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樹偉,常瑞祥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城市經濟與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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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省際經濟增長的傳遞及其機制分析
安樹偉,常瑞祥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城市經濟與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070)
我國經濟增長存在省際傳遞現象,不同時期帶動經濟增長的省份發生了較為明顯的變化。省際經濟增長傳遞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均衡帶動階段(1978-1985年),第二個階段為東部地區持續帶動階段(1986-2000年),第三個階段為以東部地區帶動為主向以中西部地區帶動為主的過渡階段(2001-2005年),第四個階段為以中西部地區省份帶動為主階段(2006-)。政府作用、需求條件、生產要素、經濟集聚與擴散是形成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機制的四個關鍵要素,它們分別影響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過程,又相互作用,共同決定經濟增長傳遞的結果。
省際經濟增長;經濟增長傳遞;傳遞機制
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實現了長達30多年的持續快速增長,被譽為“中國的奇跡”。但是,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速持續下滑,從2007年的14.2%下降到2015年的6.9%。未來中國經濟能否繼續保持較快的增長,成為全國乃至世界關注的焦點。學術界現有研究主要從宏觀經濟總需求和總供給兩個方面分析了中國經濟增長的持續性,得到兩種不一致的結論:一部分學者對中國經濟能否持續較快增長持謹慎或否定的態度,認為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從長期來看是不可持續的[1-4];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如果采取有效的深化體制改革、調整產業結構等措施,中國經濟可以繼續保持快速增長[5-7]。上述研究工作均是把中國作為一個空間均質的經濟體而對其經濟增長進行總體性的考察,忽視了影響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事實,即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是與活躍的、多元化的區域經濟緊密相關的。因此,從區域經濟角度分析中國經濟增長的持續性有助于獲得更有價值的發現,同時對中國經濟實現持續增長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文共分五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研究綜述;第二部分是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基本事實;第三部分是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階段;第四部分是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機制;第五部分是結論與政策含義。
我國擁有區域接力發展的巨大空間,且已出現區域接力發展的良好態勢,如能有效利用區域之間的發展階段差異,形成區域接力發展、梯度推進態勢,有序傳遞帶動和支撐全國經濟發展的接力棒,就有可能實現經濟更長時間的持續健康發展[8]。“十三五”及未來一段時期,支撐未來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區域經濟空間戰略新棋局為三個層次:經濟支撐帶-“新戰略區域”和“潛在新戰略區域”-城市新區[9]。“新戰略區域”是指與第一代戰略區域(京津冀、珠三角、長三角等)相對的,在未來15年左右推進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引領區和帶動區域,是推進國家區域經濟戰略調整的主導力量。“潛在新戰略區域”是“新戰略區域”的接替區域,是未來10-25年支撐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重要區域。新戰略性區域既需要具備工業化、城鎮化等經濟結構較快變動的潛力,又需要具備聚集勞動力、資金、物流、土地等要素的吸引力。按照工業化程度、城鎮化進程、勞動力增長、資金聚集、物流匯聚、土地增值六個標準,我國285個地級市中有38個有潛力成為新戰略性區域的競爭者[10]。
“經濟增長的區際傳遞”最早由阿爾伯特·郝希曼在《經濟發展戰略》一書中提出,但他未對這一概念做出明確的界定[11-12]。約翰·弗里德曼以“創新的傳遞”取代“增長的傳遞”,認為創新趨向于在少數具有最高潛在作用點的中心發生,并將從這些中心(核心區)向下或向外傳遞到交叉作用概率較低的地方(邊界區域)。繆爾達爾和赫希曼關于區際經濟傳遞的“極化效應”、“涓滴效應”學說,被統稱為“繆爾達爾-赫希曼學說”,初步揭示了區際經濟傳遞的內容、效應等一般性規律[12]。1980年代以來,國內學者對區際經濟傳遞理論作了大量的研究,對“經濟增長的區際傳遞”概念作了界定[11,13],分析了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條件下的區際傳遞機制[11],揭示了區際經濟傳遞的本質、規律、類型和傳遞發生的條件[14],以及區際經濟傳遞的動力機制和空間模式[15-16];另外還對沿海與內地、東中西三大地帶間的區際傳遞進行了實證分析。
綜上所述,一方面,我國少數學者雖已意識到區域經濟對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尚未進行全面深入的分析;另一方面,關于經濟增長區際傳遞的研究,在區域層次上僅限于沿海與內地、東中西三大地帶層面,在研究視角上多基于縮小區域差距、促進區域協調發展角度進行分析。鑒于此,本文從支撐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視角,研究省域經濟增長的區際傳遞問題。
區域經濟傳遞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區域間經濟發展中的某些因素相互影響、波及而使區域經濟結構發生變化的過程,本質上是在比較利益機制作用下的區域之間的互補,在區域互補中形成區域外部性的內部化和區域內部性的外部化[13]。經濟增長率的變化是經濟增長區際傳遞的最直接表現。本文通過分析1979-2015年全國30個省、直轄市、自治區*由于在自然地理、地緣政治、民族宗教等方面的特殊性,西藏經濟發展基本上是中央政府主導式的發展,故本文分析對象不包括西藏。(不含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經濟增長率(按當年價格計算)的變化研究經濟增長的省際傳遞。文章分別計算了1978-1985、1986-1990、1991-1995、1996-2000、2001-2005、2006-2010、2011-2015年各省(市、區)的年均經濟增長率,并根據不同時期增長率的位次將30個省(市、區)劃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為排名前10位的省份,第二個層次為排名中間的10個省份,第三個層次為排名后10位的省份。圖1顯示了不同時期不同層次省份的空間分布,本文把經濟增長率排名前10位的省份作為帶動全國經濟增長的區域*按照常理,應該選擇地區生產總值增長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省(市、區),但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提供的各省(市、區)的地區生產總值增長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太多,如2011年有23個省(市、區)增長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這有悖常理。。
經濟增長的省際傳遞現象呈現出三個基本特征:一是梯次性,即由東向西逐步過渡。東部沿海地區各省(市、區)經濟發展基礎好、市場化程度高、靠近國際市場,改革開放以后在國家非均衡發展戰略影響下最先成為我國經濟增長的引擎。之后,隨著西部大開發、促進中部地區崛起等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戰略與擴大內需政策的實施,較為落后的中西部省(市、區)開始發揮其資源要素優勢,經濟增長速度明顯加快。二是階段性。1978-2000年,經濟增長速度較快的省(市、區)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2001-2005年逐漸從東部地區向中西部地區過渡,2005年以后中西部地區省(市、區)經濟增長速度明顯加快,這種變化與我國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由非均衡發展向非均衡協調發展轉變的時間基本吻合。三是多因素性。導致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與國家的發展戰略有關,也與市場需求、要素稟賦變化有關,還與市場機制作用下的經濟集聚與擴散有關。


圖1 1978-2015年帶動中國經濟增長的省(市、區)分布圖 數據來源:各省(市、區)相關年份統計年鑒和2015年各省區市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注:圖中年均GDP增長率區間端點值的選取以把全國30個省(市、區)分為三個層次為目的。
我國省際經濟增長的傳遞過程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均衡帶動階段(1978-1985年),第二個階段為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1986-2000年),第三個階段為以東部地區省(市、區)帶動為主向中西部地區過渡階段(2001-2005年),第四個階段為以中西部地區省(市、區)帶動為主階段(2006-)。
(一)均衡帶動階段(1978-1985年)
1978-1985年,帶動中國經濟增長的省份在地區分布上相對均衡,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來自政策導向下的改革開放和能源需求。中國的改革以農村為起點,在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推動下,農業生產全面、持續高速增長(除浙江、海南、湖北、安徽、四川、貴州、云南等少數省份外,這一期間其余省份第一產業增加值年均增長率均高于第二產業)。對外開放以沿海地區為重點區域,1979年對廣東、福建兩省實行對外開放的特殊政策和靈活措施;1980年建立了深圳、珠海、汕頭、廈門四個經濟特區;1984年進一步開放了大連、秦皇島等14個沿海港口城市;1985年把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廈漳泉三角地區以及遼東半島、膠東半島列為經濟開放地區。
改革開放前國家實行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造成了基礎工業發展慢于加工工業發展,原材料、能源供應以及交通運輸緊張的局面。這一期間政府采取措施加快基礎工業發展,加大了對能源建設的投資力度[17],因此,以內蒙古、河南、安徽、新疆為代表的資源省(區)經濟增速較快。該時期帶動中國經濟增長的省份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情況:一是農業發展較快的省份;二是較早設立經濟特區、對外開放初見成效的廣東和福建;三是得到國家重點建設的中西部地區能源基地,如安徽、河南和內蒙古。
(二)東部省份持續帶動階段(1986-2000年)
1986-2000年,中國經濟增長主要由東部地區省份帶動,1986-1990、1991-1995、1996-2000年經濟增速較高的東部地區省(市、區)分別為6個、8個和6個。這些省(市、區)之所以能夠保持持續增長,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第一,國家區域經濟發展戰略轉變。1980年代初國家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由改革開放前均衡發展戰略轉變為非均衡發展戰略。“七五”時期,國家首次提出將我國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大地帶,對東部沿海地區實行資金和政策傾斜,中西部地區作為能源、原材料工業基地支持東部經濟發展。1986-1990年,東部地區11個省(市、區)(包括遼寧省)的基本建設投資占全國比重達51.7%[18];1990-1999年,東部地區人均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年均增長率為23.1%,中部地區年均增長率為20.7%,西部地區年均增長率為21.9%。1999年中部、西部地區人均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分別相當于東部地區的42%和45%[19]。
第二,經濟發展基礎好。東部地區不僅自然地理條件好、人口密度大,而且區域優勢明顯,地處太平洋西岸,沿海大小港口星羅棋布,鐵路、公路縱橫交錯,毗鄰港澳臺地區及日本、韓國等國,具有對外貿易和國內外合作交流的地緣優勢。新中國成立之時,東南沿海地區集中了我國70%的工業[18,20],“四五”后期和“五五”前期,國家在北京、天津、上海、山東、江蘇等省市投資建立了眾多的工業基地,并對沿海港口及鐵路進行了配套建設[20]。
第三,市場化程度高。1984年以后,我國改革重點從農村轉向了城市,主要以“增量改革”方式在國有部門以外的經濟領域推進。到1990年代中期,從遼東半島到廣西沿海一線涌現出成片的市場,開始形成經濟具有很強活力的地區,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格局首先在此地區形成[21],東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遠遠高于中西部地區[22]。正因為如此,東部地區的鄉鎮企業有了蓬勃發展,成為我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高速增長的重要力量,先后出現了典型的珠江模式、溫州模式和蘇南模式。

表1 2000-2002年不同地區市場化指數與非國有經濟發展指數
資料來源:根據樊綱,王小魯.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04年度報告[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4.整理。
第四,對外開放程度高。1980年以來,經濟特區、沿海開放城市、3個開放的三角洲和三角地區、2個開放半島構成了沿海地區從南向北延伸的對外開放地帶*指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廈漳泉三角地區;遼東半島和膠東半島經濟開放區。。這些開放地區既是我國對外開放的前沿地帶,也是現代市場經濟制度的試驗基地,擁有國家在外資引入、稅收減免、土地使用、擴大自主權、放寬項目審批權限等方面給予的大量優惠政策,吸引了眾多的投資者(尤其是外商)以及國外先進技術和管理方式,大力發展出口貿易,在積極參與國際分工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了以出口為導向的勞動密集型與資金密集型相結合的產業結構。
(三)向中西部省份過渡階段(2001-2005年)
2001-2005年,帶動經濟增長的省(市、區)開始由東部地區向中西部地區過渡,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一是國家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戰略的實施。隨著東西部區域經濟發展差距的擴大,“八五”時期國家提出了區域經濟協調發展的思路,“九五”時期開始實施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戰略,“十五”時期,明確提出實施西部大開發、促進中部地區崛起、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戰略,重點項目投資布局偏向中西部地區。1990年代中期開始,東部地區國家預算內投資所占比重不斷下降,1996-2000年沿海與內地投資之比由0.93∶1下降到0.66∶1[18]。為了促進中西部地區中小企業發展,1993-2000年國家在信貸計劃中單獨安排專項貸款支持鄉鎮企業發展,在鼓勵外商向中西部地區投資方面制定了新的優惠政策。
二是擴大內需政策實施。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對我國出口和利用外資產生了較大影響,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東部地區受到的沖擊尤為嚴重。為了彌補出口下降對經濟增長帶來的損失,政府開始尋求實施擴大內需的經濟政策,而國內市場最具潛力的區域則是中西部地區。1998-2000年,擴大內需的方針取代了抑制需求膨脹的方針,擴張性政策取代了緊縮性政策。在安排擴張性政策下國家投資的大型基礎設施和資源開發項目時對中西部地區實行了傾斜政策,1998年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下達了117項國家重點建設項目,60.3%布局在中西部地區[18]。
三是市場經濟體制建立與全方位對外開放格局形成。“十五”時期,伴隨著我國加入世貿組織,改革開放進一步深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得到完善,市場在資源配置中開始發揮基礎作用。這一時期國家在鞏固東部地區對外開放成果的基礎上,逐步加快了中西部地區對外開放的步伐,相繼開放了一批邊境城市、長江沿岸城市和內陸省會省市,形成了沿海、沿邊、沿江和內部省會城市相結合的多層次、多渠道、全方位的對外開放格局。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全方位對外開放格局的形成,一方面提高了中西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促使各類生產要素自由流動;另一方面使東部地區獨享的外資優惠政策部分地擴大到中西部地區,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中西部地區對外資的吸引力。
四是東部地區產業逐步向中西部地區轉移。1990年代中后期,國際上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科技革命突飛猛進,世界范圍的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步伐明顯加快。為了廣泛參與國際分工,東部地區不得不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升級,而中西部地區因接近能源與原材料供給地,在勞動力成本、水、電、土地等方面具有一定優勢,且部分地區經過長期的發展已具備經濟迅速擴張的能力。因此,這一階段在國家政策引導和市場機制共同作用下,紡織、化工、冶金、電力等資源加工型和勞動密集型傳統行業開始向中西部地區轉移。
(四)中西部省份帶動階段(2006-)
經過2001-2005年的過渡時期,2006-2015年帶動中國經濟增長的省(市、區)轉變為以中西部地區省(市、區)為主。該時期,國家實施了區域協調發展總體戰略,繼續立足擴大國內需求、優化產業結構推動經濟發展。此外,國家通過設立國家級新區、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等措施,促進區域間生產要素合理流動和產業有序轉移,逐步在中西部地區培育新的經濟增長極。2010年以來,先后在中西部地區設立了7個國家級新區和7個國家級國家級產業轉移示范區。
通過省際經濟增長傳遞階段分析發現,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是一個動態過程,隨著關鍵要素的變化,傳遞方向也會發生變化。在政府相關政策引導和推動下,不同時期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的生產要素、市場需求發生了變化,導致不同地區在經濟集聚效應作用下經濟增長速度有所差別,從而實現了經濟增長從東部地區省(市、區)到中西部地區省(市、區)的傳遞。政府作用、需求條件、生產要素、經濟集聚與擴散是分析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機制的四個關鍵要素,它們既各自影響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過程,又相互作用,共同決定經濟增長傳遞的結果。
(一)政府作用
政府雖然不能直接控制省際經濟增長傳遞,但是可以通過制定和實施各項政策影響經濟傳遞的過程。中央政府在我國省際經濟增長傳遞過程中主要發揮引導和推進作用。1978-1985年,在中央政府改革開放和能源保障政策的導向下,帶動經濟增長的省(市、區)分布相對均衡,包括在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推動下農業發展較快的省、較早設立經濟特區對外開放初見成效的省、擁有國家重點建設能源基地的中西部地區省(市、區)。1986-2000年,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由改革前均衡發展戰略轉變為非均衡發展戰略,國土空間被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大地帶,國家基本建設投資和固定資產投資均向東部沿海地區傾斜。2001-2005年,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戰略實施,國家明確提出實施西部大開發、促進中部地區崛起、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戰略,同時期還實施了擴大內需宏觀經濟政策,國家投資開始向中西部地區傾斜。2006年以來,中央政府通過設立國家級新區、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等政策措施,引導地區間生產要素流動和產業轉移。
中國多層次、多地區M型層級體制下的行政分權和財政分權,以及地方官員間圍繞GDP增長進行的“晉升錦標賽”模式,使得地方政府,尤其是基層政府擁有建立非國有企業的動力和權力[23]。地方政府的主要職責是發展地區經濟,在擴大稅基的內在欲望和地區間競爭的外在壓力下,地方政府對以市場為基礎的非國有經濟發展給予了積極的支持。在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東部地區鄉鎮企業的蓬勃發展正是地方政府發揮建立非國有企業和支持非國有企業發展作用的表現。
(二)需求條件
市場需求是實現經濟增長的基本條件,東部地區毗鄰世界市場、中西部地區巨大的國內市場潛力都是其經濟快速增長的重要保障。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較好的國際市場為我國擴大出口提供了機遇和條件。東部地區充分利用其區位優勢和國家對外開放的優惠政策,依靠國際市場發展外向型經濟,建立了以出口導向戰略為核心的對外開放模式,不僅加速了我國產品進軍國際市場步伐,而且吸引了國外投資,引進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管理經驗。但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后,以發展外向型經濟為主的東部沿海地區經濟發展受到外需萎縮的嚴重影響,我國政府開始尋求實施擴大內需的宏觀經濟政策。擴大內需戰略的實施,使我國依靠的國際市場需求順利地轉變為國內市場需求,從而保障了省際經濟增長從東部地區省(市、區)向中西部地區省(市、區)的傳遞。
(三)生產要素
生產要素可分為初級生產要素與高級生產要素、一般性生產要素和專業性生產要素[24]。生產要素投入是地區經濟增長的前提條件,不同地區生產要素稟賦不同,但是可以通過部分生產要素的創造、發展(尤其是高級生產要素和專業性生產要素)以及區域間要素流動改變生產要素的地區分布。因此,生產要素稟賦、生產要素跨區域流動以及生產要素的創造發展都對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產生影響。
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每個階段,都發揮了當時生產要素稟賦的比較優勢,如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東部地區自然地理條件、區位優勢、交通基礎設施等要素條件是其帶動我國經濟發展的必要基礎;向中西部省(市、區)過渡階段,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成本低、礦產資源藏量大、土地廣闊的要素優勢,是中西部省(市、區)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和資源開發、加工產業的必要條件。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生產要素稟賦狀況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由于改革開放等優惠政策吸引了中西部地區勞動力以及外國的資本、技術向東部地區流動。1980年代后期我國出現的“民工潮”即是這種現象的典型表現。截止2000年,跨省流動勞動力(外出半年以上)中90%來自中西部地區(中部56%,西部34%),82%流向東部地區,廣東、浙江、上海、北京、福建、江蘇的勞動力流入占跨省(市、區)流動勞動力的75%,四川、安徽、湖南、河南、江西、廣西、重慶的勞動力流出占跨省流動勞動力的77%[25]。2000-2010年跨省流動人口占總流動人口的比例由41.47%下降為38.78%,省內流動人口所占比例由58.53%上升為61.22%,主要就是因為東部勞動密集型產業大量轉移到中西部中心城市,導致勞動力回流[26]。
1990年代,地區間資本流動整體向東部地區傾斜[26-28]。凈財政轉移支付始終是由東部向中西部轉移。由于中部地區國有企業集中,銀行資金轉移主要是流向中部,但2000年出現向東部轉移的趨勢;通過資本市場與民間渠道流動的資本在利潤引導下主要流向東部地區;外資的85%以上集中在東部地區,直到2000年這種趨勢也沒有改變。由于市場導向的資本(通過資本市場和民間渠道流動的資本、外資)流動超過了政府導向的資本(財政資金,某種意義上也包括銀行信貸資金)流動,所以資本整體向東部地區流動。向中西部省(市、區)過渡和中西部省(市、區)帶動階段,中西部地區省(市、區)形成了要素培育的發展模式,生產要素的創造發展在這兩個階段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通過加快中西部地區改革開放步伐、加大對中西部地區基礎設施的投資和建設、加強東部沿海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的經濟聯合和技術合作,以及通過對勞動力進行職業技能培訓進行人力資源開發和人力資本積累,在初級生產要素和一般性生產要素基礎上,創造和發展了中西部地區原本不具有的高級生產要素和專業化生產要素,從而為資源加工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提供了條件。
(四)經濟集聚與擴散
經濟集聚與經濟增長相互強化[29],經濟集聚形成知識溢出效應、勞動力市場的蓄水池效應和產業關聯效應,使得經濟活動更有效率[30]。經濟集聚是某些地區能夠帶動我國經濟增長的根本動力和必要前提。1986-2000年,國家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的轉變,以及東部地區較好的發展基礎、較高的市場化和對外開放程度,啟動了東部地區經濟發展,進而吸引了各類生產要素和經濟活動向東部地區省(市、區)聚集,市場潛能隨之不斷擴大。隨著市場潛能擴大,經濟集聚產生的“本地市場效應”和“生活成本效應”進一步促使企業和勞動力不斷遷入,大量資本流入[29]。雖然地理位置和優惠的要素價格刺激了東部地區早期的經濟增長,但最能解釋1990年代東部經濟迅速增長的是中間商品或差別產品生產領域出現的規模經濟和產業內和產業間的集聚效應[30]。
經濟集聚并不是無限的、任意的,經濟集聚在提高勞動生產率的同時會產生擁擠效應,一方面會使各種要素的成本上升,提高經濟活動成本;另一方面會因過度開發、污染等原因超過資源、環境承載限度。經濟擴散在宏觀上表現為產業的跨地區轉移,在微觀上表現為個體廠商跨地區投資。基于工業總產值計算的主要制造業省區基尼系數顯示,我國產業集聚程度于2003年到達最高值,2004年開始出現下降[31]。從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經歷向中西部省(市、區)過渡階段到中西部省(市、區)帶動階段,體現了經濟擴散過程。
(五)關鍵要素間的相互作用
影響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政府作用、需求條件、生產要素、經濟集聚與擴散等四個關鍵要素之間相互作用,其中任一要素條件發生變化,都會引起其他要素發生相應的改變(圖2)。
政府作用不僅可以創造、發展和提升部分生產要素,還會促使生產要素在區域間流動。如我國東部地區擁有毗鄰世界市場、天然港口等天然生產要素,而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又為其創造了現代化通信的基礎設施、高等教育人力等高級生產要素,并吸引了國內外資本、勞動力、技術、人力資源等生產要素流入。政府還可以通過市場化改革,逐步建立和完善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健全要素市場,為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企業的公平競爭營造了良好的環境,為經濟集聚效應的發揮創造良好競爭與法治環境,提供必要的支持性制度;通過擴大內需政策的實施,彌補東南亞金融危機對我國出口下降的影響,為中西部地區經濟增長開拓國內市場。
市場需求條件變化引起的產業結構調整升級與地區間產業轉移改變對生產要素組合的需求,不僅會刺激生產要素的創造,而且會引起生產要素流動。市場需求條件變化也會引導政府政策作出相應調整,在國際市場潛力較大時,國家給予了東部地區大量優惠政策,鼓勵其發展出口貿易,形成了以出口為導向的產業結構;在國際市場受金融危機影響后,政府轉而尋求實施擴大內需的經濟政策。
經濟集聚與擴散、市場規模、生產要素流動之間存在相互強化的作用。經濟活動集聚依賴于“市場接近效應”和“生活成本效應”產生的循環累積因果機制[32]:經濟集聚地區的市場規模較大,同等條件下廠商偏好在市場規模較大的區域選址,這樣一方面可以發揮生產中的規模經濟效應,另一方面因接近市場區可以節省大量的運輸成本,即市場接近效應;勞動者(消費者)同樣有遷入大市場區的動因,因為規模較大的市場既可以提供較高的實際工資,也因集中了大量的廠商可以提供品種繁多的商品,即生活成本效應。廠商和勞動者(消費者)向市場規模較大區域的集中會進一步擴大該區域的市場規模,促使該區域經濟活動更加集聚。當經濟活動聚集到一定程度時,因擁擠成本或土地價格的上漲可能導致分散化趨勢取代集中化趨勢,而經濟擴散過程中也將伴隨著生產要素的流動和市場規模的變化。

圖2 影響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關鍵要素間的相互作用
本文分析了1978-2015年我國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現象及傳遞機制。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三點結論:
第一,我國經濟增長存在省際傳遞現象,這種傳遞過程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均衡帶動階段(1978-1985年),第二個階段為東部省(市、區)持續帶動階段(1986-2000年),第三個階段為以東部地區省(市、區)帶動為主向以中西部地區帶動為主的過渡階段(2001-2005年),第四個階段為以中西部地區省(市、區)帶動為主階段(2006-)。
第二,政府作用、需求條件、生產要素、經濟集聚與擴散是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機制的四個關鍵要素,它們既各自影響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過程,又相互作用,共同決定經濟增長傳遞的結果。在政府相關政策引導和推動下,不同時期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的市場需求、生產要素發生了變化,導致不同地區在經濟集聚效應作用下經濟增長速度有所差別,從而實現了經濟增長從東部地區省份到中西部地區省份的傳遞。
第三,省際經濟增長傳遞是一個動態過程,隨著關鍵要素的變化,傳遞方向會發生變化。隨著國內市場日漸成熟,中西部地區省(市、區)可能繼續帶動中國經濟增長。但世界經濟復蘇、東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升級等因素變化,也可能使帶動經濟增長的省份再次傳遞到東部地區。1978年以來,東北地區省份基本沒有承擔過帶動經濟增長的作用,雖然2003年國家實施了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戰略舉措,但沒有從根本解決東北地區經濟體制僵化、生產要素外流、傳統能源產業產能過剩等問題,短時間內仍不能承擔帶動我國經濟增長的作用。
從上述結論可得出以下政策啟示:
中國是一個大國經濟體,由于發展條件和機遇等方面的不同,內部各區域之間存在著明顯的經濟增長階段異質性。如果能夠有效利用區域之間的經濟增長階段差異,對不同區域的快速增長階段進行有效的組合,形成區域接力增長態勢,把推動全國經濟增長的“接力棒”有序地傳遞下去,就有可能實現全國經濟更長時間的持續快速增長[8,33]。
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應遵循省際經濟增長傳遞的規律,在區域發展總體戰略框架下,東部地區加快經濟轉型和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大力發展現代服務業,中西部地區積極承接東部地區產業轉移,東北地區爭取實現以產權改革為核心的國企改制,為中國經濟持續增長不斷提供新動力。
政府行為在中國省際經濟增長傳遞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一方面中央政府要把控全局、審時度勢,適時引導經濟增長在省際間傳遞,并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另一方面要盡量避免政府對產業和企業的不當干預,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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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王延芳)
The Analysis of China’s Provincial Economic Growth Transmission and Its Mechanism
AN Shu-wei,CHANG Rui-xiang
(CollegeofUrbanEconomicsandpublicAdministration,CapitalUniversityofEconomicsandBusiness,Beijing100070,China)
There is in China an economic growth transmits between provinces, and the provinces driving national economic growth have changed obviously at different periods. Provincial economic growth transmitting can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four stages: the first is balanced driving stage (1978-1985); in the second stage the eastern region drove China’s economic growth continued (1986-2000); in the third stage regions driving economic growth transited from the eastern to the mid-western regions (2001-2005); in the fourth stage the Midwest provinces drove economic growth primarily (2006-). The transfer mechanism of provincial economic growth includes four key elements: government role, demand conditions, production factors, economic agglomeration and diffusion. They not only affect the process of economic growth transfer respectively but also interact, deciding the results of the economic growth process jointly.
provincial economic growth; economic growth transmission; transfer mechanism
2015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拓展我國區域發展新空間研究”(15ZDC016)。
安樹偉(1969-),男,山西沁縣人,經濟學博士,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特大城市經濟社會發展研究院副院長,城市經濟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城市與區域發展。通訊作者:常瑞祥。
F061.5
A
1002-9753(2016)11-0074-10
2016-06-30
2016-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