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十七年”(1949-1966)是我國翻譯文學史上黃金時代,蘊含著豐富的研究課題。本文從翻譯史著、博士論文和期刊論文三個層面,對新時期以來關于“十七年”的翻譯研究成果進行回顧和總結,對目前存在的問題和研究不足予以分析和剖釋。文章從應用翻譯研究、翻譯生產/出版研究、譯者文化生態研究、理論融合研究四個方面對該領域未來的研究空間進行展望。
關鍵詞:“十七年”(1949-1966);翻譯研究;回顧;展望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822(2017)03-0065-09
1. 導言
“建國十七年”(1949-1966)(以下簡稱“十七年”)的外國文學翻譯是在特殊的時代語境和政治話語下進行的,“文學譯介主要體現為一種政治關系”(朱棟霖,2009:174)。基于這種認識,長期以來,學界對“十七年”翻譯的考察,將其簡化為意識形態“一元化”的產物,“認為‘十七年’外國文學翻譯完全意識形態化,沒什么研究價值。”(方長安,2003:110)政治因素對文學作品的制約,成為十七年譯介研究不言而喻的事實。在這種觀點影響下,較之晚清和民國時期相比,對“十七年”外國文學翻譯的關注程度和研究熱度,自然冷清、落寞許多①。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十七年”的外國文學翻譯并不像大多數所認為的“一片空白”,而堪稱“我國翻譯文學史上的黃金時代”,這一時期出現了“譯業興盛、譯人眾多、譯著繁富、譯筆精湛的繁榮景象”(周發祥等,2009)。有數據表明,建國十七年間的外國文學翻譯在數量上并不輸給“清末民初”時期②,可業內對這一時期的研究熱度和關注程度相對較低。但是,這種相對沉寂的狀態恰恰蘊涵著研究的無限生機,有了深入發掘和闡發的可能性。截止2016年6月,筆者共收集到國內以(或涉及)“十七年”外國文學翻譯為主題的翻譯史著作、博士論文和核心期刊文章多種,現對上述成果③做一梳理,以期對彼時的外國文學翻譯研究發展動態獲得一個較為全面的概貌。同時,作者也不吝獻陋,對相關成果進行簡單述評,并對“十七年”翻譯研究(主要是文學翻譯)的可能空間提出展望。
2. “十七年”翻譯研究回顧
2.1 翻譯史著的線性梳理④
作者以“翻譯史”或“翻譯概論”的名義撰寫專著或專門章節對“十七年”的翻譯進行梳理和概述。陳玉剛(1989)總結了“十七年”文學翻譯的特點并概述了對亞非拉、俄蘇及歐美各國的文學翻譯。孫致禮(1996)以翻譯家為主線,將“十七年”出版的 460 種英美文學譯作按體裁分類,以發表年份為序,逐本介紹在我國的翻譯出版情況,總結譯介過程的經驗、貢獻和啟示,乃我國第一部斷代翻譯史。孟昭毅、李載道(2005)和陳福康(2011)均以譯者為中心,對活躍在“十七年”的多位譯者進行介紹和評述。方華文(2005)和馬祖毅等(2006)在其翻譯通史論著中對“十七年”的外國文學翻譯有“散點”式的討論和分析。查明建和謝天振(2007)結合“十七年”的文化語境,總結此一時期外國文學翻譯概況及其成就與缺失,并詳細梳理了此時期對俄蘇文學、英美文學、法國和德國文學、東南北歐文學及亞非拉文學的翻譯。周發祥等(2009)回顧了“十七年”翻譯事業的組織與建設,并分三個階段詳細論述了對外國文學的翻譯。王友貴(2015)考察了“十七年”翻譯活動的操縱因素,述評了各國文學在本期的歷史書寫,史論結合,頗有見地。
同時,學者在對國別文學翻譯史進行研究時,自然會涉及到“十七年”的國別翻譯文學。如王向遠(2007)和許鈞、宋炳輝(2007)本別在其著作中對日本文學和法國文學在“十七年”的譯介有過總結和評述。
總體而言,上述翻譯史著,寫法大同小異,其關注點集中于羅列及梳理作家和譯作史料,寫作線索在某種程度上仍局限于傳統的以經典作家作品為中心的述史模式,旨在回答“誰在譯”、“譯什么”和“如何譯”的問題,史料多于史論,評述的分量和力度似嫌不夠。許是史著體例的規約,大多數著作重“史”輕“論”,對譯介情況的分析和梳理仍局限于語言學派規約式的微觀研究,沒有深入研究制約譯作生產的多重因素,也因此缺乏學術探究的深度。
2.2 當代譯論視域下的博士論文闡釋
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翻譯理論的引進,消化和吸收,極大促進了國內翻譯研究的觀念、視角、方法和范式的轉變。博士論文是體現學科建設成就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可以反映出該領域青年學者的系統深入研究,反映出該領域新的研究問題、研究方法或研究發現,并反映出該領域后繼學者的學術訓練功底及其存在的問題。”(穆雷、鄒兵,2014: 14)。經查知網,以“十七年”的翻譯為研究主體的博士論文共6篇,從中我們可以管窺博士生對這一領域的系統研究成果。
陳南先(2004)采用傳播—影響研究的方法,以現實主義為線索,探討了蘇俄文學譯介與中國文學的互動關系。陳鳴(2008)依托操縱理論,分析了意識形態對外國文學譯介的操縱、操縱方式及其對譯者的影響。侯靖靖(2008)借用文化學派的主要理論,將英美戲劇翻譯置于“十七年”的社會、文化、政治大語境中,窺視并論證了譯入語文化對戲劇翻譯的操縱。盧玉玲(2007)借鑒文化學派和譯介學的研究成果,詳解了“十七年”間英美文學在中國語境中的流布。吳赟(2008)⑤以多元系統論和操縱理論為基本理論框架,考察了英美詩歌在“十七年”特殊語境下的翻譯、影響和傳播。劉立勝(2012)基于布迪厄文化社會學理論,研究了“十七年”的翻譯規范與譯者行為之間的互動關系。
這六篇博士論文運用當代譯論,從不同角度切入“十七年”的文學翻譯,角度不一,視點各異。論文更多地關注“十七年”的歷史語境,關注制約彼時翻譯的諸多外部因素,如意識形態、贊助人、詩學等等,聚焦“為何譯”,并輔之翔實而精到的個案分析,代表了著作者系統性和科學性的創新思考,為后來的研究跟進提供了良好的基礎。
2.3單篇論文的“散點”研究⑥
因篇幅限制,單篇論文僅對某一主題進行探究。“散點”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2.3.1 翻譯家研究
專文討論譯者在“十七年”的翻譯活動的文章有2篇。王云霞、李寄(2011: 98-102)討論了傅雷后期(1949-1966)的翻譯,認為其前后期翻譯路線和翻譯文體的變化源自傅雷個人的翻譯理念、審美趣味、心境和情緒,并且受到了彼時主流意識形態和出版體制的制控。劉軍、李燦(2012: 85-90)梳理了施蟄存在1949-1957年的文學翻譯之旅,其對歐洲弱小民族文學和蘇聯文學的譯介,既趨同與大的時代背景和政治標準,又不全為政治和名家名作所左右,而是以藝術和審美的標準看取蘇聯和東歐文學,反映了譯者的獨特選擇。
2.3.2 作家譯介研究
專題研究某一作家在中國譯介情況的文章有2篇。吳赟(2011: 108-111)通過梳理拜倫詩歌翻譯在十七年期間經歷的“經典生成”,“沒落與顛覆”,“讓位和替代”三階段,透視文學經典特殊歷史時期的劃定標準、原則依歸、文學能產及社會價值。侯靖靖(2009: 137-146)從17年間的社會背景和翻譯指導方針出發,深入剖析了王爾德劇作在此期間“缺席”的具體原因。蘇聯對王爾德的冷落、唯美主義與主流詩學—現實主義的抵牾以及王爾德個人性格和經歷都制約著其作品在十七年的接受和傳播。
2.3.3 作品譯介研究
對于“十七年”的翻譯文學作品,研究者關注點在《牛虻》上。倪秀華(2005: 116-130)通過分析譯本產生的社會背景、贊助人(出版社)對譯本的刪節和其它改寫機構/人的力量和影響,認為《牛虻》的翻譯體現了一種獨特的政治文化行為。盧玉玲(2005: 182-193)針對倪文,提出了不同看法。她通過反思“經典和經典化問題”、詩學選擇和《牛虻》的讀者反應及當代解讀,認為《牛虻》的翻譯并不只是一種文化政治行為,我們應從文學的本真之處探究其經典之路。朱安博(2008: 264-266.)通過溯源《牛虻》的經典之旅,驗證了特定時代語境下翻譯與政治的共謀關系。劉嘉(2015: 65-72)借鑒敘事倫理學,深入剖析了五三版《牛虻》譯著中的敘事建構以及由此引發的翻譯倫理問題。
2.3.4 影響傳播研究
西方譯論關照下的闡釋和譯作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的傳播和影響也是研究者關注的熱點。查明建(2004)以“十七年”的翻譯文學為中心,考察了意識形態與翻譯文學經典形成的關系。陳南先(2006;2010)分別歸納了“十七年”間我國對蘇俄文學作品的翻譯情況和俄羅斯經典作家的譯介和傳播及其譯介特點。方長安(2006)梳理了十七年間對歐美文學的翻譯和政治解讀。宋炳輝、呂燦(2007)梳理了“十七年”間對“弱勢民族文學”譯介的歷史背景和大致情況,論證了翻譯選擇標準的功利性和譯介方式的歷史局限性。劉彬(2010)運用勒菲弗爾翻譯操縱論三要素探討了該時期文學翻譯基本傾向、特色和成就。徐黃麗、辛凌(2015)運用多元系統理論分析了英美文學 “十七年間”在中國譯介的特征和形成原因。
2.3.5 專題研究
研究者以某一關鍵詞,如“詩歌翻譯”、“現代性”、“解殖民化”等,切入研究主題,梳理“十七年”的譯人譯事,勾勒翻譯與政治的粘連。方長安(2002;2003;2008)分別討論了外國文學譯介在十七年語境中嬗變的基本形態與特征、譯介的現代性特征、對歐美現代派文學的言說態度、特點和原因。盧玉玲(2008;2011a;2011b)分別探討了 “十七年”間英美文學作品中語詞“誤譯”在特定歷史語境下所折射出的政治話語和文化面貌、翻譯副文本在英美文學翻譯策略中的改寫功能、英美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譯介成因、接受和流變過程。吳赟(2011a;2011b;2011c)以英美詩歌為觀察點,分別述評了十七年間英美愛情詩歌在中國的翻譯和闡釋、英美詩歌的政治化閱讀和闡釋、英美詩歌翻譯現象所蘊含的本質。哈旭嫻(2013)分析了“十七年”間美國文學在大陸的譯介狀況,認為文學翻譯是對主流話語和國家意志的趨同。熊輝(2015)探討了“十七年”翻譯文學的解殖民化特征。
3. “十七年”翻譯研究的可能空間前瞻
從上節文獻綜述中,我們看到,眾多學者運用各種理論對 “十七年”間的翻譯(主要是外國文學翻譯)進行了多角度的審視和解讀,但對相關主題關注不夠,留下了許多研究空間,為進一步的持續研究提供了可能。下面將對可能的研究空間進行展望。
3.1 應用翻譯研究的可能空間
在翻譯學的學科框架結構中,應用翻譯研究包括翻譯教育與教學、翻譯批評、翻譯測試等。翻譯教學涉及大綱制定、課程設置、教材編寫、師資培訓、教學模式、翻譯測試、教學評估等,是翻譯學學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許鈞、穆雷,2009: 329)據筆者觀察,對此一時段的翻譯教學未能有高質量的文章。建國初始,為適應社會主義政治、經濟、文化建設需要,新中國培養了大批外語人才。顯然,翻譯教學占有重要的地位。“十七年”間,翻譯教學如何組織、管理,教學方法的選擇和運用,翻譯教材的編撰和適用,翻譯教學的評估和測試,翻譯學習策略和工具,等等領域,目前都鮮有人涉及。
同時,對“十七年”間翻譯批評的批評研究也很少見。一般以為,“十七年”的翻譯批評主要發表在《翻譯通報》(據穆雷統計,共74篇)、《文藝報》、《人民日報》和創刊于1957年的《西方語文》上。這一時段的翻譯批評與文學批評、政治批評有何關聯,產生了何種互動,目前都缺乏有見地的研究。就批評產生的時代語境,批評的主體和主題,批評方式,表現形式,批評特征,如此等等,都需要做進一步的分析和解讀,以“觸摸歷史”的方法,還原批評真相。梳理此一時段批評話語,挖掘其內涵,對于我們理解特殊時期的批評話語和拓展翻譯批評的研究空間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3.2 翻譯生產/出版機構研究的可能空間
在影響翻譯活動的諸多因素中,贊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按照勒菲弗爾的說法,贊助是文化大系統內各種操縱因素之一,它在文學系統以外,卻對文學系統內的翻譯活動有操控作用,因其作用可以推動、亦可阻止文學作品的閱讀、創作和改寫。(Lefevere, 1992: 15)王友貴認為,十七年間的贊助是“一種雙層贊助結構”,“其底層為‘出版社贊助人’(publisher-patron),上層為‘政府贊助人’(Gov-institute-patron)”,“前者乃初級的、一線的、顯在的、不完全獨立的贊助人”,“后者是高級的、指導的、隱形的贊助方。”(王友貴,2006: 19)王論也只是寥寥片語,未能展開討論。有很多問題還有討論的必要和拓展空間。如: 這一時期,誰是翻譯的贊助人?贊助人彼此之間的關系如何?其贊助有何動機和條件?又以何種方式來實現其贊助目的?贊助者和譯者之間有什么樣的關系?譯者是如何理解和領會贊助者發出的指令的?譯者對贊助的指令是否反映一致?贊助人如何影響翻譯文學的生產?如此等等。在宏觀的贊助體系中,出版社的作用非同小可。姜義華認為,翻譯出版,作為一種文化活動,一種文化現象,極富研究價值(轉引自鄒振環,2000: 序3)。既然“整個20世紀中國文化的發展都受到了翻譯出版這一交流載體的影響”( 鄒振環,2000: 緒論1),我們不禁要問,“十七年”的翻譯出版究竟對彼時文化造成了多大程度的影響?從目前收集的資料來看,對這一時期的出版研究偏少。建國伊始,新政權對翻譯工作加強了“組織化”和“計劃化”管理,加快了出版機構的公私合營及國有化進程。體制化之后的翻譯生產/出版機構與主流文化形成何種程度的互動,值得深究。一方面我們可以梳理“十七年”間的翻譯出版機構(如外文出版社、中共中央編譯局等),勾勒其翻譯出版概貌,論述其贊助變遷;另一方面,我們還可重點分析“中國作家協會”和“中國科學院社會科學部”在彼時外國文學的翻譯介紹,翻譯理論主張的提出和文學發展的規劃等方面發揮的巨大作用,其贊助人的身份在翻譯文學生產和變遷中的特殊作用。對翻譯作品生產環節的關注和研究,史料爬梳固然重要,但若能條分縷析,在“生產”的敘事中洞見意識形態“無形之手”和“文化建構”的形態,則更能體現研究者的敏銳和功力。
王建開(2007: 58)指出,文藝期刊是翻譯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翻譯活動有極大的推動。十七年間,作為翻譯研究的專門刊物《翻譯通報》和《譯文》雜志(1959年改為《世界文學》),其辦刊思想、選稿原則、譯介規模、譯介內容、翻譯手法等等,對于我們了解時代語境,洞察主流話語,都具有發生學的意義。從目前筆者掌握的資料來看,我們對上述期刊的研究還很薄弱,缺乏深入的分析和系統的闡釋。
3.3 譯者文化生態研究的可能空間
王宏志曾提出研究20世紀中國翻譯入手的5個方面,即:選材、譯者、贊助人、譯者、社會/文化系統。(王宏志,2007: 43)。就“譯者”而言,王宏志提出了一系列的問題,如:“什么人當譯者?他們的資歷和背景是怎樣的?他們對西方的認識是怎樣的?他們以什么途徑取得這些認識?他們在社會中扮演什么角色?為什么人們愿意接受他們作為譯者?他們為什么選擇扮演譯者的角色?他們要以這樣的角色來嘗試達到什么目的?”(王宏志,2007: 43)就目前看來,這些問題還未得到積極回應和有深度的研究成果。關于“十七年”的譯者研究,基本程式都局限于資料清單的年份開列(作者在此并沒有貶抑的意思,在某種意義上,這種資料爬梳也非常必要),例如什么譯者翻譯了什么作品,有何特點,針對翻譯發表了哪些論說,具體內容是什么,如此等等。 “十七年”間的譯者,作為特殊時代語境中的特殊知識群體,其文化身份(包括社會地位、經濟收入、角色認同等等)和存在方式狀況如何,與其他類型的知識分子有何差異,其差異的理據是什么,其話語影響程度如何,其譯者主體身份的建構或失落根源在哪里,都需要我們進一步觀察和審視。換句話講,我們不僅要細讀和爬梳譯者史料,更應該把視野拓寬一點,在社會、文化、政治更廣闊層面上,汲取其它學科(諸如思想史、社會史、經濟史等)的優秀研究成果,選擇代表性的譯者做深入的個案研究,勾勒出“十七年”間譯者群體的文化生態。
作為中外文化的搭橋人,譯者以翻譯為媒介,在宏大的歷史語境和政治攻勢下,“十七年”間的譯者表現出何種態勢,以怎樣的心態,追隨?迎合?抗擊?主流政治話語,他們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需要研究者追尋譯者參與的“副文本”話語(諸如序言、日記、隨感、訪談,等等),透過微觀史料,條分縷析,發掘歷史隱情,拂去歷史的塵埃,展開不同業已定調的敘事。
3.4 理論融合研究的可能空間
傳統的翻譯研究拘泥于語言轉換問題,關注的焦點在于翻譯標準、原則、性質、可譯性等,其核心是“怎么譯”的問題。這種翻譯研究路徑“漠視主體文化所發揮的決定性作用”(孔慧怡,1999: 3),存在較大的局限性。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各種翻譯觀念、翻譯主張、翻譯視角和翻譯方法此消彼長、爭奇斗艷,譯論迭出。翻譯研究經歷了模仿論(語文學翻譯研究、語言學翻譯研究)→社會行動論(social action)(目的論、交際學研究、社會符號學翻譯研究、功能主義翻譯研究、社會學翻譯研究)→文化論(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文化研究)三種研究范式的演變。(廖七一,2015: 6)范式的演進促進了翻譯研究多學科交叉、多文化融入特征的形成,也為理論對翻譯的介入提供了實驗溫床。正如前文所言,“十七年”的翻譯活動豐富多樣,如果以新的理論對這一階段的翻譯活動進行研究和觀照,提出個人創見,自是相當有意義的事情。前文綜述已指出,目前對“十七年”翻譯活動的理論介入,大多建基在“文化學派”的操縱理論上。這還遠遠不夠。對于“十七年”的翻譯活動,不能僅僅局限于“意識形態”操縱下的簡單“政治敘事”,而應有多重視角,譬如接受美學,身份認同,評價理論,翻譯倫理,翻譯規范、翻譯制度、認知傳播、社會學等等途徑,展現“十七年”翻譯的真實圖景。
翻譯理論的介入,依托我們對史料的新發現和解讀視角的轉變。對于翻譯研究,“我們無法離開歷史語境、無法在非歷史化的理想狀態下來界定翻譯作品”。因此, 對十七年史料的爬梳和解釋還有待進一步開拓,譬如文藝理論的譯介⑦、文學選本的輯編,其選擇標準、內容規劃、接受傳播,如此等等,都需要新史料發現,從而做出理論上的回應和闡釋。
4. 結語
“十七年”的翻譯,規模大(方夢之語),數量多,史料豐富,為研究者提供了廣闊的拓展空間。特殊的時代語境,使人們的研究結論都傾向歸結于意識形態的“一元”操縱,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對于翻譯斷代史的研究,言必稱“意識形態”,簡而化之,恐怕也不是一種謹慎和理性的態度。翻譯作為政治話語的重要組成部分,“不是一種中性的,遠離政治以及意識形態紛爭和利益沖突的行為”(劉禾,1999: 36),積極參與了主流政治話語的形塑和建構,“十七年”體現的尤為明顯。這就要求我們須對當時特定文化語境下的翻譯活動、翻譯現象進行客觀描述與理性闡釋,一方面揭示主流政治話語對翻譯的制約與驅動,另一方面也試圖發現翻譯對政治意識形態的補充與強化。
“十七年”翻譯的整體成就還有待于我們進行全面而深入的總結和研究,包括翻譯理論的整理,翻譯批評話語的建構,譯者生態的評估,翻譯生產/出版的考察,中外文學關系的探討,如此等等。我們還應該拓展視野,依托新史料,運用新方法,回到歷史現場,理性解讀和闡釋彼時的譯人譯事,生產更多、更新的研究成果,為中國的斷代翻譯史研究添磚加瓦。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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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17 years of 1949-1966 in China witnessed large-scale literature translation and embraced rich research topics. This paper reviews the studies on translation during this period from three sources of translation works, dissertations and journal papers, and analyzes the problems therein to be paid special attention to and be solved. It also offers four possible approaches to the future research in this area, namely applied translation approach, translation publication approach, translator cultural ecology approach and theory integration approach.
Key words: 17 years (1949-1966); translation studies; retrospect; prospect
作者簡介:李金樹,男,碩士,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當代譯論和翻譯史研究。
通訊地址:重慶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郵編40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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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