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春霞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湖北武漢430073;2華中科技大學鄉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武漢430074)
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偏差及回歸路徑
龔春霞1,2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湖北武漢430073;2華中科技大學鄉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武漢430074)
農地抵押人的小眾化、農地抵押權人權利實現遭遇瓶頸以及基層政府成為農地抵押的兜底主體,這三個方面構成了農地抵押實踐偏差的具體表現。可以從權利的基礎、權利的行使以及權利的構建上探尋實踐偏差的原因。具體而言,農地抵押權的基礎忽視了鄉村社會的經濟文化處境;權利的行使上,抵押權的實現超越了私主體之間的法律博弈,演變為行政治理公共事件;權利的建構上,農地抵押權的權利義務主體邊緣化。通過回應鄉村社會的需求,建構農地抵押權的不同類型;建立多元化的農地抵押擔保主體,釋放政府兜底的壓力;以及修訂農地抵押的相關法律規范,形成農地抵押探索與限制并行的實踐路徑等三個途徑合作并進,可以有效改善農地抵押偏差的狀況,實現農村金融的良好發展態勢。
農地抵押;權利實踐;實踐偏差;回歸路徑
至2005年初,農地抵押權在突破既有法律體系的約束下,已經探索實踐了近11年。這種探索既有現實的需求,亦有強制性制度變遷的痕跡。農地在中國農村社會及整個國家發展進程中的重要地位使得農地抵押權的放開與否以及如何放開如此謹慎。在各地實踐探索近11年之后,法律仍未確立農地抵押的一席之地。這一實踐結果本身就值得我們進行深入思考。①農地抵押到底遭遇了怎樣的實踐,以及這一實踐結果如何,是否與制度構想產生了偏差?如何來理解造成如此實踐后果的原因,并通過對原因的分析,探求應該有的回歸路徑。理清農地抵押的實踐迷思,對于改善農民生活、農村社會穩定發展以及國家戰略轉型的順利進行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本文的核心問題意識在于理解農地抵押實踐及其結果,并通過對農地抵押實踐結果的呈現,探求制度構想與農地抵押實踐偏差的原因,進而通過對原因的分析,提供農地抵押實踐的回歸路徑。
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偏差是指通過對比農地抵押權的政策目標及其實踐結果,發現目標與結果之間出現了偏差,農地抵押的實踐過程未能滿足政策目標的訴求。通過對已有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分析及筆者的調研經驗,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偏差主要表現為農地抵押人的小眾化;農地抵押權人權利實現遭遇瓶頸;基層政府成為農地抵押的兜底主體。
第一,農地抵押人的小眾化,這一農地抵押實踐結果偏離了農地抵押意在惠及普通農民的政策訴求。農地抵押具有明顯的實踐偏好,有一定資金力量、經營規模較大且具備除土地以外的其他資產作為抵押物的抵押人更容易獲得農地抵押貸款。②普通農戶僅占農地抵押人的極少比例。③這并不僅僅是D市產權交易的現實形態,而是已有農地抵押的普通態勢。④正在進行的產權改革及試點,政策預設改革的受益主體是農民,通過產權制度建設,實現農民資產的資本化。⑤但在農地抵押的交易模式中,不管是政府的財政支持,還是以確權為前提進行的抵押貸款等融資行為,普通農民都不是參與主體和受益主體。⑥
農民不是主要的參與者,有符合自身行為邏輯的考量。對于戶均不過10畝地的農戶而言,以10畝地的農業收益進行抵押,并不能獲得大額的資金。⑦在打工經濟盛行的當代社會背景以及鄉土社會的交往模式下,即使不通過銀行貸款,普通農戶家庭依然可以解決小額資金的臨時短缺問題。⑧同時,即使是在國家批準試點、地方政府大力推動的試驗區,金融機構也缺乏開展金融服務的主動性。⑨更為嚴重的是,一旦農地抵押人無力償還貸款,金融機構需要處置以農地承包經營權為抵押標的的貸款。而農地承包經營權附著在土地上,同時,集體對同一地塊還享有所有權。此時,金融機構的處置行為必須要尊重集體享有的所有權以及農戶享有的承包權。金融機構的抵押權將難以實現。⑩這將直接導致政策實行的尷尬問題。
第二,農地抵押權人權利實現遭遇瓶頸,這一農地抵押實踐結果偏離了農地抵押常態化發展的政策訴求。根據《物權法》第195條、《擔保法》第33條的規定,抵押權人與抵押人未就抵押權實現方式達成協議的,抵押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拍賣、變賣抵押財產,從所得價款中優先受償。那么,當以農地承包經營權為抵押物時,抵押權人如何處置農地承包經營權,才能在實現抵押權的同時,不損害抵押人以外的其他相關主體的利益。在農業企業以及大型農業經營主體成為抵押人的態勢下,農民并不是農地的直接經營者。但一旦涉及抵押權的實現問題,普通農戶將可能成為最大的受損方。農戶不僅需要應付農地承租方(同時也是抵押人)不支付租金的風險,還需要承擔承租方經營失敗后,農地將難以有效經營的損失以及抵押權實現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其他風險。
既有法律沒有改變對農地抵押權的界定,關鍵在于農地之于農戶家庭的社會保障作用。農地是否應該成為或者是否有其他方法來保障農民的生計,這是一個理論探討的問題,但就實踐而言,農地承擔了這一功能,并還將在一段時間內承擔此項功能。這就決定了農地抵押權的實現,必然有別于普通抵押權的實現,同樣有別于荒山、荒地、荒坡等為標的物的抵押權的實現。筆者的調研以及已有的研究及報道都表明,以銀行為代表的金融機構并沒有進入農村金融領域的意愿。當地財政的大力支持是已有農地抵押及農村產權金融實踐順利開展的前提條件。政府提供大量的風險準備金、嚴格的風險防控機制以及中央人民銀行的政策導向,才促使了基層金融機構設計相關金融產品,開展農地抵押業務。實際上,在農地抵押的實踐中,還存在大量第三方反擔保以及混合擔保的模式,政府財政的大力支持以及農業企業或大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已有資產構成了抵押權能有效實現的基礎條件。而這種缺乏內在供血機制的農地抵押權的實現方式,難以常態化發展。這一結果也將進一步加重農地抵押人小眾化的趨勢,將普通農民排斥在農地抵押之外。
第三,基層政府成為農地抵押的兜底主體,這一農地抵押實踐結果偏離了農地抵押資產資本化的政策訴求。實現農村資產的資本化,是農地抵押的政策訴求之一。農地是農民最大的資產,政策設計期待通過盤活農地,增加農民的流動資金,實現農民財富的增長。以農業產出作為主要收益的農地,本身屬于弱質行業。農業產業化過程中的市場風險和自然風險,以及農業比較效益低下等因素,都降低了農地的可貸款額。同時,資本的逐利本性也降低其進駐農村金融市場的積極性。此時,基層政府的財政支持成為不可或缺的刺激因子。
基層政府不僅需要準備大量的風險保證金,同時還需要風險補償金。為了保證農地在農村社會的基本生計功能以及其之于農民的情感寄托作用,抵押權人的權利實現必然遭遇瓶頸,為維持穩定,政府也將必然成為兜底者。政府為金融機構提供的抵押融資剛性保障,客觀上會使得農地抵押的順利進行嚴重依賴政府的積極干預,導致難以有效培育農地抵押及農地產權交易的市場交易態勢。政府為了避免成為兜底者,唯有和金融機構一起設計良好的預防風險的聯合防范機制。此時,反擔保成為首要選擇。在已有的反擔保模式中,不僅包括抵押人其他資產的抵押要求,還包括以親戚(公務員身份或其他良好資信證明的人員)的資產作為反擔保的條件。一旦類似的反擔保模式成為農地抵押的附屬條件之一,農地抵押的小眾化將進一步加深,偏離了農民資產資本化的政策訴求。
農地抵押權實踐偏差的三種表現之間呈現出互相關聯、互相影響的關系。在既有的土地產權制度以及土地具有社會保障及情感依托功能的背景下,農地抵押權的實現要突破障礙,必然要求政府成為兜底者。而基層政府財政支出的壓力,推動了政府尋求有效的風險防控機制。有效風險防控機制的形成,必然要求納入其他抵押物或者以其他方式增加抵押權實現的可能,普通農民必然難以成為嚴格風險防控體系里的合格的抵押人。農地抵押人將進一步小眾化。農村資產的資本化,并未能實現農民財富的增加,而是增加了農業企業、大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流動資金。
第一,權利的基礎上,農地抵押權的基礎忽視了鄉村社會的經濟文化處境。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受制于鄉土社會的基本經濟模式及鄉村社會關系網絡的限制。恩格斯曾經說過:權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這不僅表明權利的設定需要考量相關的約束條件,同時權利的實踐將受到相關條件的約束。就農地抵押權而言,這種約束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農地的規模及農地的產出會制約農地抵押權的有效實踐。戶均耕地不足十畝的農地規模,限制了普通農戶進入手續繁瑣的金融市場的積極性。以小額農地規模為載體的土地承包經營權作為抵押標的,在應付繁瑣貸款程序的情況下,并不能滿足大額資金的訴求。同時,農地的自然產出也影響了農地抵押權的實踐偏差結果。制度的激勵作用,并不能必然增加農地的產出和收益。農地是否具有抵押價值,并不受制于農地制度的約束,而更多的受制于農地產出、農地附加價值以及自然稟賦,比如地理位置的影響。農地的自然稟賦及農地的有限收益,直接制約了農民進行農地抵押的行為選擇。同時,也影響了金融機構放貸的意愿和行為選擇。
另外,鄉村社會的人情關系網絡化解了農民小額資金緊缺的困境,客觀上阻卻了農民進行小額貸款的必要性。市場經濟及打工經濟的影響下,農村社會雖然不再是費老筆下的“鄉土中國”模式,但依然是一個“半熟人社會”。在這個“半熟人社會”里,農戶家庭依然處在鄉村社會緊密的關系網絡之中,在鄉村社會中尋找生活和人生的意義。此時,鄉村社會內部的互助模式依然能發揮作用。處于“半熟人社會”中的農戶家庭完全可以依靠親朋好友之間的互助度過小額資金短缺的困境。
農地的自然稟賦、經營規模及產出收益約束了農民進行抵押的行為選擇,同時,鄉村社會的關系網絡化解了農民小額資金的困境。這就形成了如下的局面:客觀上,受制于農地的自然稟賦及產出收益的限制,農戶難以獲得抵押貸款;主觀上,由于農戶家庭可以依靠社會關系網絡解決小額資金困境,他們未能采取積極主動的抵押行為。農地的客觀形態及農戶的主觀意愿兩者之間相互影響、互相固化,是農地抵押權實踐偏差的首要原因。
第二,權利的行使上,抵押權的實現超越了私主體之間的法律博弈,演變為行政治理公共事件。在普通農民難以成為農地抵押權主體的同時,農地抵押權主體以農業企業、經營大戶為主依靠各種反擔保及固有資產,以土地的承包經營權申請抵押貸款。從表面上看,農地抵押權的相關當事人是農業企業、經營大戶和金融機構,農民并不是農地抵押權的相關當事人,一旦發生抵押權糾紛,只涉及金融機構與農業企業之間的權利義務承擔關系。這是一種法律理論上的分析,但在法律的實踐過程中,當農業企業因經營不善或其他原因放棄繼續投資所承租的農地(正是依靠該農地的承包經營權獲得抵押貸款),那么,除了金融機構的抵押權難以實現外,受到巨大損失的是作為農地發包方的大量農民。金融機構可以處理反擔保及企業的其他被抵押資產挽回損失,但就出租農地的農民而言,一旦企業跑路或經營失敗,農民不僅不能收獲租金,甚至難以進行有效的再生產。由于涉及農戶較多,大量農戶的不滿及憤恨無處宣泄時,將會引發社會不穩定因素。面對此種情景,唯有政府出面,兜底解決才能將事情平息,維持穩定的鄉村社會局面。
抵押權是否能實現的法律問題直接演變為行政治理問題。雖然農民不是抵押權法律關系的當事人,但是作為農地承包經營權的實際權利主體,金融機構必須考量農地之于農民的經濟作用、社會保障作用及情感作用。這種考量制肘了金融機構處置農地的行為。另一方面,政府在土地流轉中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一旦出現風險政府必須承擔相應責任。面對穩定大局的壓力及農民的經濟訴求,金融機構的抵押權能否實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行政手段補救前一個農業企業或經營大戶所造成的不良社會后果,從而最終完成了法律問題到行政治理問題的轉變。
在這種轉變模式下,作為國家控股的金融機構的損失,并不會影響到個體的利益,國家是最后的買單者。也因此,作為金融機構在面對抵押權標的背后的廣大小農時,他們不會選擇積極作為的方式從法律上進行維權。一旦農業企業或經營大戶,以農地承包經營權作為主要的抵押標的物,那么抵押權的實現遭遇障礙將成為必然。也正因此,金融機構在進行農地抵押放貸行為時,越來越要求被抵押人有反擔保及其他資產作為聯合擔保,從而降低不良貸款的機率。
第三,權利的建構上,農地抵押權的權利義務主體邊緣化。權利主體的行為邏輯直接影響了權利是否能實現。在農地抵押權的實踐中,抵押權的法律關系主體包括:作為放貸方的金融機構(抵押權人),作為承租大量農地的農業企業或經營大戶(抵押人)。一旦發生農地抵押貸款的金融風險,應該由雙方當事人協商解決或者根據抵押貸款合同的約定解決。但由于抵押貸款合同涉及到大量的農地,其背后是大量的農民家庭。這就直接導致了大量農民和政府成為抵押權實現中的核心因素,而并不是權利義務主體的農民和政府成為農地抵押是否能有序進行及走向何處的操作者。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農地抵押權的權利義務主體被邊緣化,政府成為實際的兜底者。
一旦不能有效規范抵押人的資信證明,并結合擔保公司等民間經營機構介入農地抵押市場,政府將難以承受所有可能的不良貸款負擔。這與日本等地的農地抵押實踐有明顯的不同,由于日本耕地較少,整個農地抵押都是由政府財政支持。但因基數差異太大,農業人口比例以及農村社會的體量不同,財政全部買單在中國的可行性不大。
農地抵押權的回歸是指農地抵押權的政策目標與農地抵押權的實踐結果一致。政策目標與實踐結果的一致性,有賴于對既有實踐結果的反思,在此基礎上探索解決辦法;同時還必須及時調整農地抵押的政策目標,從而形成兩者之間的融合。具體而言,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努力。
第一,回應鄉村社會的需求,建構農地抵押權的不同類型。農地抵押的實踐結果顯示農業企業、經營大戶成為了農地抵押法律關系的一方當事人,普通農民被排斥在農地抵押之外。基于這樣的現實,可以建構以農民分類為標準的農地抵押貸款模式。首先,對于農業企業、經營大戶的貸款行為,必須建立嚴格的風險防范機制。要求農業企業或經營大戶,提供良好的資信證明及其他組合擔保模式,采取完全市場競爭的方式進行申貸行為。金融機構通過專業評估及風險估算,決定是否放貸,從而從源頭上規避可能的風險。鼓勵有需要擴大生產投資,且急需資金又難以通過社會關系網絡獲得幫助的農戶利用承包地申貸。為了緩解金融機構不良資產的壓力,政府應該積極鼓勵民間金融機構加入農村金融市場;同時也要求農戶提供農地之外的其他經營性資產或不動產作為聯合擔保方式,降低金融機構的風險,也促使農戶積極還貸。這就要求可以申請農地抵押貸款的農戶必須具備穩定的收入來源和其他非農收入。雖然一旦出現不良貸款,金融機構依然面臨如何處置農地的困境,但在審慎考察的基礎上對個體農戶的放貸行為,以及個體農戶不可能“跑路”的鄉土情景,將降低金融機構實現抵押權的不可預測性。最后,對于僅僅依靠農地作為家庭收入主要來源,且缺乏其他經營性資產的農戶,不鼓勵他們以農地為抵押物申請貸款。而從現實的處境來看,這部分農戶小額的臨時性的資金需求,可以依靠鄉村社會關系網絡來獲得。即使賦予農戶農地抵押權,與土地有著深厚情感,對土地有著長遠期待的農民,面臨可能喪失抵押物的風險時,也會主動選擇退出金融市場。
第二,建立多元化的農地抵押擔保主體,釋放政府兜底的壓力。具體而言需要從以下三個方面開展。首先,鼓勵民間資本、社會資本進入農地抵押貸款領域,積極推動保險公司、民營性質的金融服務公司共同承擔農地抵押的風險。由于農村金融市場的高風險、低效益特征,在缺乏相應政策導向的情況下,民間資本、社會資本不會輕易進入農村金融市場。這就要求政府發揮協調、扶持的作用。其次,加強對農業企業、經營大戶的監督和管理。與政府積極介入引導民間資本進入農地抵押金融市場相反、對于農業企業、經營大戶的農地抵押申貸行為,政府應該采取消極不作為的方式,同時,協助金融機構加強對農業企業的監督和管理。農業企業雖然有擴大再生產的需求,但這種需求是基于資金、技術、人力及生產條件等多方面的合力作用、政策扶持的力度并不能單一地形成企業發展的良好態勢。政府不能為了樹立企業典型,盲目推動農業企業的申貸行為。為了減少政府的兜底壓力,金融機構在進行放貸行為時,要針對不同農地抵押主體確立不同放貸規則。
第三,修訂農地抵押的相關法律規范,形成農地抵押探索與限制并行的實踐路徑。農地抵押的實踐是在突破現有法律規范之下的探索行為,為了形成有普遍約束力的農地抵押規則體系,促進農地抵押實踐活動的有序開展,應該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修訂。首先,在不改變農地抵押基本立法精神的前提下,較大范圍地承認農地抵押實踐探索的合法性。改革攻堅階段,還沒完全理清農地金融市場放開將帶來怎樣的經濟社會后果的前提下,不宜對涉及農地金融市場的基本法律進行全面修改。但由于各地經濟發展水平以及金融市場環境的差異,為了豐富對農地抵押實踐的認知,應充分肯定各地開展的農地抵押實踐探索,從法律的高度對部分地區開展的農地金融實踐活動進行合法性認可。具體而言,可以對《擔保法》第37條第二款、《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法》第49條、《物權法》第182條進行補充修改,賦予農地抵押實踐探索的合法性。其次,制定專門的農地抵押貸款規章。由于農地抵押的特殊性及其與其他抵押行為的差異,應制定專門的農地抵押規章制度,分別界定權利主體、義務主體及相關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最后,允許地方開展不同的農地抵押實踐探索,為農地抵押的擴張和發展提供有效的經驗事實。
農地抵押的政策目標與政策實踐之間產生了偏差,這種現象即源自政策目標的“不接地氣”,以及源自鄉土社會情景中農地之于不同農民的作用和地位的差異。為了糾正農地實踐的偏差,需要從政策目標及政策實踐兩方面來調整。而這種調整既牽涉到法律制度層面的修訂,更重要的是在分析偏差原因的基礎上,找到契合現實處境和約束條件的對策。農地抵押權的建構上,要理清普通農民、農業企業或經營大戶、金融機構、政府、民營性質的金融服務機構在農地抵押權實踐過程中的定位。此時,政府的行為應該根據不同的對象有所差別。為了兼顧農地抵押惠及普通農戶的政策目標,改變農地抵押受眾小眾化的態勢,需要政策扶持和引導金融機構開展小額農地抵押貸款業務,兼顧不同農民群體對農地抵押的貸款訴求。
[注釋]
①已有的研究成果集中在法學和經濟學領域,主要從實證分析和規范分析兩個面向展開。實證分析有以下兩個進路。其一,通過經驗研究論證農地抵押的可行性。比如房啟明、羅劍朝、曹樂的研究(《農地抵押融資試驗模式比較與適用條件》,華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通過對比農地抵押融資“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兩種模式的實踐,證明農地抵押在各地的可行性;其二,通過經驗分析呈現農地抵押的實踐偏好及困境,探索可能的解決路徑。比如曾慶芬(《合約視角下農地抵押融資的困境與出路》,《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4年第1期)的研究表明,農地抵押試驗中收益最大的潛在主體不是普通農戶,為了擴大受益主體需要加強農地抵押的合約執行力并發展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規范分析的研究表明,雖然不能否認農地抵押的現實困境,但農地抵押具有法理基礎,也因此可以探索農地抵押的具體路徑。高圣平的研究(《農地金融化的法律困境及出路》,《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8期)是農地抵押規范分析的代表。高圣平的分析指出農地的財產屬性、市場化基礎以及農地的金融化構成了農地抵押的法理基礎,通過對既有制度規范的分析,在正視農地社會保障功能的同時,從農地抵押關系的當事人、農地抵押權的設定規則、農地抵押權的實現規則三個方面開展農地金融化的制度重建。具有代表性的還有左平良(《從農地抵押的多元約束機制看農地抵押立法》,《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的研究。總體而言,多學科的研究視角闡釋了農地抵押實踐中的諸多問題,比如金融風險、社會保障問題、法律不完善等問題,并提出了相應的對策。但既有研究忽視了從制度構想與實踐偏差的角度來思考農地抵押該如何有效規范的問題,而這也正是農地抵押立法需要考量的問題。
②根據筆者在D市調研的數據,截至2015年12月28日,D市農村綜合產權交易中心放貸3600萬,其中企業反擔保為2180萬(其中最大的一筆貸款為500萬,由F合作社以自己經營的企業作為反擔保條件獲得),政府反擔保占1200多萬,剩下的不足300萬小額貸款,分散在近30戶農戶,并且主要是以林權作為抵押獲取。
③2015年12月28日訪談中,D市農經局W某表示:“D市人均耕地0.8畝,一家三口不到3畝地。即使銀行愿意貸款,能貸3萬已經上天了。”另一方面,絕大多數小規模經營以非農收入為家庭主要收入來源的小農戶沒有農業投資方面的資金需求,主觀上也缺乏以農地抵押申貸的意愿。金媛、林樂芬:《規模經營、農地抵押與產權變革催生——598個農戶樣本》,《改革》,2012年第9期。
④2015年12月底,筆者在湖北W市、X市、T市等地的調研也呈現了這一現狀。相關的研究包括:王興穩、紀月清(《農地產權、農地價值與農地抵押融資——基于農村信貸員的調查研究》,《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4期)、張龍耀、楊軍(《農地抵押和農戶現代可獲得性研究》,《經濟學動態》,2011年第11期)等人的研究。
⑤2015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深化農村改革綜合性實施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方案》明確了“以保護農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利為核心”的改革目標,規定“以農戶承包土地經營權、集體林地經營權為主”的產權交易模式。
⑥金媛、林樂芬:《規模經營、農地抵押與產權變革催生:598個農戶樣本》,《改革》,2012年第9期。
⑦第二次全國農業普查主要數據顯示,截至2006年10月31日,全國耕地面積(未包括香港、澳門和臺灣)121775.9千公頃,全國共有農業生產經營戶20016萬戶,戶均耕地9.13畝。《第二次全國農業普查主要數據公報(第一號)》、《第二次全國農業普查主要數據公報(第二號)》。
⑧賀雪峰:《論半熟人社會》,《政治學研究》,2000年第3期;陳柏峰:《熟人社會:村莊秩序機制的理想型探究》,《社會》,2011年第1期。
⑨鄧綱:《我國農村產權抵押融資制度改革的問題與前景——基于成都市相關新政的分析》,《經濟社會體制》,2011年第10期。
⑩羅劍朝、聶強、張穎慧:《博弈與均衡:農地金融制度績效分析——貴州省湄潭縣農地金融制度個案研究與一般政策結論》,《中國農村觀察》,2003年第3期。
責任編輯:徐慧楓
F323.211
A
1008-4479(2017)01-0115-07
2016-05-29
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指導性項目“征地補償制度的法理反思與制度重構”(項目編號:14G039)、中央高校基本科研經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名稱:農地制度變動與公共品供給改革研究,項目編號:20132015)的階段性成果。
龔春霞,女,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講師,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華中科技大學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員,主要研究方向為法律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