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棋王”王一生的精神世界

【摘要】：本文從王一生這個人物的形象分析入手，著重對王一生的吃、棋、道三個方面進行解讀，通過王一生與第一視角“我”在吃上的觀點矛盾、王一生與“腳卵”倪斌在棋上的觀點矛盾以及王一生與周圍人在處世之法上的觀點矛盾來具體展開論述，探析王一生的精神世界，而后升華為對王一生這個人物身上所折射出的時代意義之總結。

【關鍵詞】：王一生；《棋王》；尋根文學

《棋王》是阿城的處女作，亦是成名之作。從“吃”到“棋”再到“道”，作者阿城以他幽默及入世的人生智慧，巧妙地掩飾起內心背負整個時代的沉重，把儒、釋、道尤其是玄思默想融入進對生活、生命、人生的感悟中去，寫出了這篇拙樸得近乎貧瘠的小說，讓人讀起來既能深思玩味又能不覺心酸。

小說名為《棋王》，那主人公王一生必然是一個愛棋、迷棋的人。“棋王”王一生是一個超越了時代和環境的不公，在內心尋找平衡和至善至美的典范。然而小說中并沒有對王一生下棋的情景給予太多的正面描寫，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也不過是小說結尾王一生“鏖戰九人場”的畫面，其余大多都是通過側面描寫來反映王一生對棋的感情和癡迷程度。比如其中有“呆在棋里就是舒服”、“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棋”這些側面描寫，雖然文筆不多，可是非但沒有削弱王一生的“棋王”身份，反而在無形之中塑造出了一位以棋為生、執著內斂的“棋王”形象，頗有一番“無聲勝有聲”的韻味。

王一生出生貧寒，母親曾經是妓女，在阿城的筆下，王一生是一個棋呆子，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象棋。”可見王一生是一個將象棋視作生命寄托的人，如果說有什么能夠在王一生心中排在象棋之前的，那莫過于是吃了。他是一個純粹的人。

除了吃，只有在棋里，他才能暫時忘卻或者說逃避現實生活給他們這代人帶來的傷逝，他把棋看作是除了吃以外的全部世界，用這種強大的內在精神來支撐和平衡整個外部人生。

為了更加鮮活地向讀者展現王一生的人物形象，作者阿城是花了很多心思的，雖然他的語言精煉平實，講故事也是蜻蜓點水，但他所設置的人物之間的對比卻碰撞出了極為細膩的精神內蘊。比如說：

“錦上添花”與“精神家園”是倪斌與王一生對待棋的人生態度。

外號被稱作為“腳卵”的倪斌是“我”身處的這個集體中棋藝最精湛的一人，出身、家境都比較不錯，阿城通過對倪斌這個人物的描寫，借他的口說出了很多當時主流文化的思想和追求。這類人把象棋看成一種“高級”的東西，這種東西背后代表的就是所謂的“文化”，他們用這樣的思想來看待世界、區分世界，說白了就是這類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具體體現。倪斌在看待下棋這件事上是抱著功利的思想態度的，他把象棋與琴棋書畫、那些題畫題字的扇子等“值錢”的物件歸類到一塊，我認為這是小雅，甚至是俗雅。反觀小說中描寫王一生對于棋的態度：“‘假如有一天不讓你下棋，也不許你想走棋的事兒，你覺得怎么樣？’他挺奇怪地看著我說：‘不可能，那怎么可能？我能在心里下呀！還能把我腦子挖了？你凈說些不可能的事兒。’”在王一生的世界里，棋是他的精神糧食，下象棋是他賴以生存的方式，和他的那些吃食是一樣的、屬于生存層面的事物。他是真的把棋看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的精神家園，是他用來對抗外界物質世界匱乏、殘缺的有力手段。

另外一個矛盾沖突，就是小說中提到的“烏木棋”之于倪斌和“無字棋”之于王一生。

毫無疑問，在價值上，倪斌家自明代起祖傳的“烏木棋”是珍貴的，而王一生的“無字棋”只是他出身低賤的母親撿人家的牙刷把給磨出來的“棋”，而且不識字的母親怕刻錯字，所以只留下這一副無字的“半成品”，可以說兩者之間的價值相差了千倍甚至是萬倍也不止。然而“烏木棋”之于倪斌，其實只是他向友人炫耀的資本，是他用于區別身份高低的一種象征，甚至于說就是一個物件而已。那么我們來看看王一生對待他的“無字棋”是什么樣的態度。如果你也看過《棋王》這本小說，我相信你一定會和我一樣對這副棋記憶猶新。小說中一共三次提到“無字棋”，每一次都毫不費力地叩開我的心門。在讀到“我們家多困難，我沒哭過，哭管什么呢？可看著這副沒字兒的棋，我繃不住了”之時，我也心緒起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為什么同樣是家傳，我們姑且把王一生母親親手打磨的“無字棋”當作是家傳的吧，一個看了讓人感覺世俗，而另一個卻讓人觸動？我們不得不承認兩者的父輩在“傳棋”之時都是出于愛，但倪斌生長的環境讓他把“烏木棋”當作寶貝但不珍貴，王一生卻將母親傳給他的“無字棋”視作生命。在他眼里，用牙刷把磨的“無字棋”是“賽象牙”的，尤其是第三次在“鏖戰九人”的場景中提到“無字棋”時，王一生對其的動作、神情和態度，大有一種棋在人在、棋毀人亡的味道，讓人心酸而又心疼。所以我認為，與其說王一生“象棋解憂”是逃避及沉迷，不如說是他精神寄托的無奈之舉，其實也是超然之舉。

在那個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雙重匱乏的貧瘠年代，還伴隨著無處不在的階級斗爭和人性丑態，王一生用象棋建構一座精神的家園，用以對抗外部世界的匱乏與殘缺。可以說，在文革巨浪的裹挾下，王一生非但沒有被環境打倒、被同化，反而用其自身的內在精神形成了人生中至關重要的平衡點與支撐點，而這個內在精神的養成，王一生嗜之如命的象棋是功不可沒的，象棋是他的執著，是他的追求，也是他的精神“吃食”。

棋對于王一生來說，是他的生命支撐，寄托了他對生活的全部熱情。要說阿城之前所有關于王一生生命之力的描寫都是以側面虛寫為主的話，那么最后一幕“身處千人場，盲棋戰九人。任嘈雜熙攘，我自靜如鐵”的棋王本色被阿城用最正面、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勾畫了出來。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九位象棋高手，映襯出了那一個“瘦小的黑魂”身上那道“像聚在一頭亂發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彌漫開來，灼得人臉熱”的生命之光。王一生雖然是一個虛構的小說人物，但他的棋品和棋道通過鏖戰九人而升華的人生感悟卻是能夠映照到我們現實生活中來的。魯迅曾說：“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其中的生與死，就是關于個體或者一個群體的精神生命力是否長久的問題。仔細觀察我們不難發現，在那些名垂青史、創造歷史和開拓未來的人物或集體身上，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到與王一生堅韌、執著相匹配的珍貴品質，這些品質能夠自發地匯集起來，形成一種生命張力，時刻關照和感染著周圍的人群，

阿城通過大量的虛寫來塑造具有濃重江湖氣息和代表草根文化的王一生，用代表他自己的“我”、“王一生”和代表學院派的“腳卵”之間的對比碰撞，表現了王一生在吃與下棋即物質與精神的兩大欲求中通脫超然的樸素的人生觀，在下棋的過程中獲得了靈魂的解救和精神的超越，在吃的過程中享受了人生的知足與常樂，以有所不為而有所為，旨在通過對于此種傳統文化觀念的認同與回歸，讓人們重新對以道家、儒家思想為基調的消極避世的中國傳統哲學進行審視與思考；也通過揭示小人物、真生活的真實面目，讓我們讀者深切感受到中華民族文化之根中所蘊含的儒、釋，尤其是道家思想的精髓，以及深入我們靈魂并在血脈中滾滾奔流不息的生活哲學與生活大道。同時，阿城更是在警醒我們世人隱藏的危機——民族之根的萎靡和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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