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巫師簡史》是湖南實力派青年作家于懷岸的長篇小說,全文洋洋灑灑四十余萬字,只寫了一個空間緊緊幾平方公里的峽谷里的偏僻山寨。作為湘西文學的代表作家,于懷岸對本民族的優良傳統和美德,懷著深深的崇敬和自豪,而這一切都得益于巫文化的浸染。巫文化使得《巫師簡史》具有地域特色,同時巫文化作為小說背景和氛圍的存在,它的萬物有靈觀、宿命論等觀念,湘西趕尸、落洞女等巫術特色也為作者設置撲朔迷離的故事情節、渲染神秘詭異的故事氛圍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巫師簡史;于懷岸;巫文化
在20世紀的中國文學史上,第一次把“湘西文學”帶入大眾視野的是沈從文,他用一只抒情的筆描繪湘西的山美、水美和人的心靈美,沈從文創造出了一個充滿生命原始力和詩情畫意的湘西世界,讀者在其作品中看到了一個原始氏族遺風與封建宗法關系并存的湘西社會,也是一個古老傳統正在急劇損蝕、崩潰的湘西世界。沈從文的湘西世界,為湘西形象作了文學的正名。繼沈從文之后,以孫建忠、蔡測海、吳雪惱、顏家文、向秀清等湘西作家形成了一個文學創作群體,使“湘西文學”在新時期出現了蓬勃的景象,并成為中國當代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種書寫湘西,展現湘西少數民族世界的傳統一直延續到于懷岸的長篇小說《巫師簡史》。
于懷岸出生于湘西武陵山區的一個小山寨,自幼深受湘西少數民族文化的熏陶,因而《巫師簡史》不可避免的受到巫文化的影響。作為文學作品中的審美表現對象,《巫師簡史》的巫文化書寫體現出于懷岸對生命本真的拷問態度,對湘西古老世界的批判態度和對地道的湘西氣概的贊揚。
1.湘西地域中的巫文化
湖南為古代楚國的一部分,楚國先民向來就有崇尚巫風鬼祀的風俗,《漢書·地理志下》中將其概括為“信巫鬼,重祭祀”。湖南又是一個少數民族較多的省份,土家族、苗族侗族、瑤族等四十多個少數民族生活在這里,而湘西又是湖南少數民族居住比較集中的地方。湘西地形閉塞,交通不便,物質條件極其艱苦,這種獨特的地理環境使得湘西社會與外界嚴重阻隔,同時也使得古老文化得以完整保存。
湘西文化在我國地域文化中具有獨特的魅力與個性。這種地域文化因其神秘浪漫彰顯其價值。“其神秘在于通神事鬼,其浪漫表現為歌舞藝術[1]”,人們將其稱之為“巫文化”。湘西的放蠱、趕尸、落洞等巫術活動滲透于湘西民眾生活的各個方面,構成了湘西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湘西地域這種信巫好鬼的文化,實際上一種民間的原始宗教。
湘西地處湘鄂黔渝四省市交界處的山區,生產力水平低下,以農牧業為主要生產方式,大自然的變化直接決定這湘西人的生活,面對自然災害,無能為力的人們祭祀自然祭祀祖先,祈求風調雨順,人們生活富足,生命生生不息。湘西的山區地形,交通不便,終年閉塞,這種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使得原始的自然崇拜在這一地區依舊保留的很充分。湘西少數民族,尤以苗族為代表,其信仰的巫文化早已滲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迎接新的生命要祭祀,人死后要祭祀,遇到自然災害要祭祀,節日要祭祀,農時要祭祀,婚嫁要祭祀……巫文化已經作為一種原始崇拜深深的根植于湘西人的生活里和心靈上。巫文化所充崇尚的萬物有靈的生命觀使得湘西民眾把自己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他們所崇拜的神靈身上,神的形象在他們心中顯得崇高而不可玷污,神對其的庇佑給予他們勇氣,神的禁忌約束著他們的日常行為,在神的權威下接受命運的安排。湘西人就是在這種原始文化的浸染下,構建起獨特的生命價值觀和豐富的精神家園。因此,巫文化作為一種原始宗教,不僅僅貫穿于湘西民眾的日常生活中,更承載了湘西原始的生命形態。正因為有了巫文化的存留,有了神秘的巫氣氤氳了湘西人的生活,湘西才顯得神秘而浪漫,而湘西人的精神維系,正是基于巫鬼崇拜而從事的巫文化。
作為中國原始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巫文化,對于湘西文化的發展的各個方面都起到過非常重要的影響,尤其是文學創作。無論是以“巫術發生說”作為文學的起源的觀點,還是《周易》、《山海經》的出現,到處可以看到巫文化的影子。“巫術思維不僅與文學的萌芽有著莫大的關聯,巫術和巫術儀式本身也對文學的產生于發展具有巨大作用。”[2]湘西作家沈從文在其湘西系列作品中,彌漫著濃重的巫性色彩,這種巫性色彩使得沈從文的湘西小說帶有濃郁的民族地域特點。從沈從文開始,湘西作家就一直在他們的文學中繼承著對古湘楚巫文化的書寫。于懷岸的《巫師簡史》更是憑借起不可思議的力量制服了久遠的時空與豐富駁雜的民俗地理掩映之下的故鄉,使得作品帶有獨特的地域性,而小說中作為普遍存在于湘西的宗教文化——巫文化的表現則更加突出了這種獨特的地域性。
2.《巫師簡史》中對巫文化的藝術觀照
巫師、土匪,曾經是湘西這個神奇舞臺上的主要演員,《巫師簡史》書寫了湘西的一個巫師和一個土匪首領,讓讀者感受到,神秘的巫氣和剽悍的匪氣是如何氤氳了湘西人的日子的。巫文化以鬼神信仰為基礎,以各種儀式和巫術為主要表現形式,每逢大型祭祀活動,還會加入巫師的巫儺歌戲表演,因而巫文化本身蘊含著豐富的神秘性與藝術性。對于巫文化這種兼具神秘性與藝術性的文化形態,《巫師簡史》中對于巫文化的觀照點也是極具藝術性的。《巫師簡史》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涉及到巫文化的描寫,雖然這只是一種湘西文化背景的描寫,但是卻形成了《巫師簡史》獨特的文化特點。
滲透于湘西人生活和精神上的各種神鬼意識,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各種巫術和祭祀儀式以及少數民族風俗習慣,在《巫師簡史》中都有所涉及。《巫師簡史》開篇就講述新任巫師趙天國從父親手中接過法器——一塊銹跡斑斑的羊脛骨時,就在一盆清水里看到了他一生的結局:“手指頭一觸碰到水面,他的胸口倏地一緊,像挨了一悶棍死的強烈一震,一股錐心的巨痛襲擊了全身”[3],“作為一個巫師,一個天神的使者,他的任務是驅魔、鎮妖、除邪、解穢,保山寨人人平安,六畜興旺”[4]。于懷岸開篇生動的講述了巫師的職責與使命,這種敘述是寫實的:巫術是人類溝通人與靈魂的所要借助的重要手段,是一種幻想力量。人們對神鬼的施術者——巫師有一種神秘的崇拜,認為巫師能在人與鬼神之間進行聯通。而巫師本身也要遵從使命擔負起職責:以舞降鬼神,與神靈接通,向神獻祭以祈求風調雨順人丁興旺、驅邪避禍。 人們對神的尊重與虔誠,不僅在行為準則上,更是在心中把神當作一種虔誠的信仰,認為神全知全能并且無處不在,因而在日常生活中,敬神信神早已成為了一種習慣,一種心靈上的文化依托。
巫師作為神鬼的施術者,在溝通人與鬼神之間的時候需要法器。貓莊的法器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傳說趙氏祖先曾是天界里的一頭溫順的羊羔,因偷吃天后的神草觸怒了天帝,遭懲罰被投下凡間到狼群中受苦受難。后因行善積德,化為人身,繁衍后代。先祖死前,又被天界召回,他留下一塊脛骨,作為法器,供本族巫師與神對話”[5],這一充滿神性的傳說包含了貓莊人世代對祖先的尊重和對神的信仰,也從側面烘托了文中的神秘而浪漫的氣氛。作為巫師的趙天國,如履薄冰的一生只做一件事——保全貓莊的平安,保全全族人的性命。可以說,趙天國的祈愿也是以趙天國為代表的湘西人民的深切愿望。湘西環境惡劣,終年與外界隔絕,農業生產是其主要生產方式,也是湘西民眾生存的唯一物質寄托,因而人們把豐產避禍的愿望寄托在神的庇佑上,這正是巫文化所產生和存在的真正原因和現實基礎。可以說,人們對神的祭祀中,也安放了自己對于神的情感和對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一種嚴肅莊嚴的宗教之美感因而在《巫師簡史》中表達出來,貓莊人對于神靈的樸素崇拜,趙天國對于巫師職責的嚴肅踐行,都蘊含著一種樸實而莊嚴的美。這種美看似與宗教無關,卻有著宗教意義上的虔誠與莊重。
“湘西趕尸”、“落洞女”等在湘西流傳已久的巫術在《巫師簡史》中都有所體現。雷老二是一個“個子高挑,頭發枯槁,面色蒼白,一口氣能走三十里山路而面不紅氣不喘”[6]的趕尸匠。雷老二作為湘西的趕尸匠,受雇于客死他鄉的親屬或者朋友的雇傭,將尸體送回死者家中,土匪龍澤輝在與貓莊的斗爭中不幸身亡,趙天國便找來了雷老二托付其把龍澤輝送白水寨。雷老二趕尸前,囑咐趙天國的父親趙久明“天黑前囑咐家家戶戶把門關上,把狗拴起來”[7]。雷老二作為貓莊峽谷里最后一個趕尸匠,在把貓莊的三個人的尸體接回了貓莊也死去了。“落洞女”是指被洞神愛上或者帶走魂魄,貓莊里彭武芬經歷了與趙大春的愛情磨難而進入了癡迷的狀態,在其與趙大春的愛情終于被趙天國認可的時候,開始變得與平時不同。她一天比一天漂亮,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身體里還散發出一種沁人的香氣,最終成為落洞女而死去。“湘西趕尸”與“落洞女”作為湘西巫術的代表,在《巫師簡史》中都有著淋漓盡致的描寫,這既是作者對于湘西巫文化巫術的深切把握,也是對湘西古楚文化的描摹與追尋。這種描摹與追尋,究其源頭,還在于彌漫在湘西的浪漫與宗教情緒。湘西濃厚的巫文化氛圍也為這種情緒提供了先天的溫床:當現實處于困境的時候,他們向神靈尋求幫助,他們全身心的信任神靈,甚至愿意把靈魂與生命交給神靈,隨身而去。每一個因追隨神而離去的生命,都隱藏這一個動人的詩和悲劇。
3.《巫師簡史》中巫文化書寫的審美價值
巫文化是一種原始文化,于懷岸自幼深受湘西文化的熏陶,在《巫師簡史》中,為了表現巫文化的神秘、綺麗,他有意構造了充滿了原是色彩的意向。細讀《巫師簡史》,會有一股來自歷史深處的蒼老氣息撲面而來。《巫師簡史》呈現出的是一片蒼老的遺存,古老的山寨——貓莊,與世隔絕,這里充滿了神秘感,一切都依神靈的指示進行。貓莊人世代崇尚巫術,過著世外桃源似的生活。作者將現實非現實化,帶讀者走進了一片神秘而悠遠的世界,使讀者能對作品進行更為深入的解讀。蒼老巫文化就在貓莊這一古老的歷史空間中進行。同時,作者對歷史也有著特殊的喜好,他故意構建貓莊這一充滿著神秘與美好的世界,將小說置于巨大的歷史背景中。
《巫師簡史》中對于湘西巫文化的體現,表達了作者對巫文化自覺地思考,這種思考滲透著作者的藝術家式的思考。巫文化影響了貓莊人的生活,也影響了《巫師簡史》的審美傾向。作者緬懷的,正是古老湘西文化與現代文明相背離的原始文化形態,這種文化形態充滿著原始張力與原始生命力量的美態。《巫師簡史》以巫文化這一文化背景,歌頌湘西民眾的血性,贊美湘西人民人性中堅忍不屈的精神。可以說,巫文化現象,使得《巫師簡史》具有地域特色,同時巫文化作為小說背景和氛圍的存在,它的萬物有靈觀、宿命論等觀念,湘西趕尸、落洞女等巫術特色也為作者設置撲朔迷離的故事情節、渲染神秘詭異的故事氛圍提供了借鑒。可以說,巫文化獨具特色的氛圍對于《巫師簡史》中地域風格、情節設置和氣氛渲染等方面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注釋:
[1]劉中頊. 湘西地域文化與現當代湖南文學的發展[J]. 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2, 33(1):84-87.
[2]吳婷. 文學人類學視野下的巫文化[D]. 蘭州大學, 2007.
[3]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第1頁.
[4]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第5頁.
[5] 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第10頁
[6]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第25頁.
[7]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第27頁
參考文獻
[1]劉中頊. 湘西地域文化與現當代湖南文學的發展[J]. 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2, 33(1):84-87.
[2]林河. 中國巫儺史[M]. 花城出版社, 2001.第27頁.
[3]吳婷. 文學人類學視野下的巫文化[D]. 蘭州大學, 2007.
[4]于懷岸. 巫師簡史[M]. 中國青年出版社,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