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滋海
海南政法職業學院,海南 海口 571100
“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突破與實際運用
王滋海
海南政法職業學院,海南 海口 571100
近年來,國內出現的疑難雜案多數存在較為突出的刑法解釋方面的爭論,通過“以刑釋罪”可以將刑法實施的具體機理性問題解釋清楚,“以刑釋罪”作為一種帶有補充性質的刑法實質解釋,是一種明確而具體的方法,具有重要的使用意義。本文從刑法解釋的基本方法入手,分析了當前刑法解釋方法存在的不足,繼而尋求“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突破,最后剖析“以刑釋罪”的適用范圍與適用限制及其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實際運用。
“以刑釋罪”;刑法解釋;解釋方法;突破;實際運用
當某個案件或者某類案件出現,引起公眾對刑法中的某條條例的語句、概念、名詞的理解產生分歧時,需要對其進行解釋,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刑法部分自然語言存在模糊性與多義性而導致的。為了更好的保證刑法的公正性,增強刑法的公信力,全面實現“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突破與實際運用有著重要的理論與刑法解釋實際意義。
當前刑法解釋的基本方法主要有三種,現將其分述如下:
(一)語義解釋法
語義解釋法是最為古老的解釋方法,又被稱為文理解釋與文義解釋。語義解釋法是按照法律條文的字面含義對法律中所含的條文進行解釋。在具體使用時包含有:基本語義解釋與可能語義解釋。其中前者為對某個條例在日常生活中所含的含義進行解釋,因此也被稱為日常語義解釋。后者是由于某條條例可能存在可能性的表述,所以需要對其潛在的含義進行解釋。語義解釋法通過借助詞義分析、語義分析兩種方法展開。
(二)體系解釋法
體系解釋法是根據刑法條文在刑法法典中的位置,和單行刑法、整個刑法典、附屬刑法等相關的條文中所含的有爭議內容展開解釋。其具體的判定依據:首先,刑法為一個較為完整的體系;其次,從我國法律的總層面來講,刑法為我國法律的一個分支,其與其他分支存在著密切的聯系,不能獨立存在,需要從整個法律體系的角度對其進行解釋。在具體使用過程中往往采取兩種方法,分別為:在刑法體系中尋求解釋與在整個法律體系中尋求解釋。
(三)歷史解釋法
歷史解釋法又被稱為法意解釋,它是通過對刑事立法時所依據的文件資料進行查詢分析,從而研究出刑事立法時立法者的真正目的,將其中所表述的真實意義解釋出來。從三權分立的層面出發,立法者有立法權,而司法者屬于法律的執行者,所以當出現了理解異議時,應當從立法者的立法本意出發,更好的保證刑法的公正性。其在具體使用時,使用的方法有:以立法背景資料為基礎進行刑法條文解釋和以刑法條件變化修改情況為基礎進行法律條文解釋。
由于當前使用的刑法解釋方法在具體使用過程存在較大的差別,這里從組織賣淫的角度對刑法解釋方法中存在的不足進行簡要分析。
(一)語義解釋法對“賣淫”的概念不能給出具體明了的解釋
當前國內的刑法條文中并沒有對“賣淫”進行明確的解釋。按照語義解釋方法,就需要從詞典中查找答案,但是不同的詞典對“賣淫”的注解不同。例如: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對“賣淫”的定義為“婦女出賣肉體的行為”,而在維基百科中對于“賣淫”的定義為“為了得到錢財婦女從事性交活動”,同時百度百科、20世紀韋氏詞典等不同的詞典均對“賣淫”有著不同的表述。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不同的詞典對于“賣淫”有著不同的規定,包含有從廣義到狹義的解釋。但是隨著“性產業鏈”的不斷擴展,其中所含的具體意義也有著較大的不同,這就導致在使用語義解釋法對“賣淫”進行解釋時,存在有不同的標準,具體的含義也無法明確,也就不能有效的將“賣淫”的行為進行明確的定義。
(二)體系解釋法對“賣淫”的概念也不能給出明確的解釋
當前國內的刑法關于“賣淫”有著六個不同罪名,分別為:傳播性病罪、引誘幼女賣淫罪、介紹賣淫罪、強迫賣淫罪、協助組織賣淫罪、組織賣淫罪。上述六個罪名中,對于“賣淫”的含義相同,但是條文自身并不能將“賣淫”中所含的具體信息表述出來。同時在刑法當中,組織淫穢表演、聚眾淫亂、強奸罪等與上述罪名存在較大的相關性。將上述罪名與“賣淫”進行對比發現,賣淫若違背了婦女的意愿,則構成強奸罪;若賣淫并不是在私密的場所中進行,則構成了淫穢表演罪。將上述法律條文進行比較發現,并不能實現對“賣淫”概念所含的內涵與外延進行明確的界定,這必然導致在進行具體的刑法解釋過程中存在較大的模糊性。
(三)歷史解釋法也不能對“賣淫”的概念進行清楚的解釋
為了更好的打擊國內日益猖獗的賣淫行為,我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將“強迫婦女賣淫”修改為“強迫他人賣淫”,同時增加了協助組織賣淫、引誘幼女賣淫等五項罪名,并針對性增加了對于賣淫的判罰力度,情節特別嚴重甚至可以判處其死刑。但是從我國刑法不同階段關于“賣淫”的條文來分析,其對賣淫的懲罰力度等方面存在較大的異議,部分時段判處較重,而部分時段判處較輕,導致在使用歷史解釋法對“賣淫”的概念進行具體的解釋時,存在較大的模糊性,不能得到有效的解釋。
這里還是延續對“賣淫”一詞進行刑法解釋來說明“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突破,主要有:
(一)罪刑嚴重失衡案件要求結合“刑”來解釋“罪”
組織賣淫在刑法總則中并沒有作為最為嚴重的犯罪之一,而在刑法分則當中卻將組織賣淫進行了較為嚴重的定罪,這從邏輯層面上講是不符合邏輯的。同時,立法者僅僅將與“賣淫”相關的案件放置到“妨礙社會管理秩序罪”中,這在很大程度上表明,其本質為一種社會管理秩序性問題。但從自然正義的角度進行分析,組織賣淫罪與強奸罪等相關的罪刑有著非常大的區別,其雖不會直接帶來較大的生命財產安全,但確實給國家帶來了較大的負面影響。首先,組織賣淫對國家形象帶來了較大損害,敗壞了社會風氣;其次,組織賣淫直接破壞了家庭和諧幸福,甚至可以誘發出殺人等相關的惡性案件;最后,組織賣淫直接給青少年帶來了較大的毒害。因此,無論是從罪與罪之間橫向比較的角度,還是從社會危害性角度看,結論只能是:我國刑法中組織賣淫罪的罪刑配置嚴重違背了“重罪重罰、輕罪輕罰”的自然正義觀,嚴重違背了罪刑均衡原則,是不正當的,也是不公平的。
(二)法定刑越重罪狀越窄
針對當前國內刑法對組織賣淫存在罪刑配置嚴重失衡的情況,最好的解決方法是對刑法進行修改,從而降低法定刑,但是若進行經常性的刑法修改,則必然導致刑法權威的降低。因此,在未對刑法進行修改之前就需要對其進行刑法解釋,當法官遇到類似組織賣淫罪這類罪刑配置嚴重失衡的罪名時,合理、科學的刑法解釋能彌補刑法條文的漏洞,從而使判決做到罪刑相稱、罰當其罪。
那么怎么樣對其進行解釋呢?“以刑釋罪”提供了一種可行的解釋路徑與解釋方法。“以刑釋罪”也就是利用刑來對罪進行解釋,也就是按照法定刑為參照性標準,對其中存在的模糊不清的概念或者名詞進行擴展或者限縮,從而將法定刑作為具體的標尺,來實現罪狀范圍的劃定。也就是說,若刑法的條文中表現出具體的罪刑配置嚴重不匹配情況時,隨著法定刑嚴重程度的增加,則罪狀就越窄,進行判定時就更加的嚴格。若法定刑越輕,則罪狀就越加的廣闊,進行判定時就越寬。如此,將法定刑作為參照的標準,對組織賣淫中所含的組織概念進行解釋限縮,就能將那些定義為組織本身有賣淫意愿的婦女從事賣淫活動、對賣淫婦女沒有人身控制行為的,從組織賣淫罪中排除出去。
借助“以刑釋罪”的方式,能夠對刑法中規定的組織賣淫進行如下的解釋定論。組織賣淫是指使用誘騙、游說、洗腦等欺詐性手段誘使沒有明確賣淫意愿的婦女產生賣淫意愿并控制其從事賣淫活動的行為。此處“賣淫”是專指婦女以獲取金錢為目的而與不特定男子進行性交活動。
如此,在刑法條文未作修改的情況下,也能通過合理的刑法解釋縮小組織賣淫罪的犯罪圈,讓更多的行為不在刑事司法中評價為組織賣淫罪,以保證個案中的罪刑均衡。
任何一項刑法解釋方法均有其對應的適用范圍。只有明確“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中的適用范圍,才能更好的保證“以刑釋罪”使用效果。
(一)“以刑釋罪”的適用范圍與適用限制
首先,以罪刑法定作為前提,這是任何罪刑在進行判定時必須依據的基本性原則。也就是在進行“以刑釋罪”時,其基本性的依據為刑法的條文。以罪刑法定為前提,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增強“以刑釋罪”對刑法解釋的妥當性與必要性。這表現在,不管是以“刑”為標準選擇罪名還是以“刑”為依據解釋語義,其依據的都是現行刑法規范,是對現有刑法規范的一種理解和解釋。離開現有刑法規范則無所謂“刑”,也無所謂“罪”,從而也就無所謂“以刑釋罪”。
其次,“以刑釋罪”應當在刑法條文中可能包含的語義范圍內進行解釋。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刑法條文是進行“以刑釋罪”的前提與基礎。因為,如果刑法存在有漏洞,刑法解釋為了彌補漏洞,就必然超出了刑法條文的相關規定,就與罪刑法定原則相悖了,導致刑法解釋進入到類推解釋、法外用刑的錯誤之處。
再次,“以刑釋罪”應使用在罪刑失衡的案件當中。罪刑失衡的案件呈現出罪犯所犯的罪行與其所受到的刑罰存在較大的不平衡、不相稱的特點,導致出現了重罪輕罰、輕罪重罰的情況,甚至存在有罪無罰、無罪有罰的情況。通過“以刑釋罪”的刑法解釋方法很大程度上能夠解決這一問題。我國刑法分則在對罪名進行排序時大體按照罪行輕重來排,重罪排在前面、輕罪排在后面,先排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其次是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再次是破壞經濟秩序的犯罪,如此等等。這也說明在刑法規范頒布前,立法者心目中對犯罪的輕重認識是預先有一個自然秩序的。
最后,“以刑釋罪”應當以擇輕適用為原則,擇重適用為例外。“以刑釋罪”在具體的使用過程中應當對于形式上雖然有罪,但本質上并沒有罪,應當通過“以刑釋罪”方式將其罪進行清除。對于實質上較輕,但是在具體判刑過程中存在判刑較重的情況,應當通過“以刑釋罪”方式將刑法的語義范圍進行適當性縮小,從而減少犯罪圈,或者通過“以刑釋罪”的方式重新選擇出其他的罪名,更好的保證刑事判決的公正性。反之,對于形式上并沒有任何罪,但是本質上為一種犯罪的情況,應當通過“以刑釋罪”方式對其進行定罪。對于實質上有犯罪,且較重,在按照法律進行判罪時較輕的情況,應當通過“以刑釋罪”的方式適當擴大其范圍,從而更好的保證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使相關的人員受到法律的嚴懲。但“以刑釋罪”方法的適用并不拒斥擇重適用路徑。其考量的重心是“處刑的必要性、妥當性”與“刑法條文可能的語義范圍”,如果擇重解釋在刑法條文可能的語義范圍內且又有處罰的必要性,則當重則重,只是擇重適用路徑可能會不利于被告人。因此,這種擇重解釋應作為例外而適用。
(二)“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實際運用
1.“以刑釋罪”對“盜竊”概念的解釋
盜竊顯而易見其就是偷,但是在實際的刑法適用過程中存在異議,特別是在處理一些特殊案件時,表現出較大的異議。從“以刑釋罪”的角度能夠更為合理的解決此類問題。例如,國內影響較大的“許某案”,其本質為一個民事糾紛。當銀行出現了相關的錯誤之后,可以以提供服務或者產品有缺陷為理由,要求ATM維護商或者生產廠家進行相關的賠償,同時也可以要求許某返還自己惡意獲得的財物,若不歸還,則可以按照民事進行訴訟,取消交易;若此時許某有能力進行歸還,而不進行歸還,則屬于犯罪。
若惡意獲得別人財物的行為為一種交易行為,行為的模式為“請求—給付”,則具體的行為為多方行為或者雙方行為,那么此類行為則不能判定為“盜竊”。這時可以借助“以刑釋罪”的角度,“盜竊”的概念中還應當包含有一些相對實質性的條件,也就是盜竊只能夠為單方面獲得別人財物的行為,若出現的某種事件屬于多方的行為或者雙方的行為,則不能將其定義為“盜竊”。在“許某案”中,其明顯屬于三方的行為,這三方分別為:銀行、許某及生產商,所以,從“以刑釋罪”的角度來看,許某并非一種盜竊行為。
2.“以刑釋罪”對“復制行為”概念的解釋
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各種文件的復制成了當前辦公等相關工作常用的方式之一。因此,全面實現對“復制行為”的有效定義,對于更好的保證刑法的執行效果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從“以刑釋罪”的角度對“復制行為”的概念進行解釋應當為:物理空間的復制發行是通過紙張傳播,而網絡空間中的復制發行是通過信息網絡傳播,將通過信息網絡傳播作品的行為解釋為“復制發行”行為,并未超出“復制發行”概念可能的語義范圍。網絡深度鏈接行為是一種侵犯他人網絡信息傳播權的行為,該行為屬于我國刑法規定的擅自“復制發行”他人作品行為,應該評價為構成侵犯著作權罪。
3.“以刑釋罪”對“起哄鬧事”概念的解釋
當前民憤仍舊較為嚴重,人民群眾表達自身訴求的渠道不夠暢通,因此,全面實現對“起哄鬧事”概念的解釋是非常重要的。從“以刑釋罪”的角度對“起哄鬧事”概念進行解釋應當為:“起哄鬧事”行為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有處刑的必要性。“惡意跳橋”行為屬于我國刑法293條規定的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行為,將該行為解釋為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行為,并未超出“起哄鬧事”概念可能的語義范圍。對造成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的“惡意跳橋”行為,應該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
綜上分析,“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中有著重要的使用意義,是對當前我國刑法進行解釋的創新,較好地彌補了傳統的刑法單向進行定罪存在的不足,可以較好解決部分刑事案件存在的判決不公問題,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引發學術界對于“罪刑關系”的全新思考。“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中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需要具體辦案人員在實際辦案過程中,充分利用“以刑釋罪”在刑法解釋方法中的應用優勢,使其更好的服務于刑事案件的判決,有效落實黨和國家推行的全面依法治國、全面從嚴治黨的大政方針,更好的增強黨和國家的形象與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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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2095-4379-(2017)30-0019-03
王滋海(1982-),男,海南萬寧人,法學碩士,海南政法職業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刑法學、監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