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合理使用制度——兼評《著作權法修改草案送審稿》

【摘要】：合理使用制度是我國知識產權法中極其重要的制度，它是為了保護著作權人和社會公眾之間利益平衡而設置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送審稿》于2014年6月6日由國務院法制辦公開征集意見，其中關于合理使用制度的條款做了大幅度調整，較之前《著作權法》，本次修改可圈可點，但遺憾的是，仍有少量細節問題沒有解決。

【關鍵詞】：合理使用制度；著作權法；修改草案；送審稿

一、合理使用制度的概念和性質

（一）合理使用制度的概念

對于一些特殊環境下的行為，即使從表現上看，侵犯了知識產權人的權利，但出于維護社會穩定，鼓勵文化生活的創新及傳播，使社會公眾能有機會接觸到最先進、最前沿的智慧文化，防止知識產權人利用自身權利壟斷知識產品，法律規定了合理使用制度。即，在法律規定或作者無保留相關權利的條件下，直接無償使用已發表的享有著作權的作品，而無須經著作權人許可的著作財產權限制制度。

（二）合理使用制度的性質

合理使用制度的法律性質眾多說法不一，總體來說，主要有以下幾種學說。

1.侵權阻卻說

此種學說其實是將合理使用制度與緊急避險制度、正當防衛制度等類比，首先認為合理使用行為是違法行為，侵犯了著作權人的權利，但是由于法律的規定，產生了侵權阻卻的效果。合理使用行為本質上是侵害他人權利的行為，只是經注明出處后法律上不追究侵權責任而已。對于這種侵犯著作權所有人專有領域的侵權行為，法律劃定了一個合理范圍，只要符合規定的條件和方式，就排除侵權的適用。對于這種學說，臺灣學者張靜有比較全面的闡述：“合理使用行為只不過是加注說明出處后，才由侵權行為轉變為非侵權行為的，但其本質依舊是侵權行為。強制授權是有權利用，而合理使用是無償使用，法律規定強制授權的目的是為了依法阻卻違法事由的，那么合理使用也應該是具備阻卻違法事由的目的的。”[1]

2.使用者權利說

此種學說立足于合理使用即是合法行為的基礎上，認為這是一項受法律保護及認可的使用者可以依法利用他人作品的權利。[2]使用者權利說是將角度放置于除知識產權人以外的不特定第三人，他們合理的利用知識財產，不僅被法律認為是合法行為，而且還是一種法定的權利。

“著作權的強勢擴張導致使用者的不斷被壓縮”，[3]權利限制說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作者的著作權擴張傾向，促進了知識的傳播和流動，平衡了個人權利與公共利益，但是，權利限制說只能為合理使用人的使用行為提供正當性說明，至于著作權人采取的禁止接觸行為，即采用技術措施限制他人接觸其作品，該學說則無能為力，缺乏理論自洽性。“究其原因，在于該學說僅從著作權人的角度單向考慮問題，忽視了從另一方當事人——合理使用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因而觀點難免片面和缺乏全局觀。因為合理使用對著作權人來說，是對其權利的限制，而對合理使用人來說，卻是其可以使用或不使用的自由或資格，也即權利。”[4]

相比之下，本文更贊同使用者權利說的看法，將合理使用看作是合理使用者的法定權利，能給于合理使用者在此更高的法律地位，同時也是要求知識產權人應該履行不得干涉合理使用者合理使用的義務。“合理使用權的規定實際上將社會公眾從現行版權法中的被動地位轉為主動地位，可以依據法定權利來主張合理使用利益的保護，其能夠向真正的利益平衡邁出一大步。”[5]

二、對我國合理使用制度條款的具體建議

（一）對“其他情形”條款的評析

我國《著作權法》第22條列舉了12種合理使用的行為，但伴隨著科技水平的增長，尤其“互聯網+”時代的來臨，對知識產權法產生了巨大的沖擊，這樣的全封閉立法模式已無法適應社會生活的需要，故《送審稿》中第43條在列盡了各種具體合理使用的行為之后，增加了一項“其他情形”的彈性條款。“確立合理使用的一般條款，就必須充分認識到該模式的所具有的的內在局限性。”[6]我國是大陸法系國家，并非擁有豐富的判例給予司法上的借鑒，倘若從過去的全封閉立法模式完全改成“其他情形”的開放立法模式，物極必反，很難說不會造成自由裁量成為常態。

（二）“個人使用”需再做調整

本次《送審稿》在“個人使用”這一內容，將過去《著作權法》中“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的條款修改為“為個人學習、研究，復制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的片段”，取消了“欣賞”這一情形，用“復制”一詞替換了“使用”一詞。

但“復制”二字是否得當就值得商榷了。從語義上看，“使用”不僅僅包括“復制”，同時也包括“演繹”、“翻譯”、“改編”等涵義，倘若只規定“復制他人的作品”，就會導致“合理使用”的范圍縮小，不利于文化作品的傳播和宣揚，眾所周知，“演繹”、“翻譯”、“改編”等都是創新作品的重要方式，而觀察國外的立法和判例，亦很少有國家將個人使用的方式只限定為“復制”的，因此，本文建議，仍然以“使用”二字規定個人使用的情形。

（三）應增加“滑稽模仿”為合理使用情形

“滑稽模仿”，也稱為“戲仿”作品，其定義并沒有一個通說，而在我國立法和司法中，也并沒有任何概念。“滑稽模仿”是“一種借鑒并顛覆他人作品的文藝創作手法。即以模仿某些作品為基礎，并以戲謔的方式顛覆、諷刺被模仿的原作品”。[7] 《送審稿》中雖已規定有“其他情形”，“滑稽模仿”作品或許有生存之地，不必編寫入法，但前文已述，此款作為兜底條款，雖可以滿足靈活適用于司法實踐，但為了不使自由裁量成為常態，也為了合理使用制度不會因法律條文的開放式而損害著作權人的利益，我們也應將能夠預想到的合理行為盡可能全部列舉到合理使用的條款中，根據我國《送審稿》第1條：保護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作者的著作權，以及傳播者的相關權，鼓勵有益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建設的作品的創作和傳播，促進社會主義文化、科學和經濟的發展與繁榮，根據憲法制定本法。“滑稽模仿”作品并不是復制、剽竊他人的作品，而是融合了作者自身的智慧成果，是一種特殊的評價方式，本身就是新的創作作品，在合法性上是毋容置疑的。一昧保護原作著作權人的權利，就會“使得著作權人的權利逐漸膨脹，甚至成為著作權人阻止他人進入創作領域，破壞公平競爭的工具，因此，有必要限制著作權不合理的壟斷，讓社會公眾更好的接觸作品，評價和探討作品。”[8]

故本文建議，應在《送審稿》第43條第1款中增加規定：以諷刺、批判或評論目的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但不得與原作品混淆，而且不得玷污作品及其作者的名譽。

三、結語

知識產權法旨在保護知識產權人的知識產權，同時也捍衛社會公眾享受社會生活和科技進步的權利，平衡知識產權人、傳播者和使用者之間的利益平衡，合理使用制度應運而生。我國從一個重視義務的國家逐漸發展為以權利為本位的國家，是不可小覷的進步，因此，對于合理使用制度的法律性質，我們也應從權利的角度出發，認定其為使用者的權利，相應的知識產權人不能對此進行干涉和妨礙。2014年6月6日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草案>送審稿》增加了兜底條款，創設性的將“三步檢測法”納入該《送審稿》中，形成了我國著作權法上合理使用的半封閉立法模式，更加迎合了時代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應給予肯定。但同時，“其他情形”、“個人使用”、“滑稽模仿”的問題也正待解決。本文嘗試著對這些細節提出建議，希望能夠更加完善《送審稿》關于合理使用制度的內容，促進《著作權法》的修訂，為繁榮我國社會主義法制建設貢獻出綿薄之力。

注釋：

[1]轉引劉春田：《知識產權法（第五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358頁。

[2]同注解1，第5頁。

[3]向凌：《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的人權法反思——基于必要性的考量》，《知識產權》2012年第4期。

[4]陽東輝、張曉：《合理使用的性質重解和制度完善》，《知識產權》2015年第5期。

[5]盧海君：《合理使用一般條款的猜想和證明——合理使用制度立法模式探討》，《政法論叢》2007年第2期。

[6]梁志文：《著作權合理使用的類型化》，《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2年第3期。

[7]路璐：《滑稽模仿作品的合法性分析》，《法制博覽》2014年第11期。

參考文獻：

[1]吳漢東：《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研究（第三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2]吳漢東：《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研究（修訂版）》，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3]吳高盛：《<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釋義及實用指南》，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5年版。

[4]于玉：《著作權合理使用研究制度——應對數字網絡環境挑戰》，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版。

[5]楊小蘭：《網絡著作權研究》，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版。

[6]張軍華、韓全會：《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的問題及送審稿可適用于圖書館之著作權限制條款修改建議》，《圖書館》2015年第11期。

[7]郭斯倫：《著作權合同沖突的處理規則研究——兼評《著作權法》修改草案第59條》，《電子知識產權》2014年第12期。

[8]李軍政：《合理使用的性質：著作權的例外還是合理使用權》，《河北法學》2014年第11期。

作者簡介：劉國雄（1991—），男，漢族，福建福州市人，法學碩士，重慶大學法學院，研究方向：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