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
所謂沉默權,是指在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權保持沉默,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的一種權利。沉默權最先產生于英國十二世紀早期,以后各國刑事訴訟法對沉默權都有明確的規定,特別是美國著名的“米蘭達”規則把沉默權推到極致。在刑事審判中,常發生被告人推翻自己在偵査階段的有罪供述,辯稱自己并非自愿,而是刑訊逼供所致的情況。由于對刑訊逼供的取證十分困難,法官對此真偽難辨,對其供述不知該如何采信。如果規定了沉默權,這種情況就會大為改觀。沉默權規則確立的一個最直接的意義,就是可以抑制刑訊逼供、誘供、騙供,從而達到保障疑犯的基本人權,實現其刑事訴訟中控辯雙方訴訟權利趨向平衡的目的。隨著我國民主、法制建設進程的加快,特別是我國政府簽署《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沉默權作為其中的基本原則,我國政府應將其體現在刑事訴訟的法律規定中,并將違背沉默權的供述作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綜上,筆者認為在我國刑事法律中設立沉默權規則是大勢所趨,勢在必行。
其一,應確立反對強迫自證其罪的規則,刑事訴訟總則規定“任何人都享有不受強迫做不利于自己的陳述的權利”,同時廢除刑訴法第九十三條中關于供述義務的規定,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刑事政策做了正確的解釋,并在司法實踐中進一步強調,“坦白”即如實供述或老實交代,“抗拒”則不應理解為抗拒供述,應該表現為誣陷他人、串供、隱匿、毀滅證據、企圖脫逃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刑事政策的產生,有著一定的經濟基礎、道德基礎和法律基礎,其與沉默權的確立不僅不相矛盾,兩者之間還有相輔相成的作用。如果嫌疑人如實陳述自己的罪行,那是其自愿放棄沉默權。能夠坦白從另一方面說明了犯罪者主觀惡性不深,是可以被改造的,對其從寬,符合刑事法律中認罪態度好、可以酌情從輕的規定。坦白從寬并不意味著不坦白就要從嚴,法律規定了沉默權,那么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行使該項權利時,其行為就不應視為“抗拒”,所以不應承受從嚴處罰的后果。沉默權的實施是用來對抗執法者執行的法律本身威懾力以外的行為的,如刑訊、變相刑訊、恐嚇要挾、威逼利誘等,而一旦發生以上行為,本身就是違法的強迫行為,沉默權規則此時就起到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利的作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在于鼓勵有罪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坦白認罪,它當然允許其進行無罪或罪輕的辯解。沉默權規則并不拒絕自愿如實陳述,即坦白,無論是英國的法官規則,還是美國的“米蘭達”規則,都保留一旦疑犯自愿做了供述,就會被記錄下來作為證據的原則,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權,是表示他可以運用緘口不語的方式來反對自證其罪或被迫自我歸罪,并不意味著他在沒有被強迫的情況下,就可以選擇撒謊、串供等方式達到不受刑事追究的目的。當有的被追訴者選擇放棄沉默,積極坦白自己的罪行,而有的被追訴者選擇撒謊等方式抗拒,那么法律對兩種不同的態度如何評價?如果一視同仁,顯然有違公正,這時法律的正義體現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正說明我國現行的該項刑事政策在實現法律公正、執法公正方面和沉默權規則的利益是一致的。
其二,沉默權的確立是建立相關的配套措施,設立自由任意性規定,即規定“通過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的證據不得采納為證據”,也就是構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我國憲法規定公民享有人身自由、人格尊嚴和住宅不受侵犯,禁止非法搜查或非法侵入公民的住宅,任何公民非經人民檢察院批準或由人民法院決定,并由公安機關執行,不受逮捕等權利。刑事訴訟程序據此規定禁止非法取證,刑事訴訟法第四十三條規定:審判、檢察、偵査人員必須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夠證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無罪,犯罪情節輕重的各種證據。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對于實施非法取證的主體,有關實體法如刑法等均規定了相應的制裁措施,但對于非法證據能否在程序上予以排除,刑訴法并沒有做明確的規定,相反,刑訴法第四十二條規定“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一切事實都是證據”。目前只有司法解釋對非法證據的排除作了初步規定,但未對根據非法取得的言詞證據而收集到的實物證據是否予以排除作出規定,而在司法實踐中,對此基本不予排除。可見我國法律對非法證據的效力規定得十分簡單,應把司法解釋中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上升為立法,并進一步加強和完善;對行使沉默權和拒絕陳述權的例外做出明確規定。在美國,沉默權也不是絕對的,“米蘭達”規則在實施三十多年后,司法實踐中不斷出現種種問題,在實踐中很難操作,致使確立這一規則的聯邦最高法院也不能不認為,僵硬地要求警察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執行“米蘭達”規則是不現實的。因此,這一規則存在“公共安全例外”,即指如果不對被捕者立即進行訊問,將會對公共安全造成危害,在這種情況下,警察就不應該遵循“米蘭達”規則,可以直接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由此取得的口供不算是非法取證。此外,還有一種“搶救例外”,指在搶劫案中,如果在犯罪嫌疑人被捕時被害人不在現場,警察便可以直接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要求其說出被害人的下落,以便營救被害人,而不必事先向他提出“米蘭達”規則。由此可見,我國確立沉默權,要在合理、必要的基礎上對其適用例外做出規定;在具體的訴訟程序中應明確該項權利的告知制度,即明確在偵査、起訴、審判階段由什么機關負責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告知其擁有沉默的權利,該權利包括有哪些內容。
其三,在確定沉默權的基礎上,要借鑒國外立法確立鼓勵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陳述的機制,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得以依自己的自由意志選擇供述,使坦白從寬的政策允諾真正落實,這就要在我國現行“坦白從寬”的刑事政策的基礎上,建立起配套規定,使之具體化、具有可操作性。英國是最早確立沉默權的國家,但在司法實踐中,只有4.5%的疑犯行使了這項權利。在美國,辯訴交易是以被追訴者認罪為條件的,辯訴交易占全部案件的90%以上。縱觀確立沉默權國家的配套規定,以美國的辯訴交易最典型,其中體現的精神正與我國現行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刑事政策相一致,這種制度不僅節省費用和時間,更重要的是疑罪案件中有罪的人認罪伏法,減少疑罪從無,放縱罪犯的可能。在確立沉默權的國家中,并不鼓勵拒供,并沒有承認案犯有不誠實的權利,相反,對其不誠實的行為,要引起相應的法律后果,以上都是確立沉默權時可供借鑒的做法。
總之,反對自證其罪的權利是聯合國人權憲章確立的一項刑事司法國際準則,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沉默的自由是借助刑事司法國際準則完善我國訴訟制度的又一重要舉措,這一權利的配置對于進一步加強訴訟民主、文明,對于遏制刑訊逼供等違法行為的發生具有積極意義,沉默權是人類在反對封建專制的斗爭中取得的重大勝利之一,是人類對自身進行反思的理性結晶,對于這一具有世界性意義的重要成就,我們沒有理由對其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