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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甄別基準與具體認定*

2017-01-25 14:07:03侯艷芳
政治與法律 2017年8期
關鍵詞:資源環境

侯艷芳

(山東大學法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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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甄別基準與具體認定*

侯艷芳

(山東大學法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補齊單位承擔環境保護責任的短板是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的外在動因,祛除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自然人化是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的內在動因。單位在犯罪過程中具有相對獨立的主導性和控制力,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主要責任論。為有效治理環境資源犯罪,有必要適度借鑒替代責任論,讓單位在更大范圍內對自然人的意志承擔刑事責任并增加單位在刑法上的注意義務。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認定宜從單位自身的行為特征與罪過形式方面進行具體判斷、綜合評價。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應當采取代表單位意志和基于單位利益的雙重標準,堅持先進行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后進行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

環境資源犯罪;單位犯罪;替代責任論;代表單位意志;基于單位利益

一、問題的提出

成立于2004年9月29日的德司達(南京)染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德司達公司)在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酸液體屬于危險廢物,依法應交由具有資質的企業進行處置。2010年9月,德司達公司時任執行助理王軍受公司指派,與經營南京順久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順久公司)的王占榮聯系處置廢酸事宜,其在查看了順久公司僅具有經銷危險化學品資質的相關資料后,與王占榮達成了每噸580元處置費用的口頭協議,得到公司確認后,德司達公司產生的廢酸液體均交由王占榮進行處置。公司時任罐區主管黃進軍明知王占榮沒有處置資質,仍具體負責與拉運廢酸的王占榮直接對接,王軍負責審核支付處置費用。2012年9月李某甲接任德司達公司總經理;自2013年1月1日起黃進軍擔任公司廢水/公用工程主管;自2013年6月1日起王軍擔任公司行政部經理兼總經理助理,繼續負責處置廢酸。2013年9月王占榮明知丁衛東(另案處理)沒有處置廢酸的資質,仍與其達成每噸150元處置費用的口頭協議,并指使徐某甲駕駛槽罐車從德司達公司拉運廢酸,直接送至丁衛東停放在江都宜陵碼頭、姜堰馬莊碼頭、姜堰清源凈水劑廠碼頭和姜堰振昌鋼廠碼頭等處的船上,至2014年5月間,交由丁衛東處置的廢酸共計2828.02噸。在此期間,丁衛東多次指使孫某、錢某以及張建福、王禮云(均另案處理)等人于夜間駕駛船只,將其中的2698.1噸廢酸直接排放至泰東河和新通揚運河水域的河道中。泰州“5·15”重大污染環境事件發生后,丁衛東未及排放的儲存在套牌俞垛機1048號船內的129.92噸廢酸在揚州祥發資源綜合利用有限公司碼頭被查獲。該案終審裁判于2016年10月8日作出,其中德司達公司被判決犯污染環境罪,罰金2000萬元。*參見江蘇省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蘇10刑終185號刑事裁定書。

被告人作為知名企業和具有刑事犯罪單位犯的身份以及被判處的巨額罰金,使得德司達公司案備受社會關注,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很可能因此案的處理而告別長期以來進展緩慢、起色不大的窘境。青山綠水關系到公眾的切身利益,是影響社會發展和國家穩定的重要因素。當下我國對環境資源犯罪的治理已取得不錯的階段性成果,*以污染環境犯罪為例,2014年我國法院新收污染環境犯罪案件1188件,比2013年增長7.9倍,案件數量超過近10年污染環境案件的總和。參見袁春湘:《依法懲治刑事犯罪守護國家法治生態》,《人民法院報》2015年5月7日。2015年我國法院審結環境資源犯罪案件1.9萬件,同比上升18.8%,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6年工作報告》。但是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效果欠佳。單位環境資源犯罪是指公司、企業、事業單位、機關、團體實施的嚴重侵害環境法益、依法應當承擔刑事責任的行為。單位作為犯罪主體承擔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在雙罰制下,單位與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會被科處刑罰。*單位犯罪中的犯罪主體、刑事責任承擔主體為單位。我國刑法典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規定了雙罰制,單位與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是刑罰的承擔主體。參見喻偉、聶立澤:《單位犯罪若干問題研究》,《浙江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黎宏:《論單位犯罪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法學評論》2000年第4期。由于法律文化和立法環境不同,有關國家的立法將我國使用的“單位犯罪”稱為“法人犯罪”。筆者于本文中對此不作嚴格區分。我國司法實踐中被依法追究環境資源犯罪刑事責任的主體多數為自然人,主體為單位的所占整體比重較小且多是中小企業。其社會原因在于,大型企業的發展經營與地方政府的考評成績直接相關;其技術原因在于,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缺乏具體標準以致追責難度很大。因未形成甄別基準的共識和缺乏具體的認定標準,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懲治找不到著力點,最終造成對相關犯罪追責的事倍功半。筆者于本文中擬探討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借鑒替代責任論分析其具體認定,以期為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提供有益的智力支持。

二、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動因

單位犯罪追責需要汲取域外理論的有益經驗。雖然我國刑法理論中的單位犯罪與域外理論中的法人犯罪等概念存在差異,但是二者具有同質性。“盡管環境資源犯罪中法人被告人較少,但是被起訴的法人犯罪行為往往構成全部環境侵害案件的主要部分,且仍存在更多應當起訴而沒有起訴的法人犯罪案件。”*Bell & McGillivray: Environmental Law, Blackstone Press,2000,pp.287-288.世界范圍內,諸如英國石油公司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福島核電站核泄漏事件等大規模環境資源犯罪案件頻發。對地方經濟發展具有較大產值貢獻、經濟實力較強的大型企業等單位所實施的環境資源犯罪,我國的相關追責工作一度很不到位。騰格里沙漠排污事件中,眾多企業利用環保技術標準的漏洞非法排污、嚴重侵害環境法益,*2014年10月,中央有關部門就內蒙古自治區騰格里沙漠排污事件作出專項通報。內蒙古、寧夏兩地開始緊急處理沙漠污染。存在排污問題的數個晾曬池隨后被當地政府緊急關閉、填平;涉事的多家工業園區內的工廠被勒令關停;涉事的環境保護行政主管部門負責人被撤職查辦。參見孔令鈺、陳夢凡:《排污陽謀》,《財新周刊》2014年第44期。歷時多年終因國家高層關切才得以大規模整改,但是對相關刑事責任的追究力度明顯不夠。康菲石油漏油事件中,康菲公司對海洋石油資源進行掠奪式、破壞性開采,放任渤海灣的環境污染擴大,但最終并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2011年6月美國康菲公司與中海油合作開發的油田發生溢油事故,系一起重大海洋溢油污染責任事故,康菲公司出資10.9億元賠償此次事件對海洋生態造成的損失。參見余建斌:《康菲中海油賠人民幣16.83億元》,《人民日報(海外版)》2012年4月28日。概言之,我國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不力,亟需進行有效的改進。

(一)外在動因:補齊單位承擔環境保護責任的短板

1.從環境資源犯罪的行政從屬性審視單位的環境保護責任

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行政從屬性,應以違反環境保護的行政法律、法規為依據認定犯罪。這主要體現在對環保相關專業概念的適用和環境保護標準的設定等方面。可持續發展環境倫理觀決定了環境刑法的內容與面貌,決定了環境資源犯罪的設置呈現出由行政犯向刑事犯逐步轉化的必然趨勢,環境資源犯罪的行政從屬性被不斷淡化。然而,由于環境保護具有很強的專業性,加之當前我國環境法制尚處于發展完善階段,以行政從屬性作為鏈接、有條件地將環境行政法律、法規的內容轉換為刑事法律規范的內容,有利于以最優的立法與司法資源實現環境行政違法與刑事犯罪追責的高效率、低成本銜接。“刑事政策與刑法規范關系的日漸交錯,對于刑法規范的知識增量生產以及增強刑事司法的技術操作,回應社會實踐的需求提供了智識的保障。”*石聚航:《刑事政策司法化: 歷史敘事、功能闡釋與風險防范》,《當代法學》2015年第5期。環境資源犯罪的行政從屬性就是有條件地將環境行政法律、法規的內容轉換為刑事法律規范的內容應當符合環境刑事政策的要求,并確保通過環境行政法律、法規充實刑事定罪要件不違背刑事責任追究的正當性。

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行政從屬性,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應當深度研討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2014 年4月修訂的我國《環境保護法》第6條規定:“一切單位和個人都有保護環境的義務。”在我國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中,單位也是非常重要的環境保護責任主體。*我國《環境保護法》“法律責任”一章使用了“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建設單位”、“重點排污單位”等表述,大量規定了單位責任。單位進行生產經營活動不是單純的個體行為,其要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這在環境保護領域表現為單位應當承擔環境保護責任。法律設置了單位成立、運行與終止的規范,其中包括對環境保護責任的規定。如果單位成立之初不能滿足環境保護標準,則難以獲得合法的主體資格;運行過程中如果嚴重違背環境保護標準,則會被責令停止生產經營活動。單位在生產經營活動中始終受到環境保護行政規范性文件的規制。

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行政從屬性,而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針對單位設定了多種責任,單位既有能力也有義務承擔環境保護責任。單位違反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嚴重侵害環境法益的行為,構成環境資源犯罪。在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過程中,應當重視并強調對作為環境保護責任之重要主體的單位的懲治。

2.單位承擔環境保護責任之短板的補齊

“法人的力量是巨大的,其能夠自覺約束環境資源犯罪的起源與發展。法人內部的權威力量對目標的確立與改變作用各異,這導致法人財務狀況復雜、變動頻繁,法律約束的強度和功效不斷變化。同時,法人的組織形式可以隱藏決策的進程和動態,增加了對其監管的難度。法人處理問題失當時能夠分散責任,這推進了個人參與犯罪的意愿。”*Neal Sbover and Aaron S.Routbe: Environmental Crime,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2005, p.325.單位承擔社會責任的過程是自主地將外部壓力轉化為內在動力的過程。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進行有效追責,有利于督促單位將外在、被動的環境保護強制性要求內化為生產經營活動的自主性行為。

就法人和單位犯罪而言,即使有更易得的合法方法,法人和單位也傾向于用不可靠的非法方法使利益最大化,環境資源犯罪尤甚。*See Braithwaite, J.,Poverty: Power, White-collar Crime and the Paradoxes of Criminological Theory, Australian & New Zealand Journal of Crininology,24(1),1991,pp.40-58.因此,對環境資源犯罪有必要科學地設計懲治機制以加大懲治力度。“必須將法人的社會責任理解為法人自主地對其運行產生的外部構造負責或者實現內在化。這就要求法人的決策者改變運行成本的計算方式。通過程序性或者反射性控制的謹慎適用,引導成本的充分社會認同和內在化。法人社會責任的反射性控制要求法人符合那些認為自身受到影響者的要求,以構建外化的事實,進而要求法人決策者將外部構造以利益相關者都能接受的方式內在化。”*Matthew Hall: Exploring Green Crime,PALGRAVE,2015,p.102.“將環境外部不經濟性內部化的方法,就是使生產者或消費者產生的外部費用,進入它們的生產和消費決策,由它們自己承擔或‘內部消化’。”*汪勁:《環境法律的理念與價值追求》,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72頁。運用刑事手段督促單位承擔環境保護責任,即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進行追責,能夠促使單位決策者從得失兩個維度充分考慮生產經營成本,進而改變其內部的決策方式、管理模式和行為特點,將可能受到刑事追責的外部壓力以單位內部所有利益相關者都能接受的方式內化為單位的規章制度和運行機制,以保證單位實體與程序規則的謹慎制定、遵守與適用。

當下,環境資源犯罪追責重視犯罪懲治的數量、忽視犯罪懲治的準確性,重視懲治自然人犯罪、忽視懲治單位犯罪,這一整體責任逐漸消失在個體責任之中的現象亟待改善。將環境保護責任轉移到單位自身,迫使單位自覺采取有效措施、確保內部成員的行為不會造成嚴重的環境法益侵害后果,能夠提高環境資源犯罪追責的效率。若讓國家監控單位中每一個成員的行為,不僅會導致成本畸高,而且會帶來實際執行的困難。因此,有必要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進行有效追責。

(二)內在動因:祛除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自然人化

1.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自然人化

就一般犯罪而言,單位承擔刑事責任已成為對自然人被告從輕定罪量刑的一個思路,*參見林蔭茂:《單位犯罪理念與實踐的沖突》,《政治與法律》2006年第2期。主要原因在于我國刑法對單位犯罪與自然人犯罪中自然人主體刑罰處罰標準的不統一。值得關注的是,在環境資源犯罪追責中,單位往往將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推卸給自然人,呈現出單位責任自然人化的傾向。

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市場主體的良好征信在生產經營中的作用不斷被強調,并逐步成為參與特定營利性活動的門檻。我國環保征信機制已經建立,*2014年12月8日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與最高人民法院、環境保護部、國家稅務總局等八個主體簽訂信息采集合作備忘錄,彼此實現在信息數據方面的互聯互通,環保“黑戶”將進入銀行“黑名單”,并難以從銀行貸款融資。這有利于從根本上遏制環境資源犯罪的逐利動機。參見姜琳、劉錚:《“老賴”、環保“黑戶”將上銀行黑名單》,《人民法院》2014年12月10日。能否依法追究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將直接影響著環境保護的成效。我國《環境保護法》第54條第3款規定,應當將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的環境違法信息記入社會誠信檔案,及時向社會公布違法者名單。將環境違法信息記入社會誠信檔案,對單位而言,違法行為造成的環境侵害后果經過法律評價,會轉化為喪失參與特定營利性活動之資格與能力的后果。

單位實施環境資源犯罪時,除對單位依法判處罰金外,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科處的刑罰與成立自然人犯罪時科處的刑罰基本一致,單位成員承擔自然人犯罪的刑事責任而非單位犯罪的刑事責任,并沒有增加犯罪的刑罰成本。相對于自然人犯罪,單位犯罪使得單位具有了犯罪記錄。對于具有一定經濟實力和社會影響的單位而言,產生了環境資源犯罪的記錄,會直接導致其喪失參與特定營利性活動的資格與能力,進而會剝奪其參與特定交易的可能。同時,解散具有環境違法信息記錄的單位而另設一個單位的機會成本較高,這將導致單位為了不喪失參與特定營利性活動的資格與能力而積極尋求單位刑事責任的替代方案,進而把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推卸給自然人。這種傾向會驅使單位的實際決策者想方設法使單位逃脫在環境資源犯罪中的刑事責任,甚至不惜與自然人進行利益允諾和法外交易,而最終由自然人承擔刑事責任。

2.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自然人化的祛除

環境資源犯罪大多基于追求利益的犯罪動機,表現出明顯的逐利性。破壞環境資源類犯罪以嚴重超出資源再生能力的手段向自然直接索取、開采無度,該類犯罪以具有經濟價值的資源載體或者產出為犯罪對象。污染環境類犯罪向自然排放、傾倒或者處置超過自然自凈能力的有害物質進而嚴重侵害環境法益,其對利益的追求表現為違反環境保護行政規范性文件而排放、傾倒或者處置有害物質,以降低生產成本、獲取高額利潤。環境資源犯罪高發于生產經營過程中,是經濟發展與企業生產的副產品。環境資源犯罪的逐利性使得單位會衡量社會成本、法律成本等因素,并最終將刑事責任千方百計轉嫁給自然人。

在追究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時,用自然人責任替代單位責任,使得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效果欠佳。單位為生產經營活動提供了更具組織性的人力、更具保障性的物力,其實施的環境資源犯罪更具破壞性。單位中的多個成員聚力實施環境資源犯罪,降低了單位成員的內心罪惡感、強化了其行動力,客觀上擴大了行為對環境法益的侵害范圍與程度。環境資源犯罪中單位責任的自然人化,幫助單位逃避刑事責任追究,放縱了單位的實際決策者,易使得對環境法益侵害有著主要或者直接影響力的決策者與受益者逍遙法外。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呈現自然人化,單位通過內部隱性利益的再分配誘使或者迫使自然人代為承擔刑事責任,是其利用立法與司法漏洞來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非法運作手段。然而,單位(尤其是大型企業)更有途徑、資源掌握科學技術和獲得大額資金,能夠對大范圍的環境法益侵害后果進行賠償或恢復生態。大型企業運用科學技術和大額資金應對環境問題的能力較強,這是中小型企業不具備的優勢。在我國司法實踐中,環境資源犯罪中單位責任的自然人化,使得單位犯罪成本低、代價小,成為環境資源犯罪屢禁不止的根源。因此,有必要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進行有效追責。

三、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單位承擔環境資源犯罪刑事責任的依據。其不僅決定了單位在何種范圍與程度上成立環境資源犯罪,而且是區分環境資源犯罪中單位責任與自然人責任的重要標準。

(一)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之爭

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論爭是以單位與自然人之間的關系為視角而展開,探討單位基于何種理由對作為單位成員之自然人的行為承擔刑事責任。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有主要責任論和替代責任論兩種觀點。“確立法人刑事責任的根據主要有兩種歸責思路:一種是從單位成員的行為中尋找法人的歸責根據;另一種是從單位自身的行為中探求法人的歸責根據。”*葉良芳:《論單位犯罪的形態結構》,《中國法學》2008年第6期。從作為單位成員之自然人的行為中尋找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替代責任論的觀點。從單位自身特征出發、以單位侵害法益的后果來尋找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主要責任論的觀點。在民事責任領域,替代責任是已然確立起來的法律原則;而在刑事責任領域,單位責任是主要責任抑或替代責任,則存在爭議。

在普通法系國家,通常情況下不存在替代責任,即一個人不能因他人的行為而被認定為有罪。到了十九世紀,作為法定例外情形的替代責任出現,法人未能履行法定職責也會構成普通法規定的危害行為。由于法人承擔主要責任首當其沖的障礙是追訴犯罪必須進行刑事過錯的證明,而證明故意罪過中的明知等認識要素存在困難。替代責任不需要進行刑事過錯的證明,因此替代責任論被提出。替代責任論認為,由于行為人是為了法人利益而實施行為,因此該行為應歸咎于法人。霍爾丹(Haldane)子爵在倫納德(Lennard)運輸有限公司訴亞洲石油有限公司案中提出,法人是一個抽象概念,僅有組織而并不具有思想;其主導性意志是某些人賦予的,這些人可以被視為代理人,但事實上卻承載著法人的主導思想和意志,是法人的自我和人格中心。*See Matthew Goode:Corporate Criminal Liability, Environmental Crime: Proceedings of a Conference Held 1-3 September1993, Hobart/Edited by Neil Gunningham, Jennifer Norberry & Sandra Mckillop, Publisher Canberra, ACT:Australian Institute of Criminology,1995,p.1.該理論被稱為“同一視”理論。“由于同一視原理以自然人為中介,所以被認為是一種個人模式論”,*李冠煜:《單位犯罪處罰原理新論》,《政治與法律》2015年第5期。該理論將自然人的的意志等同于單位意志。

依據替代責任論,無論單位是否有過錯都應將刑事責任歸咎于單位,這有利于解決單位犯罪認定中主觀責任確定難問題,但是,替代責任論讓難以證明具有主觀罪過的單位為其成員行為承擔刑事責任,違背公平原則,因此,替代責任論產生后在普通法系國家又從判例法中逐步淡出,僅在成文法規定的法律責任范圍內適用。近些年,在環境資源犯罪追責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在逐步增多。

(二)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主要責任論

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判定應當以單位自身的意志和行為等要素為核心展開。作為犯罪主體,單位構成犯罪、承擔刑事責任的依據在于基于單位的意志而實施的行為嚴重侵害了法益。刑法對單位追究刑事責任的依據在于單位在犯罪過程中具有相對獨立的主導性和控制力,而單位成員的意志與行為已經不能單純地被評價為自然人的意志與行為。環境資源犯罪的行政從屬性和追求利益性決定了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主要責任論。

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行政從屬性,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針對單位的成立、運行與終止設置了環境保護責任,對環境行政違法的處罰也主要針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是行政違法經量變導致的質變后果,環境資源行政違法與刑事犯罪的責任追究應當有效銜接。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判定,應當具體結合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對單位設定的環境保護責任判斷其承擔情況,進而依據犯罪構成要素評價單位在環境資源犯罪中的刑事責任。這實際上是強調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應當依據單位自身的行為對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的違反情況進行具體判定,屬于主要責任論。

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追求利益性,環境法益侵害后果往往是單位生產經營活動的產物,環境資源犯罪的過程是在單位追求利益的動機下不斷被推進。單位自身對利益的追求是推進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發生、發展的主要內在動力。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判定,應當充分考量單位成員作出行為時是否為單位謀取利益以及最終的利益是否歸屬于單位。這實際上是強調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應當依據單位對法益的侵害情況進行具體判定,也屬于主要責任論。

四、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對替代責任論的適度借鑒

環境資源犯罪的發生機制以及其決定的追責過程有別于傳統犯罪。依照傳統刑法理論,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已受到束縛,這在嚴峻的犯罪態勢面前更顯窘迫。傳統刑法理論的窘迫在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中表現為,在特定情形下作為刑事責任甄別基準的主要責任論難以適用,替代責任論的適用成為不得已的選擇。

(一)域外相關典型性案例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

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污染控制委員會訴亨特系列案(以下簡稱:亨特案)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可以為我國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提供借鑒。該案的案情為:推土機操作員亨特是位于北卡通巴垃圾場的泰格垃圾填埋服務公司的雇員,這個垃圾場由藍山市議會所有。亨特破壞了瀝青混凝土心墻壩,導致附近水域受到污染,其行為被指控觸犯澳大利亞《環境犯罪與懲治法》規定的一級犯罪和二級犯罪多個罪名。由于定罪的困難性和公眾與政治的雙重壓力,被告被判處一萬澳元罰金并賠償州污染控制委員會11648.62澳元的損失。*See Zada Lipman: Old Wine in New Bottles: Difficulties in the Application of General Principles of Criminal Law to Environmental Law, Environmental Crime: Proceedings of a Conference Held 1-3 September1993, Hobart/Edited by Neil Gunningham, Jennifer Norberry & Sandra Mckillop, Publisher Canberra, ACT:Australian Institute of Criminology,1995,p.5.

澳大利亞《環境犯罪與懲治法》關于替代責任論的規定主要包括以下內容。其一,一級犯罪下所有者的責任。以一級犯罪起訴,即行為人故意造成環境損害。一旦一級犯罪成立,該法第五條第(1)款(b)項中“廢棄物的所有者”以及第六條第(1)款(b)項的“物質的所有者”承擔無過錯責任。亨特案中作為所有者的藍山市議會被指控,后議會運用該法第七條規定的法定抗辯事由為自己成功辯護。法官認為,對亨特破壞墻壩使得瀝青液滲漏的行為,議會無法預見、無法控制。該法第七條關于當事人對危害行為無法控制且已經履行盡職調查義務的規定,有效地消除了該案中替代責任論適用的可能性。其二,二級犯罪中雇主或者獨立承包人的責任。基于二級犯罪中的替代責任,刑事上訴法院認為亨特的雇主泰格垃圾填埋服務公司應承擔替代責任。法院指出,雇員的行為只有在雇傭期間實施的,才能成立替代責任。

在亨特案中,對實施污染環境犯罪的亨特進行的刑事責任追究屬于對自然人犯罪的追責。澳大利亞環境刑法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主要體現為讓有害物質的所有者和行為人的雇主以及獨立承包人對污染環境自然人的行為負責、承擔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通過替代責任論的適用,可以增加有害物質所有者和行為人的雇主與獨立承包人的注意義務,從而擴大對犯罪主體的懲處范圍,實現對環境資源犯罪的有效追責。

(二)我國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追責對替代責任論的適度借鑒

環境問題的妥善解決有賴于科學的發展,環境評估標準隨著技術的進步而不斷被修正,環境資源犯罪中因果關系的認定要以環境科學規律為依據。就環境資源犯罪的發生機制而言,犯罪從發生到被發現歷時較長,對環境要素的侵害行為和侵害后果本身可能已經發生了較大變化,同時基于環境的開放性,其他不利因素會逐步加入并影響環境系統,將進一步改變環境侵害的樣態。科學發展面臨很多未知情況,且“科學并不能免除于知識生產的政治之外”,*Mark J. Smith&Piya Pangsapa: Environment and Citizenship:Integrating Justice, Responsibility and Civic Engagement, Zed Books,2008,p.13.由此導致環境保護科學標準在很大程度上的缺失,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過程因此存在諸多困難。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將自然人的行為直接歸屬于單位,強調單位對自然人的行為負責,這有利于在環境資源犯罪懲治需求迫切、追責困難的背景下提高對犯罪的追責效率。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甄別基準是主要責任論,基于環境資源犯罪追責的特殊性,有必要適度借鑒替代責任論,對自然人意志歸責于單位的認定條件采取較為寬松的標準。“單位犯罪雖然是單位本身犯罪,但具體犯罪行為需要決定者與實施者。”*張明楷:《刑法原理》,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128頁。單位的存在具有抽象性和擬制性,作為一個組織體,單位本身并不具有思想性,不具有認識能力和意志能力,不會形成對行為的具體罪過。刑法意義上單位的認識能力和意志能力一定為單位中的特定自然人所賦予和表現。單位中的特定自然人基于自身的意志實施行為,被有條件地視為單位意志的代表。替代責任論強調自然人的意志等同于單位意志,相對于主要責任論,其使單位在更大的范圍內對自然人的意志承擔刑事責任,增加單位在刑法上的注意義務,進而可以倒逼、督促單位的實際決策者優化內部機制、加強內部管理,切實承擔環境保護職責,從而從源頭上預防環境資源犯罪。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中替代責任論的適用應具有限制性,單位在多大范圍內對成員行為負責應設有限定條件。單位的組織機構和運行機制具有復雜性,某些情形下單位中自然人的行為是單位的實際決策者難以控制的。單位不對失控成員的行為負責,是替代責任論面對其違反社會公平原則之質疑時對自身理論的適時修正。在普通法系國家,嚴格責任制度同樣可以在適用替代責任時被用作辯護事由。替代責任論通過設置是否可以控制、是否已經盡到盡職調查義務等條件,對替代責任的適用范圍進行限縮,以便將替代責任對社會公平的犧牲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如果環境資源犯罪中有害物質的所有者和行為人的雇主以及獨立承包人能夠證明已經盡其所能制止特定自然人實施環境法益侵害行為,且單位無法控制自然人的行為,則其已經履行了盡職調查義務,不應當將自然人的行為歸屬于單位。盡其所能的判斷宜采取嚴格標準,僅采取了一般事務性的預防措施不能視為單位已經履行了盡職調查義務,而應當要求單位必須采取針對具體事項的預防違法犯罪的措施,有關單位才能被視為已經履行了盡職調查義務。

五、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解決的是如何將自然人實施的環境資源犯罪歸屬于單位的問題。關于單位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我國有研究者提出,“從行為的意義,也即行為最終由誰承擔的角度來說明單位自然人行為過渡到單位責任的歸屬的過程,其間等同于一種因果關系的生成機制”,*孫道萃:《單位犯罪刑事責任中行為歸責與責任歸責理論之整合》,《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8期。適用客觀歸屬理論;亦有研究者提倡從單位監督過失責任理念的角度認定單位犯罪的刑事責任,*參見王志遠:《環境犯罪視野下我國單位犯罪理念批判》,《當代法學》2010年第5期。適用單位監督過失責任理念。筆者認為,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認定宜從單位自身的行為特征與罪過形式來作具體判斷、綜合評價。污染環境罪的罪過形式本身爭議較大,*我國刑法典和司法解釋都未對污染環境罪的主觀罪過進行明確規定,對此,目前學界主要存在故意說、過失說以及故意加過失說三種不同觀點。司法實踐中單位犯罪故意罪過的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又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因此通過一般犯罪構成要件的證據事實,難以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進行判斷,只能依據環境資源犯罪的特點和自然人的主觀與客觀表現來進行綜合認定。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應當采取代表單位意志和基于單位利益的雙重標準。

(一)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

1.代表單位意志認定標準的選擇性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標準之一為代表單位意志,即自然人能夠代表單位意志即可讓單位負責。總體而言,代表單位意志的判斷應以主要責任論為理論基礎,從單位自身特征考察是否確實出于單位意志。在判斷的具體思路上,特定情形下可以借鑒替代責任論,即單位中特定自然人的行為可以直接歸屬于單位。

代表單位意志的判斷應當從實質和形式兩個層面進行。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是指自然人因地位和職責而代表單位意志。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是指自然人因形式上被授權而代表單位意志。作為代表單位意志的判斷標準,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與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之間是選擇關系而非并列關系,即只要具備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或者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之一的,就可以認定自然人是代表單位意志實施行為。

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與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之間的選擇性關系,能夠有效擴大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范圍。如前所述,由于環境資源犯罪具有行政從屬性和追求利益性,從犯罪事前預防與事后懲治的效果看,追究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刑事責任不僅確有必要而且迫在眉睫。無論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抑或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都將充分表明意志的單位屬性。而且,實質上代表單位意志與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之間是選擇關系,并沒有加重單位在刑法上的負擔。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的認定除了具備代表單位意志標準,還要具備基于單位利益標準,即如果有相反證據證明自然人不是基于單位利益則可以否定單位犯罪,這樣,對單位承擔刑事責任會起到限定作用。

2.因地位和職責而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

單位是一個組織體,確定其中自然人的行為是否應當歸屬于單位不應以單位運行的理想狀態為依據,而應以單位實然的決策過程為依據。單位的政策、方針和措施的制定、貫徹與施行遍及整個組織體,單位意志的上傳下達是一種理想模型,但并非事實狀態。代表單位意志認定的內在依據是自然人在單位中的地位和職責對行為實質產生的引導力與影響力。在單位中諸如法定代表人等具有特殊地位的主體因法律規定而能夠代表單位行使權利、履行義務,其意志一般代表單位意志。而在組織責任分散的單位中,處于組織層級頂層的單位高層人員有時并不實際掌握單位日常運作的權力,而其從業人員卻參與到管理之中實際決定和控制單位行為。自然人的意志是否能夠代表單位,不應單純以自然人在單位中的職責為標準,還要考察自然人是否經常性地實質決策單位行為。

在英國,領導者的行為被直接歸屬于法人。該領導者屬主要適用而非排他性適用。根據英國公司法的規定,不具有職位但實際上掌控經營者的人的行為可直接歸屬于法人。此外,判例法表明,自然人有足夠的能力成為法人的控制性主導時,其行為也可直接歸屬于法人。*Bell & McGillivray: Environmental Law, Blackstone Press,2000,p.290.如果將代表單位意志簡單定位于極少數具有特定職位的單位高層人員,則會導致單位高層人員有意將有害物質處理等極易觸犯刑法之領域中的決策權下放,以規避單位和自身的刑事責任。因此,有必要將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范圍擴大至具有實質決策權之單位高層人員以外的單位成員。

作為單位成員的自然人若擁有實質決策權,即具有經營、主管、管理單位的經常性職權,且案發時處于職權行使期間,則可以認定其代表單位意志。擁有實質決策權的自然人是能夠代表單位政策的成員,具體包括對單位的特定事務具有明確職責的人員,例如負責生產或者有害物質處理的經理、作為經常處理某一特定事務的實質管理人員。需要強調的是,應當將擁有實質決策權之自然人的意志直接歸屬于單位,要求該自然人的意志所向應當在其職權的范圍內。

因地位和職責而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應當以行為的實施為判斷的時間點。這具有兩層含義:一是自然人在單位雇傭期內擔任特定職位,其意志才能夠代表單位;二是經常性地實質決定單位行為的判斷應當以行為之前的具體行為為依據。環境資源犯罪發生后,單位為了抗拒檢查或者逃避追責,由擔任特定職位的人員或者經常性地實質決定單位行為的人員指使相關部門掩蓋證據或者消滅痕跡,不能將其認定為代表單位意志。

3.因特定主體授權而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

英國樂購超市有限公司訴納特拉斯案(以下簡稱:樂購案)中,樂購超市被判處觸犯了商品說明法令,導致消費者不能以該超市提供的商品價格購買商品。樂購案的判決將法人承擔的責任限制在董事會、執行董事以及他們全權授權之個人實施行為的范圍內。如果董事會、執行董事已經非常精明地保留了正式否決權或者介入權,即使經理實質上行使管理職能,法人對經理的行為或者過錯也不擔責。*Matthew Goode:Corporate Criminal Liability, Environmental Crime: Proceedings of a Conference Held 1-3 September1993, Hobart/Edited by Neil Gunningham, Jennifer Norberry & Sandra Mckillop, Publisher Canberra, ACT:Australian Institute of Criminology,1995,p.3.樂購案的判決將董事會、執行董事全權授權的個人行為直接歸屬于法人,否定了經理行為與法人行為的等同性,將極小范圍內自然人的行為歸屬于法人,限制了單位承擔刑事責任的范圍,為單位逃避刑事責任追究提供了機會和可能。然而,樂購案的判決為形式上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提供了有益參考,自然人通過特定組織或者個人的全權授權能夠獲得單位意志代表性。

特定組織或者個人的授權行為能夠直接產生歸屬于單位的刑事法律后果,因此應當審慎確定其范圍。只有對單位具有直接影響作用的組織或者個人才能認定為此處的特定組織或者個人。就公司而言,董事會、執行董事當然對單位具有直接影響作用。而能夠代表單位的主導性意志、實際控制單位行為的決策者,也應屬于此處特定組織或者個人的范圍。這不僅為非公司單位確立了單位意志代表性的認定標準,而且適度擴大了公司中單位意志代表性的認定標準。一方面,非公司單位一般沒有設置董事會、執行董事,能夠代表單位的主導性意志、實際控制單位行為的決策者這一提法為非公司單位中特定組織或者個人范圍的確定提供了標準。另一方面,能夠代表單位的主導性意志、實際控制單位行為這兩個條件能夠從主觀上的意志決定性和客觀上的實際操縱性確定自然人對單位的影響力,能夠合理限定決策者的范圍,因此將公司中特定組織或者個人的范圍由董事會、執行董事擴大至包括決策者,沒有不合理地擴大單位承擔刑事責任的范圍。單位中的服務人員或者代理人員等從事的只是單純的體力勞動,不能代表單位的意志,因而不屬于特定組織或者個人的范圍。

對被特定組織或者個人授權的單位成員不應進行限定。我國地域遼闊,企業經營呈現全球化趨勢,單位決策權分散的現象越來越普遍。被授權之單位成員代表單位實施行為已經成為常態,對被授權單位成員進行限定不符合經濟發展趨勢。需要說明的是,自然人基于被授權之單位成員的轉授權而實施的行為一般不能代表單位意志。由于單位對轉授權的行為難以進行有效控制,如果讓其對轉授權行為承擔刑事責任,則將違背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然而,如果單位對于轉授權不僅明知而且已經以合法方式予以追認,則自然人基于轉授權而實施的行為能夠代表單位意志。

(二)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

1.基于單位利益認定的時間在后性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標準之一為基于單位利益,即為了單位利益而實施的行為可歸屬于單位。代表單位意志與基于單位利益的判斷具有先后性。認定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首先要對代表單位意志進行判斷,如果自然人不具有特定的地位或者職責,也沒有特定主體的授權,則不能代表單位意志,其行為不能歸屬于單位;反之,則需要進一步判斷其是否基于單位利益而實施行為。

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之刑事責任的具體認定中,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實質上是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中主觀要件的確定,是確立將自然人意志歸責于單位之依據的過程。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實質上是對單位環境資源犯罪中客觀要件的確定,是確立將自然人的行為歸屬于單位之依據的過程。代表單位意志與基于單位利益的判斷又呈現出不同的特點。代表單位意志的判斷,偏重于以自然人的地位和職責或者特定主體的授權等具有較強客觀性的要素為標準;基于單位利益的判斷,則以具有較強主觀性的要素為標準,必要時還要結合利益去向等客觀性要素進行判斷。

認定單位環境資源犯罪應當先進行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而后進行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如前所述,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具有較強的客觀性,其司法認定不僅較為容易且結論明確,有利于提高單位環境資源犯罪認定的效率。環境資源犯罪高發于生產經營過程中,是單位追求利益的副產品。在代表單位意志的認定中,只要自然人能夠代表單位意志,其行為一般即可歸屬于單位,由單位承擔刑事責任。在自然人能夠代表單位意志的前提下進行基于單位利益的判斷,如果沒有相反的證據證明自然人不是基于單位利益,則單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總之,基于單位利益認定的時間在后性更符合環境資源犯罪認定的一般邏輯。

2.基于單位利益的具體情形及其定性

破壞環境資源類犯罪中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以為了單位索取或者毀壞自然資源的必要性與可行性為依據,判斷過程直接明了。例如,某鐵路建設單位在施工過程中,負責人違反森林保護行政法律、法規,未經林業行政主管部門及法律規定的其他主管部門批準并核發采伐許可證,而對有礙施工的林木進行砍伐。作為工程負責人的自然人為了保證單位施工進程,在尚未取得采伐許可證的情形下擅自決定并找人實施砍伐林木行為,明顯是基于單位利益。筆者擬重點對司法實踐中爭議較大的污染環境類犯罪中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進行探討。

污染環境類犯罪中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主要是對生產經營過程中非法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行為是否基于單位利益進行判斷。污染環境類犯罪中的利益核心在于對應當依法進行有害物質處理成本的節省,因此污染環境類犯罪中基于單位利益的認定應當主要從有害物質處理成本的節省情況角度進行分析。具有代表單位意志性的行為人只要在單位職權范圍內實施違法處理有害物質的行為,一般就可以歸責于單位;不過,如果上述行為并非基于單位利益,則不能歸責于單位。

自然人基于單位利益非法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判斷應當從有害物質處理的具體交接方式、商定處理價格的形式、付款款項來源和支付方式等方面進行。自然人與有害物質處理人直接在單位內公開進行有害物質的具體交接,商定處理價格時由單位中的多人或者主要負責人參與、知悉、決定,付款款項來源于單位或者雖然來源于自然人但是有證據證明為墊付或者支付方式以單位名義進行等,可以認定為基于單位利益。

自然人非法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行為不是為了單位利益,而是為自身謀取利益,無論單位最終是否因自然人的行為在客觀上獲得利益,都不宜將自然人的行為歸屬于單位。因為環境資源犯罪具有明顯的逐利性特征,歸屬于單位的行為應體現單位的整體意志,如果單位僅在客觀上獲得部分利益,但能夠代表單位意志之自然人獲取利益的行為不直接指向單位,單位也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如果自然人主觀上并無明確為自身或者單位獲取利益的認識和意志,而客觀上單位與自然人均會獲取利益,在此情形下,是否應當將自然人的行為歸屬于單位呢?筆者認為這值得探討。在污染環境類犯罪中,基于單位利益主要表現為節省有害物質的處理成本。節省有害物質的處理成本表現為違反環境保護行政規范性文件的規定將有害物質交由處理費用較低的無資質者處理,行為方式具有消極性。而自然人為了自身獲取利益的行為表現為與無資質處理者積極溝通以賺取差價歸自己所有,行為方式具有積極性。為單位獲取利益與為自身獲取利益之行為方式的消極性與積極性共同得以體現,說明污染環境犯罪中單位與自然人的獲利方式存在本質差別,因此不能簡單用客觀上單位與自然人獲取利益的多少作為標準判斷刑事責任主體。筆者認為,在符合代表單位意志標準的前提下,應將主觀上并無明確為自身或者單位獲取利益的認識和意志而客觀上單位與自然人均會獲取利益的情形認定為單位犯罪。單位利益與自然人利益的區分并不總是簡單明確。“法人犯罪強調法人而非個人獲取利益。個人雇員不能從違法中直接獲取利益。盡管雇員更換了,法人非法行為仍會繼續,則屬于法人犯罪。”*Yingyi Situ. David Emmons: Environmental Crime the Criminal Justice System’s Role in Protecting the Environment, Sage Publications,Inc.,2000,p.46.客觀上單位與自然人均會獲取利益的情形下,即使自然人不再為單位從事原有工作,其他繼任者仍有極大可能延續這一做法(使單位獲取利益),因此應當成立單位犯罪。此時,在污染環境犯罪發生的內在機制和外在表現上,自然人的行為確實已經或者可能為單位獲取利益,符合單位環境資源犯罪承擔刑事責任的實質條件。

值得探討的是,因單位過錯導致自然人不知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的規定,能否因基于單位利益的判斷而由單位承擔刑事責任。筆者認為,不知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的規定而實施的環境資源犯罪應歸屬于自然人還是單位,應當適用傳統違法性認識理論予以考察,即不允許存在對法律的無知,而且應當充分考慮單位承擔的環境保護責任。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對單位規定了環境保護責任,單位是環境保護責任的主要承擔主體。如果單位已經依法盡到了對單位成員進行環境保護培訓、環境責任書面告知等職責,則不允許以自然人不知環境保護行政法律、法規的規定為由否定責任(即由自然人承擔刑事責任)。如果單位未盡到環境保護的告知職責,只要是基于單位利益實施行為,就應當直接由單位承擔刑事責任。例如,污染環境類犯罪中,如果單位在生產經營活動中并無疏漏,已經盡到關于工藝流程、有害物質處理等環境責任培訓、環境責任書面告知等職責,而自然人未依照相關規定實施行為的,或者單位已經制定了嚴格落實環境保護責任的制度而自然人違反制度實施行為的,單位對自然人代表單位意志、基于單位利益而實施的非法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行為不承擔刑事責任,而應由自然人承擔刑事責任。反之,因單位沒有盡到落實環境保護責任的職責,只要是基于單位利益實施行為,則單位應當承擔污染環境罪的刑事責任。

六、結 語

多種因素造成的社會經濟發展與環境資源保護之間的矛盾在現階段的我國尤為突出,環境資源承載能力已接近上限,社會經濟與環境資源協調發展的難度加大。環境資源犯罪的追責是一項巨大的系統工程,我國環境資源犯罪現有治理模式主要表現為專項治理。2014年3月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主導的專項治理在喚起并強化公眾環境保護意識、積累環境資源犯罪懲治經驗方面取得了明顯的成效。隨著2017年1月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開展第三次為期兩年的“破壞環境資源犯罪專項立案監督活動”,環境資源犯罪的治理已進入攻堅階段,治理的重點應當及時轉向法益侵害更大、存在范圍更廣的單位環境資源犯罪,筆者于本文中的探討意在為此類犯罪的追責提供學理上的準備與鋪墊。

(責任編輯:杜小麗)

侯艷芳,山東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政治學博士后。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環境資源犯罪常規性治理研究”(項目編號:14FFX038)的階段性成果。

DF626

A

1005-9512-(2017)08-009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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