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傳媒進化的大趨勢及VR、機器人寫作與知識付費

開欄語：喻國明先生一直致力于新聞傳播研究，對許多媒介前沿問題都有著敏銳的觀察、獨特的視角和獨到的見解。他提出了具有廣泛影響的“傳媒業發展的拐點論”“從‘增量改革’到‘語法革命’”以及“整合力是傳媒發展的核心競爭力”等論斷，均在中國傳媒的改革與發展中起到了一定的理論助推作用，贏得了“中國傳媒十大創新人物”“中國媒介發展思想人物”“共和國60年十大影響力人物”等殊榮，是傳播學領域的“長江學者”，為了讓更多的人分享喻國明先生的智慧，本刊特開辦“國明視點”專欄，從本期起每期刊發喻老師的最新研究成果，以饗讀者。

一、技術賦能的邏輯之下，未來傳媒進化的三大趨勢

大數據、人工智能、虛擬現實、混合現實等新技術的介入不斷促進傳媒領域的各種創新與格局重構，內容網絡、人際網絡和物聯網絡加速互聯互通與深度融合，在基于大數據精準價值匹配的基礎上，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關系升級重構，傳媒亦因此不斷拓展功能整合的空間，對社會經濟、社會生活的集成整合作用日益凸顯。

然而，越是在各類創新春潮涌動的當下越需要保持一份清醒和冷靜。所有的創新因為對既有資源要素重新賦值、對資源組合結構重新構造而有可能衍生出新生風險，當下的傳媒創新也不例外。由于文化傳媒內容產品在社會黏結與社會整合過程中的獨特作用，以及文化傳媒產業在當下動能轉換大背景下通過“互聯網+”平臺促進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功能，傳媒創新與其他類型的外部創新交融聯動，其所衍生的風險也具有很大溢出效應，系統盤點傳媒創新進程中的風險源頭、梳理各類風險之間的內在關聯與傳導路徑，應該成為引領傳媒創新方向、化解傳媒創新所衍生經濟社會風險的基礎性工作。我個人認為，未來傳媒的進化可能將主要表現為以下三大趨勢：

（一）虛擬與真實的滲透融合。媒介進化理論指出，“一切媒介的進化趨勢都是復制真實世界的程度越來越高”“幾種媒介可以合作以求貼近前技術環境從而存活下來”。在前互聯網時代，尤其是前移動互聯網時代，有些媒介可以安然共存，因為它們共同合作從而較為精確地復制了前技術環境，然而移動互聯網最大程度地匯集了絕大多數傳統媒介的功能，絕大多數傳統媒介的被替代也成為了必然。隨著虛擬和真實的深度滲透融合，未來信息業和實體行業也將深度融合，傳媒行業將顯示出更強的延展性。圍繞其傳媒平臺的用戶群，可以在某一行業中逐漸打造出一個完整的產業鏈條，從而實現多點增值。

（二）嵌套式平臺：媒介共生新形態。以往媒介的生存狀態是各自為政，封閉式競爭。互聯網的開放式發展邏輯正在迫使媒介拆除彼此間的藩籬，在共生中尋求發展。在平臺戰略成為互聯網主流發展模式以后，大平臺嵌套小平臺的模式正在成為主流。

（三）產品服務取代形式媒介。從傳媒發展史來看，傳統媒體未必真的會退出歷史舞臺。移動互聯網雖然對傳媒的渠道功能具有解構作用，但是只要受眾（用戶）還具有對傳媒信息的需求，媒介內容和信息的生產、傳播與反饋就不可能停止。在億萬用戶（受眾）眼中，傳統媒介形態和媒體概念外殼的消亡，同時伴隨著移動媒介產品和信息傳播服務內涵的崛起。挑戰也是機遇，這可能是在移動互聯網的“二次打擊”之下，傳統媒體獲得重新復蘇的真正機會，當然傳統媒體首先必需接受的是真正的互聯網思維。

二、“VR+新聞”的革命性改變及其局限和挑戰

作為一種新興媒介，VR為新聞傳播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敘事場景。其所特有的沉浸性、交互性和想象力，可以構建出虛擬技術下的真實場景，通過刺激人們的想象，讓觀眾擁有全新的感官體驗，進而幫助參與者更好地理解與接收傳播內容。

VR跨越時空邊界的報道方式與傳統新聞報道方式相比，有著更多無可比擬的優勢。VR與新聞業的結合形成了一股強勁的驅動力，正是這種驅動力推動著新聞業的不斷革新。從目前來看，VR與新聞的結合產生了更多正面的積極的效用，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它在發展中的局限和可能出現的負面影響。

（一）不是所有新聞報道都適合VR。就像廣播和電視不會互相取代一樣，VR也不會取代現有的媒介，因為不是每一則新聞都要用VR來呈現，也不是所有新聞報道都適合VR表達與敘述。

（二）VR新聞可能引發的新聞倫理問題。毫無疑問，新聞在追求真實的同時應該體現一定的人文關懷，但VR新聞中的戰爭、暴力、災難等場景，很可能對用戶以及新聞當事人帶來不可避免的傷害。

（三）VR新聞可能陷入新聞真實性和新聞客觀性的新型悖論。新聞報道強調客觀性和真實性，這是新聞工作的基本準則。在以往的新聞作品中，記者在進行報道時多采用第三人稱視角，努力呈現客觀公正的報道。VR新聞讓用戶以第一視角進入新聞現場，但這種體驗在加深用戶“我在現場”這一真實感的過程中卻會激發另一種不真實和不客觀。

總體上說，VR不僅僅是一項技術，它更是一種未來的媒介形態。誰能夠替代未來的微信？我想，VR可能就是一個。傳統媒體是對現實的重建，而VR更注重的是沉浸式體驗。它可以帶領我們進入到某一個場景當中，是浸入型的，能在里面反饋更多的控制、建構的東西。相對于過去單純的從無聲到有聲、黑白到彩色、2D到3D的傳統媒體，VR的沉浸式體驗是其區別于傳統媒體的最大特征。新的媒體技術的變革在不斷加速，移動互聯網將人們從固定的空間中解放出來，在空間的移動性上增強了復制前技術環境的精準度。VR、AR、MR等技術則是從人的感官的方方面面進一步精準復制世界，推動虛擬和現實之間的融合，這將是下一波媒介進化的顯著特征。當下的社會交往仍然是人人交往模式，在不遠的將來，隨著人工智能的日益成熟，人機交往將呈現人類交往別開生面的嶄新形態。

三、面對機器人寫作的挑戰，新聞人的角色轉換與專業化占位

互聯網的發展已經由最初的網絡化、數字化演進到今天的智能化發展階段，譬如時下熱議的“機器新聞寫作”。隨著“機器新聞寫作”的問世，機器人會不會跟媒體人搶飯碗的問題就成為人們熱議的一個話題。其實至少在當前和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機器智能還遠不能替代人的智能。關鍵的問題實際上是人和機器如何在人機對話中實現功能的互補和價值的匹配。

隨著“機器新聞寫作”的逐漸成熟和應用，新聞人的角色變遷可能至少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動態性的報道已經不再是新聞人需要處理的對象，他們的工作重心將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重點挖掘和采集機器新聞寫作所無法完成的調查性報道、深度解釋性報道；二是如何通過連接更多的社會人成為新聞生產的來源和節點并進行相應的組織、策劃、激勵和整合，從而成為新的發展階段上新聞生產的組織者和新聞來源系統的建構者、維護者。

（二）著眼于構建能夠充分吸收“公民新聞運動”能量的新型新聞傳播平臺，從框架設計到運作法則的制定、從紛繁雜蕪的事實信息的聚類方式到多元意見信息流通的“自由市場”，構建一個具有平衡和再平衡能力的信息場域，實現對于互聯網時代多元信息的生態化導流和管理。

四、知識付費漸已成為內容產業領域的新風口

在一個充斥著焦慮和失控感的時代，人們迫切需要一個把控“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變動不居的生活和世界的“知識抓手”。知識付費為什么能夠成勢呢？理由可能有這樣幾條：

第一，越來越成熟的社會和成熟的市場，需要越來越成熟和系統的知識把握與之相對應。

第二，隨著人們的“消費升級”，消費領域的大趨勢越來越指向體驗型消費。

第三，中國具有世界上人口最大的市場規模——這一點非常關鍵。并不是任何知識的服務都可以以用戶直接付費的形式來實現的。只有具備稀缺性的知識，才是市場所追逐的。可以像空氣一樣隨時隨地獲得的東西，哪怕再重要也不會有人為它付費。誰能夠在知識付費服務的這一“風口”下乘風飛揚？關鍵還是有沒有“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特”意義上的創新和創意。

（作者系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執行院長、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