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平
(湖南吉首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論鄒聯安詩歌中的“疼痛”審美意象
何小平
(湖南吉首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鄒聯安詩作中,“疼痛”,是到處可見的一種審美意象。其痛感背后是柔情,是對民族、國家、人生、社會、人類等的大愛。大愛是這種痛感的感情基礎,也是其藝術崇高審美特征的精神力量來源;社會理性與歷史理性之下,對現代文明的反思與批判,是其痛感的思想基礎。其痛感的審美精神與文化心理結構的形成,和詩人出身地、成長地湘西的獨特的文化氣質與審美精神有關。
鄒聯安;疼痛;審美意象;湘西
湖南湘西,由于特定的地理地域特征和歷史機緣,經過長時間的沉淀,形成了重情愛美、強于幻想、張揚浪漫的文化氣質,同時在審美和藝創作上,也形成了悲壯兼具、苦樂相乘的美學氣質。地靈人亦杰,湘西各種各類人才輩出。其中,藝術人才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湘西龍山出生的鄒聯安,就是其中一位。鄒聯安詩歌的藝術精神特征,往往是在痛苦中見剛強,在悲苦中見柔情;在感性中見真理,在語言的狂歡中高揚人的尊嚴與自由。其詩歌,表達了對當代現實世界與現代文明的各種亂象的“疼痛”感,這種痛感是詩歌觸摸現實心跳的深度體驗,也是一個有現實擔當和社會責任感的知識分子所具有的深厚的人文情懷和基本的思想素養,而這種人文情懷和思想素養恰好是現當代中國很多知識分子所缺乏的,所以顯得非常寶貴。有了疼痛就要尖叫,哪怕置身在荒漠之中,也要吶喊,這是鄒聯安詩歌所具備的干預時世的實踐姿態,這也是其情感憂郁背后的剛性所在。因為對人類、社會、民族、國家等等的大愛柔情,所以才有淚雨紛飛;因為“疼痛”才有憤怒,才有詩人的“怒目金剛”。這使得其詩作呈現出優美和壯美雙重氣質,柔情與剛強、憂郁與激烈、低吟與吶喊和諧共存于鄒聯安的詩作之中。
“疼痛”,原本是身體的一種感覺,經過詩人的審美提煉,構成了詩人詩作中到處可見的一種審美意象,也體現了詩人的思想的深度。這種疼痛,是為人類而痛,為民族而痛,為國家而痛,為文化而痛,為社會而痛,為現代文明的諸多弊端而痛等等很多很多。其詩作里有很多的表述,比如在《逃亡者》第96節中,詩人痛心疾首地說,“飛翔的高速路,靜穆的混凝土……都在成為城市心肌的梗塞,尋找存在的理由?!睂τ诔鞘械男鷩痰纳鏍顟B,詩人在《逃亡者》第115節中說:“今夜城市的喧囂,已在風中熄滅,虛假的寂靜正在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潛伏著一場垂死的喧嘩。”對于現代城市的這些喧囂,這些弊病,詩人在反思,在積極尋找原因,在《逃亡者》第85節中,詩人說:“一個實用哲學者,掘開了城市的墳墓,盜走了城市的靈魂,繁華的城市,成為一個美麗的軀殼?!爆F代都市文明在實用主義原則下,在功利主義思想的侵蝕下,不斷地失去了追求自由和尊嚴的高貴的靈魂,單有繁華而富麗堂皇的外表,而失去了其精神的內核,現代城市的這種惡劣精神生存狀況使得詩人感覺到無比的傷痛。而尤其讓人痛苦的是,這些當代社會的精神病癥不但到處施虐,而且在惡化,越演越烈,沒完沒了地在衍生,因此這種狀態不是傷心一詞所能說明的,所以詩人在《逃亡者》第104節中總結說:“情場、商場、官場不會荒蕪?!?/p>
這些疼痛,是建立在詩人對現實社會體驗、感知、反思與批判的基礎上的,其背后的感情支撐是一種大愛,是一種柔情。這種愛超越個人一己之得失,是對國家、民族、社會以及人類的愛,所以愛之越深,感受越疼,正如詩人在《逃亡者》第102節中所說的那樣:“因為愛,我飽受疼痛?!本褪且驗檫@種愛,所以詩人憂郁悲傷乃至精神陣陣絞痛。詩人的這種愛與柔情,具有崇高性,對當下中國現代化背景之下人們的精神狀態及其呈現的思想問題有著警醒作用。
藝術中的“疼痛”審美意象,也是衡量作品優劣的感性形式特征與思想素質的一大利器。也可以說,“疼痛”是當代優秀藝術作品的重要情感形式創造特征與思想特征,也成為了藝術創作實踐活動中作為創作主體的藝術家的思想深度的凝聚所在,因其稀缺而難能可貴。從審美和藝術表達的角度來說,痛感及其基礎之上的反思與批判,是藝術應該具有的精神品格,只不過在鄒聯安的詩作中更呈現出一種典型性而已。
任何情感,不等同于情緒。情感在其感性的背后,一定會具備有強烈的認知理性特征,也會體現出一定的道德理性特征?!疤弁础奔仁菍θ说纳c人類的生存問題的感知感覺,更是對現代文明諸多問題的一種深度體驗,是一種情感能力,也是一種思考能力,其背后做支撐的是鮮明的反思與批判精神。詩人鄒聯安的這種反思與批判精神,是建立在其高度的社會理性和歷史理性的基礎之上的,就是這些社會理性和歷史理性使得詩人的詩作通向了對真理的認識,“藝術作品的真理的根基就在于:讓世界就像它在藝術作品中那樣,真正地表現出來?!盵1]當然,對詩人來說,痛感是其藝術與審美表達的思想基礎。有了這種疼痛的情感與思想能力,才有對人的生命的呵護,才有對人類的生存與發展問題的審美關注,才有對現代文明社會中的美與丑的感知,才有對真、善和假、惡的反思,才有對各種社會問題的批判。
鄒聯安的“疼痛審美”意象的構造,本身就是對當代社會荒誕生存處境的一種寓言寫作。疼痛必定會導致精神上的逃離,這是人躲避危險的本能反應,而精神上的疼痛往往會驅使人走向去追求自由與尊嚴的精神逃亡之旅。也可以說,逃離的是人類社會事像中的假、丑、惡,在逃離中皈依的是真、善、美。在《逃亡者》第111節里,詩人直白表露,“這世界像一個鬼,一個玩世不恭逍遙之鬼,一個美麗而猙獰的魔亡之鬼,因此,我要在這個鬼的世界——尋找人?!痹谔弁粗校谔与x中,會有困惑,有迷惘,在《逃亡者》第112節里,詩人說:“我走進了一個荒漠,我迷失了歸途,距離和時間展示了它的偉大的蒼茫,踏破鐵鞋也找不到起點。我再次感到深度迷惑。”面對著精神荒漠化的現代文明,詩人雖然有悲傷,但是沒有猶豫,詩人的態度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在《逃亡者》第110節里,詩人說:“假如真的這個驛站,是去天堂的最后那個黎明,那么我愿意匍匐前行,我愿用我的血肉抹掉黎明前最后一抹黑云,在黎明的光暈里展開翅膀飛翔。”逃亡的精神之旅,也是一個追求真、善、美的過程。為了人的尊嚴與自由,詩人在守候,在期待,詩人在《逃亡者》第94節里說:“你去逃亡吧,帶上你的靈魂,不過在你逃亡之前,你得虔誠地禱告一聲:來一場猛烈的風暴吧,請摧毀這場偽裝的寧靜,讓我們在一堆歷史的廢墟上,守候一輪午夜的太陽,讓我們守候的天空,掛滿圣潔的光環。長夜即將過去,狂風暴雨停止了咆哮,我疲憊的心躲進了夢屋,臨窗守候一個全新的黎明?!睂Χ际械奶与x,對現代文明各種弊病的背離,詩人始終在堅持探索追求人的自由與尊嚴之路。
詩人用審美的方式,構造了包括“疼痛”在內的一系列的詩歌意象,來表達對現實社會的反思和批判。而事實上,詩人的審美現代性批判精神是非常濃烈的。這種對社會現實的反思與批判,也構成了詩人詩作的現代品格的內在原因。[2]疼了就要尖叫,有了痛感也就要吶喊。吶喊是詩人作為現代知識分子干預時世的實踐姿態。這種對國家對民族的強烈的責任和擔當意識,古今的士人都有不同強度的反映。詩人鄒聯安的詩作,這種對傳統士人知識分子人文精神的繼承與堅守特征是非常明顯的。可以這么說,鄒聯安的詩作,到處有痛感,也到處充溢著吶喊,于痛感之中奮起抗爭??範幹械膮群埃浅錆M剛性的,也是充滿力量的。比如在《逃亡者》第102節里,詩人的陽剛之氣,崇高的力量之美,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倡導說:“把雄健的生命之根,埋入愛的豐腴之土,讓我的生命,結出圣潔的靈魂之果。”對于整個充滿了假丑惡的現代社會,詩人希望用仁愛的傳統智慧與思想來洗凈塵世中的污濁,在《逃亡者》第88節里,詩人把仁愛作為人類最本質的思想遺物,所以要死守這個思想遺物,因為這是人類安身立命的底線。在《逃亡者》第119節里,詩人如此表達自己吶喊的姿態:“縱然有一天,我死于途中,相信我的姿態是站立的,我的骨頭是不會腐朽的。你們是偉大的來者,你們會在我的骨頭里聽到我靈魂吶喊的聲音。”詩人的這種抗爭意識和精神的痛感是不可分離的,是彼此融合在一起的。
痛感背后有大愛柔情,有反思、批判與抗爭,是柔美與剛美的審美精神的高度融合。問題在于,詩人在作品中為什么對于痛感有如此深度的體驗,為什么具有如此濃烈的反思與批判意識呢?這得追溯其文化心理結構形成的原因。一般而言,一個作家的思想素質、藝術素養與文化視野的形成,是和他的生活經歷與文化經歷有關的。鄒聯安自小生活在湘西,開始工作時也在湘西,可以說,湘西是他的文化血脈與精神之根。因為對一個作家的文化心理影響最大的應該還是他的本土文化,學者曾大興說,“這種本土文化的影響才是最基本的、最主要的和最強烈的,本土文化就是作家的文化母體。[3]”湘西的各種文化樣式有別于湖湘文化、中原文化以及其他地域文化,其文化精神的感性氣質迥異于湖湘文化的高度理性。湘西感性文化內涵了古楚文化的歷史遺存,還有漢族與苗家、土家、侗族等少數民族文化,彼此交融而成,表現為“強旺的生命意識,泛神思想,由此派生出的流美觀念、重情傾向”[4]的文化氣質和審美特征,這些感性文化的精神特質顯然異于重理性的中原文化。湘西的這些古楚文化遺留下來的感性文化精神無不浸染著湘西本土出身的鄒聯安。重生命、重個性、重感情、重形式、長于幻想的湘西本土文化與審美精神,至柔至美,也帶剛強,在鄒聯安的詩作中都能找到鮮明的痕跡。湘西的文化精神具有原始性,質樸、自然和真實,這就和都市現代文明的虛偽、墮落等等產生了鮮明的對比。這種對比之下的文化反差是強烈的,很容易形成文化沖撞。這種文化的沖撞往往潛隱在鄒聯安的詩作里,也成為其詩作的憂郁情感基調與剛性思想品格此起彼伏的內在原因。這種文化性格和文化精神反差與沖撞越厲害,其內心的痛感的程度就越加深,其思想的反彈的力量就越大,其詩作就越發呈現出一種反思、批判與抗爭的力量之美,這種力量是一種剛性的美,是壯美,是崇高的美。所以其詩作,有痛感流淌,有激情澎湃,有憂傷,有抗爭,在筆者看來,其詩作剛美與柔美審美品質相融合的原因就在此吧。
[1] 赫伯特·馬爾庫斯.審美之維[M].李小兵,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17.
[2] 周 憲.審美現代性批判[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407.
[3] 曾大興.文學地理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25.
[4] 劉一友.沈從文與湘西[M].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217.
責任編輯:黃聲波
On the Aesthetic Image of "Pain" in Zou Lian’an’s Poems
HE Xiaop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Jishou Univerisity, Jishou, Hunan 416000 China)
"Pain" is a kind of aesthetic image in Zou Lian’an’s poems everywhere.Behind the pain is the tenderness and great love towards the nation, state, society, human life and so on . Love is the emotional foundation of the pain, and is also the spiritual source of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his poems.Under the social reason and historical reason, the reflection and criticism on modern civilization is the ideological basis of the pain in his poems. The formation of aesthetic spirit and cultural psychological structure of the pain stemmed from the unique culture temperament and aesthetic spirits of west Hunan, where the poet grew up in.
Zou Lian’an; pain; aesthetic image; west Hunan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1.007
2016-10-08
何小平(1970-),男,湖南新邵人,吉首大學副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文藝美學和沈從文創作。
I207.2
A
1674-117X(2017)01-003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