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 宸
(西南民族大學藏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藏漢文化交融,宗教世俗相輝
——五明佛學院
靳 宸
(西南民族大學藏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在藏傳佛教影響日益擴大的今天,五明佛學院依托于藏漢民族的深入交往,不斷發展繁榮,是藏漢文化進行廣泛交流的活躍前線,其典型文化交流貢獻可概括為傳漢入藏、傳藏入漢以及提供文化交流平臺三個方面。由于寺院發展的新需要和漢族信徒的新需求,五明佛學院日益超脫于單純的宗教組織,進而成為藏族文化對外宣傳、藏漢文化有益交融的典型場所,這一趨勢具備深刻的歷史和思想基礎,也必將在今后長期持續下去。
五明佛學院;文化交流;藏族文化
五明佛學院(下簡稱佛學院)位于甘孜州色達縣。色達縣位于四川省甘孜自治州東北部,因在當地曾發現一塊馬形黃金而得此名。色達縣地處偏僻,經濟欠發達,海拔屬全州最高,多在4000米以上,氣候長冬無夏,氣溫僅在每年7、8月較為適宜。佛學院在這樣的條件中于1980年正式落成,當時僅是數百僧眾聚集的小型講經場。
相較于其他擁有著名寺院的地區,色達縣十分特別:它既不是自古而有名的佛教文化中心,缺乏歷史和佛學文化的積淀,其地理位置、氣候條件、生活水平等也不甚樂觀,并不具備支撐一座體量巨大的寺院的經濟實力。但是,正是在這樣一個清寒艱苦的地區,卻崛起了一座蜚聲內外的寺院,并日益成為藏傳佛教向外傳播,尤其是向漢族地區傳播的重要港口。佛學院的興起,與藏傳佛教及其背后代表的藏族文化在漢族地區的傳播,有重大乃至決定性的關聯。
2000年后,以佛學院為樞紐的藏漢交流日益頻繁,內容也從過去的講經、灌頂等單純的宗教活動,轉變為更為廣泛、全方位的文化交流。這一過程并非是藏族文化(以藏傳佛教為主體的宗教、文學、飲食、民俗等)對內地民眾的單向傳播,內地的文化及價值觀也通過大量的漢族信徒、游客,乃至佛學院官方被介紹至藏族當中。可以說,這是一個雙向交流、雙向影響的動態過程,佛學院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聯結紐帶作用。
主管漢僧工作的索達吉堪布于2015年出版的《漫談弟子規》,是第一本由藏族寫成的《弟子規》解讀本,他在卷首稱:“我不但自己學、給別人講,還把它翻譯成藏文,推薦給藏地的大人和孩子。”在五明佛學院的法物流通處,有香港心一堂印制的藏文版《弟子規》,內頁藏漢對照,還附有專門繪制的插圖。據流通處的人員介紹,有許多藏族僧人前來購買本書,一則了解漢族的傳統文化,二則通過較為簡單的童蒙讀本學習漢語。筆者試將一段藏文重新漢譯,舉例如下:
對生此教誨,殊勝人之訓,要孝順尊敬,要嚴謹可靠。
虔護世間眾,親近善知識,如若有余力,學其余所知。
(原文:弟子規,圣人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
由此可見,這本譯作簡單明快,朗朗上口,既符合原文的語言特色,又適應了藏族的傳統佛教文化語境,方便藏族同胞用來初步了解漢族文化,可謂是藏漢文化交流的一例優秀代表。
第二典型內容便是食素。齋戒在漢族僧團中的沿承由來已久,茹素是漢傳佛教重要的戒律之一。過去,由于地理環境、交通條件、氣候條件的限制,藏區的寺院對于齋戒要求不嚴,但在物質條件極大改善的當代,由于歷史沿襲等諸多因素,藏區不少寺院、僧侶仍有食肉的現象。
索達吉堪布于2003年著成《藏密的食素觀》,高度贊揚了食素對于佛教徒的意義,首先通過《大悲觀音出輪回根續》《正念經》《指鬘經》等內容進行勸誡,又列舉眾多佛門公案及高僧事跡,如達隆噶舉的創始人達隆扎西巴一生力主食素,甚至在臨近圓寂時,有人建議在他所喝的湯中加入一點兒牛油,他也斷然拒絕。除此之外,文中還列舉了許多普通修行人堅持吃素的竅門和方法,之后更與當代的國內外名人事例和科學研究成果相結合,詳細地闡明了食素在藏傳佛教中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這些內容啟發了諸多藏族僧侶,此后五明佛學院也開始推廣素食,并一直沿襲至今,成為漢傳佛教文化影響藏傳佛教的重要表現。
佛學院中專門設有藏漢翻譯中心,進行大量藏傳佛教典籍的翻譯介紹工作。與此同時,索達吉堪布也有豐富的漢文譯作、著作,其中,譯作系列39冊收集于“顯密寶庫”,著作系列31冊收集于“妙法寶庫”。綜合來說,可以說是當前藏族僧侶中活躍藏族文化傳播的第一人。
除了上述宗教方面貢獻之外,索達吉堪布也經常在國內外各大高校及社會場合舉辦演講活動,內容不拘泥于佛教,同時涉及人生規劃、文化交流、答疑解惑等方面,獲得了良好的反響。
例如于2013年4月27日在四川大學進行的以“信仰、科技與法律”為主題的演講中,有學生提問“什么是信仰,法律能否作為一種信仰”,索達吉堪布答道:“從廣義上來講,法律也是一種信仰,……但從狹義理解,它是單指對宗教的。……回過來講,當你對某種思想或事物產生了一定的信賴和仰慕,甚至是興趣和投入,就是信仰。在這種廣義理解上,我覺得法律重要,我相信法律,那我就是信仰法律。”這種多元、靈活、開放,與世俗社會互相尊重的態度,使得藏傳佛教展現出一種大氣而寬容的形象。
通過佛學院官方這種持之以恒的科普工作,使更多人正確認識藏傳佛教、民俗文化以及藏族歷史,減少了因信息溝通不暢而產生的種種誤解,修正了對藏傳佛教的妖魔化,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借藏傳佛教之名斂財作惡的偽僧的生存空間,為藏族文化在漢族地區中的形象塑造發揮了積極作用。
無論是作為以藏族文化內涵為特色的旅游勝地,還是作為因漢僧眾多而聞名的大型佛學院,五明佛學院本身都可稱作是藏漢文化交流的經典場所。
每年有大量漢族游客慕名前往佛學院參觀游覽,或為神奇的自然風光,或為神秘的宗教文化,也有人單純受此處的人文景觀所吸引,在潛移默化中體會藏族文化,也將內地的文化帶入藏族地區。這種旅行使游客對藏族文化有了更深了解和認識,他們的興趣也不僅僅局限于佛教文化,而是拓展到對藏族文字、藏族服飾、藏族飲食、藏族建筑等多個方面。
來到佛學院的游客大多是在藏區的多個地縣輪流游玩,對藏族傳統文化中的天葬、辯經等活動很感興趣,不少游客都說“沒有商業化,很原生態”“真正地體會到了藏族人的生活”,并在此基礎上產生了“藏族人都很淳樸、熱情,語言不通也愿意幫忙”“藏族人的生活簡單,沒有貪欲,讓人佩服”等正面感受,并且對井然有序而又莊重神秘的佛學院產生了一種敬畏和尊重的感受。瀏覽了十數人的朋友圈后,筆者發現主要內容集中在藍天、經堂的金頂、翱翔的雄鷹等,文字內容也以贊美佛學院和旅行感受為主,不論是不是走馬觀花和淺顯的認識,總體都有一種正面影響;此外,還有部分游客在回程后會撰寫游記或攻略,在文章中詳細地介紹自己所了解的風土人情和習俗禁忌,為后來的游客提供參考,讓更多沒有來到佛學院的人也能了解這里。
除卻游客以外,漢藏僧侶同處此地,彼此之間多有來往。佛學院開設有漢僧顯密班,學生大部分來自四川、青海、甘肅、云南、黑龍江、吉林、河北、河南、山西、陜西、浙江、廣東、福建等省,以及西藏、新疆、內蒙、寧夏等自治區。漢族僧人說藏話,藏族僧人吃漢食,如春風化雨般彼此影響,佛學院為藏漢文化交流從宗教這一側面提供了新的渠道。
宗教文化與世俗文化的關系一直是具有爭議性的話題,社會主義指導下的藏傳佛教很好地應對了這一沖突,從提倡民主管理寺院的思想進步,到居士親身參與生產勞動的觀念轉變,藏傳佛教逐步深入群眾,融入日常文化生活之中。多識活佛在其學術文集《藏學研究甘露》里面評論稱,佛教是以人為本、育人成佛之道,佛教產生于人間,服務人間,不可能有脫離人間的佛教;因此,藏傳佛教自然而然應當適應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和信教群眾的現實需要。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五明佛學院等諸多名剎對漢族群眾敞開了大門,讓越來越多來自漢族地區的游客、信徒了解和體會藏傳佛教的文化魅力,而隨游客一同前來的還有經濟和文化雙方面的交流往來,無形中也造就了漢族文化向藏族地區的傳播,因而再次促進了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形成。這種變化和趨勢,對藏傳佛教發展、構建和諧社會、正確處理宗教和社會主義社會的關系都具有重大的意義。
從思想角度來看,藏傳佛教的一大特點是認識論中對道德修養的細致教育。佛教在實踐過程中提倡自我塑造、自我完善,主張個體的自我道德修養;藏傳佛教的道德訓誡已經不再局限于宗教戒律,而是在長期生活過程中融入了藏族人民的民族性格,與漢族自古以來的傳統道德規范相呼應,也與構建社會主義公民基本道德的要求相一致,這正是藏傳佛教寺院能夠在當前時空中承載藏漢民族文化交流的思想淵源與基礎。
總結而言,在當代宗教復興的大背景下,五明佛學院的發展壯大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它的輝煌依托于藏漢民族的深入交往,在民族團結與民族交流的主旋律中,不僅成為了展現藏漢民族交往面貌的典型場所,也成為了宗教組織適應世俗文化的絕佳典范。
應當指出,佛學院雖然無法改變其作為宗教場所的本質,卻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超脫于宗教之外,成為宗教與世俗混雜的復合區域;佛學院中藏漢人民間進行的種種活動,剝離其傳教宣教的目的后,更能夠體現出其純粹而重大的文化意義。可以說,在西南地區,乃至放眼整個中國,五明佛學院都是藏漢民族之間進行有益文化交流的重要紐帶。
[1]索達吉.梵宇書聲百年基——記四川甘孜色達喇榮五明佛學院[J].法音,1993(6):16-17.
[2]洲塔,陳列嘉措,楊文法.論藏族社會轉型過程中的宗教世俗化問題[J].中國藏學,2007(2):61-67.
[3]高錦泉.論宗教信仰的世俗價值[J].五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2):91-94.
D63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