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焱
概念整合與《愛麗絲夢游仙境》的雙關漢譯
陳 焱
雙關語作為一種修辭格式,因其表現形式幽默機智,常見于諸廣告標語、文學作品及日常談話。關于雙關語的漢英翻譯研究,近年來國內學者運用各種理論進行了深入探討。因雙關語包含表層意義及隱含意義,對雙關語的理解同相關背景文化知識緊密聯系;其次中英文歸屬不同,語系的巨大差異使得二者在結構、表現形式上不同。因此雙關語翻譯始終被認為是譯界一項具有挑戰性的工作。作為譯者,只有在充分理解了源語雙關語的全面意義的基礎上,才能找到盡可能相對應的目的語表達方式,最大限度傳達源語文本的深層含義。翻譯過程不僅僅是兩種不同語言體系間的形式轉換,作為一種語際交際活動,必然與認知活動分不開。語言和思維有密切聯系,只研究語言而不探討思維不能詮釋翻譯的本質[1]。可以說,在翻譯過程中,譯者的認知能力和思維取向尤為重要。本文試圖通過概念整合理論,從理解、表達入手,以《愛麗絲夢游探險》雙關漢譯為例,來探討雙關翻譯的創造過程。
概念整合理論由Fauconnier(1997)提出,認為概念是人們的理解方式,是人們的基本認知操作能力。該理論的基本模式為兩個輸入空間投射部分內容并產生層創結構的合成空間。概念整合網絡包括四個心理空間:兩個輸入空間(input space I和input space II),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和合成空間(blend space);兩輸入空間之間的跨空間映射產生了類屬空間,該空間反映了兩輸入空間共享的抽象結構與組織;兩輸入空間部分投射至第四個空間,即合成空間。通過組合、完善和擴展等步驟的整合,生成新生結構即層創結構(emergent structure)[2]。
對于概念整合模式的內部運作機制,Fauconnier et.al(2002)作了進一步闡釋,他指出層創結構是整個整合網絡的動態結構,類比、范疇延伸、隱喻等心理模式都可視為概念整合的結果。來自不同輸入空間的分散概念結構通過概念整合網絡被壓縮成為整合空間中易于理解、可操作的場景。由此,層創結構的產生過程即是意義的動態建構過程[3]。結合Fauconnier的理論,張輝(2001)提出概念整合的三種運作方式:第一種是通過匹配把各個輸入空間的成分投射到整合空間中去,有時這一過程包括來自輸入空間的各成分的融合;第二種是將輸入空間投射的結構與長期記憶中的信息、背景知識相互匹配,整合空間中新概念的產生通常源于這一過程;第三種方式是在整合空間的創立過程中對事件進行心理模擬。輸入空間的結構一經與長期記憶中的信息模式建立聯系,新創概念就有可能朝不同方向無限發展下去[4]。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概念整合是潛意識的普遍認知活動,是在固有的概念結構上的新的認知操作。整合空間中層創結構的產生過程就是意義的運演與產生過程,需要進行概念結構的重新組裝,因此概念整合對語義建構的意義成因和理解有強大的解釋力。
翻譯的運作也涉及四個心理空間,輸入空間I為翻譯過程中的原文空間(Source-language space),包括原文文本反映的文化心理圖式、語言形式,原作者的創作背景及與原文相關的信息。輸入空間II為譯者空間,包括目的語文化心理圖式及語言形式,譯者的知識結構、社會生活閱歷及審美能力和傾向,構成譯者對原文文本的一個“前理解”基礎。譯者和原作共享的意義和思想感情框架構成類屬空間。經過譯者空間與原文空間之間的互相映射、融合,有選擇地投射到整合空間形成譯文空間,該空間經譯者的認知操作產生層創結構即譯文形成。
翻譯活動涉及原文、譯者和譯文,是譯者通過原文文本與原作者交流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譯者即時進行在線整合,譯文是整合后的層創結構,是與原文和譯者空間都不同的新顯形式。翻譯過程是譯者將原文空間與譯者空間進行創造性整合的過程。
因其雙關語自身的多義性、民族性、作者創作意圖、讀者理解程度等因素影響,雙關語翻譯有其特殊性和復雜性。《愛麗絲夢游仙境》是英國作家劉易斯·卡羅爾(Lweis Carroll)的作品。小說故事新穎獨特,書中大量的雙關運用使得作品語言詼諧幽默。我國譯者也多次將該書譯成中文,對于雙關語翻譯的概念整合呈以下特點。
(一)體現了形式和意義的整合
在很多情況下,因為兩種語言文化體系和思想模式的差異,雙關語的“等值翻譯”是無法做到的,譯者所能做的是在翻譯過程中努力保持“目的語與源語言對等的部分,然而這里所說的對等并不是完全絕對的對等而是動態對等或是功能對等又或是語用對等”[5]。“很多雙關語確實在其他語言中不可移植,但是通過改編,其翻譯可通過多種途徑實現;因雙關語的翻譯最能模糊‘翻譯和改譯’之間的界限,使譯者在兩極之間作出選擇”[6]。雙關有著特殊的語言形式,雙關利用語言文字上的同音或是多義現象,使一個詞或是一句話關涉兩件或多件事。對于雙關語的翻譯,譯者一方面試圖以目的語保持原文的雙關形式,另一方面還要傳達出原作者所營造的雙關意境。譯者對于雙關語的翻譯不能只追求形式的對等,更應注重形式所傳達的意義。從實質上說雙關語翻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譯者對兩輸入空間中的形式與意義整合的過程。
例1,“Mine is a long and sad tale!”said the Mouse,turning to Alice,and sighing.“It is a long tail,certainly”,said Alice,looking down with wonder at the Mouse’s tail,“butwhy do you call it sad?”
趙元任譯文:那老鼠對著愛麗斯嘆了一口氣道:“哎,我的歷史說來那真是又長又苦呀!”愛麗絲聽了,瞧著那老鼠的尾巴說:“你這尾是曲啊,可是為什么又叫它苦呢?”
對話中老鼠在講述他的歷史(tale)而愛麗絲則誤認為老鼠在向她講述自己的尾巴,“tale”和“tail”形成一組諧音雙關,但是兩詞的漢譯在發音上并不產生雙關效果。譯者在對原文文本的雙關表達方式進行了理解和解讀后,提取原文空間的諧音雙關組織框架投射至譯文空間,在譯者空間巧妙選取了“委屈”和“尾曲”一組諧音雙關也投射至譯文空間。譯者想方設法用目的語中意義相近或相同的表達法對源語文本中的雙關進行形式和意義的整合,并通過選擇輸入空間中最恰當的成分,并投射至譯文空間后得到創造性整合的結果。
語言的模糊性、多義性等特征[5]以及譯者的主體個性和“前理解”,就決定了對同一文本不同譯者會有不同的理解。譯者根據自己對源文本的理解來選擇輸入空間中的相關成分,經過形式和意義的整合后,結果勢必不盡相同。對同一文本不同譯者有不同譯文。
例2,“There’s a large mustard-mine near here. And the moral of that is—‘themore there is ofmine,the less is of yours.’”
趙元任譯文:“我這兒近處有一個芥末礦。由此可見——‘所曠愈多,所學愈少。’”
吳鈞陶譯文:“這兒附近有一個很大的芥末礦,其中的教訓是——我的東西越多,你的東西越少。”
在原文中“mine”是個多義詞,有“礦物”和“我的”兩層含義。在趙元任譯文中,同音異義雙關作為組織框架被提取并投射至譯文空間,在譯者空間經過挑選、匹配,巧妙運用了漢語“曠(課)與(礦)物”的同音異義字,投射至譯文空間轉換成譯語,譯文就此產生。再現了原文的諧音文字游戲。吳均陶譯文則選取了原文直譯的方法,找到“mine”在譯者空間中的對應翻譯并投射至譯文空間。吳的譯文沒有體現雙關之韻味,只是在注腳里面對“mine”的多義作了解釋。但該譯法突出了原作文字,讓讀者最大限度地接觸到源語文本。
根據概念整合理論,層創結構(譯文)因不同譯者的整合方式,有朝多個方向發展的可能性。從以上例子可看出,譯文因不同譯者會有所不同。這是因為譯者空間在變,譯者的思維、對原文的理解以及所選用的譯語形式和表達方式都會有所改變。翻譯過程中即時構建的心理空間因譯者的不同而有差別,體現了譯文擴展的多樣性。
(二)體現了文化意象整合
在很大程度上,民族文化是通過其語言的詞匯反映出來的。語言所包含的文化因素就是文化意象。文化意象有多種表現形式,它可以是一種植物、動物,可以是一句成語或諺語、一則典故或某個形容詞詞語中的形象或喻體,它甚至可以是某個數字[7]。在文學作品中,文化意象滲透在作品語言里面,包含著廣闊、深沉的內涵。對于文學作品雙關語的翻譯,譯者需要考慮兩種文化差異,目的語讀者的文化背景與接受心理,分析目的語系統固有的價值觀念、文化取向和審美習俗,找出最佳翻譯方法,在忠于原文作者和忠于讀者之間找到最佳平衡點,盡可能把源語中的文化信息精確地傳遞到目的語中。
例3,Next came an angry voice—the Rabbit’s—“Pat!Pat!Where are you?”and then a voice she had never heard befoe,“Sure then Iam here.Digging for app les,yer honor!”
冷彬譯文:接著傳來一個惱怒的聲音——兔子的聲音:“帕特!帕特!你在哪里?”然后,是一個她從未聽過的陌生的聲音,“我當然在這里,我在挖蘋果呢!老爺!”“還在挖蘋果,真有你的!”兔子氣憤地說。
譯文中的“挖蘋果”恐怕會讓絕大多數中國讀者感到莫名其妙。其實這是個暗含文化語言知識的雙關語。在法語里“蘋果”是“Pomme”,而“馬鈴薯”則是“Pomme de terre”土里的蘋果。所以原作中帕特并非在挖蘋果,而是在挖馬鈴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解釋,“Pat”這個名字出自愛爾蘭語,也就是說帕特來自愛爾蘭,說愛爾蘭語。在19世紀的愛爾蘭地區,“Irish apple”俗稱“Irish potato”。帕特分不清書面語和俗稱,正好反映了他作為仆人的身份。本例中原文空間的語言文化知識與譯者空間的目的語文化背景知識無法匹配,出現文化缺省(culture default),譯者在翻譯時,不應忽視這種文化信息。所以冷彬的譯文采用了直譯加腳注解釋的方法。至此,大多數中國讀者都能明白原作此處一語雙關的絕妙。文化信息與譯語整合后凸顯了原文的文化意象。讀者一方面知曉了此處雙關語蘊含的含義,另一方面也了解了原文的文化背景知識。
有的時候,當譯者考慮的是將源語文本中所反映的心理現實,在介紹給譯語讀者時,譯者有可能會拋開源語的文本語言形式,借用具有譯語文化色彩的表達法,稱之為意象替換。好的意象替換可以有效地傳達出源語文本所要表達的意境和情感,也能使目的語讀者更容易感悟和體會源語中抽象而深刻的精神[8]。
例4,“Iquite agreewith you.”said the duchess and themoral of that is—Be what you would seem to be,or if you’d like it,putmore simply…”
趙元任譯文:那公爵夫人道:“你的意見不錯,由此可見——畫兔畫須難畫耳,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簡單說就是……”
原作此處語言比較拗口,若直譯可能會讓讀者不容易理解,而且公爵夫人的話本無雙關。趙元任譯文將其譯為中文諺語,形成了一組“互文雙關”,同樣傳達了原文含義。在本例中,譯者重新創造了新的雙關,將中國諺語文化直接投射至整合空間,拋開了原文空間中的語言形式,借用中國傳統諺語這一文化意象替換了原文句子,避免了直譯原文的刻板,一方面易于中國讀者理解,另一方面突出了公爵夫人愛說道理教訓人的形象。
概念合成是人們進行思維和活動,特別是進行創造性思維和活動時的認知過程[9]。翻譯是譯者發揮其創造性思維活動的動態認知過程,一個“再創造”過程。翻譯不僅僅是詞匯層面的語言轉換,還是思想的傳達,文化意象的移植。本文以《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雙關漢譯為例,探討了雙關翻譯的整合過程,認為在雙關語的翻譯過程中,為了將雙關語字面下隱含的關鍵因素準確地表達出來,譯者應根據源語雙關形式特點進行一定的形義整合,同時還應重視雙關語包含的文化信息,并將其準確地譯出。由此,雙關語的翻譯是譯者經過一系列因素的選擇、創造性整合的結果。
[1]陳道明.隱喻與翻譯:認知語言學對翻譯理論研究的啟示[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2,(9).
[2]Fauconnier,G.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3]Fauconnier,G&Turner M.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 Basic Books,2002.
[4]張輝.熟語及其理解的認知語義學研究[M].北京:軍事誼文出版社,2001.
[5]Nida,E.,&C,Taber.Ther 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Brill Academic Publishers,2003.
[6]Delabastita,D.,Traductio.Essays on Puning and Traslation[M].Manchester:St.Jerome Publishing,1997.
[7]謝天振.翻譯研究新視野[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3.
[8]孫建光.淺談翻譯中的文化意象處理策略[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6).
[9]汪少華,鄭守疆.從合成空間理論看隱喻的意義構建[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0(6).
陳 焱,女,云南宜良人,碩士,昆明理工大學津橋學院教師;主要從事語文學和二語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