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沈從文《丈夫》藝術構思下的鄉土情懷

【摘要】：沈從文是一位飽含濃郁“人性美”與“人情美”的作家。在《丈夫》這一文本中，作者以其獨特的視角與姿態審視湘西世界的社會百態，描述底層社會鄉村中的人們為了謀生做出的隱忍和犧牲，剖析人性由最初的蒙昧到逐漸覺醒最后徹底爆發找回尊嚴的過程。立足于《丈夫》這部文本的藝術構思方式，旨在探討作者在表現地域特色的同時所展現的批判精神與悲憫情懷，及鄉下人們對于外部界的懵懂探視過程，以及如何應對命運的掙扎和獨特的處理方式。以期進一步挖掘作品敘述方式與藝術構思中蘊含的深層寓意。

【關鍵詞】：沈從文；藝術構思；鄉土情懷；深層寓意

作為京派小說的著名代表人物之一，沈從文在14歲的時候就開始外出，進行人生歷練之旅。由投軍到從文的特殊經歷帶給他更多的人生體驗與精神思考，從紛擾的都市環境中，他深刻認識到墮落腐化人性喪失的社會的丑陋，轉而將理想寄托于生他育他的湘西原始人情社會的書寫。因此，在他的作品當中，充滿著湘西獨特風土人情的哲學思辨，他用富有詩意化的藝術表現方式抒發了不同人生的隱憂，描繪出湘西古樸畫面，尤其在文本中始終貫穿著一條鄉土情懷的主線。

沈從文對于湘西的風情民俗有著獨特的理解與感情。他擅長于借用風俗表象，作為其展示地方性文化的手段。如湘西民間生活習慣，謀生手段，人情世故及其特定的山水面貌，在展現這些人物的生存形態時運用歌謠進行敘述的手法生動形象地展示了湘西的鄉土特色。

一、情節構思中的鄉土情懷

《丈夫》自發表以來便被評為是一部“微笑的悲劇”，這與其中的情節構思有著重要的聯系。沈從文是情節構造的高手，擅長于在波瀾不驚的平鋪直敘中徐徐導入一個曲折的故事令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丈夫》這部短篇小說圍繞的是丈夫進城后兩天的所見所聞所感的主要情節來展開，主要情節中蘊含了較多的心理成分，故事發展沿著主人公“丈夫”的心理軌跡與情緒變化出發，從丈夫原本欣喜地過來探望妻子最后懷揣著五味雜陳的情緒與妻子一起離去，這總共的十個過程始終圍繞丈夫的情緒波動而展開。當然，最精妙的還是結尾處，干爹水保第二天來請丈夫做客，卻發現夫婦兩人早已走了，沈從文的情節構思經常在文章的結尾給人戛然而止又順理成章的意味，在《丈夫》結尾作者留下一個巨大的懸念。引發人們思考：丈夫是如何將妻子勸說成功并把她帶回家的？妻子與丈夫一起回到鄉下后的生活究竟又如何？讀者只能以自己的想象填補腦中的空白。畢竟作者只是以“水保來船上請遠客吃酒，只有大娘同五多在船上。問到時，才明白兩夫婦一早都回轉鄉下去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作為結尾，作者在面對著如此重大的題材與曲折回環的人物故事時，卻能能淡淡寫來，淡淡退去，波瀾不興，這種手法正是作家所慣常使用的大手筆。而在這種大手筆中，不可忽略的是鄉下人獨有的思維推動著情節的發展，正因為貧困，才有了丈夫讓自己女人上城賣身的事件，而也由于鄉下人獨有的愚昧和膽怯，才有了丈夫與水保一番尷尬卻不自知的交流。而最后，丈夫帶著妻子悄無聲息的離開，也是鄉下人最淳樸和最原始的人性的爆發表現。

二、地域人文環境中的鄉土特色

沈從文的作品呈現出明朗清新的藝術情致與他生活的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湘西一帶，古稱辰沅或辰州，由于是少數民族聚居地的緣故，長期以來湘西都是以另一種意義的不依附于外界的個體而獨立存在。在沈從文的“湘西世界”里，楚地巫文化和晉人武陵尋勝在具有現代人性的峽谷世界中匯合，風采別具。這種長時間的封閉式居住環境及與當地人與外界的隔絕推動了湘西特定的地域條件和傳統習俗形成，從而影響了當地人特定的思考方式、行為模式和生活習慣。在甜美憂傷而又充滿詩意的異域世界里，凸現現代人性中自然人性的失落。獨特的環境，純樸的人性，這些美妙山川及其中蘊蓄的氰氯靈氣自童年時起一直沉淀在作者心中，在他的意識深處涂上了一層浪漫的底色，成為他情感和生命的一部分。這種情感也灌注于他的筆端，使其筆下的自然、人物、民俗風情充滿飄逸和靈氣對于筆下的景色，因此，沈從文總是以哀而不傷的筆調緩緩傾瀉出這種環境下的人們，通常表現為一種自然的生命流動，呈現一種沒有進入意識層面的半自然的習慣性狀態。正如《丈夫》這部小說寫道迫于生活的困境，湘西某一地方婚后女人出來在船上做“生意”看作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行為，沒有人去懷疑這種行為的合理性。反而，當地人對這種行為達成了某種共識，他們在一年又一年的無意識狀態中接受并傳下了這樣的習慣這樣的“傳統”，對于最后妻子依舊保存鄉下人的樸實與對丈夫的深情而回鄉的結尾設置，作者沒有一絲責怪，反而暗示了一種包容的態度。可見在沈從文作品中，湘西特色地理環境和人文因素沒有將世俗認為丑陋的事物丑化，而是飽含著純樸善良的人性美和人情美。正是沈從文鄉土情懷的體現。

三、敘述視角中的鄉土意味

在《丈夫》這部作品中，作者使用限制性視角，從久別初見的丈夫的角度來觀察自己的女人的變化。丈夫懷著平靜的心情觀察得很仔細，從頭到腳，妻子的各種變化，包括頭發、眉毛、臉、派頭、衣服。女人也對自己的丈夫非常關心，女人將丈夫的煙斗換成了紙煙，給丈夫吃糖，換新衣等細節，兩人的恩愛很隱蔽，也很甜蜜。剛開始待的第一夜，丈夫的內心一直是高興的，他心里有疙瘩是在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可是就是這時候，做丈夫的才突然有種潛意識，認為到了晚上他的妻子應該是屬于他自己的。這個角度用的非常傳神，因為從人的本性出發，只有丈夫自己親眼看見自己的妻子在做妓女的工作時，不論他是怎樣遲鈍的男人，他都會有所觸動，這樣的寫法才更顯得真實。這也是為什么不能從妻子的角度來寫這種制度的原因，因為妻子已經在其中浸淫太久，她也只是為了掙錢，被迫無奈的，“慢慢的學會了一些只有城市里才需要的惡德，于是婦人就毀了。”這一句似乎危言聳聽，但作為鄉下人出身的沈從文對于城市自然是有一種天生的厭惡感，但是作為同是鄉下人出身的妓女她們對于城市的感情是不是一樣，實在不能隨意揣測。且在作品的開頭，作者以局外人的視角寫了奔騰的河水、無數的船只、熱鬧的生意、和許多做生意的妓女場面，這種熱鬧、舒坦、愉悅的氛圍，任誰都會陶醉其中，連從鄉下到城里來做生意的妓女自己也是忘乎所以，在這一群陶醉于現世快樂的人里當然是不會產生像丈夫這樣對這一切的合理性充滿懷疑的。丈夫就像一個不和諧的音符打破了這樣一首美妙的樂章，從而引發了一系列的故事。也就引發了丈夫對于自我身份的懷疑，激發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鄉下人的敏感與自尊。

四、《丈夫》中的民俗審美意象

沈從文的作品是帶著濃厚湘西特色著稱的獨特風景。在《丈夫》中，對民俗和鄉村意象的應用也有較多涉及。如在風俗上，“船妓”是湘西特有的風俗，在風景、實物上，湘西特有的河灘，煙船妓船，吊腳樓，以及以水為背景的獨特的地域經濟西梁山上的更鼓都是當地具有民俗風情的意象，而丈夫用背簍從鄉下背來送給媳婦吃的紅薯，糍粑也是顯示當地人生活習性的重要象征。此外，文中談到了唱歌，在湘西，男女老少基本都會唱歌，求愛戀歌是維系種族關系為目的的地方習俗。這些民俗意象具有很強的地方特性，較為朦朧地給讀者描繪出一幅湘西生活日常圖景，可觀性與審美性強。

五、藝術手法中的鄉土內容

5.1荒誕手法

沈從文的作品中經常使用荒誕手法表現隱晦的主題。荒誕手法是穿插在《丈夫》的一大藝術特色。在作品中，妓女賣淫的這種骯臟行為，卻被作者以一種非常輕松的口吻說到這是“船上人把這件事情也像其余地方稱呼叫做‘生意’，他們都是為了做生意而來的，在名分上，做生意的名稱與別的工作名稱一樣的，既不與道德相沖突，也不違背健康。”在常人眼中，“生意”與賣淫這連個詞語有著完全不可聯系的范疇。但是在文中，作者卻說的如此自然，讓人看后不禁想發笑，笑過以后，卻讓讀者品味出當時社會風氣的敗壞，以及人性的墮落，給人無限辛酸之感。

5.2夸張手法

《丈夫》中的第二個主要藝術特色即作者使用夸張手法來描述人物的主要形象，一個小小的水保在船上竟然比一個中國的皇帝總統在地面上的權利還統一集中，甚至在丈夫因為水保聽了自己敘述鄉下的一些瑣事后，心情大為舒暢，感受到自己被尊重的快感，還以與水保有過交流而感覺沾沾自喜，稱呼他為一個偉人，一個都府的派頭，一個軍長的身份，這種夸張的類比顯示出水保在當地的地位及其在妓女心中的威嚴是多么的顯赫，同時也凸顯出丈夫是多么膽怯、自卑、愚昧以及他的地位是多么卑微低下，使人物形象的鮮明對比，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此外，沈從文經常采用浪漫式的傳奇手法和象征式的抒情方式。用夸張的手法使環境中的人物呈現出一種強烈的浪漫化色彩，在極度夸張中完成故事的發展過程，按照作者自己的理想對人物作了夸張與美化，甚至對于人物的形體、相貌也做了一定的夸張處理，如丈夫剛見到妻子時對于妻子外貌的勾勒是帶有作者理想性的夸張。

5.3幽默詼諧手法

詼諧幽默的諷刺手法是該文章的一大特色。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湘西世界的人們在經濟貧窮時去賣身的殘酷現實。主人公老七為了養家，不惜出賣肉體去當妓女，而她的丈夫卻熟視無睹。當然，這只是湘西的一個事例，其中，當時的湘西世界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家庭，丈夫在娶了妻子之后如果不急于生孩子就把她們送出去做“生意”以維持家里的經濟收入。丈夫抽取一定時間像探望親戚一般去探望妻子，他們不以為恥，反而認為一切理所當然。作者對于這種湘西世界普遍存在的現象，沒有進行直面的控訴，也沒有提出激烈的批評言辭，而是采用一種詼諧幽默的手法展示出來，從而讓讀者從這種詼諧幽默中讀出人性的悲涼，使讀者笑中見淚，喜中見悲。

5.4表現手法

《丈夫》這篇文章中最大的特點就是用喜劇的色調表現悲劇的本質。這種“以喜襯悲”的寫法是沈從文常用的藝術特色。它的內容看似荒誕怪誕，但是從看似令人發笑的喜劇背后卻揭示出極為深刻的社會現象，揭示出當時的社會現實，以及人物形象的卑微和麻木，他們是一個群體的顯著代表，可是個個卻又是獨具鮮明的個性人物，他們容易滿足、容易原諒、深愛對方，忠誠熱情，又獨具奇異的神采。這種看似談笑風生，詼諧幽默的表現手法，可是在主人公演繹的談笑和幽默之中，卻又糅合著的作者的辛酸眼淚和無限悲憤之情。

六、結語

《丈夫》這部小說以一萬字左右的篇幅寫出了湘西世界人們謀求生村與回歸人性的故事，在船上“做生意”的年輕鄉下女子，并非受人誘惑拐騙，而是由丈夫明明白白送出來操此“生意”的。這種清淡的介紹背后其實隱含作者深深的悲苦。因為這是曾經有過的特殊湘西人的生活樣式。“丈夫”們迫不得已將自己剛娶的媳婦送出去做“生意”的現實反映了當時農村經濟的崩潰與農民生活的極度貧困，以及他們對命運的順從和人性的蒙昧。作者對于湘西世界的人們的生命形式存有以種獨特的理解與關懷。他探尋生命的尊嚴，存在的意義，從而引發出了對生命和諧的贊頌，對人性的悲憫包容，以及對于湘西世界中至純至善的體悟與對湘西文化中深厚情感與真誠理解之心。尤其在文章結尾，在外靠身體做生意養活家庭的老七在她的沉淪中依舊保持一份人性最初的淳樸善良，保持著那份生命的流動，沒有淪陷在妓女的金錢、浮華帶來的悲哀當中。這是難能可貴的一點。也是沈從文藝術構思中展現湘西鄉土淳樸風情的人性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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