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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小說中的懷舊與身份認同

2017-01-01 00:00:00魏文
外國語文研究 2017年3期

摘 要:懷舊是現代性語境之下人類個體維護并重構自我身份認同的重要手段。石黑一雄作品中的主人公在面臨現代性所導致的身份危機或存在焦慮感時,總是試圖借助于懷舊敘事,穩固并重申自我身份。然而,不同的懷舊模式卻會產生不同的結果。《長日留痕》中史蒂文斯的復原性懷舊企圖重構一個單一、固定、排外的英國身份,這種身份的合法性最終為小說敘事自身所解構。相反,《群山淡景》中悅子的反思性懷舊則通過反諷式、碎片化的敘事,成功重構了一種動態的、開放性的非本質主義身份模式。

關鍵詞:復原性懷舊;反思性懷舊;身份認同;石黑一雄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822(2017)03-0030-08

懷舊不僅是一種心理活動和情感體驗,而且此外,懷舊同樣是著名英國作家石黑一雄作品中一個凸顯的議題。石黑一雄作品的主人公大多是在現代社會中被邊緣化的“無家可歸者”,面臨著由現代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動蕩所造成的身份危機或存在焦慮感。面對自我身份危機,身處困境的主人公訴諸懷舊,力圖通過對往事的懷想和對曾經短暫存在過的那個“家園”的回憶,從而重新認識自我,穩固并重申自我身份。

然而在其不同的作品中,小說家對自我身份的強調則有著不同的側重點。在《長日留痕》(The Remains of the Day)中,史蒂文斯試圖建構一個單一、靜止、排外的身份,這個身份有兩個核心要點:尊嚴和英國性。然而他的懷舊敘事卻充分暴露了這種身份模式的內在悖謬性。小說敘事實際上解構了他所信仰的“尊嚴”和“英國性”(Englishness),從而徹底否定了那種一成不變的固定身份認同模式的合法性。不同的是,《群山淡景》(A Pale View of Hills)的敘事者悅子(Estuko)則通過自反性、反諷式的敘事,重構自我身份。這種身份實則是一個永遠在被言說、被建構的過程,一個永在進行中的敘事話語實踐;它永不完結,也沒有排他性,而是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

1. 現代社會中的懷舊與個體身份

懷舊的英文 “nostalgia” 來自于兩個希臘語詞根:“nostos” 意為“返鄉”, “algia” 意指“懷想”。因此懷舊的大意是指對往日家園或往昔時光的懷想。作為一種心理活動和情感體驗,懷舊是古往今來普遍存在于人類生活中的社會現象。傳統社會中人類通過祭祀活動所表達的對先祖的崇拜可以看成是一種懷舊,當今社會中諸如黑白照片、復古音樂、歷史題材影視劇等大眾文化產品所引起人們對往昔歲月的回憶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懷舊。因此可以說,懷舊是無時不在和無處不在的。正因如此,才會有人認為,雖然“懷舊是一個很難明確定義的詞語,但其基本特征卻可以概括為對往昔的時光、地點或經歷的懷念與向往”(Walder, 2011: 3)。

在現代性語境下,懷舊則是人類個體維持自我身份穩定和統一的重要方式。吉登斯(Anthony Giddens)認為,現代性對人類社會帶來了如下影響:一是時空概念與某個特定地點的分離,以及隨之發生的時空重組;二是“社會關系與地方性語境的脫離,及其在一個無限時空維度的重新表述”;第三則是隨之產生的“現代性內在的自反性”(Giddens, 1991: 16-19)。上述影響在現代社會的個體之上的表現就是“本體安全感(ontological security)”的缺失以及“存在焦慮(existential anxiety)”的產生(Giddens, 1991: 47)。對于處于紛繁復雜的社會變遷中的現代個體來講,若要維持自我身份穩定、緩解“存在焦慮”,就需要回溯過去,通過從傳統與往事中尋找確定性,從而為生活在當下變化中的自我樹立信心和安全感。正如哲學家泰勒所言:“為了理解我們是誰,我們必須了解我們是如何而來的,以及我們將要去往何處”(Charles Taylor, 1989: 47)。因此,懷舊就為個體探尋“我們是如何而來的”提供了一種可行的途徑。為了應對現實情境中所面臨的身份認同危機和存在焦慮感,主體通過回溯過去,挖掘存在于往事中的個體形象和生存經驗,從而為當下的自我提供處理難題的信心和確認感,從而避免處于不斷變遷的現代社會中的自我被分裂、被異化的命運。總之,懷舊就是個體當下的混亂中用來不斷建構、維護和重構自我身份重要方式。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種心理活動和主觀情感體驗,懷舊的表現形式必定是多樣的。俄裔美國學者斯維特蘭娜·博伊姆(Svetlana Boym)將懷舊現象大體劃分為兩類:復原性懷舊(restorative nostalgia)與反思性懷舊(reflective nostalgia)。復原性懷舊者“并不認為自己懷舊;他們相信自己所涉及的內容是真實的。這類懷舊是民族主義的特征,其方法是通過對過去紀念碑的完整重建,返回民族象征和神話”(博伊姆,2010: 48)。這一類懷舊者往往不承認關于過往的敘述中的虛構成分,對自己所構想的那個美好家園的虛幻性通常視而不見。他們在某個主導性的意識形態力量的驅動之下,通過有選擇性地恢復某些傳統、重構一個神話式的本源,從而試圖為當下的世界樹立某種價值觀和行為準則。在他們看來,過去就是“一幅完美的瞬間照片……必須按照原來的形象重新畫出來”(博伊姆,2010: 50)。因此,復原性懷舊的個體總是試圖通過構建一段共同的歷史,回溯一個同一且穩定不變的起源,從而為集體中的所有個體確立一個本質主義的、單一化的身份。這種身份“反映共同的歷史經驗和共有的文化符碼,(為個體)提供在實際歷史變化莫測的分化和沉浮之下的一個穩定的、不變的和連續的指涉和意義框架”(霍爾,2000: 209)。

與此相反,反思性懷舊“則更多涉及歷史與個人、過去的不可返回以及人的有限性”(博伊姆, 2010: 55)。反思性懷舊的焦點不是某個存在于過去的絕對真理,而是對歷史和時間的思考。它通過對往事的諷喻式和幽默的回溯,揭示出懷舊與批判性思維并非是對立的,這是因為“感人的記憶不會讓人失去同情、判斷和批判性反思”(博伊姆,2010: 55)。反思性懷舊并不企圖重建某個神話般的家園,相反,往昔家園早已成廢墟或者面目全非,這一認知所產生陌生感和距離感驅使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敘述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間的關系。反思性懷舊證明“過去展現出歷史發展的多重潛力和非目的論的機遇……反思性的懷舊具有一種能力,可以喚醒意識的諸多層次”(博伊姆, 2010: 56)。因此,反思性懷舊者所重申的身份也不可能是一種固定僵化的實質,而是一個變動不居的身份認同的過程。

需要強調的是,這一處于不斷變化的動態建構之中的身份也是現代語境下個體的特征,是由現代性“內在的自反性”(Giddens, 1991: 19)所決定的。在吉登斯看來,現代社會的理性知識并未繼承傳統認知的確定性。相反,懷疑成為了現代理性的共同特點,它不僅是一種哲學認知,同樣還是一種滲透到包括個體的自我意識在內的現代生活各個維度的思維方式。因此,“自我身份認同成為了具有自反性和組織性的事業”(Giddens, 1991: 5)。我們可以認為,身份認同是一種通過表意的話語實踐來進行的建構過程。換言之,與其說自我身份是一種既定的實體,毋寧說它是需要被個體不斷創建、反復修正的“自我傳記敘事”(Giddens, 1991: 5)。因此,在現代性的語境之下,懷舊與個體自我身份之間呈現出一種辯證關系。一方面,個體借助于懷舊試圖在變化萬千的現實情境中維持和穩定自我身份的連續統一;而另一方面,通過懷舊所鞏固或再現的自我身份并非靜止或固定,而是一個動態的建構過程。

懷舊是英國作家石黑一雄作品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在他的所有長篇小說作品中,除了2015年3月最新出版的《被埋葬的巨人》(The Buried Giants)之外,其余六部小說的情節皆是以主人公對過去的經歷的懷舊敘事為基礎而展開。本文以《長日留痕》和《群山淡景》為例,探討石黑一雄對懷舊與個體身份認同之間的關系。

2. 復原性懷舊與英國性的悖論

《長日留痕》是石黑一雄的第三部長篇小說,出版于1989年。與前兩部小說聚焦于二戰后的日本社會截然不同,這部作品“使用了諸如紳士、管家、鄉間宅邸等純正的英國意象,來反思國家身份以及國家意識等問題”(Berberich, 2007: 135)。小說的敘事者史蒂文斯是一個“典型的”英式老管家,他所工作的地點也是一棟“典型的”英國鄉間府邸——達靈頓府。小說敘事始于1956年,此時的達靈頓府如同大英帝國一樣,早已失去昔日的輝煌。而二戰后英國社會經歷的劇烈變化也使得史蒂文斯這位遲暮之年的老管家對現實倍感困惑。隨著自己效忠多年的主人達靈頓勛爵的離世,史蒂文斯和達靈頓府一起被打包售給美國富商法拉戴先生。對現狀的失望迫使史蒂文斯只能訴諸懷舊,借舊日的榮光慰藉當下的苦難。個人身份的困惑讓他回望過去,企圖通過回歸本真的起源、恢復現已遺失的某種絕對真理并將其作為判定現實的價值取向和道德標準,最終構建一個封閉且排他的、個人和集體高度一致的英國民族身份,或英國性。

按照博伊姆的定義,史蒂文斯的懷舊屬于“復原性”的。博伊姆認為,“復原性懷舊體現于對過去紀念碑的完美重構”以及“對傳統和習俗的重新發明和復原”(博伊姆,2010: 55)。而史蒂文斯企圖重建的“紀念碑”便是曾經的達靈頓府以及與之緊密相連的傳統價值和道德標準,此外,達靈頓府還是史蒂文斯理想中的那種英國民族身份的基石。在他的懷舊敘事中,作為民族身份的英國性由三個基本方面構成:達靈頓府,紳士階層以及男管家。這三者共同蘊涵的傳統價值和道德標準被史蒂文斯總結為“偉大”和“尊嚴”。

在史蒂文斯看來,達靈頓府象征著英國。他驕傲地告訴自己的美國雇主法拉戴先生:“這些年來我十分榮幸,能夠欣賞英國最美的風景,就在這四周的高墻之內”(Ishiguro, 1989: 4)。實際上,將英國的鄉間莊園府邸視為國家的象征,這種觀點傳承了一個“至少是始于奧斯丁的《曼斯菲爾德莊園》” 的文學傳統,這個傳統“把英國莊園視為是定義英國民族氣質(British ethos)的重要方面,以及關于英國民族身份的文化辯論所進行的關鍵場域”(Su, 2002: 556)。鮑肯姆(Ian Baucom)指出,“英國性一直是由具有身份賦予能力的地點所定義的”(1999: 5);而鄉間莊園通常被認為是定義英國性的最佳地點,其原因則是其建筑結構象征著嚴密而整齊的社會結構,其經久不衰的歷時性則暗示著“民族身份連續性的幻象”(Su, 2002: 556)。因此,諸如達靈頓府之類的鄉間莊園就“作為一種關于英國民族身份的懷舊話語,它讓過去重新顯現于當前,同時也讓現在能夠重新創構過去”(Baucom, 1999: 5)。盡管此時的達靈頓府已今非昔比,史蒂文斯依然寄希望于懷舊,試圖從往日歲月中尋找到府邸所體現的價值和理想,從而復原某個已逝的民族身份。

如果說莊園府邸是英國民族身份的物理表征,那么居于其中的紳士以及為他們服務的男管家就是有關該身份的價值取向和道德標準的體現者,而這種核心價值可以用他所說的“偉大”和“尊嚴”這兩個概念來概括。史蒂文斯認為“偉大”首先體現于那些“偉大的紳士和女士們”,而為他們服務,也就為國家服務,或是“為推動人類進步服務”(Ishiguro, 1989: 114)。因此,作為男管家,他們的“偉大”也就體現在“服務那些肩負人類文明重任的偉大的紳士”(Ishiguro, 1989: 116)。除此之外,男管家“自始至終承擔起職業角色的能力……他們堅持自己的職業精神就猶如紳士穿戴自己的西服:他不會在公眾視域下,讓暴徒或當前環境將其扯下”(Ishiguro, 1989: 43)。這就是史蒂文斯所說的“尊嚴”。而這兩者又與“英國”這一概念融為一體、密不可分。因為在他看來,“只有英國才有真正的男管家。其它國家,無論實際的名稱是什么,只有男仆……一個偉大的男管家,根據定義,一定是一個英國人”(Ishiguro, 1989: 43)。正是因為上述原因,遲暮的史蒂文斯才試圖通過回顧自己“輝煌”的職業生涯,證明自己的“偉大”,從而復原并維護一個從過去持續至現在、并將延續至未來的穩定不變的身份。

然而,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是,他試圖重構的價值觀和道德標準卻實際上被自己的懷舊敘事所顛覆和解構。他的復原性懷舊敘事非但未能從往日的美好時光中追溯到一個理想化的英國身份;相反,史蒂文斯關于昔日的回述暴露了民族身份神話以及其所蘊涵傳統與價值的在內悖謬性以及在現實中不可能實現的本質。這種單一化、排他性的本質主義英國民族身份只不過是一個自身充滿悖論的幻象。

首先,達靈頓府早已淪為資本體系中的文化商品,因此無法表征某個具有本真起源的民族傳統。在小說中,美國人法拉戴買下達靈頓府后,曾邀請友人韋克菲爾德夫婦前來做客。這對美國夫婦對府邸中的一個石頭拱門及其歷史感產生了濃厚興趣。他們問史蒂文斯:“這個拱門看起來像十七世紀的。它不會是最近才仿造的吧”,并最終得出結論:“我覺得是仿造的。技術很好,但依然是仿造的”(Ishiguro, 1989: 123)。在美國人眼里,不僅建筑有可能是偽造的,甚至連男管家也可能是假冒的。法拉戴先生曾質詢史蒂文斯:“你是正宗的老式英國管家,而不是一個假裝管家的服務員。你是真的東西,對吧?”(Ishiguro, 1989: 124)。可見,在以美國為主導的跨國資本主義世界政治經濟體系中,達靈頓府已不再像福斯特(E. M. Foster)的《霍華德莊園》(Howards End)中的霍華德莊園或者沃(Evelyn Waugh)的《故園風雨后》(Brideshead Revisited)中的布賴茲赫德那樣,被認為是一種“把彼此不同的國家理想融為一個統一的民族精神的社會模式”(Su, 2002: 556)的象征。相反,當史蒂文斯把達靈頓府視為表征民族身份的神話而與之認同時,美國人法拉戴卻把這種神話作為一種文化資本的形式而將其挪用。在法拉戴看來,史蒂文斯以及這座充滿歷史感的莊園并不是“高貴莊嚴的政治象征”,而僅僅是“英國鄉間莊園文化的商品代表”(Trimm, 2005: 140)。在英國文學傳統中,莊園府邸之所以被認為是英國民族身份的象征,是緣于其物理結構的完整性表征著社會的高度統一性。然而在《長日留痕》中,作為文化商品的達靈頓府卻因為商品本身的流通性和易變性被切斷了與歷史起源的關聯。它不再是通過繼承或傳承而見證歷史交替,相反,它現如今只能在資本市場進行流通和轉移。正如其它商品一樣,它也可能被“仿造”(Ishiguro, 1989: 123)。缺乏歷史性的達靈頓府已然不能再象征某種具有本真起源、從古至今連續統一的民族傳統,除非這一傳統本身就是人為的虛構。

其次,更重要的是,史蒂文斯用以表征英國身份的“偉大”和“尊嚴”不僅充滿內在悖謬性,而且最終被證明是一種偽善的道德。一方面,他將紳士和管家視為民族身份的象征,并通過“偉大”和“尊嚴”這兩個核心價值觀將二者合二為一,這種認知忽略了兩者在階級屬性上的對立性,也說明他已經內化了那些統治階級為掩蓋階級剝削和社會壓迫而宣揚的意識形態價值。史蒂文斯默認上層統治者對社會不同階層各群體高低優劣的劃分,并欣然將階級不平等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實。另一方面,所謂的“偉大”和“尊嚴”實際上就是對主人的盲目服從。在他看來,包括管家在內的“所有職業的一個重要職業素養”就是不能對雇主有“強烈的個人意見”(Ishiguro, 1989: 201)。對雇主的絕對忠誠意味著作為服務者的管家沒有必要具備獨立批判性的思維能力,從而將道德和價值判斷責任全部交由諸如達靈頓勛爵這樣的府邸主人。因此,紳士貴族階層不僅是獨一無二的英國民族身份的象征,同時還是知識和道德方面的權威專家,以及國家命運的裁決者。然而史蒂文斯的懷舊敘事卻揭示了達靈頓勛爵既非知識權威,更不能算得上是道德楷模。正是他對政治時局的錯誤判斷才使得自己最終淪為“希特勒在英國的馬前卒”(Ishiguro, 1989: 223)。正如美國議員劉易斯所說,“勛爵大人就是一個(國際政治事務的)業余者”(Ishiguro, 1989: 102)。他在政治上討好納粹的行為最終將國家推向了戰爭的深淵。除了缺乏政治上的專業知識,達靈頓勛爵在道德上也遠非完美。據史蒂文斯回憶,大約是在1935年,為了討好即將來訪的納粹德國密使,達靈頓勛爵要求史蒂文斯無端解雇府邸里兩名猶太女傭,盡管她們“一直都是非常令人滿意的員工”(Ishiguro, 1989: 148)。為了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而不顧公平、正義等道德原則,這說明達靈頓勛爵根本算不上是一位正人君子。

可見,晚年的史蒂文斯試圖在對往事的懷舊中尋找并復原一個穩定不變的個體身份和民族身份,并重新發明與此身份相關聯的傳統價值和道德標準,從而應對當前所面臨的身份危機。然而他的懷舊敘事卻反諷式地顛覆和解構了自己試圖重建的價值觀和傳統。他所引以為豪的“尊嚴”只不過是對貴族統治階級的盲從,對其意識形態的內化;而他所試圖證明的關于英國民族身份的“偉大”實際上是一個極其空泛的概念。

3. 反思性懷舊與身份重構

與《長日留痕》中史蒂文斯的復原性懷舊不同,石黑一雄長篇小說處女作《群山淡景》中的敘事者悅子的懷舊則是反思性的。小說的敘事始于上世紀80年代初,敘事者悅子是一位寡居于英國的日本女性。此時,已步入晚年的悅子不僅遭受著大女兒景子(Keiko)的自殺帶來的悲痛,同時也經歷著其它層面的現實困境。有研究者指出,“錯位(displacement)”是小說的重要主題:“悅子從日本到英國的地理錯位、她的記憶的認知錯位、她與幸子的心理錯位、由景子的死所導致的家庭關系錯位”(Lewis 2000: 27)。英文里,“displacement”還有“驅逐、離家”之意。因此,悅子的遭遇不僅是各種層面的錯位,更是遠離精神家園的放逐。被流放至社會邊緣的她,只有借助于對往昔歲月的回顧與懷想,才能夠找到認清現狀、化解危機的可行方案;也只有求助于懷舊,她才能想象性地重構已經喪失的自我身份。

然而,和史蒂文斯不同的是,悅子并沒有試圖去恢復記憶中那個絕對美好的理想家園,因為她深知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故土日本長崎早已被戰爭摧毀;她也沒有企圖通過回憶的想象去建構某種排他性的民族身份的神話,因為在她看來,東方和西方“有著如此多的共同點”(Ishiguro, 1982: 94)。相反,她的懷舊敘事是反思性的,包含著對“過去的不可返回以及人的有限性”(博伊姆,2010: 55)的體認。如她所承認的那樣,“往事也許并非像我今天所說的那樣……回憶是一個不可靠的東西”(Ishiguro, 1982: 156)。正因如此,她對過去的敘述才是“諷喻性的、碎片化的、非終結的”(博伊姆,2010: 55)。反思性的懷舊使得悅子能夠想象性地重構一種并非固定僵化,而是處于動態建構中的身份;或者說,悅子的懷舊是一個一直處于進行之中的、關于自我身份的敘事。

首先,悅子的懷舊暗示她拒絕扮演男權社會為女性所規定的角色。在日本社會,父權意識形態規定了家庭生活中絕對的男尊女卑。據悅子回憶,她的第一任丈夫次郎在家中總是高高在上,對妻子悅子頤指氣使(Ishiguro, 1982: 61)。除此之外,在老一代日本人看來,在民族和國家的層面,女性還承擔著生育機器的職責。特別是對于同樣被殘酷的戰爭摧毀、正在經歷戰后重建的日本社會而言,女性腹中新生的胎兒還象征著國家的希望和民族的未來。正如悅子母親生前的友人藤原太太(Mrs. Fujiwara)常對身懷六甲的悅子所講那樣,“你應該多想想那些開心的事。你的孩子。還有未來”(Ishiguro, 1982: 24)。孩子不僅是女性個體的未來,也是這個幾乎被帝國主義戰爭拖垮的民族和國家的未來,更是父權社會中女性個體價值的所在。

然而,悅子的懷舊敘事則暗示,女性的身份與價值并非由所生育的孩子所定義。回憶往事,悅子提到,“任何細小之事都能引發我對母親身份的焦慮”(Ishiguro, 1982: 17)。和藤原太太將孩子視為個人和社會的希望恰好相反,悅子碎片化的懷舊敘事里充滿了與孩子相關的恐怖指涉:關于一個專門殺害小孩子的連環殺手的傳聞;一個把自己的孩子淹死然后自殺的女人;小貓被活活淹死。對于悅子,新生的生命并不是預示希望,而是象征痛苦與恐懼。

其次,悅子的懷舊敘事摘除了父權思想為女性貼上的柔弱、溫順的標簽,逆轉了“男性/女性”二元對立中不對稱的權力關系。作為敘事者,悅子巧妙地借用另一位母親幸子(Sachiko)的故事,顛覆了“男性作為欲望主體,女性作為幻想客體”的性別神話。根據悅子的描述,幸子是她在長崎生活時所結識的友人,一位叛逆、獨立、勇敢的女性。根據悅子的回憶,被戰爭奪去了一切、從此深陷貧困的幸子拒絕叔叔和堂姐的收容和資助,獨自帶著女兒真理子(Mariko)住在河邊的一處破敗的木屋中;作為單親母親,她常常成為其他婦女閑言碎語的對象,但她卻對此毫不在乎;為了生存,曾經是一名千金小姐的她不辭辛勞在拉面店打工。除此之外,幸子頗具雄心,用盡一切辦法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標。她曾告訴悅子,“日本不再適合你我這樣的女人”(Ishiguro, 1982: 147)。因此她和美國大兵弗蘭克交往,試圖以此為跳板,移民美國。悅子對幸子的描述使得一個獨立自主、甚至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女性形象躍然紙上。

更重要的是,悅子的敘事似乎一直在暗示,所謂的“幸子”有可能就是自己。讀者不難發現,悅子和幸子之間存在諸多可疑的平行之處:兩人均有一段不幸的婚姻以及一個性情孤僻的女兒;幸子希冀美國大兵弗蘭克將自己帶到美國,而悅子最終和現任丈夫結婚并移民英國。而在接近小說結尾的一處場景中,敘事者對人稱代詞毫無邏輯的切換更加突出了關于幸子這一人物真實性的疑點。當時悅子試圖勸說真理子跟隨她母親幸子移民去美國,但她最后一句話中的主語人稱代詞從“你們”變換成“我們”:“如果你不喜歡那里的話,我們可以隨時回來”(Ishiguro, 1982: 173)。稱謂的轉變讓人感覺悅子并不是在對別人的女兒講話,而是在向自己的女兒景子做出承諾:如果你不喜歡那里(英國),我們可以隨時回來。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幸子的經歷填補了悅子關于自己的敘事中的空白,還原了被省略的信息,并揭示了被敘事者刻意隱藏的秘密。從這個角度來看,上述幸子堅強獨立、敢于挑戰傳統道德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敘事者悅子本人的所作所為。她的懷舊敘事假借她人之口顛覆了性別神話。悅子實際上將自己對命運的不屈抗爭“投射”到幸子之上。在這兩位女性難分彼此的故事之中,男性(悅子的英國丈夫謝林漢姆以及幸子的美國男友弗蘭克)不再扮演拯救者的角色,而是淪為女性為達成目標所借助的手段。被凝視的客體(女性)逆轉成為能動的主體,而欲望的主體(男性)則被反向物化成女性為達成目標所利用的工具。

再次,悅子非線性的懷舊敘事所呈現的內在不確定性和開放性意味著她身份的重構永不完結。和《長日留痕》的史蒂文斯試圖用“偉大”與“尊嚴”的概念來定義一個永恒且排他的英國身份不同,悅子從未企圖在過去中重塑任何民族起源或傳統,或是找尋某種獨一無二的身份。她深知回憶的不確定性,曾不止一次地聲明“我對這些往事的記憶會隨著時間變得模糊”(Ishiguro, 1982: 41)、“回憶是一個不可靠的東西;它通常被回憶者所處的當前環境所影響”(Ishiguro, 1982: 156)。因此,悅子的敘述總是在“現在”與“過去”之間頻繁無規律地跳躍,這使得她的懷舊敘事呈現出非線性和碎片化的特征。除此之外,悅子和幸子兩者之間模棱兩可的關系則充分證明了敘事的內在不確定性和開放性。關于幸子到底是不是悅子本人這個問題,讀者實際上無法得出確切的結論,這是因為任何一種定論都沒有足夠的文本證據來支撐其觀點。其實,這也是作為作者的石黑一雄寫作上的高明之處。因為關于幸子的一切信息均來自于第一人稱敘事者悅子,讀者無法從別的渠道獲得資源從而論證其是否客觀真實。然而這種不確定性并未影響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相反,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敘事中的意義空白反而增加了讀者的閱讀興趣。隨著悅子碎片化的回述緩慢展開,讀者自己也經歷了伊瑟(Wolfgang Iser)所說的關于悅子故事的“連續修正的過程”(Wong, 2000: 44)。正如作者書寫了悅子的故事那樣,“讀者也通過自我的閱讀策略重新創造了相同的故事,建構了一個由角色和情境所組成的網絡,推動情節走向最終結局”(Wong, 2000: 42)。然而,悅子關于自我的敘事卻永遠不會終結。小說里,悅子的小女兒尼基告訴悅子,“我的一個朋友正準備寫一首關于你的詩”(Ishiguro, 1982: 89),并要求悅子提供“一張照片,或其它東西,關于長崎的……這樣她能夠了解所有的事情”(Ishiguro, 1982: 177)。悅子不知道該給女兒什么東西,于是告訴她:“我不確定。這個東西必須能讓她了解所有的事情,對吧”(Ishiguro, 1982: 178)。這一小事件充滿了深刻的寓意。正如悅子本人的懷舊一樣,尼基的朋友所要書寫的詩歌同樣是關于悅子的敘事;同樣,如同沒有什么“照片或其它東西”可以展現“所有的事情”一樣,沒有什么敘事能夠展示關于主人公的一切。個人的身份與其說是一種從過去一直持續到現在的穩定不變的實體,還不如說是一段通過懷舊來書寫的、永未完結且需不斷修正的敘事。

4. 結語

在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時,石黑一雄認為自己接受了“典型的英式教育”,但同時卻又否認自己“在文化意義上完全是英國人,因為(他)由日本父母撫養長大”(Shaffer, 1998: 18)。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生活在英國、被日本父母在說日語的家庭環境中、以英式教育方式撫養長大的特殊經歷,意識到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于是聲稱自己“既不是英國的,也不是日本的”(Oe Ishiguro, 2008: 58)。這并不是在否定自己所繼承的文化遺產,而是對身份做出有別于傳統的闡釋。正如他在自己的作品《群山淡景》和《長日留痕》里通過主人公的懷舊敘事所證明的那樣,“身份”不可能是一個固定不變的或者排他性的概念,也無法簡單地置于某一個單一的框架內去定義。它只能是一個開放性的動態概念,永不完結,一直在修正。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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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Nostalgia is an important means by which human individuals within the context of modernity maintain and reconstruct their identities. Kazuo Ishiguro’s protagonists, when confronted with identity crisis or ontological anxiety, tend to resort to nostalgic narratives so as to stabilize and reclaim their self identities. However, the consequences of different modes of nostalgia vary greatly. In The Remains of the Day, the restorative nostalgia of Stevens attempts to reinvent a single, fixed, exclusive Englishness, the legitimacy of which is eventually subverted by the narrative of the novel itself. On the contrary, the reflective nostalgia of in A Pale View of Hills succeeds in reconstructing a mode of dynamic, open, non-essential identities via the ironic and fragmented narratives of Estuko.

Key words: restorative nostalgia; reflective nostalgia; identity; Kazuo Ishiguro

作者簡介:魏文,男,碩士,北京林業大學外語學院講師,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通訊地址:北京市海淀區清華東路35號北京林業大學3號信箱,郵編100083

E-mail:vincentwei05@126.com

(責任編輯:娜仁圖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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