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精神疾病患者作為社會群體的一份子,其人格權利理應得到來自于社會層面和法律制度上的雙重保障。但是在現行的司法實踐過程中,基于公安監察機關對精神病人法律屬性的認識錯誤和審判機關消極、被動和謙抑的中立特性導致精神病患者的精神權利脫離了法律保障的正常范疇。如何正確認識精神病患者的法律屬性,切實合法的保障這部分群體的精神利益,捍衛法律扶危濟的價值標準,是我們深究的意義之所在。
【關鍵詞】:精神疾病;精神利益;價值標準
一、問題的提出
精神病患者從醫學上去分析,是指患有嚴重心理障礙,不能準確認識自我的情感、意志并伴隨著身體行為、社交活動明顯異于常人的人,臨床上表現為幻聽幻視、思維智能障礙和言語異常。從法學角度去看,精神病患者則是指缺乏正確認識自我行為的能力,難以通過自我行為獨立行使法律權利和承擔法律義務的限制性民事行為能力人或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通過以上兩個概念的分析比較不難得出以下幾點結論:首先,無論是從醫學還是法學角度來探究,精神病人都是具有鮮活生命的“人”,擁有自我真實存在的意志和行為,法律應當確保這部分弱勢群體人格權的合法地位。其次,精神病患者由于邏輯的紊亂和思維的不連貫性導致其無法像常人一般具體思考并輸出意識于行動,然而意識的非常態化并不必然否定精神世界的現實映射與客觀獨立。最后,精神病人并不等同于醫學上的植物人和腦死亡人,前者依然擁有一般人所擁有得情感、欲望和生理習性,而后者則幾乎完全歸屬于意識停止和消亡的行列,甚至在一些支持“腦死亡說”的英美法系國家則依據法律直接宣判重度植物人和腦死亡人為死亡人。
然而在現今社會群體中,精神病患者的各項權利總是容易受到其他群體的肆意侵犯和踐踏。追根究底,原因不外乎以下幾種:一、精神患者作為不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人,不能通過自己的個人行為處理日常事務并且在生活過程中權利受到侵害的同時必須通過“監護人”這樣的中間媒介去捍衛自身利益。首先,監護人作為獨立意識的主體,其意志不能完全迎合不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的主觀需求。其次,監護人作為社會群體中的一份子,并不必然保證其私人利益不與所監護的當事人的利益產生重疊和沖突,若出現這種所假設的情況,那么監護人是否能夠公正對待法律所賦予其正義的使命則值得我們深思。二、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國人總是對精神病患者抱有“百無一用是殘疾”的心理,認為精神病人不能為社會和國家作出貢獻。故所以其生存的環境和待遇的好壞無足輕重,無需給予其過高的重視和照顧。并且在尋常的社交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處事原則讓越來越多的社會群眾不能理解精神病患者跳脫無奈的行為,并且有意識的和該類弱勢群體保持距離,人為的在群體之間制造了一層厚厚的障壁,割裂了社會中群體與群體的交往,失去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這樣的扭曲觀念不但一定程度上動搖了社會的穩定性,影響了法律價值天平上的平衡,而且加劇了弱勢群體和其他群體間的隔閡、沖突和矛盾。三、來自家庭內部的不公正待遇也是精神病患者陳疴難愈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患者家屬受制于財力、物力,往往會受到精神病患者醫療救助花費上的拖累,而把作為家庭內部成員一份子的患者視為累贅,停止治療并伴隨著隨意毆打或者采取冷暴力的手段,嚴重的甚至對患者成員進行遺棄。由于法律意識的淡薄,其他旁觀人員會把患者家庭成員的這種暴虐行為視為對精神病患者的“一般管教”,致使這種嚴重侵犯人權的行為得到所謂的內部解決,精神病患者無從獲得外部的救助。四、國家機關的錯誤認知也是精神病患者權利經常受到侵害,救助不能及時、有效的根源之一。部分國家工作人員在執法過程中,錯誤的把精神病患者歸類為沒有感情世界,沒有待遇需求的一類人,從而對這類人員采取故意不幫扶、不救助的漠視態度。此外,還有的國家工作人員認為精神病患群體屬于三不管地帶,從而對其權利肆意侵害,如對部分無監護人卻又不愿進行醫療的精神患者強制移送精神病院或進行強制醫療。在有關權力機關的違法操縱和患者家屬半推半就之下,談論精神病患者的權利保護猶如天荒夜談。
二、案例再現
據媒體報道,在雙流區衛生部門召開2016年嚴重精神障礙管理治療工作推進會后。四川成都雙流區衛生局發布了一則關于獎勵提供精神病患者線索的消息,稱爆料人如果初步提供他人線索,則可獲得50元獎勵,如果經過專業技術被確診為精神病患者,則獎勵高達350元。于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抓捕精神病患者的活動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拉開了帷幕。
上述案例之所以引發社會媒體的廣泛報道在于首先,如果此項舉措得以落實,雙流區衛生部門相當于為當地社會提供了新的就業崗位。衛生部門的這項創新之舉看似可以辯解為新形勢下,并且在探索創新社會管理方面做出的努力。社會管理的創新是我國進入改革發展關鍵時期構建和諧社會的一項重大而緊迫的戰略任務。但社會管理創新并不意味著職能機關可以恣意妄為。當管理創新失去邊界,非但不能達到提升管理社會的效果,還極有可能造成對弱勢群體新的傷害,這種傷害有可能就是對其人權的冒犯。
其次,雙流區衛生部門懸賞提供精神病患者線索,極易造成對公民隱私權利甚至生命權的侵害。通常情況下,精神疾病是難以明確判定和察覺的,即使與患者共同生活的近親屬,也很少會去懷疑家人在情緒或心理上的異動會是所謂的精神病。精神病在臨床上被認為是一種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對情感、認識、行為等心理活動均出現持久的異常,在學習、工作、生活上出現障礙,行為詭異,不能被一般人理解。單看定義,我們只能在語言上理解,但要讓不具備醫學和心理學專業知識的普通人,是無法判斷一個人到底是不是所謂的精神病患者的。一個最典型的例子,精神病和神經病區別界限在哪里?情緒上抑郁也是精神病嗎?大部分普通人都沒有判斷標準,更遑論通過一個人的行為異常就懷疑一個人有精神病。精神病鑒別是一門極其嚴謹的科學,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甚至專門為此出版了一本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并被廣泛用于美國和其他國家診斷精神疾病。普通人如果不經過專門的培訓和專業的教育是沒有把握判斷一個人精神上是否存在問題的。
再次,如果單純以利益引導,發動群眾去提供精神病線索,非但不能減少精神病患者流動的社會效果,也有可能侵犯他人的隱私。假如在一個公民不存在所謂的精神病,卻被指認為精神病,那么在權力失控并被強制診斷精神病時,他的生命權就處于被侵犯的邊緣。實踐證明,如果沒有制度保障,誰也控制不了失控的公權力。即使是作為一名精神疾病的患者,他都應當享有一般公民所享有的人格權和擁有不被他人違法披露自己個人隱私的權利。衛生部門號召社會群體揭露抓捕精神病患者的舉措嚴重違背了其身為公職部門的神圣使命,且違背了憲法保障公民基本權利不受非法侵犯的宗旨。公權力的行使應當始終遵循著法無授權不可為的原則,否則便是越權執法,是瀆職。四川成都雙流區衛生局違反法律的一般規定超越其本身所具有的職權,對精神病患者實施披露、強制確診并醫療的執法手段,嚴重侵犯了精神病患者的基本權利,破壞了該群體正常的生活秩序,應當立即停止侵害,并對當事人造成的損失作出補償,緩解政府機關和該社會群體的矛盾和對立。
最后,通過案列研究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由于中國法律滯后性,如何保障精神病人的合法權益已經成為當今社會不容忽視的一大問題。政府在推進職能轉變過程中,創新社會管理旨在增進人民幸福,化解社會矛盾,但也需要尊重并保障公民的個人權利,盡可能避免引發新的爭議,進而損害政府的公信力。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借口和理由,以犧牲部分群體的權利為代價去實現政府的管理功能。特別是當政府在發動群眾,調動群眾參與社會管理以更好的實現社會效果的過程中,更需要注重保護弱勢群體的權利。同時政府在作出社會管理創新舉措時,應盡可能考慮因此所產生的社會效果,堅決避免不經過實際驗證,而出現“拍腦袋”決策。雖然這種初衷值得肯定,但是,這樣的行為卻有可能因為侵害精神病人合法權益而歸于違法的行政行為。
行政機關的本質是為了更好的服務于人民群眾,因此,行政機關在履行職權時絕不能以侵犯公民的私人權利為代價。既要依法履行職權、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又要不損害公民私人權利、保護其合法權益,是建設法治國家對行政機關所提出的時代要求。而與之相比之下,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精神病患者權利的保護措施,及對非法侵害弱勢群體基本權利的行為人的懲罰機制制定的更為完備合理,值得我們借鑒。
三、學界主流觀點
在中國本土,關于精神病患者的權益有哪些,如何維護該部分權利,具體有哪些措施等,也是一個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尤其是倫理與法律的沖突與交鋒趨于強烈。在本國,部分學者認為精神病患者屬于弱勢群體中較為特殊的的一部分,應當給予其超越一般常人的關注和待遇。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精神病人的權益應當由其監護人或家屬給予維護即可,如果國家過多的干涉,不僅不利于家庭內部的和諧,也直接導致國家的財政支出的加大。以下是國內的幾大主流建議和觀點。
(一)立法制度供給不足且尚待完善
在1985年初開始,由衛生部領導、組織有關部門起草《精神衛生法》。歷時20余年,幾度修訂完善,終于在2012年10月26日獲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全體會議一致表決通過,并將在2013年5月1日得以實施。《精神衛生法》對精神病患者的合法權益給予了特別關注和切實保障,宣示精神病患者享有人格尊嚴、人身和財產安全,教育、勞動、醫療以及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等方面的合法權益。該法規定,有關單位和個人應當對精神病患者的姓名、肖像、病歷資料等信息予以保密,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歧視、侮辱、虐待患者,不得非法限制患者的人身自由。同時,還確立了患者獲得救治、知情同意、司法救濟等權利的具體制度,并規定了侵害患者合法權益的法律責任。但是,該法在保護精神病患者權益方面也存在一些缺陷和不足,如其內容太過原則和籠統,缺乏操作性和可執行性;該法與我國諸如《民法通則》《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等其他法律的銜接存在問題,主要表現在家庭責任過重、監護人權力過大的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通過立法進一步固化;對患者訴訟權利的規定過于概括,缺乏可操作性等。
(二)行政執法手段欠缺、力度薄弱
除了相關領域的立法缺陷之外,有關政府職能部門監管不到位也容易導致精神病患者權益受損事件的發生,這主要體現在對精神病患者的收容醫療問題上。按照我國現有法律法規及相關政策規定,精神病患者首先由其監護人承擔監護責任;無監護人、無單位、無經濟來源的“三無”精神病人由民政部門負責收治;已肇事的精神病人由公安部門負責收治;對流浪精神病患者則無相關收治規定。而2003年8月頒布實施的《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沒有涵蓋精神病患者,救助工作人員到達現場,發現對象是不能提供真實住址的精神病患者,一般不予救助。對于無監護人和優撫對象精神病患者所需的基本治療是由精神病患者住所地的鄉鎮區政府或民政部門來承擔的,但這筆資金對于鄉鎮區財政來說,也是負擔困難。
(三)司法救濟存在漏洞
《精神衛生法》規定,精神障礙患者的權利受任意第三方侵害時,可以依法提起訴訟。然而,這一規定過于籠統,現實生活中缺乏可操作性。并且由于疾病的原因,受害者自我保護能力往往較弱,當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只能依靠監護人的救濟。在司法實踐中,除了現有的監護人的文化水平低,不知道如何運用法律武器維護精神病患者現狀的合法權利和利益,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家長反對維護精神殘疾人的合法權益。此時,精神病患者很難依法維護自己的權利。同時,在現實生活中,由于種種原因,精神病患者的合法權益很少能夠司法幫助,使維權之路變得十分困難。
四、本文主張
(一)原則
《精神衛生法》第四條規定:精神障礙患者的人格尊嚴、人身和財產安全不受侵犯。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歧視、侮辱、虐待精神障礙患者,不得非法限制精神障礙患者的人身自由。新聞報道和文學藝術作品等不得含有歧視、侮辱精神障礙患者的內容。并且在日常的生活過程中,作為精神病患者的成年家屬不僅要負擔該成員的生活資料,而且要正常維護其合法權益使其不受非法侵害。這即是成年家屬的權利,也是其法定的必須履行的義務。其次,作為國家管理人的政府,應當積極發揮其行政職能,多渠道、跨領域主動有效的提供人道主義援助和醫療救助,使精神障礙患者能夠早日脫離病痛,邁入社會大家庭中。
(二)方法
①加強對精神疾病人群的立法保障,從制度上賦予并保障精神疾病患者的實體權利,為該群體捍衛自身合法權益提供了依據和可能。
②簡化司法程序,建立特殊通道,積極有效率的為精神障礙群體提供法律服務。切實解決精神疾病患者家庭不懂法、維權難、周期長、費用高等訴訟問題。
③加強行政機關的執法,由公安機關建立一套完善的監督管理制度,監督與保障兩重機制雙管齊下。既緩解了日益尖銳的精神障礙患者與社會的矛盾,又節省了行政成本。
④由國家財政撥付資金,增設針對精神障礙患者醫療的診所,免費為其提供診療服務,使精神病人早日擺脫病痛,重新邁入社會群體之中。
⑤培養社會公眾尊重、理解、關懷精神障礙群體的意識,使社會公眾打破內心的偏見和歧視,重新接納該群體成員,促進社會的進一步和諧。
五、結尾
一個社會是否能夠稱為文明社會,不僅在于其經濟如何發展、文化多么深厚,更在于給予依附于其的每個個體生存發展提供必要的權利保障。在一個擁有超過一千萬精神疾病患者的國度中,給予精神障礙患者保障與尊重不僅是社會與政府組織的義務與責任,也是國家內部每個成員,不管是來自道德還是法律,都應實現的責任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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