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支配傾向與拒絕敏感性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認知重評的作用

左有霞　趙玉芳　畢重增

摘要 使用多元回歸和反應曲面分析方法，揭示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和情緒調節策略的共同變化對生活滿意度的作用。結果發現，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對生活滿意度均有顯著的預測作用，情緒調節對生活滿意度的作用是通過有效的認知重評實現的。只有當認知重評傾向強于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時，生活滿意感才會從情緒調節中獲益。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較低的人，能從認知重評中獲益更多。研究提示了認知重評在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預測生活滿意度中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 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生活滿意度；認知重評

分類號 B849

1 引言

生活滿意度是個體基于自身設定的標準對其生活質量所做出的主觀評價，是主觀幸福感中的認知成分，被認為能夠反映出人們的幸福感和心理健康水平（Suldo&Huebner，2006），可以作為對生活質量的總體評估指標。生活滿意度受生活事件和情緒狀態的共同影響，但又超越了二者即時的影響（Diener&Lucas，1999），受眾多因素制約。

情緒調節是個體內在可控的因素，會影響生活滿意度（Norona，Salvatore，Welsh，&Darling，2014）。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是最常用且最具價值的情緒調節策略，但對生活滿意度作用不同（Gresham&Gullone，2012）。如當人們沉浸于音樂中，使用認知重評策略會提高滿意感；與表達抑制結合則會產生不良的主觀體驗（Chin&Rickard，2013）。習慣性地使用重評策略會增加積極情緒體驗，提高生活滿意度（Haga，Kraft，&Corby，2009）。長期應用情緒抑制策略會降低生活滿意度，提高抑郁水平（Gross，Richards，&John，2006）。但也有研究認為表達抑制與生活滿意度之間并沒有直接聯系（龔玲，王鑫強，齊曉棟，2013）。

社會向度的因素會影響生活滿意度，比如，社會生活環境的變化、社會階層、收入水平和社會整體犯罪率等。其中個體的階層態度及其人際交往是社會向度上尤為重要的兩個因素，對生活滿意度影響顯著（Diener，Tay，&Myers，2011；Napier&Jost，2008）。社會支配傾向（social dominanceorientation，SDO）是對階層關系的一般態度傾向，代表了對于經濟社會地位不平等的信念，以及高地位階層支配其他階層的權利。Saucier（2013）通過測量SDO發現傳統意識形態結構中的不平等厭惡維度能顯著預測幸福感。SDO也被作為獨裁主義的支配成分來研究，高水平的獨裁主義可以預測高水平的幸福感（MacInnis，Busseri，Choma，&Hodson，2013）：但也有研究者認為獨裁主義與生活滿意度之間負向相關（Peterson&Duncan，2007）。與作為階層態度的社會支配傾向不同，拒絕敏感性（rejection sensitivity，RS）是個體交往中的一個重要變量，是一種對他人行為中拒絕線索有焦慮期待，易于解讀和反應強烈過度的傾向。高拒絕敏感性的人傾向于將中性和模糊不清的線索解釋為故意的拒絕，體驗到更高水平的不適（Burklund，Eisenberger，&Lieberman，2007）；通常會引發敵對的想法和其他過激行為，進而導致消極的行為狀態和人際關系，而這些結果都會對生活滿意度產生消極影響。高水平的拒絕敏感性與更差的社會功能、更高的孤獨感和更低的生活滿意度相關（Chow，Au，&Chiu，2008）。

無論是階層態度還是人際交往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都可能與情緒調節有關。不同特質的個體使用情緒調節的策略和能力不同（Brindle，Moulding，Bakker，&Nedeljkovic，2015），社會支配傾向高的人很少表達情緒（Van Hiel，&Kossowska，2006），更傾向于使用表達抑制策略；而高拒絕敏感性的人則存在情緒調節的功能失調問題（Peters，Smart，&Baer，2015）。因此，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可能與個體自己的情緒調節方式有關。本研究采用多元回歸分析和反應曲面分析（如Damian，Su，Shanahan，Trautwein，&Ro-berts，2015）相結合的方法，借助三維圖直觀地展現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與情緒調節策略怎樣共同對生活滿意度產生影響，既可以增加對結果的解釋，也有利于幫助人們了解如何使用情緒調節策略來改變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的消極影響，提高個人生活滿意度。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526名大學生回答問卷，有效問卷510份，其中男生159人，女生351人：城市籍379人。農村籍131人；平均年齡為19.16（SD=9.35）。

2.2 工具

生活滿意度量表（Haar，Russo，Sune，&Ollier-Malaterre，2014），由5個題目組成，采用7點評分，1代表“非常不滿意”，7代表“非常滿意”。總分越高生活滿意度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74。

社會支配傾向量表（Kugler，Jost，&Noorba-loochi，2014），包括16個題目，采用7點評分，1代表“非常同意”，7代表“非常不同意”。將結果反向計分，總分越高代表社會支配傾向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77。

拒絕敏感性量表（Sakiz&Saricam，2015），包含了8個情境，每個情境下有兩個題項，分別代表了個體對情境的關心程度和對遭遇拒絕的可能性評估，均為6點評分，拒絕敏感性=對情境的關心程度×（7-預期被拒絕的可能性），分值越大則拒絕敏感性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80。

情緒調節問卷（ERQ）（Meule，Fath，Real，Stitterlin，Vtigele，&Ktibler，2013），包含10個題目，6個題項對應認知重評，4個題項對應表達抑制，其得分分別代表使用認知重評策略和表達抑制策略的傾向。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72。

2.3 數據分析

將所有數據標準化，做多元回歸分析，通過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模型1，2），拒絕敏感性和情緒調節策略（模型2，3）預測生活滿意度。預測變量包含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情緒調節策略、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的交互作用、拒絕敏感性和情緒調節策略的交互作用，年齡和戶籍。情緒調節策略包含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兩種策略在各模型中各做一次回歸，即一個模型做二次回歸。

將結果轉化到反應曲面分析并生成結構三維圖（Shanoek，Baran，Gentry，Pattison，&Heggestad，2010）。反應曲面分析可以應用在兩個預測變量與一個結果變量相關的任何情景中，解釋回歸中兩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同時，反應曲面分析會產生四個表面參數（a₁，a₂，a₃和a₄），為兩個預測變量怎樣影響因變量提供更多有意義的解釋。以表2模型1為例，a₁和a₂，分別是完全一致線（y=x）的斜率和曲率，積極的a₁表現為生活滿意度隨著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使用傾向的增長而增長。積極的a₂會顯示出向上彎曲的凸面，消極的a₂會顯示出向下彎曲的凹面（即生活滿意度會隨著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使用傾向從某一點變低或變高而增加或減少得更迅猛）。a₃和a₄代表不一致線（y=-x）的斜率和曲率，a₃解釋了兩個預測變量差異的方向（如x>y或y3表示在情緒調節策略使用傾向大于社會支配傾向（標準分的比較）時比社會支配傾向大于情緒調節策略使用傾向時，生活滿意度更高；而積極顯著的a₃則相反。a₄解釋了兩個預測變量差異的程度對因變量的影響：積極顯著的a₄表面呈凸面，生活滿意度會隨著社會支配傾向與情緒調節策略使用傾向差異的增大而增加得更快；消極顯著的a₄表面呈凹面，生活滿意度會隨著兩個預測變量差異的增大而降低得更迅猛（Shanock，Baran，Gentry，Pattison，&Heg-gestad，2010）。

3 結果

皮爾遜積差相關分析發現，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認知重評和生活滿意度四個變量之間兩兩顯著相關（均是p<0.001）。表達抑制與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和認知重評相關顯著，但與生活滿意度相關不顯著。所有變量之間的相關顯著性見表1。

3.1 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

采用Damian，Su，Shanahan，Trautwein，Roberts（2015）的分析方法，在不考慮拒絕敏感性條件下分析社會支配傾向和情緒調節策略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結果顯示，社會支配傾向和認知重評的主效應顯著（均為p<0.01）；二者的交互作用顯著（p<0.05）。但社會支配傾向與表達抑制的回歸分析結果表明，社會支配傾向主效應顯著，表達抑制的主效應及二者的交互作用均不顯著。

應用反應曲面法和結構三維圖對社會支配傾向與認知重評的交互作用做進一步分析，結果見圖1。表面檢驗的結果表明斜率a₃顯著，即社會支配傾向和認知重評差異的方向（前者大于后者或后者大于前者）對生活滿意度的變化有影響。以點（2，-2）為社會支配傾向高于認知重評傾向的代表；以點（2，2）為認知重評傾向高于社會支配傾向的代表，可以發現，點（-2，2）對應的生活滿意度水平高于點（2，-2），即只要認知重評的傾向大于社會支配傾向，生活滿意度就會提高。從圖1中可見，在社會支配傾向最低時（-2SD），認知重評傾向從-2SD到+2SD，生活滿意度提高了1.18個標準差；在社會支配傾向最高時（+2SD），認知重評傾向從-2SD到+2SD，生活滿意度改變了0.09個標準差。由此可見，社會支配傾向越低，越能從認知重評中獲益而提高生活滿意度。

表面檢驗結果也顯示了曲率a₄顯著，即社會支配傾向與認知重評的差異程度會對生活滿意度有影響。沿著不一致線（y=-x）從圖面中心（0.0）向左或右移動代表了在預測生活滿意度時社會支配傾向和認知重評的差異程度逐漸增大，而此時生活滿意度也隨著二者差異的增加而提高更快。雖然社會支配傾向與認知重評傾向之間的差異程度值得參考，但二者差異的方向卻更為重要，在社會支配傾向大于認知重評傾向時，生活滿意度隨著二者差異的增大提高速度不會太快，而只要認知重評傾向大于社會支配傾向，生活滿意度隨著二者差異的增大會快速提高。

3.2 拒絕敏感性和情緒調節策略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

表3中的模型3顯示了不考慮社會支配傾向時，拒絕敏感性和情緒調節策略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結果。拒絕敏感性的主效應顯著（p<0.001）；認知重評的主效應顯著（p<0.01）；二者的交互作用顯著（p<0.05）。在拒絕敏感性和表達抑制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模型中，表達抑制的主效應及其與拒絕敏感性的交互作用均不顯著。

反應曲面法分析拒絕敏感性與認知重評交互作用的三維圖見圖2。表面檢驗的結果表明a₃顯著，即拒絕敏感性和認知重評差異的方向對生活滿意度的變化有影響。以點（2，-2）為拒絕敏感性高于認知重評傾向的代表，以點（-2，2）為認知重評傾向高于拒絕敏感性的代表，后一點的生活滿意度水平高于前一點，表明只要認知重評傾向大于拒絕敏感性，生活滿意度就會提高。此外，在拒絕敏感性最低時（-2SD），認知重評傾向從-2SD到+2SD，生活滿意度提高了1.26個標準差；在拒絕敏感性最高時（+2SD），認知重評傾向從2SD到+2SD，生活滿意度下降了0.32個標準差。由此可見，拒絕敏感性越低，越能從認知重評策略中獲益而提高生活滿意度。

3.3 引入變量控制后的兩個預測模型

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在預測生活滿意度時都有顯著的主效應，且與情緒調節策略交互作用都顯著，所以，在預測模型中都加入另一個預測變量及其平方是有必要的。此外，社會支配傾向與拒絕敏感性顯著相關，數據預測模型應該納入二者。如表2中模型2所示，加入對拒絕敏感性及其平方的控制后，社會支配傾向預測生活滿意度的模型更加穩固（△R²>0），且與認知重評的交互作用消失了。加入社會支配傾向的控制后，拒絕敏感性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模型更加穩定，但與認知重評的交互作用也消失了。這意味著即使個人的認知重評傾向高于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生活滿意度也不會顯著改變；同時，低拒絕敏感性和低社會支配傾向者的獲益優勢也消失了。因而，探究個體階層態度和人際交往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時采用獨立預測模型能夠挖掘更多信息，幫助人們有效地使用情緒調節策略來改善生活滿意度。

4 討論

本研究通過多元回歸分析和反應曲面分析，將個體的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分別與情緒調節策略結合，觀察其共同變化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結果發現，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都能顯著地預測生活滿意度，而情緒調節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是通過認知重評策略實現的，表達抑制策略預測作用不顯著。對獨立預測模型的分析表明，只要個人認知重評傾向分數高于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生活滿意感就會提高；并且，在認知重評得分高于社會支配傾向時，生活滿意度隨二者分數差異的增大而提高得更快。此外，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較低的人，更能從認知重評中獲益而提高生活滿意度。在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獨立預測模型中引入拒絕敏感性（社會支配傾向）的控制后，模型中二者分別與認知重評的交互作用不再顯著，即認知重評傾向無論增強到何種水平也不能調節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

認知重評可以改善社會支配傾向、拒絕敏感性對生活滿意度產生的消極影響。采用第三者視角與刺激保持一定距離，重新評估情緒體驗，改變自己的不良想法，降低消極情緒體驗和行為表現（Ochsner&Gross，2008）。Monsen和Monsen（1999）強調了自我意識的中心決策作用，高水平的重評反省能更好地調節情緒，提高生活滿意度。通過認知重評，人們增加了自我反省和洞察，從感性狀態向理性評估轉化，對自己的情緒進行調整，采取更合理的行動，也讓自己更滿意。同時，這個過程相較于其他情緒調節策略，消耗了較少的認知資源，而節省下來的認知資源能更有效地應用到社會情境中，使個體的生活滿意度更高（Richards&Gross，2000）。

認知重評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對低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者的積極影響更大。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低的人使用情緒調節策略的能力更好（Peters，Smart，&Baer，2015），由于其特質水平更低，則稍微加強認知重評傾向就能實現認知重評傾向相對高的條件，從而提高生活滿意度。反之，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太高的人，因為自身的特質水平已經很高，且不善于使用情緒調節策略，認知重評傾向繼續提高的空間很小，所以認知重評很難提升高社會支配傾向和拒絕敏感性者的生活滿意度。

本研究中，表達抑制策略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這與國外的研究存在差異，但與國內的研究（龔玲，王鑫強，齊曉棟，2013）是一致的，這一結果可能由于文化差異會影響表達抑制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Hu et al.，2014）。另外，抑制并不都是不好的，人們抑制自己情緒的部分原因是適應環境，當社會情境要求我們抑制情緒時，有能力控制情緒證明其情緒控制能力的發展達到了一定水平（Gross&Levenson，1993）。在中國文化背景下，克制、忍讓被認為是一種美德（陳萍，2006），能夠幫助人們維持良好的社會關系。在某些場合抑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為甚至能夠得到更多的社會贊許，被認為是社會適應力的表現，不會對生活滿意度產生不良影響。

總的來說，認知重評對提高生活滿意度有積極作用。在獨立模型中，認知重評對社會支配傾向或拒絕敏感性都有調節作用，但加入三者的控制模型中，則不存在調節作用。具體的原因機制值得后續研究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