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旻哲
南京理工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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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民法總則對概念之規范用詞
江旻哲
南京理工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4
2017年3月,備受矚目的《民法總則》在人大表決通過。除大量制度的創新外,立法用語的規范化也值得關注。在本文中,筆者將就《民法通則》和《民法總則》中的相近概念進行對比,并分析背后的體系或價值變化。
民法典;立法語言;法律行為;民事行為;公民;自然人
2017年3月,備受矚目的《民法總則》在人大表決通過。除民事行為能力判斷標準年齡的下調、虛擬財產保護、遺囑指定監護等大量制度的創新外,立法用語的規范化也值得關注。民事法律行為一章的修改結束了多年的“民事行為”之爭,“公民(自然人)”一章改為“公民”也耐人尋味。用詞的規范或更改,會自然的帶來法律概念體系亦或是價值導向的變化。在本文中,作者將嘗試從《民法通則》和《民法總則》中概念、體系的對比出發,分析深層次的變化,最后總結概念規范用詞的價值和益處。
(一)從“民事行為”“民事法律行為”并存到只保留“民事法律行為”
依《民法通則》,“民事法律行為”是指公民或者法人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和民事義務的合法行為。而依其余條文,可得“民事行為”是指公民或者法人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和民事義務的行為。依《民法總則》,“民事法律行為”是民事主體通過意思表示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法律關系的行為。新舊對比,新概念去除了“合法”要求,將“公民或者法人”改為“民事主體”,“民事權利和民事義務”改為“民事法律關系”,并增加了“通過意思表示”。
“法律行為”與“民事行為”之爭自《民法通則》頒布以來就一直持續不斷。依域外民法典,我國之“民事行為”即為他國之“法律行為”,“民事法律行為”即為“有效之法律行為”,民法通則構建了一個以民事行為為上位概念,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民事行為、可撤銷可變更民事行為等為下位概念之行為體系。一方面,“民事行為”是我國自創的法律概念,有傳統的“法律行為”不用而特生一新概念,其必有重大價值才可稱恰當。支持派曾言“民事行為”界定了法律行為的適用領域,區分于行政行為等而不至于混淆,然而“法律行為”自創立以來就只是一個民法專有概念。梁慧星教授在研究中也表示“民事行為”之設立與域外法不統一,徒增了外交和比較法研究的麻煩。同時,對民事行為概念的改變自然會影響民事法律行為這一概念,其對“合法性”的強調沿襲了1979年《蘇聯民法》。對比薩維尼等學者之傳統學說,合法性不應為成立要件而應是生效要件。民法總則在與域外法統一和保持中國特色上力求平衡,取消民事行為,將民事法律行為上升為上位概念,有效法律行為等為下位概念。
我國舊法對“合法性”要件的重視所顯現的價值導向,應結合蘇聯法的變遷去理解。我國曾同蘇聯一樣,為純計劃經濟國家,行政權中的國家意志遠遠強于自由意志,這也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民法在兩國總則類文本中偏偏不強調“意思表示”的緣由。我國民法總則在“民事法律行為”概念中突出“意思表示”,暗含了對意思自治(自愿)原則的強調和重視。
(二)從“公民(自然人)”到“自然人”
在《民法通則》中,與法人或其他組織對應的個體概念為公民,僅以括號備注為自然人。在《民法總則》中,自然人概念全面取代公民。我國民法本為舶來品,但作為可能范本的臺灣民法(第二章第一節)、德國民法典(第一章“人”,第一節為對應之下位概念“自然人、消費者、經營者”),乃至1929年國民政府民法典,均采自然人而無“公民”之表述。唯一的相似表述見于1922年《蘇聯民法》第二章第四條,其表述將“自然人”的概念置換為“公民”。
追本溯源,羅馬法曾同時采用“市民”“公民”兩詞,前者指人的私法領域身份,后者指人的公法領域身份,兩者的分野本質上代表著國家和個人對立的意識形態。而對自然人的論述源自啟蒙思想家,“自然”之使用旨在突出“天賦人權”,強調市民社會遠比國家產生的要早。可到了蘇聯民法,其使用公民一詞的前提在于蘇聯法學家為了公有制完全消滅了“私法”和“私權”的概念,進而自然的將所有的個體人身份統一為政治人。蘇聯法的傳統觀念與我國改革開放后多種所有制并存的基本經濟制度斷然是不相吻合的,“公民(自然人)”這一古怪矛盾的設置,或許只能解釋為當時觀念開放仍然不夠徹底所致。民法總則眾望所歸的選擇,一來能肯定我國民法體系的私法性質,二來能與現行《合同法》等民法分則保持詞匯使用上的統一性。
(三)“精神病人”一詞的消失
民事行為能力的判斷素有兩大標準,一為年齡,二為辨認自己行為之能力。《民法通則》十三條使用了“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兩詞,《民法總則》二十一、二十二條則使用了“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成年人”“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成年人”。兩層劃分保持不變,“精神病人”一詞被“成年人”取代,新法構建了一套更系統更協調的行為能力判斷機制。先劃分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對未成年人只用年齡標準,對成年人只用辨認能力標準,不至于矛盾混亂。除體系構建這一益處外,法律意義上的“精神病人”身份之判斷本就以辨認能力為標準,現在的表述也避免了重復。而且,取消這一表述也是對相關主體的尊重。
從比較法角度看,臺灣民法14、15條對精神病人采宣告制度,將精神障礙分解為“為意思表示”和“辨識意思表示之效果”兩層面,已經細化到了行為意思、效果意思兩個意思表示的構成要件。德國法將類似規定置于第三章第一節104條,表述為“處于不能自由決定意思的精神錯亂狀態的人”。
除了上述三例,民法總則還有不少細微的改動,而用詞規范化的帶來的益處無外化以下兩大塊。
一方面,對民法總則本身。就條文而言,法律概念的精細和明確會使得制度體系越發學理化,相比于過往立法的雜亂,學理化的體系更有邏輯也更符合思維規律,自然也更具有權威性。就法律精神而言,用詞的轉變會解決舊法立法的時代局限性,更清晰的傳達立法意圖,以私法觀念取代蘇聯的公法觀念,使我國真正擁有切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民法總則。另一方面,擴展到民法總則之外。就現行各民法分則而言,原《民法通則》與《物權法》《合同法》等用詞沖突會在總則以及之后分則的立法過程中得到解決,逐漸形成協調統一的民法典。就涉外案件處理和學術交流而言,與域外法的用詞一致能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用詞規范化代表著法典的專業化,但專業化并不意味著和普通民眾拉開距離。保持用詞統一,提高立法水平,才能讓普通民眾意識到法律的權威性,才能為依法治國打下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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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2095-4379-(2017)18-0197-02
江旻哲(1996-),男,漢族,江蘇南京人,南京理工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