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基本問題

郭鐵成

(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038)

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基本問題

郭鐵成

(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038)

本文圍繞什么是創新驅動、怎樣實現創新驅動這一主線，研究了發展動力轉換、創新方向選擇、全面創新支撐、先發優勢帶動四個基本問題。認為發展動力轉換就是把發展的驅動力從物質資本轉換為人才資本、知識資本等無形資本,必須把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的開發放在首位;堅持“三個面向”的創新方向，必須建立引領型創新體系，包括智能型新興技術體系、以企業為主體的國家創新計劃體系、有效科技供給體系；全面創新包括科技創新，還包括以知識為基礎的非科技創新，主要是設計創新、服務創新、技能創新、經營創新、組織創新、管理創新，以及金融創新、政府創新、制度創新等；先發優勢帶動就是以先發展的領域、產業、地區為基礎，先發展帶動后發展，共同創新發展，包括戰略力量引領未來、領軍企業帶動行業發展、中心地區帶動全局發展。

創新驅動發展；發展動力；創新方向；支撐體系；先發優勢

黨的十八大確立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創新發展理念，2016年全國創新大會進一步確立科技強國的奮斗目標。至此，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基本內容已經清晰、完整。

概括地說，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就是把創新作為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全面創新，培育先發優勢，帶動經濟和社會向科技強國躍升。創新驅動發展戰略貫穿了什么是創新驅動、怎樣實現創新驅動這一主線，具體包括以下四個基本問題[1]。

1 關于發展動力轉換

原始社會經濟的驅動力量主要是體力，誰身強體壯誰就能獲得食物等生活資料；農業社會經濟的驅動力量主要是土地，誰擁有土地誰就能獲得地租；工業社會經濟的驅動力量主要是物質生產資料，誰擁有生產資料誰就能控制生產和分配。而進入智能社會，人才資本和知識資本已經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驅動力量，誰擁有人才資本和知識資本誰就能夠主導生產和分配。

就中國的情況來看，傳統發展方式的驅動力量主要是土地、資本品等物質要素，以及廉價勞動力資源、無成本的負外性，還有外部需求。然而，當智能社會來臨時，這些動力已經難以為繼，必須及時轉換發展動力，否則就會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所謂轉換發展動力，就是把創新作為發展的驅動力。創新是科學技術進入經濟社會的過程，它的要素主要是人才資本和知識資本。因此，轉換發展動力就是把發展的驅動力從物質資本轉換為人才資本、知識資本等無形資本。

無形資本的基礎是人才資源和知識資源。人才資源主要包括四種類型，即科學家、工程師、企業家和技能型人才。知識資源主要包括三種類型，即優勢的學科和技術體系，專利、標準和品牌，數據和知識服務。

歐美一些國家已經實現了發展動力轉換，科學家、工程師成為生產的關鍵要素，知識資本成為社會的戰略資源，高等學校、科研機構等知識部門成為社會的主導力量。英國無形資本投入超過有形資本投入，2007年私人部門無形資本投資為1330億英鎊，而有形資本投資為950億英鎊，無形資本投資占比58%，物質資本投資占比42%，前者高出16個百分點。2000—2007年，英國私人部門生產率增長的2/3來源于無形資本投入。

從就業和分配結構來看，2000年，全美“創意階層人士”也就是高度知識化、專業化的人力資源，占到就業總人口的近1/3，而大學以上文化程度的勞動力則達到2/3。美國創意產業的薪酬占到全美所有產業薪酬的將近一半，相當于制造業和服務薪酬的總和[2]。歐洲“創意階層人士”占就業人口比例平均也在25%～30%。又據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的一份報告，美國高端產業雇傭了全美80%的工程師。

目前中國擁有豐富的人才資源和知識資源，但很多尚未資本化，沒有成為發展動力。實現發展動力轉換，必須把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的開發放在首位，優先積累，優先投入，生成以知識為基礎的新型資產及其經濟結構。

第一、依靠組織化的科研力量創新發展。人才資源和知識資源主要分布在高等學校和科研機構，因此優先開發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必須調動高等學校、科研機構、企業研發機構等科研體系的力量，圍繞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大需求，大規模持續投入人力、物力、財力，實施組織化的創新工程。

第二、按產業需求發展應用型大學。除少數研究型大學外，非研究型大學和大量高職高專院校向應用型大學轉變。吸引社會資金特別是企業參加興辦多種所有制應用型大學。應用型大學對人才的培養和科研活動的經費，少部分來自財政撥款，絕大部分來自市場，根據企業訂單培養人才；根據企業合同開展設計、研發等創新服務[3]。

第三、支持企業積累無形資本。鼓勵企業吸納優質人力資源、使用高等學校和科研院所的人力資源；鼓勵企業與高等學校、研究院所建立創新共同體和創新聯盟，開展競爭前技術研究，形成優勢技術基礎；鼓勵企業掌握專利、標準和培育優質品牌，開發大數據和知識服務，推進智能化制造和制造服務化。

第四、支持技術型和知識型創業。制定科技創業法，對技術型、知識型的勞動、稅收、市場等方面做出有利規定。建立技術型、知識型創業綠色通道，提高創業效率；對技術型、知識型創業實行稅收減免、培訓補助等政策，支持創業企業打開市場。對誠信創業失敗的企業，制定優惠的退出政策，對誠信再創新創業者債務予以減免。

2 關于創新方向選擇

要實現創新驅動，除了把發展動力轉換為創新，還必須選擇正確的創新方向。這就是習近平同志在全國科技大會上指出的，科技創新必須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4]。

面向世界科技前沿，就是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重大機遇，形成原創技術、顛覆性技術、使能技術、未來技術，逐漸趕上創新型國家，引領世界科技發展，掌握新一輪國際科技、經濟競爭的戰略主動。從而在新的創新競爭中，成為規則的重要制定者甚至主導者。

面向國家重大需求，就是圍繞國家重大戰略需求，著力攻破關鍵核心技術，破解創新發展科技難題，搶占事關長遠和全局的科技戰略制高點。

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就是創新必須落實到創造新的增長點上，把創新成果變成實實在在的產業活動，服務于經濟社會發展和廣大人民群眾。

堅持“三個面向”的戰略方向，必須建立引領型的創新體系，為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持續提供新原理、新概念、新創意、新技術。

第一，建立綠色、智能、泛在的新興技術體系。首先是建立技術商業化體系。從技術史來看，原創技術、未來技術都來源于基礎研究。建立基礎研究成果商業化體系，是迎接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的有效手段。主要是在高等院校建立知識產權經營機構；設立為企業服務的研究型教授崗位。其次是建立科技型中小企業支持體系。從技術史來看，顛覆性技術往往來自科技型中小企業。建立科技型中小企業支持體系，是培育顛覆性技術的重要手段。主要是制定面向科技型小企業的創新、創業政策，鼓勵民間資金通過多種形式進入新興技術領域。

第二、建立以企業為主體的國家創新計劃體系。關鍵使能技術往往來源于國家重大創新計劃項目。重大項目解決的是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大問題，不僅取決于研發能力，而且取決于產業化能力和市場化能力，因此必須建立以企業為主體的國家計劃體系。核心是項目來源于企業用戶的有效需求，即來源于企業有投資意愿和投資能力的需求。項目公開征集，公開招標；招標成功后立項，政府與企業根據項目合同共同投資、共擔風險、共享收益，共同完成創新的研發目標、產業化和商業化目標[1]。

第三、建立面向經濟社會的有效科技供給體系。主要是大力發展科技創新服務業，加強公共科技服務業。通過研發、設計、技術轉移、技術改造、專業知識、科技金融等服務，以及科技資源開放共享等專業化公共服務，輻射和帶動傳統產業，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建立現代產業體系，推動產業和產品向價值鏈中高端躍升。

3 關于全面創新支撐

創新驅動不是單純由科技創新驅動的，而是由以科技創新為核心的全面創新驅動的。沒有全面創新對科技創新的配套和支撐，科技創新無法形成現實的生產力。

全面創新包括科技創新，還包括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領域的非科技創新，或以知識為基礎的創新，主要是設計創新、服務創新、技能創新、經營創新、組織創新、管理創新，還包括金融創新、政府創新、制度創新等。

智能社會的到來，使我們進入了一個人人可以創新的時代。工業社會的創新主要由研發人員和企業家來完成，智能社會的創新則是所有創新要素參加的創新，既包括研發、設計人員，也包括用戶、供應商、制造商、服務商、金融資本、社會資本，甚至包括政府人員。

全面創新之所以可能，首先是因為創新平臺化。通過研發軟件和網絡平臺，人們可以在全球范圍零距離聚合創意，同址設計和研發，直至虛擬成型和3D打印定型，分布式生產，甚至消費者自行下載文件、自行3D打印產品。這就打破了工業時代研發中心內部化的模式，使所有人都獲得了參與創新的技術手段。其次是因為創新免費化。由于互聯網使人們發生即時的交互聯系，產生了免費效應和增值效應，即邊際成本向零趨近，邊際收益向最大值趨近。這就打破了原有的市場格局和傳統的商業模式，使得過去在技術上和經濟上都無法進行的創新，變成完全可行的了[5]。再次是因為創新多樣化。與工業時代精英式創新不同，智能化時代的創新是大眾參與式的，非專業的用戶可以加入到設計、研發中，甚至創客、極客、生產者、經營者、投資者都參與其中，這就使得工業時代位于創新之外的所有社會成員，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知識、創意和經驗開展創新。

非科技創新的典型案例是英國悖論。所謂悖論就是：如果判斷A成立，則判斷非A成立。在工業時代，評價創新最通用的指標是研發投入強度(研發投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如果研發投入強度大，則創新能力強；如果研發投入小，則創新能力弱?？墒?，英國研發投入強度在發達國家較低，甚至低于中國，創新能力應該較弱，但事實恰恰相反，英國的創新能力卻很強，這就是英國悖論。造成英國悖論的原因，就在于英國非科技創新的投入很大，以知識為基礎的“軟創新”在英國普遍存在。

推動全面創新，必須正確處理科技創新和非科技創新的關系，科技創新與非科技創新相互促進、統籌推進。當前，除了繼續加強科技創新外，還必須廣泛開展非科技創新。

第一、把設計創新置于引領地位。設計創新，特別是創意設計，是在專業知識的基礎上形成的新理念，以及新理念的外化定型。設計創新是三次產業的普遍創新形式，更是服務業創新的主要形式。設計在工業時代就存在，但在工業時代，設計是研發的一部分，位于研發的末端，是為了研發而進行的設計。而在智能時代，設計則從研發中分化出來，現在雖然它還經常位于研發后端，但更多時候它位于研發之前，圍繞設計進行研發。而在服務業中，設計可以不經過研發，直接形成新的服務品種。

第二、把科技金融創新置于基礎地位。無論是科技創新，還是非科技創新，本質上都是人才、技術、知識與資本結合的過程。沒有資本就沒有創新，因此必須促進科技金融創新，推動金融機構、創新主體和政府聯合創新，開發支持科技創新的新產品，除了繼續刺激研發投入外，還要大力增加產業化資本、市場化資本等創新資本，加速創新要素的資本化進程。

第三、推動政府治理創新。所謂政府治理，就是政府、學術界、企業界、社會等各方面利益主體，平等參與、交互作用的社會體系和機制。政府治理創新的重點，是推動利益相關方戰略協商，確定共同未來愿景和投資優先領域；支持利益相關方系統創新，改善協同創新結構和機制；推動公私相關方合作創新，共同投資、共擔風險、共享收益；推進政策評價的社會化，使評價結果公開、共享。

4 關于先發優勢帶動

創新驅動發展不是齊頭并進、均衡躍升，而是非對稱拓展、螺旋式上升的。發揮先發優勢的帶動作用，是創新驅動發展的重要內容。

先發優勢帶動，就是在后發國家某些局部實現重大躍升、形成局部優勢以后，進一步集中優質資源，形成更大范圍的優勢，帶動全局躍升。先發戰略在技術選擇和技術路線上不是跟蹤先發國家，而是以新理論、新概念、新創意、新技術為基礎；在產業選擇上也不是為先發國家的新興產業配套，而是立足優勢，揚長避短，形成高端產業。

后發國家的工業化一般從后發優勢出發，采取后發戰略。后發戰略有兩個基本要點，在技術上是跟蹤模仿，在產業上是承接轉移。所謂技術上的跟蹤模仿，表現在技術選擇上，就是以先發國家的選擇為選擇，先發國家干什么，后發國家就干什么；表現在技術路線上，就是以先發國家的技術框架解決問題，面向外需，順軌創新。所謂承接產業轉移，就是按照先發國家主導的國際產業分工，按照技術和市場兩頭在外、加工環節在內的模式承接國際加工制造業，同時也承接高消耗和高排放[6]。

經過30多年的高速發展，中國已經成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科技大國，而且實現了局部躍升，在部分領域、部分產業、部分地區正在形成先發優勢。在這個歷史節點，應該不失時機地實施先發優勢帶動，以先發展的領域、產業、地區為基礎，先發展帶動后發展，共同創新發展。

第一，戰略力量引領未來發展?！耙試覍嶒炇医ㄔO為抓手，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在明確國家目標和緊迫戰略需求的重大領域，在有望引領未來發展的戰略制高點，……建設突破型、引領型、平臺型一體的國家實驗室[4]?！?/p>

這里所說的國家實驗室，不是傳統意義的學科性國家實驗室，而是戰略性國家實驗室，是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主體。這支戰略科技力量與各類科研機構、大學和企業研發機構四足鼎立，四輪驅動，共同構成國家的研發體系。它的任務主要是突破、引領和共享，即攻堅克難，突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大瓶頸問題；引領未來，掌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制高點；資源共享，為各類創新主體和產業發展、國家戰略提供高水平、專業化的共享服務。

第二，領軍企業帶動行業發展?！耙{整現有行業和地方的科研機構，充實企業研發力量，支持依托企業建設國家技術創新中心，培育有國際影響力的行業領軍企業[4]?！?/p>

這里所說的國家技術創新中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企業研發機構，而是依托企業建立的國家創新力量。其任務是塑造更多依靠創新驅動、更多發揮先發優勢的引領性發展，推動產業和產品向價值鏈中高端躍升。

第三，中心地區帶動全局發展。“發揮各地在創新發展中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對形成國家科技創新合力十分重要。要圍繞‘一帶一路’、建設、長江經濟帶發展、京津冀協同發展等重大規劃，尊重科技創新的區域集聚規律，因地制宜探索差異化的創新發展路徑，加快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建設若干具有強大帶動力的創新型城市和區域創新中心[4]?！?/p>

中國曾經是二元經濟的國家，雖然經過多年發展，區域發展和區域創新不平衡的問題仍然存在。解決這一問題必須發揮優勢地區的示范引領作用，由優勢地區帶動經濟社會整體躍升，參與國際競爭。

[1]郭鐵成.中國制造2025:智能時代的國家戰略[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5(10).

[2]理查德·佛羅里達.創意階層的崛起[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

[3]郭鐵成，孔欣欣.中國正在進入科技人力資源紅利期[J].紅旗文稿，2013(03).

[4]習近平.為建設世界科技強國而奮斗[N].人民日報，2016-06-01.

[5]郭鐵成.迎接大眾創新的時代[J].紅旗文稿，2015(04).

[6]郭鐵成.新興產業形成規律和政策選擇[J].中國科技產業，2010(11).

(責任編輯 沈蓉)

Principle Issues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Strategy

Guo Tiecheng

(Institute of Scientific and Technical Information of China，Beijing 100038,China)

The paper focused on the explanation of what is innovation driven and how to realize it,and studied 4 principle issues:transformation of development driving force,choice of innovation direction,all-round support of innovation and first-mover advantage drive.Development driving force should transform from material capital to immaterial capital,such as human resources,knowledge capital.Human and knowledge capital should be in the first place.Persisting in innovation direction with 3-facing,we should build leading innovation system,including intelligent new emerging technique system,national innovation program system in which enterprises is innovation subject,and effective supply system of technology.All-round innovation should include not only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but also knowledge-based non-technological innovation,mainly including innovation of design,service,skills,managing,organizing,operating,financing and system.Field,industry and region with first-mover advantage should lead the late-development,realizing strategic power leading future,the leading enterprise advancing industry development,core area promoting all-round development.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Development driving force;Innovation direction;Supportive system;First-mover advantage

2016-09-09

F20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