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第三人侵害債權之法理基礎

【摘要】：基于債權的相對性理論，許多學者認為，債的效力只及于特定的債務人，不涉及債的關系以外的第三人。但隨著社會的變遷和經濟的發展，隨著第三人侵害債權的現象不斷發生，固守債的相對性理論使得債權人的合法權利難以得到全面的保護。從債的不可侵性、債權的對外效力以及期待利益應受債權法保護等方面進行探討，試圖掃清建立債權侵權制度的理論障礙。

【關鍵詞】：債權；第三人；侵害債權；法理基礎

一、第三人侵害債權在我國的現狀

第三人侵害債權，是指有債權債務關系雙方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在明知債權存在的前提下仍然有意為損害該債權之行為，致使債權全部或部分無法實現，造成債權人損害。中外法學界對是否可以把債權作為侵權法保護的對象以及是否應當建立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存在很大的爭議，大致可以分為否定說和肯定說。

二、第三人侵害債權法理基礎之否定說

堅持否定觀點的學者認為，在各國的民法體系中并未搜集到堅實的理論基礎以支持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因此該制度在理論上是行不通的。具體存在如下兩種學說：

（1）債權的相對性原則

“債權具有相對性”這一理論最早可追溯至羅馬法時代，民法中將民事權利劃分為對世權和對人權的理論源于羅馬法的對物之訴與對人之訴。對物之訴是指訴訟中的訴求可以對抗任意一般人的訴訟，適用于對物權、家庭權利、身份權利的侵害。對人之訴是指訴訟中的訴求只能針對特定人，即訴訟中的雙方當事人，此種訴訟適用于因債之關系所產生的糾紛。[]經過歷史的長期演變，對物之訴逐漸形成了傳統的民法權利觀點，即絕對權，而對人之訴即為相對權。與此同時，在羅馬法中將債定義為“法鎖”，是指債只能對債的雙方當事人即債權人和債務人產生約束力，債的關系以外的第三人并不受債的約束。這一特點在現代大陸法系中被描述為“債的相對性”，在英美法系中則被稱為“合同的相對性”。債的相對性是指債的效力主要作用于特定的債的關系當事人之間，只在債的關系當事人之間具有法律約束力，只有債的關系中的一方當事人才可以基于債的關系向另一方當事人提出請求或者訴訟，而不能向雙方關系以外的第三人提出債的請求。王澤鑒教授指出： “債權人得向債務人請求給付，債務人之給付義務及債權人之權利，乃同一法律上給付關系之兩面。此種特定債權人得向特定債務人請求給付之法律關系，學說上稱為債權之相對性。”正是由于對此種觀點的出現，導致學界中部分學者認為，作為相對權的債權而言，債權能且只能作用于債權關系的雙方當事人之間，不可能受到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的侵害，即債權關系不會對任意第三人產生約束力，故債權不能作為侵權法保護的對象。

（2）債權典型的非社會公開性

學界中部分傳統的民法學者在否定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時，往往會認為，物權具有一定的公示手段，不動產物權的公示方式是國家機關的登記，動產物權的公示方式是對標的物的占有。第三人可以從物權所表現出的權利外觀，即公示手段中知悉其權利的歸屬，從而負有注意義務以保證不妨礙權利的行使。而債權本身并沒有明確的公示手段，不具備典型的社會公開性，第三人無法理解和感知所存在的債權關系，確立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無疑是加重了第三人的責任，因為是對第三人附加了不切實際的注意義務。債權往往是在債權關系的當事人之間產生，第三人無法知悉這種缺乏明顯公示性的債權。如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第三人的行為對他人債務的履行產生了障礙，在此種狀態中，讓第三人承擔侵權責任無疑是有失公平的做法。這必然會對交易的安全與穩定產生嚴重的影響，同時也違反了民法中公平原則的基本內容。因此，為了保障第三人基本的行為自由，建立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顯然是不適當的。

三、第三人侵害債權法理基礎之肯定說

在高速發展的社會經濟生活影響下，債權在經濟發展中的地位不斷提升，其發揮的重要作用也有目共睹，因此，逐漸出現了由“物權優位”向“債權優位”發展的趨勢，與此同時，債權人、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侵害債權權益的情形不斷發生，種種原因促使支持第三人侵害債權制度的理論學者不斷涌現。具體有如下幾種觀點：

（1）債權不可侵性說

一切民事權利都具有不可侵性，債權是一種民事權利，無疑也具有不可侵性。日本學者于保不二雄指出：“權利之不可侵犯性乃權利之共同性質，而由權利之不可侵犯性直接導出債權之不可侵犯性，乃理論之飛躍。”我國臺灣學者鄭玉波指出：“債權既然屬于一種權利，即具有不可侵性。”史尚寬認為：“債權雖為相對權，而相對權并非不容不可侵性。既為權利，則一般人應負有不為侵害之消極的義務，故如有第三人不法加以侵害，則不可不使其負侵權行為之責也。”[]

孫森焱也認為：“侵害權利系指妨礙權利所保護利益的享有的一切行為，不僅妨礙現在的利益屬于侵權，而且妨礙將來享有的利益亦屬于侵權。就不可侵害性來說，債權與物權之間沒有本質區別。當然，在排他性、追及性、支配性上講，兩者仍具有區分的必要。”[]從債權的權利屬性角度出發，債權與物權一樣，在權利人的權利受到侵害時，同樣可以主張排除損害或者請求賠償，如若不然，無疑就等同于否認了債權是一種民事權利這一基本概念，債權是一種民事權利就應當具備不可侵犯性。故而，學者王伯琦指出：“任何權利既受法律之保護，當不容任何人侵犯，物權為然，債權又何獨不然。”[]

（2）債權對外效力說

持該觀點的學者認為，債權的效力可以劃分為對內效力和對外效力。債權的對內效力是指債權人與債務人雙方的權利義務應受到債權關系的約束。王利明教授認為，依照合同的相對性原則，債權作為一種相對權，只能在特定的雙方當事人之間發生效力。單單就債權的對內效力而言，其指的是債權人無權以此項合同為依據，請求債務人以外的第三人履行合同義務。也就是說，合同責任僅限于合同當事人，即債權關系的當事人之間。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第三人侵害債權就不應當承擔侵權之責任。這一點可以從債權的對外效力體現出來，債權的對外效力是指，債的雙方當事人享受債權、承擔債務的行為均不得受到債權關系以外的第三人妨礙。故而，江平教授指出：“對于債權人的這種請求權，任何第三人均負有不加侵害的義務。違反此義務，即應負侵權行為責任，這便是債權的不可侵性。”[]從該角度出發，可以理解為，債權與其他民事權利一樣具有不可侵犯性，當這種權利受到第三人侵害時，法律理應給予債權人合理的救濟。

（3）財產利益保護說

權利是權利主體以實現其正當利益為目的而自由行使意志的范圍。[]權利與利益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等同的，法律上的利益類型各異，種類繁多，對于其中一部分利益法律通過賦予權利的方式而加以保護，除此之外的其他利益則成為法益。從侵權法的角度出發，權利和法益都屬于其應當保護的范疇。但是否定債權不可侵性的部分學者認為，侵權法保護的是諸如人格權、物權等可以直接體現現實利益的權利，然而債權只能體現債權人對債務人合理有效履行行為之后的一種期待利益，并非現實利益，故而不能收到侵權法的保護。該觀點引起學界很多學者的反駁，其認為債權之內在本身是具有現實的財產成分的，是將來可以實現的財產利益，無疑是具有財產價值的。德國著名學者拉倫茨對“財產”進行了如下定義：“一個人的財產是由這個人所有的具有金錢價值的各種權利的總體構成的。”[]通過以上論述可知，雖然債權人對債權享有的僅僅是一種期待利益，但是只要第三人不對債權進行妨礙侵害，使債務人能夠順利履行其債務，那么此時的期待利益就會轉變為現實利益，因此對債權進行侵權法保護無疑是意義重大的。正如王文欽教授所言：“合同債權具有財產價值，此一財產價值為債權人一般財產的成分，其表現于合同當事人之間的流通，并成為雙方當事人一般財產中的資產或負債含責任。第三人侵害債權的行為，減少了債權人一般財產中的資產，增加了其中的負債，從而損害了債權人一般財產及資產負債的應然狀態。”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傳統民法理論已經無法適應社會經濟的發展，因此應采用肯定說，即承認第三人侵害債權理論的存在。

作者簡介：王君雅，女，重慶大學法學院，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