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留春草堂詩鈔》為藍本"/>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呂昱衡
在中國書法史上,清代書法可謂是別具一格的一代。乾嘉時期,一方面,帖學書法傳承晚明書法余緒繼續向前發展;另一方面,由于金石考據學的興起、訪碑研銘熱潮的出現,碑學一派迅速發展。此種現象不僅對書壇產生了強烈地沖擊,而且對文壇形成了一定的影響。許多文人學者開始以金石考據、訓釋考訂入詩入文,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現象。諸如朱彝尊的《曝書亭金石文字跋尾》、孫星衍《環宇訪碑錄》、顧炎武《金石文字記》、王昶《金石萃編》等等不勝枚舉。受此金石學風的影響,作為清代分書之冠冕的伊秉綬,在其《留春草堂詩鈔》中也記載了一部分題碑論藝之詩,主要分為“題金石詩”與“題法帖詩”兩類,筆者通過對此兩類詩歌的文本解讀,以期大致把握其題碑論藝詩的審美特點。
金石考據之詩在《留春草堂詩鈔》中數目并不多,共有六首,皆為秉綬對于前代鐘鼎碑碣、文物古跡的考
證辨析。現揀選其中三首作以賞析。
第一首《題 〈衡方碑陰〉同覃溪先生寄桂未谷大令》,全詩如下:
“盛漢富文藻,罕載書碑名。禮器金鄉師,但云七人成。華山之郭香,
察書義甚明。粵惟建寧年,二頌標厥稱。西狹仇靖創,郙閣仇紼仍。
然而不始此,始諸衛尉卿。尉卿垂貞石,輝暎汶水清。千有六百年,
其陰委榛荊。好事推黃九,搜出方瑤瓊。會稽有故吏,任穎多門生,
借問書者誰,朱氏其名登。歐趙所未見,見之適然驚。熟碑最新拓,
笑倒翁北平。因思桂大令,南詔煙嵐蒸,亦復念賤子,未必來都京。
豈知聲相應,勝賞同挑燈。維衡與伊氏,同祖商阿衡,似憲貧非病,
學由聞斯行。賤子竊慕之,百本臨摹曾。臨書何足道,陰出疑神靈,
據陰考書家,于以知樂陵。滇云逝油油,春鳥鳴嚶嚶。送君長安陌,
六十才稱觥。十年君老矣,應夢東山青。請以樂石壽,千觴計猶能。”
此詩作于嘉慶四年十月,黃易捶拓衡方碑陰后發現有“故吏故民門生”等字樣,秉綬得知因以記之。衡方碑:即漢·衛尉卿衡方之碑。據《金石萃編》記載:“方有政績,死后,其門生于建寧元年為立碑。”碑在今山東汶上縣西南十五里郭家樓前,南向。清·雍正八年,汶水泛濫,碑陷臥,莊人郭承錫等出資復建。歷代書家對于“衡方碑”的史料價值與藝術價值給予了高度評價,如翁方綱《兩漢金石記》:“是碑書體寬綽,而闊密處不甚留隙地,似開后來顏魯公正書之漸矣。”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評道:“凝整則有衡方”等。
此詩按其內容結構分為三個部分,層次分明,結構完整。第一部分從首句至“其陰委榛荊”,十六句八十余言,遍涉兩漢名碑,引出衡方碑版。“盛漢富文藻,罕載書碑名。”盛漢文章豐富,卻于書碑名刻較少記載。“禮器金鄉師,但云七人成。”禮器:即禮器碑。全稱“漢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東漢重要碑刻。宋拓禮器碑碑陰末邊處,有“山陽金鄉師曜等七人所作”等字,翁方綱在《兩漢金石記》中考證說:“石尾一行云 ‘七人所作’,謂書人無疑也。”此聯意為禮器碑據說是金鄉師曜等七個人所作。“華山之郭香,察書義甚明。”華山:即華山碑,全稱西岳華山廟碑。延熹四年四月刻,此碑與禮器碑一樣被譽為漢隸之中的典范。碑文末行有“霸陵杜遷市石,遣書佐新豐郭香察書”字樣。察書:謂校正勘定他人書寫的文字。此聯意為:華山碑上所載的郭香,十分清楚仔細地勘定此書。“粵惟建寧年,二頌標厥稱。西狹仇靖創,郙閣仇紼仍。”粵惟:句首語氣詞。二頌:指西狹頌與郙閣頌。西狹頌:全稱漢武都太守漢陽阿陽李翕西狹頌,位于甘肅成縣,東漢建寧四年六月刻,仇靖撰刻并書丹。記載武都太守李翕生平,歌頌其為民修復西狹棧道為民造福的政績。郙閣頌:全稱漢武都太守李翕析里橋郙閣頌,位于陜西略陽,東漢建寧五年所刻,仇紼書,是為紀念漢武都太守李翕重修郙閣棧道而書刻的。此二聯意為:東漢建寧年,于是有二頌并稱。西狹碑由仇靖撰刻,郙閣碑由仇紼書寫。“然而不始此,始諸衛尉卿。”衛尉卿:即衛尉卿衡方。此聯意為:然而不是開始于此,而是開始于衛尉卿衡方。“尉卿垂貞石,輝暎汶水清。千有六百年,其陰委榛荊。”貞石:堅石。亦作碑石的美稱。典出南朝·齊·王屮《頭陀寺碑文》:“勝幡西振,貞石南刊。”輝暎:即輝映,光輝映照。汶水:即大汶河,發源于山東沂源,流經萊蕪、泰安、汶上諸縣。榛荊:猶荊棘,形容荒蕪。此二聯意為:尉卿的光榮事跡留傳于碑石之上,光輝映照在清澈的汶水之中。碑石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其碑陰處早已荒蕪漫滅。
第二部分從“好事推黃九”至“于以知樂陵”,講述友人黃易、翁方綱與自己對于古碑刻石的拓印臨摹。“好事推黃九,搜出方瑤瓊。”黃九:即黃易。瑤瓊:泛指美玉或美石。此處指嘉慶四年十月,黃小松捶拓衡方碑陰后發現有“故吏故民門生”等字樣。“會稽有故吏,任穎多門生。借問書者誰,朱氏其名登。”衡方碑碑文末行有兩行小字“門生平原樂陵朱登字仲希書”。翁方綱以為朱登就是書碑人,秉綬亦認同此種推測,認為衡方的門生故吏朱登乃鐫石之人。會稽故吏、任穎門生,是指衡方曾任會稽東部都尉、潁川太守,朱登是其門生故吏之義。“歐趙所未見,見之適然驚。”歐趙:即歐陽詢與趙孟頫的合稱。適然:當然之義。此聯意為:歐陽詢與趙孟頫都不曾見過此碑陰之語,倘若見到后定然會感到吃驚。“熟碑最新拓,笑倒翁北平。”此處有秉綬備注:“‘最熟之碑最新拓’覃溪丈詩句。”此處秉綬借用翁方綱之語,意為最熟悉的碑刻最新才拓印。“因思桂大令,南詔煙嵐蒸。”桂大令:桂馥。南詔:云南。此聯意為:思念遠在云南的好友桂馥,此時那里應該是山氣蒸騰、云霧彌漫吧。“亦復念賤子,未必來都京。”賤子:謙稱自己。此處秉綬有注:“未谷寄蘇齋書,有云 ‘墨卿想未來京’”此聯意為桂馥也在想念著我,故而寄書信以問。“豈知聲相應,勝賞同挑燈。”勝賞:觀賞之義。挑燈:撥動燈火,點燈。此聯意為:哪知友人與我相互呼應,挑燈欣賞。“維衡與伊氏,同祖商阿衡。”維:句首語氣詞。商阿衡:即伊尹,名阿衡。此聯意為:衡氏與伊氏,實乃同祖同源,皆源自商朝伊尹。衡姓據說起源于伊尹,因伊尹助商湯滅夏,商湯封其尊號為“阿衡”,后來伊尹的后代子孫就以伊尹尊號中的“衡”字命姓,稱衡姓。“似憲貧非病,學由聞斯行。”貧非病:典故名。典出《莊子·讓王》:“孔子弟子原憲居魯而貧,子貢軒車大馬而見之。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后因以“貧非病”作安貧樂道之典。聞斯行:典故名,典出《論語·先進》: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此處指孔子因材施教的方法。此聯意為:應當像原憲一樣只是貧而非病,學習子路聞斯退之。“賤子竊慕之,百本臨摹曾。”意為:我私下里十分欣賞衡方碑,曾經臨摹百本有余。“臨書何足道,陰出疑神靈。據陰考書家,于以知樂陵。”意為:臨仿碑刻哪里值得說呢,碑陰出現后令我懷疑是神靈相助而為。根據碑陰考證鐫石之人,方才知道是樂陵朱登所書。
第三部分從“滇云逝油油”至詩歌結尾,為寄贈懷念友人桂馥之語。“滇云逝油油,春鳥鳴嚶嚶。”油油:流動貌,語出《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自我天覆,云之油油。”裴骃集解引《漢書音義》:“油油,云行貌。”此聯意為:滇南之地白云悠悠,倉庚喈喈。“送君長安陌,六十才稱觥。”稱觥:舉杯祝壽。當日在長安路上送君遠赴,舉杯祝賀你六十大壽。“十年君老矣,應夢東山青。請以樂石壽,千觴計猶能。”樂石:原指可制樂器的石料,因《嶧山石刻文》用此石鐫刻,后以之泛指碑石或碑碣。此兩聯意為:十年之后君老矣,應當夢見青翠的東山,請我以此碑石祝壽,那時再與你一同暢飲千殤。綜觀此詩,可知秉綬于衡方碑用力之深。梁章鉅《退庵隨筆》卷二十二曾記秉綬之語:“學漢碑,每種需兩副,一懸壁諦觀,一剪裱臨仿。”諦觀可觀其神,臨仿可臨其形。秉綬于漢碑的臨摹中所得的感悟與發現,于詩中可知一二。
第二首《焦山鼎銘舊拓本》,全詩如下:
“鼎銘出焦山,長蘆叟題識。云是王西樵,登山手拓寄。程生辨奇古,
九十有三字。豈惟法物成周重,二百年墨積嵐翠。枯木堂開江海渾,
初日照耀云雷文。山靈水怪屢窺瞰,神物未許凡夫捫。王曰南仲嘉爾勛,
元衣縞韠榮爾身。呼史冊命作尊鼎,用享列祖寶子孫。其中闕疑所誠有,
以格為如端為友。黃耳金鉉利用貞,饕餮應圖亦云丑。司徒世惠名三見,
其三世字文小變。或云廡惠是耶非,安能起問程穆倩。”焦山鼎:西周宣王時的青銅器,本名廡惠鼎。高一尺三寸二分,腹徑一尺五寸八分,銘文記載周王冊命廡惠官司正卿、虎臣事。此鼎曾在明嚴嵩家,嵩敗,歸鎮江焦山定慧寺,因器存焦山,俗稱焦山鼎。清·翁方綱有焦山鼎銘考,匯集諸家考證甚詳。“鼎銘出焦山,長蘆叟題識。”長蘆叟:即朱彝尊,晚號小長蘆釣魚師。焦山鼎拓本上有朱彝尊題跋之語。此聯意為:此鼎出自鎮江焦山,拓本上有朱彝尊題跋之詞。“云是王西樵,登山手拓寄。程生辨奇古,九十有三字。”此處有秉綬備注曰:“竹垞跋云王西樵拓之焦山,程處士穆倩釋文。”意為:朱彝尊在跋中說此舊拓本是王西樵攀登焦山拓摹而來的,程穆倩為之辨析釋義,共有九十三個字。“豈惟法物成周重,二百年墨積嵐翠。”豈惟:難道。法物:宗教或祭祀的禮器、樂器,此處指鼎銘舊拓本。周重:棺槨。嵐翠:指山間青綠色霧氣。此聯意為:難道此等珍貴之物竟變得破敗不堪了嗎?二百年間拓本墨跡早已積滿了青綠色的印漬。“枯木堂開江海渾,初日照耀云雷文。山靈水怪屢窺瞰,神物未許凡夫捫。”此兩聯為敘述焦山鼎藏于定慧寺之事。枯木堂:和尚參禪打坐處,因如枯木寂然不動,故稱。此處特指焦山定慧寺。據《來齋金石刻考略卷上·焦山鼎銘》記載:“鼎故京口某公家物,當分宜枋國時,某公官于朝,分宜聞此鼎,欲之,某公不即獻,因嫁禍焉,鼎竟入嚴氏。嚴氏之敗,鼎復歸某公,以禍由鼎作,謂鼎不詳,舍之寺中。”自此焦山鼎一直存于寺院之中。云雷文:即云雷紋,商周時期陶瓷器裝飾的一種紋樣,圖案呈圓弧形或方折形線條。阮亭焦山鼎詩跋云:“上文為雷回,下文為云紛。”此處指焦山鼎上有云雷紋樣。此兩聯意為:古寺啟開,江海雄渾。旭日初升映照著鼎銘上的云雷紋樣,山靈水怪屢屢偷看,神物不許我等凡夫俗子觸摸。“王曰南仲嘉爾勛,元衣縞韠榮爾身。呼史冊命作尊鼎,用享列祖寶子孫。”此兩聯為講述焦山鼎的來源及銘文內容。南仲:即司徒南仲,周宣王初年的軍事統帥,受命到朔方筑城討伐西戎。南仲將玬狁打得大敗而逃,從此穩定了周朝西部邊境。《詩經·小雅·出車》有載:“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玬狁于襄。”元衣:即玄衣,避諱而用“元”字。
韠:刀劍柄上或鞘上近口處的裝飾。據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所釋焦山鼎全文為:“隹九既望甲戌,王各于周廟,述于圖室,司徒南仲右無惠內門,立中庭,王乎史褣冊令無惠曰:‘官司紅王遉側虎臣,易女玄衣、黹屯、戈瑘、胾縞必、彤沙、攸勒、旂。’無惠敢對揚天子不顯魯休,用作尊鼎,用享于朕剌考,用割沫壽萬年,子孫永寶用。”據此可知玄衣縞鞸皆為王上賞賜之物。詩歌此兩聯意為:王說:“南仲,為獎勵嘉賞你的功勛,現賜與你玄衣、縞鞸,以此來增添你的榮耀。”南仲將王的冊令之言制作成鼎,用以昭顯君恩,保佑自己的列祖列孫。“其中闕疑所誠有,以格為如端為友”此聯意為王西樵所描摹的舊拓本尚有諸多問題之處,比如拓本中將“格”字釋為“如”字,把“端”字釋為“友”字。“黃耳金鉉利用貞,饕餮應圖亦云丑。”第一句出自《周易》卦辭:“鼎卦:六五,鼎黃耳,金鉉,利貞。”黃耳:黃銅做的鼎耳,鉉:關鼎蓋的橫杠。金鉉:金色的橫杠。饕餮應圖,指鼎上有饕餮圖案。饕餮貪婪丑惡,故云。此聯描述焦山鼎的外形與圖案。“司徒世惠名三見,其三世字文小變。”此聯結合《焦山鼎》拓片可知:“司徒世惠”此名字在銘文中三次出現,而第三次的“世”字寫法與前兩次有所改變而不同。“或云廡惠是耶非,安能起問程穆倩。”此聯意為:有的人又說“世惠”應為“廡惠”,到底是不是呢?難道還能去問已逝的程穆倩嗎?此詩秉綬通過描寫焦山鼎及其舊拓本的來源內容,表達了對此西周之鼎的欣賞與敬重,同時也表現了自己對于西樵舊拓本的諸多疑惑。第三首《題徐雪廬孝廉防風碑考后》,全詩如下:
“元圭禹錫車書同,涂山大會誅防風。額龍耳牛卜廟食,后裔骨尚專車雄。
君如昌黎尋岣嶁,出入云霧禺與封。休文宅荒高岸斷,東野井廢寒煙濃。
錢妃趙嬪埋香處,玉魚金碗獵隧空。近古而還已如此,何況典午赤烏蹤。
老農畷原牧敲石,往往翠墨披榛逢。東漢縣名晉三易,三磚篆刻埏埴工。
甲第成塵黯風露,貞陶琢研摹蛟龍。深山偶拾銅瓷鐵,半璧便擬粫璋琮。
寶正改元不稱帝,陽嘉西屬初分東。考君邑界古吳越,山岡郁秀嚴關重。
為詳險要顧炎武,豈徒博雅薛尚功。別君十年思落月,示我一卷鏗華鐘。
搜奇染翰動不朽,相顧俱已頭如童。”
此詩為秉綬題贈徐雪廬防風碑考而作。防風碑:即五代時,吳越國王錢镠所立的《新建風山靈德王廟記》碑,原立于封山南麓防風祠內,今藏德清縣博物館。碑額與碑身長222厘米,寬97厘米,厚24.5厘米。阮元《兩浙金石志》、陸心源《吳興金石記》及道光《武康縣志》均有著錄。詩歌前兩聯講述防風文化的淵源。“元圭禹錫車書同”,據唐太宗《帝范序》記載:“《尚書·禹貢》曰:‘禹錫元圭,告厥成功。’疏曰:‘治水之功,盡加于四海,以禹功如是,故帝賜以元色之圭告其能成天之功。以元為天之色,天謂之元,故以元色圭以彰顯之也。’”車書同:車同軌,書同文,謂天下大同。意為大禹治水有功,所以舜帝特賜以元色之圭。水患消除后,從此民生安樂、天下大同。“涂山大會誅防風”,涂山:山名,位于浙江紹興。據《國語·魯語下》所載:“吳伐越,墮會稽,獲骨焉,節專車。吳子使來好聘,且問之仲尼……客執骨而問曰:‘敢問骨何為大?’仲尼曰:‘丘聞之,昔禹致群神于會稽之山,防風氏后至,禹殺而戮之,其骨節專車。此為大矣。’”據此可知大禹在會稽之會上誅殺了防風氏。此聯即為此意。“額龍耳牛卜廟食”,據任昉《述異記》中對防風氏的記載:“今吳越間防風廟,土木作其形,龍首牛耳,連眉一目。”由此可知,此句意為各地的防風廟都是龍首牛耳的模樣。“后裔骨尚專車雄”,后裔:后代子孫。專車:占滿一車。此句意為:防風氏的后代子孫死后骨節尚且都占滿一車。此四言為講述防風氏的文化淵源。接下來講述友人徐雪廬尋訪考證防風碑過程的艱辛。“君如昌黎尋岣嶁,出入云霧禺與封。”謂友人如同韓愈尋找岣嶁碑一般辛苦,在云霧繚繞的禺山與封山之間穿梭探尋。岣嶁:即岣嶁碑,在衡山祝融峰上。衡山,古有岣嶁山之名,故名此碑為岣嶁碑。韓愈曾專程赴衡山尋訪此碑,卻沒有找到,并有詩云:“岣嶁山前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樸奇。蝌蚪拳身薤葉披,鸞飄鳳泊拿蛟螭。事嚴跡秘鬼莫窺,道人獨上偶見之。我來咨嗟涕漣湎,千搜萬索何處有?”禺與封:二山名。防風氏之國在武康三合鄉的禺、封二山之間。《史記·孔子世家》有言:“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駦姓。’”由此可知。“休文宅荒高岸斷,東野井廢寒煙濃。”休文:即指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宅荒:舊宅荒蕪。高岸斷:高岸變為深谷。意指時間遷移,武康縣內沈約的故宅早已蕭疏荒廢。東野:指孟郊,字東野,也是湖州武康人。井廢寒煙濃:指孟郊故宅已是古井廢棄、衰草荒榛。因防風氏地處武康縣內,故作者秉綬此處用沈約與孟郊之典,意在說明此地古跡早已荒蕪。“錢妃趙嬪埋香處,玉魚金碗獵隧空。”玉魚金碗:皆為殉葬品。語出杜甫《諸將》:“昨日玉魚蒙葬地,早時金碗出人間。”隧:墓道。此聯意為:那些妃嬪們埋葬的地方,墓中的玉魚金碗等殉葬品都已不見了。“近古而還已如此,何況典午赤烏蹤。”典午:“司馬”的隱語,晉帝姓司馬氏,后因以“典午”指晉朝。赤烏:三國時期東吳孫權的第四個年號。此聯意在感嘆歷史變遷、古物不存,近古時期的文物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更何況三國魏晉時的蹤跡呢? “老農畷原牧敲石,往往翠墨披榛逢。”翠墨:色彩鮮明的字跡。披榛:砍去叢生之草木。此聯意為老農在耕地之時,牧羊者在放牧之時,常常會在雜草叢生之地不經意間遇到字跡分明的刻石。“東漢縣名晉三易,三磚篆刻埏埴工。”縣名三易:指武康縣名由最初的“永安”改為“永康”最后改為“武康”。埏埴:指用水和粘土,揉成可制器皿的泥坯陶器。語出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此聯意為:武康縣名自東漢至晉朝經過了三次改變。縣內的防風碑雕刻工奇,技藝精湛。“甲第成塵黯風露,貞陶琢研摹蛟龍。”甲第:舊時豪門貴族的宅第。此聯意為:曾經的豪門府邸在風露中已經黯然失色,惟剩堅勁的陶器上琢磨的赫赫蛟龍。“深山偶拾銅瓷鐵,半璧便擬粫璋琮。”半璧:即半圓形的玉器。意為友人徐雪廬偶然在深山中拾得銅瓷鐵片、零珠斷璧,故而揣度其中的半圓形玉器應為粫、璋、琮之屬。“寶正改元不稱帝,陽嘉西屬初分東。”寶正:吳越太祖錢镠的年號。926-931年,共計六年,這也是吳越政權所使用的自己改元的年號之一。錢镠為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國創建者。因吳越國地域狹小,三面強敵環繞,只得始終依靠中原王朝,尊其為正朔,不斷遣使進貢以求庇護。故而說其“改元不稱帝”。陽嘉:東漢順帝劉保的年號。此句意為東漢陽嘉時期才開始劃分東邊的地域。“考君邑界古吳越,山岡郁秀嚴關重。”嚴關:指險要的關隘。此聯意為:在古吳越國地域考證錢镠城邑的邊界,那里山木蔥蘢,關隘重重。“為詳險要顧炎武,豈徒博雅薛尚功。”顧炎武尚實學,其詳察山川地理,并于險要關隘處詳細查考。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有云:“凡先生之游,以二馬三騾載書自隨。所至厄塞,即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與平日所聞不合,則即坊肆中發書而對勘之。或徑行平原大野,無足留意,則于鞍上默誦諸經注疏;偶有遺忘,則即坊肆中發書而熟復之。”足見其查考細密。薛尚功,字用敏,錢塘人。博洽好古,精通篆籀,尤好鐘鼎書,有鐘鼎彝器款識及鐘鼎篆韻行于世,著有《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20卷。此聯秉綬稱贊顧炎武與薛尚功于吉金樂石考證之詳、了解之多。“別君十年思落月,示我一卷鏗華鐘。”鏗華鐘:典故名,出自班固《東都賦》:“于是發鯨魚,鏗華鐘。”呂向注:“鏗,擊也。”形容鏗鏘如擊巨鐘。此聯意為:我告別先生已經十年了,思念之情無以言說,今日寄示我《防風碑考》一卷,內容鏗鏘有力,令人驚嘆。“搜奇染翰動不朽,相顧俱已頭如童。”搜奇:謂尋求奇異事物。染翰:以筆蘸墨,指作詩文。頭如童:化用宋代詩人孔武仲《送林子中知成都》一詩中“公年方六十,皎皎頭如童。不服何首烏,自有夜氣充”之語。意指頭發還如兒童一般光亮,以喻年輕。此聯意為:先生你搜尋奇物下筆為文定能流傳不朽。再次重逢我們相顧而視,發現依然如年少一般。縱觀此詩,秉綬通過描寫防風碑的淵源以及友人尋訪考證此碑的艱難過程,表達了自己對于歷史文物古跡隨風而逝的感慨與惋惜。
題法帖詩在《留春草堂詩鈔》中數目也并不多,共有十首,皆是秉綬對于歷代名家書法范本以及各位書家的議論評析,現揀選其中三首作以簡要分析。
第一首《爭座帖》,全詩如下:
“牘尾修書氣激昂,居然龍虎欲騰驤。郭公未考名英乂,幾使汾陽襲定襄。”
此詩為評論魯公《爭座帖》而作。爭座帖:即《爭座位帖》《與郭仆射書》,為顏真卿行草書精品,是唐廣德二年顏真卿寫給定襄王郭英乂的書信手稿。《爭座帖》與顏的《祭侄文稿》《祭伯文稿》被合稱為“顏書三稿。”與王羲之的《蘭亭序》并稱為“行書雙璧”。此稿信筆疾書,蒼勁古雅,為世所珍。原跡現已亡佚,刻石存于西安碑林。“牘尾修書氣激昂”,牘尾:文書的末端。修書:寫信。首聯稱贊魯公寫給郭英乂的書信內容慷慨激昂,氣勢剛烈。因《爭座帖》內容是爭論文武百官在朝廷宴會中的座次問題,原文道:“前者菩提寺行香,仆射指麾宰相與兩省臺省已下常參官并為一行坐,魚開府及仆射率諸軍將為一行坐。若一時從權,亦猶未可,何況積習更行之乎?”郭英乂為了獻媚宦官魚朝恩,在菩提寺行及興道之會,兩次把魚朝恩排于尚書之前,抬高宦官的座次。顏真卿在信中對他做了嚴正的告誡,甚至斥責他的行為是清晝攫金。原文曰:“仆射徑率意而指麾,不顧班秩之高下,不論文武之左右。茍以取悅軍容為心,曾不顧百寮之側目,亦何異清晝攫金之士哉?甚非謂也……卿監有卿監之班,將軍有將軍之位。縱是開府、特進,并是勛官,用蔭即有高卑,會宴合依倫敘;豈可裂冠毀冕,反易彝倫,貴者為卑所凌,尊者為賤所逼?一至于此,振古未聞!”可謂字字鏗鏘,言辭激烈。“居然龍虎欲騰驤”,騰驤:飛騰、奔騰。語出《文選·張衡》:“負筍業而余怒,乃奮翅而騰驤。”薛綜注:“騰:超也,驤:馳也。”此聯意在贊嘆《爭座帖》姿態飛動,居然有龍虎之勢。蘇軾贊此帖曰:“此比公他書猶為奇特,信手自書,動有姿態。”“郭公未考名英乂,幾使汾陽襲定襄。”郭公:即郭英乂,瓜州常樂人,唐朝將領。汾陽:代指唐朝名將崔寧,本名旰。定襄:代指郭英乂,曾授封為定襄郡王。此聯意為:郭公不知是否真稱得上英乂,屢次被崔寧進攻襲擊。據《資治通鑒·唐紀四十》記載:“崔旰時為西山都知兵馬使,與所部共請大將王崇俊為節度使,會朝廷已除英乂,英乂由是銜之,至成都數日,即誣崇俊以罪而誅之。召旰還成都,旰辭以備吐蕃,未可歸,英乂愈怒,絕其饋餉以困之……后旰出兵擊之,英乂大敗,收余兵,才及千人而還。英乂為政,嚴暴驕奢,不恤士卒,眾心離怨……旰帥所部五千余人襲成都。辛亥,戰于城西,英乂大敗。旰遂入成都,屠英乂家,英乂單騎奔簡州。普州刺史韓澄殺英乂,送首于旰。”由此可知,郭英乂驕奢殘暴,恣意妄為,崔寧多次襲擊,終將其鏟除。秉綬此詩通過對魯公《爭座帖》的高度贊賞,表現了其對于魯公剛正不阿、仗義執言精神的敬重與欣賞,同時也表達了對于郭英乂趨炎附勢、獻媚取寵人格的不齒與批判。
第二首《古香齋帖》,全詩如下:
“僧院看花待月明,錄茶譜荔亦多情。洛陽橋在云霞里,別有豐碑壓蔡京。”
古香齋帖:蔡襄書,明刻,清初拓,花紙殼皮面,長29.5厘米,寬21厘米。現存三冊。1951年在汶口馬莊耶穌家庭收集。蔡襄:字君謨,興化仙游人。北宋著名書法家、政治家、茶學家。工于書法,詩文清妙,其書法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為“宋四家”之一。有《蔡忠惠公全集》傳世。“僧院看花待月明”,此聯化用蔡襄《十三日吉祥探花》一詩:“花未全開月未圓,看花候月思依然。明知花月無情物,若使多情更可憐。”此詩為蔡襄于吉祥院看花所作。秉綬此語化用原詩意在表現蔡襄看花候月的心境。“錄茶譜荔亦多情”,錄茶:即《茶錄》,北宋皇祐年間蔡襄所作,是宋代重要的茶學專著,全書分為上下兩篇。上篇論茶,主要論述茶湯品質和烹飪方法。下篇論器,論述相關茶具。此書是繼陸羽《茶經》之后最有影響的論茶專著。譜荔:即《荔枝譜》,北宋嘉祐四年,蔡襄所撰,書分七篇。詳述福建荔枝的產地、栽培、果實、加工及用途等特點。被稱為世界上第一部果樹分類學著作。此聯意在說明蔡襄著述豐富,于當地的茶業文化與荔枝文化的發展作出了一定的貢獻。“洛陽橋在云霞里”,洛陽橋:即萬安橋。為時任泉州太守的蔡襄所主持修建。從皇祐五年至嘉祐四年,前后歷時七年之久,耗銀一千四百萬兩,建成的這座跨江接海的大石橋。它的建成,對于福建經濟、文化的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橋成之后,蔡襄擬定了千古傳誦的《萬安橋記》,并刻石立碑,它真實地記載了建橋情況和橋的規模。此聯意為:時至今日,雄偉壯觀的洛陽橋依然屹立于江濤之上、云霞之中,向后人昭示著蔡公的功績。“別有豐碑壓蔡京”,蔡京:字元長,北宋權相之一、書法家。蔡京先后四次任相,共達十七年之久,四起四落堪稱古今第一人。北宋末,太學生陳東上書,稱蔡京為“六賊之首”。宋欽宗即位后,蔡京被貶嶺南,途中死于潭州。北宋四家之一的“蔡”,有少數人認為其原指蔡京,后世以其人品奸惡,遂改為蔡襄。秉綬在此聯中將蔡襄與蔡京作比,稱其“別有豐碑”,足見其對于蔡襄的推崇和對于蔡京的鄙薄。綜觀此詩,雖詩題為《古香齋帖》,然則秉綬并未直接賞析法帖,而是將注意力投射到作帖之人,通過對書家蔡襄功績成就的論述與稱贊,表達了秉綬對其人其書的敬重欣賞之情。
第三首《東坡帖》,全詩如下:
“元祐孤忠寒食詩,臨書常感禁書時。何須肥瘦論工拙,公是天人不受羈。”
此詩是秉綬題蘇軾《寒食帖》而作。《寒食帖》又名《黃州寒食詩帖》,是蘇軾撰詩并書,墨跡素箋本,橫34.2厘米,縱18.9厘米,行書十七行,129字,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此帖是蘇軾行書的代表作,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黃庭堅跋曰:“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臺筆意。試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元祐孤忠寒食詩”,“元祐孤忠”指蘇軾。元祐:宋哲宗的年號。北宋元豐八年,宋神宗去世,年僅九歲的哲宗繼位,同年司馬光任宰相,全面廢除王安石變法,恢復舊制。當時,支持變法的政治派別,被時人稱為“元豐黨人”,反對變法一派,則被稱之為“元祐黨人”。“寒食詩”即寒食詩帖,是蘇軾被貶黃州第三年的寒食節所作,詩歌內容蒼涼多情,表達了蘇軾當時惆悵孤獨的心境。“臨書常感禁書時”,意指:如今我臨摹此帖常常感慨當時因烏臺詩案查禁坡公詩書之時。據史料記載,元豐二年,御史中丞李定、舒亶等人摘取蘇軾《湖州謝上表》中語句和此前所作詩句,以謗訕蘇軾而引發了轟動一時的烏臺詩案,當時御史臺到處搜查蘇軾詩書信件,家人燒毀了蘇軾大部分的通信和手稿,后來蘇軾發現自己的手稿殘存者不足三分之一。故而秉綬臨摹此帖時就會想起當時禁書之事。“何須肥瘦論工拙,公是天人不受羈。”工拙:猶言優劣。語出《呂氏春秋·知度》:“若此則工拙愚智勇懼可得以故易官。”天人:仙人。語出張端義《貴耳集》卷上:“東坡,天人也。凡作一文,必有深旨。”此兩聯意為:“何必論其肥瘦優劣呢?坡公自是仙人下凡,作書行文不受羈絆。”蘇軾《寒食帖》歷來評價甚多,眾說紛紜。清高宗謂之豪宕秀逸,堪稱神品。董其昌謂之甲觀。但不論諸家如何之談,秉綬認為蘇軾堪稱天人,這是對其書法成就與人格魅力的高度評價。
通過對秉綬“題金石詩”與“題法帖詩”的具體分析,可以大致把握其題碑論藝詩的審美特點:從體裁上而言:題金石詩多以歌行古體詩為主,洋洋上百余言,鋪陳直敘。題法帖詩多采用七絕近體詩形式,寥寥數筆而已,簡短明了。從內容上而言:題金石詩主要側重于對碑碣銘文自身的考證訓詁、解讀賞析,夾以敘述書碑、尋碑、拓碑、研碑之人,內容詳盡而豐富。題法帖詩則偏重于對書家其人的評價與議論,對其書法造詣、書風傳承、書壇地位等作以簡要點評,而對其具體的代表作品則未詳加分析。從語言上講:題金石詩因多用銘文中語故而艱澀屈曲,而題法帖詩則通俗易懂,明白如話。總之,綜觀秉綬的題碑論藝之詩,可見其對于金石學與書學的用工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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