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甜
最近,和閨密聊起那些年我們做過的老土又深情的傻事。野象說:“我怎么可能做過?”過了一會兒,又湊過來問:“給人織條破圍巾算不算?”我笑。
當年有一陣子,流行女生給喜歡的男生手織圍巾,那些脖子上繞著一條秋褲般不明物的男生,大多是被愛慕著的。雖丑,卻是另一種炫耀。野象也想給喜歡的男生織一條,用她的話說,盡早宣示主權。結果她手笨,把毛線攪得一塌糊涂,最終火冒三丈扔垃圾桶了事。
我呢?曾經有抄錄短信的習慣。土不土?那時候,手機沒有截圖也沒有收藏功能,就那么一句一句把對方說過的話,用圓珠筆抄在小本子上。有時候連“你在干嗎”都要抄。還要標注好日期,用小字備注,“某年某月某日下午某時,發來這句話的你應該正在想我吧”。S說:“你以為你記錄的是他對你的愛,其實是自己的愛。”
S有一段風輕云淡的感情,發生在火車上。30多個小時的車程,讓兩個沉默的年輕人不得不把注意力從泡面轉移到對面。“去旅游嗎?”“嗯,畢業旅行。”“會打牌嗎?”“斗地主唄。”充斥著煙味和汗味的車廂變成了定情之所。
往后的三年,S坐火車更頻繁了,要去看那個教會她打牌的沉默又孤傲的年輕人。她也常常拉著這個人一起坐火車,去南方的小鎮、北方的胡同。S說,一起看世界的時候,覺得他就是這個世界。
“你好老土哦,‘旅游是老年人的說法。”“你裝啥裝?旅游和旅行有啥區別?”跟你見過的大多數情侶一樣,他們斗嘴、認錯、小吵小鬧。可是就像“旅游”和“旅行”,一字之差,卻劃分了兩種價值觀。
S喜歡每到一個地方就搜集當地的紙質地圖,他說:“打開手機地圖不就什么都有了嗎?”S喜歡吃肥肉,他說:“就算你很瘦,女生還是應該少吃吧,油膩膩的。”當S以為有情飲水飽的時候,孤傲的年輕人卻突然找到了溫柔大方、家境較好的甜點美廚娘。“她是一個不喜歡旅行的人,可能她見過的世面足夠多吧。”
S說:“原來我們都錯了,他不孤傲,我也不癡情。”
他只是你的一面鏡子,讓你看到自己。你想要從他身上找答案,是否平淡無奇的日子也能被愛灌養,生出花兒。他想從你身上獲取價值感和虛榮心,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孤獨沒有人愿意靠近的人。你也想證明你自己,具備這么無私忍讓、可以為愛犧牲的潛質。
時間總要往前,在舉杯祝福后,我們終將走散。曾經喂養過我們的虛榮和稻草,也會憑空消失。
你以為,遇到如此合拍的人,不必時時表現優秀,也許他能在你笨拙的瞬間察覺出可愛呢?你以為,更不必迎合與討好,也許他還對你這一套小固執小傲嬌很欣賞呢?
許多的“你以為”,真的只是你以為。最大的誤會是,我做著老土又深情的傻事,以為他都懂。
我問S:“如果他是你的鏡子,讓你照到自己糟糕的部分,甚至鏡子碎掉,該怎么辦?”S說:“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們不該忘記我們愛過的人。鏡子碎了,也有碎的理由。”
令我手抄手機短信的人,早就跟我沒有了關系。
我畢業、搬家、換城市,輾轉很多地方,短信抄錄本一直被當成重要物什,跟著我南北奔波。沒有刻意保存,每次翻東西找照片時看到,還是會微微一笑。仿佛看到那個容易滿足、容易被打動的自己,懷揣一顆滾燙的心,想要送給雨夜為她撐傘的人。
我們現在都長成得體的、連感動都可以精確控制的大人。那個老土又深情、不知分寸的自己,還是找個晴天,擱在有芭蕉葉的窗前,靜靜地曬一下午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