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同地區的人們對寡婦群體的不同認識,影響了寡婦們在當地的語境下的不同社會角色和社會對待。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及女性意識的覺醒,寡婦們的社會地位也隨之發生了深刻的改變。本文主要是依據受訪人提供的案例以及當地現實,通過對當地寡婦角色的分析來對比當地語境下,人們對寡婦群體的認知情況①,以此探究這個群體背后的社會文化因素,透析女性意識的逐步蘇醒及婦女解放的艱難道路。
【關鍵詞】:寡婦群體;差異對比;財產分配;婚姻自由
在傳統的中國社會里,由于封建文化的壟斷性以及婦女地位的從屬性,女性一度成為了失語的群體,而寡婦更是游離于女性之外的特殊群體,她們通常是被孤立在社會、人群之外的。寡婦始終是封建道德觀念關注的核心,作為男權社會的殉葬品,一方面忍受著巨大的喪夫痛苦,一方面還要承受來自社會、家庭甚至自身的巨大壓力。她們完全被禁閉在正常社會生活之外,無所寄托,沒有幸福可言。寡婦,曰為喪夫的人。在《現代漢語大詞典》中,也是這樣定義寡婦的:指沒有丈夫的婦人,后多指死了丈夫的婦人。當然還包括“準寡婦”這一特殊的形象,魯迅先生在《寡婦主義》里提到過“擬寡婦”一詞,他說 “所謂‘擬寡婦’,是指和丈夫生離以及不得已而抱獨身主義”[1](P.428)。提到寡婦就有“寡婦門前多是非”“寡婦不吉祥”“寡婦臉子”等等這些民間俗語,從這些貶義詞可以看出寡婦是人們避之所不及的對象,但寡婦的節烈恐怕給人的印象最深,最早關于寡婦不嫁之說的是《禮記·郊特性》:“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2](P.145)”封建社會倫理道德已經滲入骨髓,一旦成為了寡婦,她們就完全游離在正常的社會之外了,家庭生活就是她的全部。社會風俗和輿論的壓力,使她們必須在對亡夫的哀悼之中從一而終,“節烈婦女”是義務,美好的幸福生活對她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杜芳琴說:“節婦有三件大事,奉養舅姑,為夫有后,育子成人,既是她們掙扎生活的動力,也使她們承受了常人難以體驗和承受的生活壓力和精神痛苦,在貧窮、勞作、屈辱的漫漫歲月碾軋下,她們中的大多數由痛苦而麻木,聽聽她們至今令人心驚肉跳的傾訴,與那些殉夫婦女的豪言壯語對照,是另外一種悲凄。[3](P.45)”““五四”運動對于中國女性的解放來說,它的進步意義,它的反封建的成效似乎更多地反映在少女們身上,如不被纏腳,在一定程度與范圍內接受教育,戀愛婚姻自由等等。而對于成年女性來說,它的成效似乎微乎其微。[4](P.207)
現當代文學中,有太多描寫和關注寡婦的作品,但從寡婦切入來對女性進行研究的學者則是鳳毛麟角,因此本文將綜觀寡婦弱勢群體的生存狀態,以此探究這個群體背后的社會文化因素,透析女性意識的逐步蘇醒及婦女解放的艱難道路。筆者的受訪人分別來自蘇中、蘇北農村,分別是來自江蘇省靖江市莊幟村的陳姓婦人和她的鄰居街坊,以及江蘇省東臺市元官村的許氏婦人。分別根據她們提供的案例來探視生活在語境完全不同的寡婦群體的生活現狀與改變。
蘇中:婆家束縛
據受訪者稱,她們所在的莊幟村是一個恪守傳統村落,濃郁的傳統生活讓該地的寡婦群體本分地生活在道德輿論的條條框框里,尤其是婆家對她們的繭縛。這里有兩個不同的案例:
2002年,該村的一35歲男子下枯井救人身亡,妻子當時33歲,時兩人經營一家蔬菜攤,育有一女,由于丈夫是在親戚家里幫忙時罹難且沒有任何保險,也沒有很多補償金,最終只拿到兩萬多賠償,后來該女子未曾另嫁,一直隨夫家公婆生活。寡女何氏勤勤懇懇幫持家道,賺錢贍養公婆和教育女兒,一度傳為村子里的賢惠媳婦代表。據受訪人陳姓婦人透露,近兩年婆家同意何氏找對象,意欲增加個幫手管理經營的菜攤,最終因為后招的對象對孩子不好分開了,現在還是和夫家人一起生活,也幾乎不紅臉吵架,家庭氛圍較和諧。
另一個則是比較“出名”的寡婦,當地人談起他們家的時候都表現得比較微妙。
寡婦小陳的丈夫曾是一名電工,2009年29歲的丈夫檢查電線觸電身亡,由于丈夫生前供職于公家②,死后分到接近三十五萬撫恤金。婆家強勢,聲稱這錢是他們兒子的,因此把遺產全部藏到婆婆的姐姐家,媳婦小陳未拿到財產的一分錢,媳婦小陳一怒之下拋下兒子另嫁遠走,此后與原婆家關系勢如水火,不相往來。對這家人的事情,當地鄰居評論不一,有老人認為媳婦心狠不懂事,拋家棄兒不贍養老人;而相對年紀輕的一輩則評價是婆家的不該,即便是兒子遺留的財產,妻子也是主要的財產合法繼承人,婆家太蠻橫不講道理,何況媳婦年紀輕輕,另嫁可以被接受。
事例中的家庭在當地很是常見。蘇中地區的農村,婆家對寡婦的束縛作用甚至涉及著家庭的財產分配;寡婦無依無靠,似乎只有沉默服從被安排的宿命才能稍使家庭安慰和諧。我們常對婦女在農家生計中的重要貢獻與其家庭地位低下的矛盾感到奇怪,其實,如果從家產分配的角度來解釋,就會很容易理解了。正因為土地等家產是依照男系原則傳遞的,婦女在一般的場合沒有繼承權,故家庭勞動義務則多于男子,正如費孝通所描述云南祿村的情形,“結婚之后,維持新家庭經濟基礎的農田,新婦一點都帶不過來”,這樣“沒有田的女子在經濟權利方面,不能和丈夫相比,一方面是生育孩子,一方面是擔任烹飪針線等家里的雜務。此外,還要下田,(負責) 曬谷子,喂豬等較輕的農作”[5](P.360)。婦女的家庭角色和社會身份有機地統一在父權制家庭結構之中。“坐產招夫”習俗的廣泛存在并不能完全使寡婦再嫁, 事實上仍有相當多的寡婦選擇了“守節”。從夫權制的文化習俗來理解寡婦守節,司空見慣,約定俗成:“一種以經濟繼承為主文化習俗相伴的家庭繼嗣制要求每個夫權制小家庭必須有男性繼承人。對死夫的節婦而言, 有子最好,若無子須從夫族中最近血緣的子輩中立后,養育長大娶婦,才算完成了守節使命[6](P.105)。”對于寡婦守節,不能僅從文化習俗和經濟考慮作單一化的解釋。實際上,在傳統社會中,文化習俗和經濟動機很難作二元化的界分。具體到寡婦守節而言,其財產權之殘缺既是一個經濟事實,又是一種法權關系,還是夫權制倫理的一種表現形式,因此對于寡婦處理家產的限制相當嚴格。對于不想放棄財產而又欲再嫁者,便有所謂“坐產招夫”之變通辦法。在“坐產招夫”的場合,一般是寡婦有子或公婆健在,為養子和養老的考慮而招贅。這種“坐產招夫”場合中,寡婦雖對家產有較大的處分權,但年幼的兒子在繼承預期上是家產所有權的主體,寡婦只是代為處分而已。
蘇北:寬容招夫
在封建傳統倫理道德觀念支配下的中國,婆婆和兒媳好像永遠是對立的。但蘇北農村地區,這樣的關系有了不一樣的轉變。據筆者走訪考察,當地寡婦群體的(再)婚姻更加具有自由。無論是出于對缺失體力勞動力的考慮,還是為了孩子能有一個相對富足和諧的生活環境,蘇北農村對寡婦再婚或者招夫的輿論束縛相對寬容。尤其是婆家年紀大或者沒能力養育孩子的,她們大多會為了孩子留在婆家,與婆家一起生活。除了以上兩個主要原因,當地寡婦宜于改嫁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農村剩余光棍較多。據我的受訪人稱,“村里光棍不去顧忌寡婦原來的家庭背景,甚至很多的單身者表示愿意當寡婦的門上賓。”當地語境里,希望寡婦再嫁,也開始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7](P.452)。另一方面,蘇北農村還有一個值得思考的“活寡婦”現象。為了生存,為了生存得更好一點,為了孩子能上學,為了家人看得起病,農村家庭被沉重的生活擠壓得支離破碎,其中包括夫妻分離。村子里的男人出門打工后,許多村莊成為空殼村。城鄉差別、城鄉二元經濟結構以及發展差異,都是造成這些農村婦女成為活寡婦的根本原因。
結語
幾千年來,好女不嫁二夫、從一而終的觀念深深影響著寡婦群體,甚至深入潛意識之中。當代社會,寡婦雖在法律上有戀愛的自由和改嫁的權利,現實中踐行卻很坎坷。無論是城市中還是鄉間村里,仍有人帶著有色眼鏡去看待寡婦改嫁。寡婦要改嫁就必須面對周遭善意的規勸和冷嘲熱諷,許多人在這種現實面前屈服了。婦女解放的道路仍然任重而道遠,也許只有將這一傳統回歸傳統主流之中,只有等媳婦熬成婆了,這一群女人才能嘗試著享受生活帶來的安之若素了。
注釋:
①本文案例僅代表絕大多數寡婦群體的生活情況,尚存其他不同情況,不能以一概全。另,受訪者包括當地人和寡婦群體,不偏指某一方。
②“公家”是當地俗稱,即編制公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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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費孝通. 祿村農田[A]. 費孝通文集:第二卷[C]. 北京:群眾出版社, 1999.
[6]杜芳琴. 婦女史研究:女性意識的“ 缺席”與“在場”[A]. 中國社會性別的歷史文化尋
[7]郭松義. 倫理與生活——清代的婚姻關系[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0.
作者簡介:劉佳(1990-),女,布依族,籍貫: 江蘇靖江,單位: 西南民族大學民族研究院,研究方向:文化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