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曰雨



上世紀末,有一批論相貌有相貌、論演技有演技、論人品有人品的女神級影星,在中國的大銀幕和小熒屏上叱咤風云、輪番走紅,在許多影迷尤其是宅男心目中掀起過幸福的浪花,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如今她們大多已人到中年,當初的青春玉女無可挽救地升級為阿姨媽媽,她們與影視圈的關系,有的早已遠離,有的若即若離,有的仍然須臾不離。
應讀者要求,之前本刊曾通過微信越洋采訪了在美國操心“跨過文化交流”事業的“慈安太后”陳燁;最近在新落成的文藝會堂,又巧遇上世紀90年代在中國影壇紅極一時的金雞獎、華表獎“雙料影后”于慧,于是只能擅自代表關心她的影迷將她“逮住”,請她跟本刊讀者“匯報”近況,鉤沉往事。
演村姑為了證明自己
熟悉于慧的觀眾都知道,她的演藝事業的第一個高峰出現在1997年,《喜蓮》一片讓她收獲了第17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演員獎、第3屆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女演員獎、第6屆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學會金鳳凰獎表演學會獎和第19屆小百花獎優秀女主角獎等四大獎項。
五年后,她又以影片《巧鳳》再次奪得華表獎優秀女演員獎。
一般人只看到她演農村戲得了獎、出了名,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些榮譽不僅來自于慧的演技,而且來自她不服輸的性格。
其實在《喜蓮》之前,于慧的身邊有過不少涉足農村戲的機會,有些還是名導掛帥,但每每與她失之交臂,令她有些懊惱。
原來,很多人憑直覺認為于慧長了一張很洋氣的臉,演慣了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一看就拍不了農村戲。之前于慧也確實只拍過古裝戲、年代戲,像是《圍城》《武則天》。所以,幾乎沒有一個導演會把她主動列入一部農村戲的正式演員名單中。
上世紀90年代,于慧已經是上影廠的當家花旦,就因為“長得洋氣”而錯失很多自認為可以勝任的好片子的機會,于慧心里有點不服氣。下決心,要證明自己能演村姑。
這個暗暗下定的決心還真讓于慧演了一把農村戲,并且因此得了幾次影后。
后來當于慧自己也做了金雞獎評委后才聽說,當初評最佳女主角獎項時,《喜蓮》是二十幾位評委全票一次通過,這種情況并不多見。很多評委都以為于慧是南方人,覺得一個把《圍城》中的汪太太演得如此風情萬種的嬌娥,能塑造出這么一個反差極大的農村媳婦形象,而且還是同期錄音,要講一口純正的東北話,是非常不容易的。
于慧說,雖然在上大學之前都生活在沈陽,但沈陽市里的東北話和東北農村的土話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即便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當時還是花了一番狠功夫去找東北老鄉嘮嗑、下生活、磨語言。
塑造農村婦女形象一舉成名后,很多人又立刻覺得于慧就是演村姑的料,一窩蜂地找她拍農村題材。其實他們并不了解于慧的心思,她決不愿意讓影后的桂冠變成戲路的緊箍咒,把自己框定在農村戲這一條道上。她接戲的標準只有一個,不管是什么題材,也無論角色形象的美丑,只要她覺得劇本好,角色能激起她的創作欲望,她都愿意去演。
趙實:不要私藏老婆
從1986年考入上戲,到1997年憑《喜蓮》喜獲雙料影后,于慧意識到自己的事業達到了一個高峰。這11年來她拍了很多戲,但沒有經紀人,沒人幫忙打理,就靠一個人堅強打拼,于慧感到有點疲倦。
正在這個于慧打算重新調整人生姿態、生活節奏的當口,天賜姻緣,她毅然決然地選擇在美國結婚成家,相夫教子。
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不可理解的決定,在這個年齡急流勇退似乎太早了吧。
于慧說自己是個很隨意的人,可能跟水瓶座的性格有關。或許有時會給別人捉摸不透的感覺,但這些都不是刻意為之,實質是她對許多事情都不太會較真。
覺得自己到了三十歲,該是生兒育女的年齡了,她便會順其自然地暫時放下其他事情,哪怕在別人看來很重要的事情。她信奉的是,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到什么年齡,就做這個年齡該做的事。
于慧去美國后不久,有一次,時任國家廣電部副部長的趙實帶領中國電影代表團訪美,于慧帶先生去見趙實。趙實對于慧的先生說:你的夫人是個很好的演員,你一定不能把她關在家里只做你的老婆。
其實,于慧根本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1998年年初剛生完兒子的她,只休息了半年,就被“抓”回來拍了上海市委宣傳部的一部重點戲《大天大地大人家》,從18歲演到50歲。
啟蒙導演楊延晉
三十年演藝生涯中,于慧合作過的演員和導演不計其數,但要論對她幫助最大的導演,她首推楊延晉。《地獄·天堂》是于慧尚在上戲就讀期間就擔綱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她至今很感激楊延晉導演,在那個年代,是他通過這部電影讓于慧知道怎樣從一個表演系學生成為一個影視劇演員。“這塊敲門磚是他給我的。”于慧說。
在當時,很多表演系的學生都沒有這種幸運,能在大學二年級時,就得到拍電影的機會,而且還是女主角,還有名導加持。這種幸運使于慧和楊延晉在這部戲后又接連合作了三四部戲。
那時候影視劇數量遠少于現在,于慧的很多同學,連實習的機會都沒有,整個大學四年沒拍過一部戲的也大有人在。而于慧幾乎每年都會有兩三部戲的實踐機會。
當然,這些機會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于慧在上戲的優異表現在整個學校都是出了名的,在各方面都屬于拔尖的學生,所以只要有劇組來學校挑演員,于慧是必然候選人。
“在你以一個新鮮人的身份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雖然你在戲劇學院學了很多東西,但當你真正踏進一個劇組去拍戲時,隨時會感覺到,你學過的東西遠遠不夠用,或者不夠準確,還有更多的東西是書本和課堂上永遠學不到的。”于慧說。
很多表演,你可能覺得自己是對的,但通過鏡頭反映出來的,往往就是很夸張的。那是因為在學校的戲劇實踐,大多是排小品、演話劇、舞臺劇,當你站在攝像機和攝影機前表演時,如果還是沿用舞臺上的那套表達系統,一定就會在導演的監視器上呈現出過分的夸張的演出效果。影視作品需要的表演是比較細膩的表演,內心的東西更多一點。
這是于慧從學校初入劇組,楊延晉給了她開啟影視表演之門的第一把鑰匙。
喜歡憑演技吃飯的電影圈
于慧在上戲時不僅接拍影視劇,還曾經做了一年的電視節目。
當時上海電視臺“燕子姐姐”陳燕華主持的一檔兒童節目很火,但陳燕華的赴港,使這檔熱門節目一下沒了方向,面臨斷檔。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于慧認識了電視臺臺長,并得到了這檔節目替補主持人的試鏡機會,結果一試就試了一年。
1990年冬天,于慧馬上要從上戲畢業,鑒于她在臺里已經展露的主持才能,電視臺決定錄用于慧。但當時戲劇學院不肯放人,認為于慧是一個演員的好苗子,應該進電影廠,做電影演員。
與此同時,因為有在校期間的那么多影視作品的鋪墊,即將畢業的于慧成為一個炙手可熱的熱門人物。北京的實驗話劇院,上海的青話、人藝都來搶于慧。
后來戲劇學院同電視臺談了一個條件,于慧分配去電視臺可以,但要“搭”一個高一屆的學生干部一起分配去電視臺。為此,電視臺舉棋不定,上海電影制片廠趁機將她納入旗下。
很多老師,包括于慧的表演老師和班主任都在那段時間找于慧談心,勸她不要輕易放棄演員這個行當,于慧也覺得自己挺適合做演員。
上戲表演系84級的趙艷紅在校期間也是風光人物,她主演的瓊瑤劇《月朦朧鳥朦朧》影響甚廣,但畢業的時候她選擇了去電視臺,做了8年主持人,后在影視公司擔任幕后工作多年。
于慧覺得這不是她想要的事業路徑,電視臺是個各種關系錯綜復雜的地方,自己是個比較簡單的人,電影圈雖然也復雜,但基本遵循一個規律,就是“你本事大,別人來找你”。她喜歡憑本事憑演技吃飯的電影圈。
放寬視力錄取限制
于慧讀高中的時候數學特別好,化學也特別好,考大學的時候本來打算報考理工大學,但正好碰上那年上海戲劇學院去沈陽招生,于慧瞞著父母偷偷去參加上戲專業考試。沒想到順利過關!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當于慧高考成績也順利通過藝術院校分數線后,上戲卻因為她的視力低于0.6,屬于體檢不合格,被退了回來。同樣因為視力問題被退回來的原定是三男三女,但考慮到一個班原本沒多少人,退了六個的話,可能連這個班都辦不成了,所以最后學校決定只退三個,兩男一女。不幸的是,這個女生就是于慧。
其實于慧的近視事出有因。因為報考藝術學院,專業課通過后,還要參加全國高考,并且考的是“文科”。這對于“理科生”于慧而言,簡直太讓人“蒙圈”了。她高二就分到理科班,歷史地理這些早就不碰了,現在只好從頭來過,從拿到上戲專業課考核通過的通知開始,她立馬調轉槍頭,開始復習文科的考試科目,昏天黑地日以繼夜的玩命復習,使她的視力一下降到0.2。
上戲表演系主任和班主任都很舍不得放棄于慧這樣的優質生源,他們跟于慧約定,如果第二年視力恢復了,上戲大門一定向你敞開。
回家治療休養調整了一年,第二年上戲在內蒙赤峰招生,于慧終于如愿以償地考取了上戲。
后來,據說上戲對新生視力的要求,因為于慧而修改了規定——只要帶班老師覺得“不影響表演”,就有權在視力問題上放寬錄取條件。有人說,上戲連續幾屆就出來這么一個于慧,當初就因為視力問題把她退回去,要是第二年人家不報考上戲了,那豈不是痛失一個可塑之才嗎?
為兒子愛上微電影
于慧現在除了拍戲,還多了兩個與微電影有關的身份——在紐約做兒子的微電影項目的制片人,在上海連續做了兩屆公益微電影節的評委。
作為微電影大賽的評委,于慧說,她用半個多月的時間看了60部微電影。這些作品中的公益理念涵蓋保護動物、關愛自閉癥兒童、關愛漸凍人、關注老人、關注失獨家庭、法治理念、文化傳承等。
公益微電影大賽其實有個主題的限制,那就是“公益”,和一般的微電影評選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公益主題表現得如何,這個分量會占得比較重。總體來說,不少微電影就像是紀錄片。當然,于慧在生活中也是一個公益慈善活動的積極參與者,她很贊同用微電影的形式去發現生活中溫暖的故事和畫面,傳遞愛與關懷。
這幾年于慧加入了上海戲劇學院的一個海外微信群,她在這個平臺上結識了一些最近幾年畢業的二十出頭的小學弟學妹,他們從上戲畢業后,再到美國攻讀電影,于慧很喜歡與這些年輕人交流。他們在美國邊讀書邊拍微電影,而且拍得真是不錯。
因為于慧的兒子也有一個微電影項目,于慧自告奮勇去給他當制片人,需要組織一個團隊,她就去找戲劇學院的這些學弟學妹,發現他們非常努力,在一個很難找到投資的環境里艱難地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沈陽·上海·紐約
于慧在沈陽出生、長大,在那里有她的童年。
于慧在上海讀書、拍戲,在這里有她的夢想和榮譽。
于慧在紐約結婚、生子,在那里有她的愛和牽掛。
于慧說,上海是國際性大都市,紐約也是,但是它倆完全不同。
在紐約的時候,于慧覺得自己會比較具有“國際視野”,或許是人在異鄉,容易仰望星空?而回到上海,她覺得自己馬上變得“目光短淺”,看來看去是自己的這個朋友圈。朋友圈雖然很溫馨,但是對于她擴大視野與交際圈,熟悉更豐富的生活,并無多少獲益。
說起于慧的朋友圈,在中國當然可想而知以演藝界人士為主;而在紐約,則令人匪夷所思地以金融人士居多,“甚至有時候還會不知不覺地被他們帶動去做一點期貨”。
在紐約于慧保持每天健身的習慣,因為每天九點,她的教練會準時出現在她家的健身房。而且這位教練是每天在腿上綁上沙袋騎腳踏車到于慧家的。這段路開車都得半小時,何況是負重騎車。“你想到他是這樣吃辛吃苦地來到你家,你就不好意思偷懶了。”于慧笑著說。
于慧很感激這位健身教練,因為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她的體重沒有增加過。
老家沈陽對于慧而言,就是一種親切感。
于慧說,直到現在,她夢境里的場景永遠都是沈陽的學校和童年的玩伴。
于慧到了上海后,四五年就會搬一次家,每次搬的新居都比以前的好。但奇怪的是,她的夢鄉卻從未因此“更新”。她夢見的房子永遠是她出生的房子。夢到的故事也都是那個年代的故事,諸如大她十歲的哥哥,在昏暗的樓道里為她投映《半夜雞叫》的幻燈片……
這多像是一部老電影的畫面!特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