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啟躍 編輯/孫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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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化存款準備金政策
文/熊啟躍 編輯/孫艷芳
我國應借鑒國際經驗,實現存款準備金政策向流動性管理功能轉型,形成市場化準備金利率支付機制,建立多層次準備金制度和差異化考核要求。
存款準備金是我國重要的貨幣政策工具,其在宏觀調控體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近年來,我國貨幣政策實施的宏觀環境和微觀基礎發生了較大變化:實體經濟增速趨緩,貨幣運行通縮壓力顯現,經濟主體“融資難,融資貴”矛盾突出,高存款準備金率已不適應當前經濟金融形勢的變化,也不符合未來我國貨幣政策的發展方向。從長遠看,我國應借鑒國際經驗,實現存款準備金政策向流動性管理功能轉型,形成市場化準備金利率支付機制,建立多層次準備金制度和差異化考核要求。
存款準備金是一項在全球范圍內被廣泛使用的政策工具。從各國實踐來看,以下幾方面經驗具有啟示意義。
一是隨著時間推演,多數發達經濟體傾向于將存款準備金定位為流動性管理工具,其貨幣調控和宏觀審慎功能不斷弱化。成熟經濟體的貨幣政策框架主要以利率調節為主,存款準備金率的調節只起到輔助作用。不將存款準備金視為常規性貨幣政策工具主要基于以下考慮:首先,成熟市場金融脫媒程度較高,存款準備金政策只能覆蓋存款類金融機構負債,涉及的機構和資金并不全面;其次,相較于公開市場操作等市場化“微調”工具,調節存款準備金率的影響較大,且具有濃厚的行政色彩。因此,各國央行對調節存款準備金率的決策均非常謹慎,1年調整1次以上的情況較為罕見,而較低的調節頻率與快速變化的宏觀經濟環境之間并不兼容。
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功能弱化的原因有二:一是部分國家宏觀審慎職能歸屬監管部門,而存款準備金率的調控權隸屬于央行,兩者的目標難以一致;二是資本充足率、流動性比率等指標能夠很好地實現宏觀審慎職能,它們與存款準備金在功能上存在一定的重疊。
二是存款準備金率的全球中位數水平在5%—6%之間,經濟發達、市場化程度高的經濟體的準備金要求更低。2011年,IMF對全球121家主要央行的統計結果顯示,全球存款準備金率的中位數水平在5%—6%之間,準備金率高于15%的國家占比不足12%。相較于全球平均水平,經濟發達、市場化程度較高的經濟體存款準備金率普遍較低:歐元區最高不超過2%,日本最高不超過1.3%,美國最高不超過10%(歐元區、日本和美國都根據負債品種的不同設定差異化的存款準備金率,這里的數據都是繳納等級最高的比率);而準備金水平高于15%的國家多集中于非洲和中東地區。
三是形成了對存款準備金利率的市場化支付機制。在發達經濟體,準備金調控多出于流動性管理目的,為彌補金融機構持有低收益資產帶來的機會成本,中央銀行會根據市場利率水平對繳納存款準備金的金融機構進行支付。美聯儲參考繳存期聯邦基金利率的平均值,其當前利率水平為0.25%;歐洲央行根據繳存期再融資利率水平進行支付,目前的支付利率為0%。在市場化利率支付機制的作用下,金融機構準備金資產收益與計息負債成本較為接近,一般不會出現倒掛現象。2014年,富國銀行計息負債的平均成本為0.28%,2015年前3個季度為0.25%,而其存款的平均成本僅為0.14%,均低于存款準備金支付利率。
四是建立了多層次存款準備金率的要求。由于金融機構負債品種的性質和特征存在差別,各國央行會根據負債品種的不同建立多層次準備金率要求。如美聯儲規定,歐洲美元負債和非個人定期存款免繳存款準備金,而交易賬戶的負債根據金額大小采取0%、3% 和10%的累進法定準備金率要求。截至2011年,全球約有40%的國家使用多層次準備金率要求,美國、歐元區和日本均采用了這種方法。使用多層次準備金率的一般規律是:期限短、流動性強的負債品種準備金率要求較高;同時,負債規模也是重要參考標準,如美國根據金融機構負債規模設定累進存款準備金率制度,對超過7950萬美元的部分免繳存款準備金,對1240萬—7950萬美元部分則要求較低的存款準備金率。
五是準備金政策在應對流動性枯竭和資本輸入型通脹方面的效果較好。2007年金融危機期間,許多國家央行都選擇通過下調存款準備金率向市場注入流動性。與一般市場條件下普遍使用的借貸便利和公開市場操作相比,準備金政策不需要證券抵押,對于支持處于流動性枯竭狀態的同業活動具有較好的效果;另外,與利率工具相比,存款準備金在抵御資本輸入型通脹方面具有較好的效果,原因在于提高利率的政策雖然有利于抑制通脹,但同時又會引起新的資本流入,產生新的通脹壓力。
當前,我國大型金融機構的法定存款準備金率為16.5%,在全球處于較高水平。過去,高額存款準備金率在對沖外匯占款、抑制經濟過熱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當前國內經濟金融形勢所發生的較大變化,已不再適用高存準率。
一是經濟進入下行周期,通縮壓力加大。2015年,我國GDP僅增長6.9%,創25年來最低值;CPI僅增長1.4%;PPI下降5.2%,連續4年負增長。在我國,存款準備金率對GDP、CPI具有良好的調控效果,2006年以來,法定存款準備金率與GDP和CPI增速的相關系數分別達-86%和-31%。而當前,高額存款準備金率已不符合“逆風向而行”的逆周期調節思路,不利于“穩增長,調結構”目標的實現。
二是外匯占款趨勢性下降,基礎貨幣補充壓力加大。2014年4月以來,我國外匯占款一直呈現趨勢性下降的態勢。未來,受國際收支順差下降、人民幣幣值趨于穩定等因素的影響,外匯占款趨勢性下降將成為大概率事件。市場流動性補充壓力將因此不斷提高。高額準備金率降低了基礎貨幣投放數量和貨幣派生乘數,不適應市場流動性變化的新趨勢。
三是實體經濟“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突出。高存款準備金率和低存款準備金支付利率是造成“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的誘因之一。2015年1—6月,工、農、中、建、交五大行存放央行日均余額達11.7萬億元,占生息資產規模的15.7%。存放央行已成為商業銀行第三大資產項目,僅次于貸款(50%左右)和證券投資(20%左右);同時,國家對法定存款準備金和超額備付金的支付利率較低,目前兩類資金的年償付利率分別為1.62%和0.72%,較五大行平均4.46%的生息資產收益率分別低2.84和3.74個百分點,甚至不能覆蓋平均2.1%的計息負債成本。
高存款準備金率和低存款準備金利率支付機制的直接效應,就是銀行體系將成本轉嫁給實體經濟。這顯然不符合當前國家著力化解“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的政策方針。
當前,高存款準備金率已經不能適應我國經濟金融發展的客觀需要,應借鑒國際經驗,進一步優化存款準備金制度。
一是逐步推進貨幣政策框架轉型,明確存款準備金政策在我國宏觀調控體系中的地位與作用。我國貨幣政策工具正不斷由數量型工具向價格型工具過渡,調控方式由直接調控向間接調控轉變,存款準備金在宏觀調控中的地位和作用應有所下降。應逐步降低存款準備金率至合理水平,爾后減少對其調控的力度和頻率,不斷強調其流動性管理功能。當然,在市場出現流動性枯竭以及面臨輸入性通脹壓力時,可考慮通過調整存款準備金率予以應對。
二是順應宏觀經濟金融變化,穩步調整存款準備金率。當前宏觀經濟下行壓力較大,流動性補充壓力持續增加,實體經濟“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突出。相較于全球5%—6%的平均水平,我國大型金融機構平均16.5%的法定存款準備金率具有較大的下調空間。據測算:將存款準備金下調1個百分點,一方面可釋放基礎貨幣1.34萬億元(以2015年10月金融機構存款計算),提高貨幣乘數0.3倍左右,累計派生M2可達6.83萬億元(以2015年三季度 4.8倍的貨幣乘數計算);另一方面,可使五大行生息資產收益提高約170億元,如果這些收益由銀行以降低貸款成本的方式進行運作,可使平均貸款利率下降4個基點。
三是逐步形成市場化存款準備金利率支付機制,為“利率走廊”的搭建奠定基礎。借鑒發達經濟體的經驗,可建立市場化的存款準備金利率支付機制,為金融機構“松綁”,并通過金融機構將該效應傳導至實體經濟。可考慮將SHIBOR作為存款準備金支付利率的參考標準;同時,使用存款準備金繳存期內SHIBOR利率的平均值作為參考標準,避免利率短期的較大波動對金融機構收益造成影響(美國的《D條例》最近剛剛出臺類似法規)。如果以7天SHIBOR利率(2015年12月17日)作為準備金的支付利率(2.3%),可使五大行減少機會成本損失近900億元,貸款利率可因此下降約24個基點。市場化準備金支付利率的確立(特別是超額備付金補償利率),將為同業市場利率的波動提供“下限”,對于“利率走廊”機制的設定具有重要意義。
四是建立多層次存款準備金制度和差異化考核要求。對一些存在兌付風險的負債品種可征收準備金,如短期債券(其目前免繳準備金);同時,根據負債流動性和期限結構不同,建立多層次準備金制度,如降低或取消中長期定期存款、非個人存款的準備金要求,而繼續保持對活期存款的準備金要求;此外,推進針對小微和“三農”的定向降準政策;為適應銀行業國際化需要,還可以對國際化程度較高的存款型金融機構適當在存款準備金率上給予優惠。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