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點執業又一次兩敗俱傷

文／本刊記者 郭曉薇

事件回顧：

今年1月30日，貴州省貴陽市貴航貴陽醫院精神科主任楊紹雷帶著科室4名醫生、7名護士、64名住院患者，在未履行相關手續的情況下集體出走，轉院到十幾公里外的貴陽市第六人民醫院。

2月4日，貴航貴陽醫院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關于我院精神科主任私自帶患者集體離院的聲明》稱，“醫院認為這是一起有計劃、有組織，嚴重侵犯監護人知情選擇權、惡意違反醫務人員職業操守、肆意踐踏行業良性競爭規則、極大損害貴航貴陽醫院利益、傷害貴航貴陽醫院人感情的惡性事件。”次日凌晨，貴陽市衛生計生委發布消息稱，64名患者中有4名已返回貴航貴陽醫院，其余60名患者在貴陽市第六人民醫院接受治療，所有患者情況穩定。

貴航貴陽醫院精神科主任楊紹雷帶領醫護人員和患者，上演現實版“飛越瘋人院”事件，將醫務人員想要自由執業的訴求，用極端的方式展現在公眾面前，立即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無論阻礙多大，醫務人員多點執業都將是大勢所趨。然而，面對楊紹雷式不計后果、義無反顧的出走，究竟還有誰能夠成為贏家？

不只認“廟”，更認“和尚”

在這起事件中，貴航貴陽醫院精神科主任楊紹雷與醫院之間是否存在糾紛，多點執業的權利是否受到限制，是輿論關注的焦點。

從政策法規角度來看，楊紹雷在貴航貴陽醫院和貴陽市第六人民醫院之間自由流動的渠道是暢通的。早在2009年新一輪醫改啟動之初，衛生部就發布《關于醫師多點執業有關問題的通知》。2014年，國家衛生計生委等5部委印發《推進和規范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2016年，由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并實施的《“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也明確指出，要創新人才使用評價激勵機制。創新醫務人員使用、流動與服務提供模式，積極探索醫師自由執業、醫師個體與醫療機構簽約服務或組建醫生集團。建立符合醫療衛生行業特點的人事薪酬制度。

今年2月，國家衛生計生委印發《醫師執業注冊管理辦法》，將醫師執業地點由過去的“醫療、預防、保健機構”修改為“醫療、預防、保健機構所在地的省級或者縣級行政區劃”，并實現“一次注冊、區域有效”。醫師在醫療、預防、保健機構執業以合同（協議）為依據，確定一家主要執業機構進行注冊，其他執業機構進行備案，執業機構數量不受限制。該辦法進一步敞開了多點執業的大門。

醫生可以多點執業，好處不言而喻。醫療機構要發展最核心的動力就是人才，特別是學科帶頭人。只有有了核心的人才，組建起醫療團隊，才能吸引更多慕名而來的患者。尤其是在互聯網和自媒體快速發展的當下，越來越多的患者不只認“廟”，更認“和尚”。

政策越放越寬，路徑尚未打通

事實上，醫務人員在各家醫院之間的流動并不是什么新鮮事，醫院與醫院之間彼此“挖墻腳”、醫生帶領整個醫護團隊集體跳槽也不罕見，但像楊紹雷這樣帶著醫生、護士，還帶著那么多患者，這些患者都是精神科患者，這樣興師動眾的跳槽還是讓公眾跌破眼鏡。據媒體報道，事發時，楊紹雷和其他離職人員均未辦理離職手續，不過楊紹雷等兩位醫生辦理了多點執業。 由此可見，手續是辦了，但醫生自由執業的行為還是遭遇了阻礙。

從近年來多點執業的實踐來看，政策是越放越寬，但實現路徑仍有諸多環節并未打通，究其原因在于多點執業涉及醫務人員和雙方醫院、甚至多家醫院的多重利益。當前，公立醫院醫務人員的人事關系和事業單位編制依然存在，醫務人員仍然需要通過編制來獲得諸如職稱、學術地位等“好處”，需要通過公立醫院來完成職業發展、打出自己的品牌。而醫務人員的培養也確實離不開所在醫院的付出，醫院難免會希望自己培養的人才一直為我所用，至少不要成為直接的競爭對手，因此很多公立醫院都會或明或暗地對醫生自由執業提出各種限制條件。

此外，醫務人員到其他醫院多點執業，如何規避轉移患者、利益輸送，怎樣才能將醫生自由執業和市場競爭進行切割，避免將患者視為一種市場資源，這些問題都沒有相關的規定予以明確。導致一些想要多點執業的醫務人員，最后都是和老東家決裂、負氣出走，這類事件時常見諸報端，實際上影響了整個醫療行業的公信力，更讓醫院和醫生兩敗俱傷。

保護患者是前提，避免無序是底線

多點執業要順暢，醫務人員的身份就需要盡快從“單位人”轉變為“社會人”，這一點已成為業界的共識。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公共經濟學研究室主任王震認為，應該逐步剝離附著在事業單位編制身份上面的職稱評定、社會保障等“福利”，將之社會化，使得醫師不管是公立醫院的職工還是多點執業的醫師都可以獲得平等的待遇。

有專家指出，醫師多點執業的壁壘之一在于政策和法律方面的風險，可以說，與多點執業配套的法律政策、管理規定目前仍然缺失或者不夠完善、系統，核心問題尚需進一步明確。此外，多點執業要想良性運行，還有賴于良好的行業秩序、相關監管體系的健全和監管能力的提升。

對于要多點執業的醫務人員，專家認為，應以確保患者權益不受侵害為前提，任何影響患者正常治療、康復，有違患者選擇意愿的做法，都違背醫生的職業操守。同時，應以符合相關法律規范，秉承契約原則協商解決為底線。人才應該流動，流動離不開競爭，但這種競爭應該是有序的，無序競爭的結果只能是各方利益受損。

【TA說】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院長樊嘉：外部環境的變化造成公立醫院的人才流失，醫療人員的流動性問題一定是公立醫院的一大挑戰。

@南都社論：由于醫護人員的職稱評定極度依賴公立醫院體制，公立醫院也占據了財政撥款、病人來源和行政地位等多方面的優待，醫生與公立醫院之間的關系遠談不上自由結合。

@北京青年報：醫改真正的著力點，也許不是作為既得利益組織的醫院系統，而是作為未得利益個體的醫護人員，激發他們的最大能動性，給予他們更多的選擇自由和改變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