測量
與研究1一樣,采用自我建構量表測量,以相同的方式區分出個體的自我建構傾向。
3.3.2 利他懲罰的測量
采用被試用來懲罰好朋友時所出的積分數作為測量指標。
3.4 測量方法
研究2依舊選取南京市兩所大學的學生作為被試,其中男生95人,女生124人(剔除無效數據后)。研究范式與研究1相似,只是改變被試的視角。所有被試仍然完成一個情景想象題,被試與好朋友(M)共同參加一個闖關游戲,并且平分獎勵,然后讓被試想象在知道好朋友對自己進行了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后,是否決定用自己賺來的積分作為代價(積分交納給游戲主辦方讓其介入進行懲罰)來懲罰該好友。問題如下:“現在你擁有三千積分,你交納的積分的多少決定了對M的懲罰的輕重。M被懲罰所扣的積分是你所交納積分的三倍。對于M的做法你是贊同還是懲罰,懲罰的話愿意出多少積分?”然后讓被試完成自我建構量表。
3.5 結果
研究2中獨立型自我建構的被試是54人,依存型自我建構的被試是165人。對不同自我建構類型傾向下的利他懲罰力度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如圖3所示,獨立型自我建構傾向組的利他懲罰(M=924.69,SD=1696.45)顯著高于依存型自我建構傾向組(M=428.28,SD=773.25),t=2.08,p=0.04<0.05,不同自我建構傾向群體之間的利他懲罰差異達到顯著性水平。最后,由圖4可知,男性利他懲罰力度(M=588.42,SD=1313.78)大于女性(M=521.77,SD=893.21),但是性別差異不顯著,t=0.43,p=0.66>0.05。
3.6 討論
研究2的結果部分與研究1相似,即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占絕大多數,并且在第二方懲罰中也不存在男女性別的差異。但是,研究2的結果顯示,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相比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來說,利他懲罰的力度反而加大了,并且兩者的差異達到顯著水平。研究2與研究1相比,改變的是被試的角色。研究1中,被試作為一個第三方來對一個不公平分配進行抉擇,但是研究2中,被試變成當事人,自身的利益受到了損失。相比研究1,被試會更加憤怒,也更愿意花費更多的代價來懲罰對方。而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因為更加注重自身的利益,因而他們的憤怒程度更高,更愿意付出大的代價。相反地,依存型自我建構更加注重他人的利益,且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好朋友,更多了些顧慮,因而懲罰力度顯著小于前者。
4 綜合討論
研究結果顯示,自我建構類型的不同明顯影響到利他懲罰力度。在第三方視角下,獨立型自我建構組的利他懲罰力度明顯小于依存型自我建構組的懲罰力度,且兩者間的差異達到顯著水平。這一結果論證了這樣一個主題,即獨立型自我建構“以自我為中心”,依存型自我建構“以他人為中心”(Imamoglu,2003)。當游戲的一方受到不公平對待時,依存型自我建構個體更多地考慮到受害者的利益,為了懲罰違規者,更愿意花費代價來懲罰違規者以獲取公平。相反地,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則更多地考慮到自身的利益得失,因而利他懲罰的力度明顯小于前者。
而在第二方視角下,這一關系卻發生了反轉。獨立型自我建構的個體的利他懲罰力度顯著大于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這一結果可以根據研究進行解釋,利他懲罰的產生機制有認知調控以及情緒喚起,認知調控的內容是自利動機和公平尋求的權衡,而不公平分配會喚起被試的負性情緒,利他懲罰能有效緩解這一負性情緒(丁毅,紀婷婷,陳旭,2012;李佳,蔡強,黃祿華,王念而,張玉玲,2012)。在第二方視角下,被試的認知以及情緒發生變化,且負性情緒越強烈,更易采取摧毀對方財產的行為(Bosman&Winden,2002)。結合不同自我建構類型個體的特征,可以推測,獨立型自我建構個體的憤怒情緒更高,摧毀對方利益的動機更強。
性別差異在研究1、2中均沒有達到顯著水平。在研究1中,男性的利他懲罰明顯低于女性,但在研究2中卻略高于女性,與不同自我建構類型的變化趨勢一致。這一點可以依據丁園園,呂偉和姚本先(2009)的研究得到解釋,即女性在人際交往中比男性更加看重互助、友情等目的。
此外,綜合兩個研究中自我建構類型的分布可以看出,我國大學生群體中依存型自我建構的群體占絕大多數,這與Markus和Kitayama(1991)的研究結果類似,即東方文化相信人際關系的價值,要求人與人之間保持相互的聯系與依賴,因而東方文化中,依存型自我建構的個體人數更多。
5 結論
綜合以上研究,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1)在第三方視角下,自我建構類型對利他懲罰存在影響。依存型自我建構個體的懲罰力度顯著大于獨立型自我建構個體的懲罰力度。
(2)在第二方視角下,自我建構類型對利他懲罰存在影響。獨立型自我建構個體的懲罰力度顯著大于依存型自我建構個體的懲罰力度。
(3)在任一視角下,男女性別之間的利他懲罰不存在顯著差異。
但是,正如很多研究者所言,第二方懲罰因為自身利益的牽扯,能否作為維護公平的利他懲罰的一類還有待商榷。此外,因為研究采用的是模擬的情景題,所以被試能否真正融入到實驗設計的情景中去也是一個問題。這一點或許可以在后續研究中加以改善,以真實的場景來進行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