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倩雯 編輯/丁小珊
國際投資協定機遇全景圖
文/張倩雯 編輯/丁小珊
國際投資協定的簽署主要在于提升對外投資水平、保護海外投資者。中國企業(yè)應及時把脈投資協定變化趨勢,及時做好風險評估,合理規(guī)劃投資路徑。
聯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UNCTAD)發(fā)布的《全球投資趨勢檢測報告》顯示,2014年,亞洲國家首次成為全球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來源地區(qū)。其中,中國內地和香港的對外投資額共計2660億美元,使中國一躍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外國直接投資來源國。商務部發(fā)布的數據顯示,2014年,我國實際對外投資規(guī)模首次超過利用外資規(guī)模,短短12年時間增長了近40倍。可以預計,在大力推進“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背景下,今后幾年的對外投資相對于吸引外資的增速會更快。
從外商投資大國到對外投資大國,我國在國際投資舞臺中的地位正在悄然轉變。角色的轉變也伴隨著中國在國際投資協定中的變化。換言之,中國正在逐漸適應主流的國際投資法標準。中國企業(yè)在開展海外投資過程中,應當準確把握新近變化,及時掌握國際投資規(guī)則動態(tài),積極應對可能帶來的挑戰(zhàn)。
截至目前,中國對外締結了134個雙邊投資協定(BIT),其中有104個已經生效。在這些BIT中,2010年1月1日以前締結的共計100個,生效的96個。但在2010年之前,中國和中國企業(yè)幾乎沒有在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ICSID)的舞臺上扮演積極的角色;然而,在2010年至今的六年間,中國政府已數次因投資糾紛而出現在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中國投資者也提起了重要的訴訟。
2010年1月,中國投資者向常設仲裁法院對蒙古提起仲裁申請;2012年9月,一家大型中國企業(yè)——中國平安保險公司向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對比利時提起了仲裁申請;2014年12月,另一家中國國有企業(yè)——北京城建集團對也門政府提起了投資仲裁請求,該仲裁案于2015年7月10日宣布組成仲裁庭,成為第一起中國工程承包商因在海外的承包項目而在ICSID提起的國際投資仲裁。
過去,中國企業(yè)從未在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有如此多的仲裁實踐。這些案件反映出中國投資者正日漸主動地采用“投資者-東道國糾紛解決機制”(ISDS)來解決爭端,尤其是一些大型國有企業(yè)。這些國有企業(yè)對于ISDS的接受態(tài)度可能部分歸功于中國實施的“走出去”戰(zhàn)略。而2010年之前,中國企業(yè)較少利用國際投資協定,則可能是由于對于ISDS不熟悉,也不夠重視。伴隨著涉及的國際投資仲裁案件的增加,中國和中國企業(yè)開始意識到ISDS的重要性。
與此同時也要認識到,中國企業(yè)雖然已開始運用ISDS,但一些企業(yè)缺乏充分準備,與靈活運用國際投資仲裁規(guī)則尚有差距。2016年4月30日,ICSID對中國平安訴比利時仲裁案做出裁決,以缺乏管轄權為由,駁回了平安集團的全部仲裁訴求。該案涉及1986年舊版中國-比利時和盧森堡BIT與2009年新版中國-比利時和盧森堡BIT的交接問題。其核心法律爭議是:2009年新版BIT,能否適用于新條約生效前已經存在且已經依照1986年舊版BIT進行了糾紛通知但尚未進入司法或仲裁程序的投資糾紛。本案仲裁庭最后認定,“無論是基于明文表述,還是基于暗示或推論”,2009年新版BIT的措辭都不足支持申請方(平安集團)的擴張解釋。
時值保險業(yè)大批“出?!蓖顿Y之際,作為中國企業(yè)因國有化和征收爭端起訴東道國政府的第一案,中國平安訴比利時案備受世界關注。最后不盡如人意的裁決結果也促使我們深刻反思對國際投資仲裁規(guī)則的理解和對ISDS機制的運用。中國企業(yè)在開展海外投資的過程中,應當重視中國政府與東道國簽訂的BIT,尤其是其中涉及條約適用和爭端解決的條款。如對舊版BIT被新版BIT取代的具體情境的規(guī)定,包括:過渡條款關于新舊BIT的銜接是否采取排除法加以規(guī)定,能否主張“不排除,即過渡”;是否存在“岔路口條款”,即要么選擇當地救濟,要么選擇國際仲裁機制;提起仲裁是否具有磋商前置程序及相關時間要求等。在明晰此類問題的基礎上,再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啟動仲裁程序,并及時采取補充通知等方式明確救濟途徑。
2014年,我國對外投資金額首次超過了利用外資金額,標志著我國從資本凈輸入國轉變?yōu)橘Y本凈輸出國。隨著“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大力推進,可以預見,在未來幾年我國的對外投資很可能繼續(xù)加速增長,并出現質的飛躍。當保護我國海外投資的需求占據主導地位時,也預示著我國對簽訂國際投資協定的待遇條款中可能采取更為開放的視角,中外BIT中的國民待遇條款模式很可能隨之發(fā)生相應的變化。
中國簽訂并已生效的BIT中,接近半數包含國民待遇條款。雖然中國在過去的數十年間一直沒有接受準入前國民待遇,但這樣的態(tài)度在近期開始有所轉變。相對于準入后模式而言,采取準入前國民待遇模式更加有利于資本凈輸出國擴大對其海外投資保護的范圍和程度。目前,中國在中美、中歐BIT談判期間,以及中韓、中澳自貿協定達成后等多個場合,均表示接受準入前國民待遇。作為中美BIT談判的試驗田,2013年9月,準入前國民待遇模式在中國(上海)自由貿易區(qū)試行,2015年4月,又在福建、廣東和天津自由貿易區(qū)試行。根據最新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國投資法(草案征求意見稿)》,外商投資負面清單管理模式一旦生效,外國企業(yè)將統(tǒng)一獲得準入前國民待遇。由此可見,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模式很可能會成為中國的“新常態(tài)”。
面對這一項中國在國際投資協定中行為模式的重要轉變,我國企業(yè)在開展海外投資時,建議從兩方面加強對自身利益的保護:一是善用最惠國待遇條款。由于我國簽訂的BIT中都包含了最惠國待遇條款,因而只要我國與美國或歐盟等國家簽訂了包含準入前國民待遇條款的BIT,當我國企業(yè)對外投資時,如果投資目的國與我國曾簽訂BIT,則可依據最惠國待遇的“多邊自動傳導效應”要求該投資目的國對我國投資者提供準入前國民待遇。也就是說,靈活運用最惠國待遇條款,可以擴大準入前國民待遇對我國投資者的保護范圍。
二是加強對國民待遇的應用研究。如果案件涉及準入前國民待遇,往往會牽涉到多方面要素的認定。例如:外國投資者和本國投資者是否處于相似情形?違反國民待遇義務是否要求東道國的調控措施顯示其對外國投資者具有歧視意圖?僅是東道國針對該外國投資者的行為才屬于考量范圍,還是東道國所有影響到該外國投資者的行為都屬于比較范圍?等等。由于條約文本均為籠統(tǒng)規(guī)定,缺乏具體解釋,因此,投資仲裁庭已經仲裁的案例對于準確解讀國民待遇的內涵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我國企業(yè)在開展海外投資時,有必要深入研究和學習國際投資仲裁庭的相關案例,以準確把握國際投資仲裁庭對國民待遇具體適用規(guī)則的解釋路徑,提前規(guī)劃最合理的投資路徑,并獲得準入前國民待遇的更高水平保護。
目前,中國在持續(xù)開展雙邊投資協定談判的同時,還積極尋求區(qū)域投資協定合作,并已成為區(qū)域貿易和投資協定的推動者之一,積極參與到貿易和投資的區(qū)域化進程中。如開展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談判(RCEP),以及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等。未來,可能會形成中外雙邊投資協定和中外自由貿易協定的同步發(fā)展。
區(qū)域投資貿易協定為中國企業(yè)提供了更多元化的保護。一方面,伴隨著更好地對中國海外投資者提供保護的需求日漸強烈,最近簽訂的中外自由貿易協定基本納入了投資者-東道國糾紛解決機制條款,為中國企業(yè)對外投資提供了更多樣化的救濟途徑。其中的典型案例當屬2015年的《中國-澳大利亞自由貿易協定》。該協定中加入了投資者-東道國糾紛解決機制條款,而這在2003年版本的中澳協定中是沒有的。另一方面,區(qū)域投資協定涵蓋的內容往往比BIT更加廣泛,不僅會涉及投資自由化和投資保護,還可能擴展到貿易、服務、知識產權、勞工等相關議題。對于投資者而言,區(qū)域投資貿易協定既可為其提供更多樣的國際法律條約保護途徑,也拓展了投資保護的內容。如果投資目的國與我國不僅簽訂了BIT,也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投資者在遭遇投資爭端時,可視其爭端性質比較兩個協定對我國投資者的保護范圍、保護水平、爭端解決機制便利度等相關內容,選擇最有利的協定主張救濟。
隨著中國對外投資的加速增長,我們很有可能在未來會見證中國在國際投資協定中對于高標準國際投資法規(guī)則更加開放的態(tài)度。在全面深化投資體制改革的背景下,我國在全球范圍內配置資源的能力不斷增強?!耙粠б宦贰睉?zhàn)略的實施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成立,將為我國對外投資打開更廣闊的天地。隨著我國政府和企業(yè)對外投資力度加大及范圍擴大,提升對外投資水平,保護海外投資者,防范海外投資風險,已成為我國政府及企業(yè)目前亟需重視的問題。
我國企業(yè)應立足于對外投資現狀,充分把握中國在國際投資協定中的新動向,全面掌握國際投資法律規(guī)則,及時做好國別風險評估,選擇合適的商業(yè)風險投保,合理規(guī)劃投資路徑。只有充分運用國際法手段為更好地“走出去”提供戰(zhàn)略規(guī)劃和充分保障,充分利用經濟全球化下參與國際投資合作和競爭的新優(yōu)勢,我國企業(yè)才能不斷提高“走出去”的水平,形成領域廣泛、結構優(yōu)化、國際競爭力強的對外投資。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