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價型式與意義的整合*
——語料庫驅動的研究途徑

甄鳳超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200240)

1 引言

現代語料庫語言學奠基人Sinclair指出：“組合的深層單位是一種把意義與結構整合在一起的復雜體”(Sinclair 1991:105)。他用短語學的視角看待語言，把語言中的詞匯與語法、意義與結構相互關聯，并“最終放在一起進行描述”(Hunston,Francis 2000:13)。因此在描述語言時，短語是“極其核心與關鍵的”(Sinclair et al.2004:408)。經過幾十年發展，語料庫語言學視角下的短語學研究取得豐碩成果(甄鳳超 楊楓 2015:58)，但尚有一些關鍵性問題需要深入探討，如短語單位的邊界、意義與結構關聯的本質等問題。本文將基于語料庫數據的實證分析，重點討論詞語的意義與語法結構的關聯問題，以期對目前的相關研究有所啟發。

2 配價型式與型式語法

語料庫語言學視角下的短語學研究主要通過類聯接(colligation)(Sinclair 1991,Sinclair et al.2004)、型式(pattern)(Hunston,Francis 2000)和配價型式(valency pattern)來描寫語法結構特征。(甄鳳超 楊楓 2015：58) 類聯接是Firth在分析意義時用到的一個重要概念：“在語法層面上描述意義是以詞性、句型或者類似的語法范疇為單位進行的，以類聯接的形式來表述這些范疇之間的相互關系”(Firth 1957:181)。Firth的類聯接概念范圍較廣，是多種語法選擇的共現，但在現代語料庫語言學中，類聯接涵蓋的范圍縮小，只限于詞性與詞或者短語之間的共現(如Sinclair et al.2004；Hunston,Francis 2000)。現代語料庫語言學研究者使用的類聯接只局限于詞性范疇的原因主要是受到描寫橫組合關系手段的限制(Sinclair et al.2004:142)。而配價型式突破詞性的范疇，使用部分的句法功能角色，更加清晰地描寫詞語在句子層面的結構特點。這里不再贅述配價型式的理論基礎及具體的描寫手段，主要通過對比配價型式與型式語法，說明本研究為何選擇配價型式來描寫詞匯的語法結構。

首先，無論是型式語法，或者配價型式，都認為傳統語法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把詞匯與語法隔離，并過度強調句法規則優先權。根據現代語料庫語言學研究，句法不再獨立于詞匯，兩者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型式語法和配價型式研究的最終目的是要把詞匯與結構關聯起來，概括出詞項的結構特征。但是，兩種研究在視角上存在分歧，型式語法強調型式對詞匯的選擇性。換言之，型式語法研究的出發點是型式而非詞項。與之相反，配價型式強調結構是具體詞項的結構，也就是說，配價型式的切入點是具體的詞項而非結構。做出這一區分的意義在于說明配價型式不是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句法規則，而是一種“詞匯語法”(lexical grammar)。雖然型式語法也強調它與傳統語法不同，但在型式的概括性和抽象度的拿捏上難度不小，稍有不慎就可能成為一種普遍語法。

其次，根據語料庫語言學，結構為描述意義提供重要的文本語境信息，是找到語言意義單位的重要途徑之一。但在解釋意義與結構關系時，型式語法與配價型式又產生分歧。雖然型式語法認為不同的結構可用來區分多義詞的不同意義，但更強調型式本身的意義，型式一旦確定，意義也跟著確定，并且限制該型式下實現的詞語。換言之，具有同一種型式的詞語之間共享某一種特定的意義，即該型式的意義。型式語法的通常做法是先從幾個詞語中歸納出不同的型式，然后再把具有相同型式的詞語放在一起，對詞語進行語義上的分組歸類。這種做法帶有主觀性，并且最后總會有一些詞語無法進行歸類，不得已而放入“破布袋”里(Hunston,Francis 2000：85)。配價型式研究則采用Sinclair的觀點，即結構是詞語的結構。這種觀點強調差異性，即個體詞語具有的特質行為，這種行為具體表現為一種短語模式(phraseological patterning)，而不是像型式語法那樣通過類比進行概括，雖然型式語法一再強調他們的概括“并不像傳統語法那么廣泛”(同上:77)。

第三，描寫配價型式時，除了使用詞性之外，還用到部分句法功能，如主語、謂語和補語等。Sinclair(2008)、Hunston和Francis(2000)都曾否定過使用句法角色的做法。“給一個短語中固定的詞語成分賦予結構角色是毫無意義的。”(Sinclair 2008:408)Hunston和Francis(2000:44-45)指出使用句法功能標簽會導致兩個問題：(1)研究者在判斷功能類型上意見不統一；(2)功能標簽與型式的表層實現形式關系不清楚。但是，Sinclair說上述這句話的目的是要批判傳統的語法分析路徑，確立短語在語言學研究中的地位，并且他強調只有固定的短語不需要進行結構角色的認定。但是他在建構短語理論框架的第三層，即“詞項層”時，又明確指出可對短語單位進行詞匯與語法的分析(Sinclair 2008:408)，語法分析超出詞性范疇。Hunston和Francis(2000:152)也嘗試描寫型式內的句法結構角色，并且承認有時候這種分析行之有效，但最后卻放棄這種做法，主要是因為他們在實踐中發現，有許多短語型式無法準確配置傳統句法角色。但是，詞性范疇同樣存在無法準確配置的問題，也就是說對于型式中的某些成分，我們無法準確判斷其詞性。“有些詞性特別難以識別，并且會令人質疑詞性的本質。”(同上:192)另外，Teubert(2007：226)指出，型式語法只使用詞性范疇會導致歧義，特別是在名詞性型式中，歧義問題更加突出。當然，歧義問題并非只有型式語法存在，即便完全確立意義與結構的對應關系，歧義仍然可能存在，關鍵是要判斷歧義的產生是一種偶然發生的現象還是習慣性的。配價型式除了詞性之外，還使用部分句法角色，目的是更加清晰地描寫短語內部成分之間的依存邏輯關系，最大限度降低歧義產生的可能性。但是，配價型式也沒有像傳統的配價語法或者句法分析那樣，對每個成分都進行結構角色的劃分，對于那些有爭議的，則借鑒型式語法的做法，用具體的詞語或者詞性來表示。從這個意義上講，配價型式研究是一種折中。

第四，配價型式是關鍵詞項較為完整的結構，描寫結構內部成分之間的依存與支配關系。配價型式分析從具有支配能力的詞項開始，通過復現信息確立被支配的成分，并給部分成分配置結構角色。因此，采用配價型式分析，終端產品是一個詞項列表，每個詞項又帶有不同的配價型式。而型式語法分析則不同，它不強調型式表述的完整性，如一些動詞型式只包括位于其右面的成分，而忽略其左邊的成分(即動詞的主語成分)；另外，型式語法分析的終端產品是按詞性建立的型式列表，如動詞型式、名詞型式、形容詞型式等，每種型式又包括不同意義組別的詞表。但問題是，具有相同型式的詞語是否一定有共享的意義。對此，Hunston和Francis有過明確的說明：“把一個詞語放置到某一個列表中并不說明它與列表中其他所有詞的表現一致”(Hunston,Francis 2000:84)。另外，型式語法具有潛在的過度概括的危險，需要通過更多的細節標示使得型式更加具體化。而這有悖于型式語法所倡導的簡化描寫的原則。在型式語法的基礎上，增加部分結構角色，對于描寫關鍵詞項較為完整的句法結構是必要的，也是有效的。(同上：77)綜合上述分析，本研究選擇配價型式的分析方法，來探索詞語的意義與結構之間的關聯。

3 配價型式與意義

3.1 數據分析

為了觀察詞語的意義與配價型式之間的關聯，我們以動詞CONSIDER(表示詞目，包括該動詞的屈折變化形式)為關鍵詞，在英語國家語料庫(BNC)中隨機抽取200條索引行，按照甄鳳超和楊楓(2015：60)提出的配價型式描寫方法，描寫動詞CONSIDER的配價型式，并且分析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的意義表達，探索配價型式與詞語意義的關聯。

3.11 Sub V Obj-wh

該序列表示動詞CONSIDER的二價型式，包括動詞V，主語Sub，以及由疑問代詞(如what,how,which等)或者連詞(whether)引導的從句做動詞的賓語。通過觀察擴展語境發現，配價型式內或其周圍會出現諸如with care，careful，be well prepared to，be encouraged to等表達慎重之意的短語，賓語則表示較為重要的事情，需要主語給予認真考慮。另外，我們對主語位置上的詞語進行意義歸類，發現不同的意義組別會影響動詞CONSIDER的確切含義。例如，當主語表示會議或者書籍時，動詞CONSIDER的意義是“討論”或者“涉及”，而當主語是具體的人時，CONSIDER一般表示“考慮”或“思考”之意。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infectioninschools． TheSymposiumconsideredhowtheChurchcancommunicattionsandrecognition．Thissectionwillconsidernotwhatthecriticswriteinreviewsofsareatrisk．Pupilsareencouragedtoconsiderhowtheymightfeeliftheywerecarryingincolor；acarefulauthorisboundtoconsiderwhichworkssufferleastfrombeing

3.12 Sub V Obj-ing

該序列是二價型式，充當賓語成分的是動名詞短語。在該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雖然是主要謂語動詞，但整個結構表達的意義重心落在動名詞短語上。換言之，動名詞短語表示主語要做的動作或者行為。在該配價型式或其擴展語境中，會出現諸如might，would，appear to，if-clause，to my knowledge等表示不完全肯定或者虛擬之意的表達，動詞CONSIDER表達“設想、想過、打算”之意。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surplussheetmusic，wouldtheyconsiderlettingGeorgeJacksonhaveitforhisstall？fewyearsgroupsdidnotappeartoconsiderfundraisingapriority．Anewsletterin196beabletohelpyou，oryoumightconsideradvertisinginlocalnewspapers，magazine‘Crossmannever，tomyknowledge，consideredresigning．’Thatisapolitician ssaddest

在該配價型式中，主語全部是具有執行某種動作行為的人或者團體，而動名詞短語則表示打算要做的具體動作或者行為。

3.13 Sub V Obj

該序列是二價型式，賓語主要是一些名詞、名詞短語或者代詞。該配價結構出現的頻率最高，分析起來也較復雜。我們主要對主語和賓語進行意義歸類，然后再分析動詞CONSIDER的具體意義，并從中找出如下一些規律性特征。

(1)當主語表示具有行為能力的人或者組織，而賓語暗示一種動作或者行為，如一些動詞的名物化，并且這個動作或行為與動詞CONSIDER共享一個邏輯主語，這時，CONSIDER表示“主語打算或者想著要做某事”，并且這個動作或者行為未必會發生，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acertainlevel．But，unlessyouareconsideringaparticularlylargedonation，itisunlikelyhere，inthenextchapter．Wecanconsidersoloexhibitionsinstead，ineitherpublicdesthattheGovernmentshouldconsideroptionstoenhancethelocaltaxbaseandangeredPresidentdeGaullethatheconsideredresignation．Bythen‘Tixier hadtake

(2)當主語表示“書籍、文章、報告”之意時，賓語往往是一些表示“政策、數據、觀點”之意的詞，這時，動詞CONSIDER表達“把……考慮進去、考慮到”的意思，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andofprioritysetting．ThispaperconsiderstheusefulnessofexistingsourcesofdataDepartment．ThisdiscussionpaperconsiderspointsmadeintheReviewandinthelooksatEuropeanpolicies，andconsiderstheimplementationofpolicychangesButthepolicyreviewnowhereconsiderstheoveralleffectoftheindividualchanges

(3)當主語是具有學習能力的人或者團體，賓語表示一種可以學習的內容，動詞CONSIDER表達認真思考的意思，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wholeandinparticulartostudyandconsiderthoseliberalandhumanevalueswhicharelongertenable．Moreover，whenweconsiderthecoursesthatPoundwasledintobyhistohavereadenoughtobeabletoconsideramatterofstylewithanydataattheir

(4)動詞CONSIDER在該配價型式中出現頻數最多的意義是“考慮”，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alongtime，andpossiblyhaven tconsideredalloftheaspects．‘AsI vesaidbeforebeabolishedwewouldhavetoconsideritandifwefeltitwasforthebenefitF．R．LeaviseachinhisownwayconsideredPound scriticism，orsomeofit，and

3.14 Sub V Obj-(that)

該序列是二價型式，賓語是由連接詞that引導的從句，連接詞可以不出現。在該配價型式中，主語往往是具有思維能力的人或者由人組成的團體，that從句表達一個完整的命題。這時，動詞CONSIDER表示“認為”，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saryduringthebaselegManypilotsconsider，quitewrongly，thatitshowslackorappertainingtotheforce．DoyouconsiderthatImayhavecommittedadisciplinarywererequiredtoimpose，butalsotoconsiderthenatureofthesocialharmthese‘user?friendly’face．AgeConcernconsidersthatanindividualshouldbeabletomake

3.15 Sub be V-ed

該序列表示動詞CONSIDER被動語態的一價型式，主語是動作CONSIDER的受動者，施動者往往不出現。主語一般會是表示某種動作、行為的名詞，如legislation，visit，survey，或者表示事件、價值的名詞，如issue，role，value等。另外，該配價型式經常伴隨著一些情態助動詞、副詞和介詞短語，表達一種態度，即“某事應該、需要被給予……的考慮”，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researchvisittoSriLankawouldbeconsideredfavorablyifaformalrequestweremade ofheavycharacterpartshastobeconsideredverycarefully，andofcoursenotallplaysthattheseissuesshouldbeexplicitlyconsideredwhendiscussionstakeplaceaboutuptoamileandaquartermightbeconsideredMeanwhile，asLadbrokesshortened

3.16 Sub be V-ednom

該序列表示動詞CONSIDER被動語態的二價型式，包括主語和名詞性補語(nom指nominal complement)，名詞性補語是對主語的補充說明，表達其屬性、身份或者價值。該配價型式常伴隨著某些特定的情態助動詞，例如could和should，傳遞“應該、可以”的態度。動詞CONSIDER的施動者很少出現，該配價型式強調動詞CONSIDER受動者，即主語屬性的描述。在該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表示“……被看成/當作/認為是……”的意義，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perfectlyjudged．EitherbookcouldbeconsideredthemasterpieceofsomeonewhomsingularmanifestedinDyercouldbeconsideredacreationoftheGothicnovelthatthepoem．BothAmisandEliotcanbeconsideredseasoneddisapprovers，anditisancienttimes，therowantreehasbeenconsideredascourgetowitches．Cattlewore

數據中動詞CONSIDER主動態的三價型式Sub V Obj nom表示的意思與Sub be V-ednom的意思一樣，只是更加強調主語的主觀能動性，即“誰把……看成是……”。

與該配價型式接近的還有動詞CONSIDER的另一個被動態二價型式Sub be V-edasnom.由于在樣本中該配價型式只出現4次，無法找到規律性特征，因此我們在BNC中檢索該配價型式的索引行，通過觀察發現，該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的意義保持不變，但是暗含一種比喻關系，即主語是本體，而補語是喻體，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society，theycould，nonetheless，beconsideredasasourceofinformationaboutgarden．However，aslopeshouldbeconsideredasanasset?totallyflatsitescanbefociarecoincident．Acirclemaybeconsideredasanellipsethatisseenfullfrontal

3.17 Sub be V-edadj

該序列表示動詞CONSIDER被動態的二價型式，包括主語和形容詞充當的補語成分，動詞CONSIDER的施動者不常出現。充當主語的多數是一些具體的事物或者事件，很少有表示人的名詞或代詞出現，充當補語成分的形容詞是對主語的進一步說明。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形容詞不描述主語本身的屬性或者特點，而常常表示主語具有的社會屬性和價值，即對其他人或物而言具有何種屬性，如很重要、很可靠、可接受的，等等。在該型式中，動詞CONSIDER表示“某事物或者事件被認為具有某屬性或者價值”之意，這里的“認為”語氣比較肯定，有“認同”的含義，該型式不具有比喻的語義，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daysofgliding，trestleswerenotconsideredessentialasanaidtorigging；IrememberJustincasethespecificationmightconsideredinferioratthisprice，itincludesasstandardwheresuchabasicvehiclewasconsideredacceptable．InparticularthePTEsinWest

在數據中，與該配價型式相似的是另外一個被動態的二價型式：Sub be V-edvb-to-be-adj，表示由to be引導的形容詞充當補語成分，但該配價在BNC中出現的頻數并不高。動詞CONSIDER的意義沒有發生變化，只不過to be暗含一種“潛在的可能性”的意義。

數據中還出現一個與該配價型式相似的結構，即主動態的三價型式：Sub V Obj adj，包括主語、賓語和形容詞補充語。與Sub V-edadj相比，這個配價型式出現的頻率要低很多，另外它會伴隨著表示否定意義的詞語出現，或者是動詞前出現not，或者是形容詞表示否定含義，因此，在該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往往表示一種“某人不認為某人/事怎么樣”的意義，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scoredbecausemanyrefereesdonotconsideritpowerfulenough．Neverthelessitvolunteerstoenlist，saying，‘Iwouldnotconsidermysonfitforrecognitionincivilsocietyinwhichtocarryouthisresearch： ‘[I]considerincompatibleaprogressivecareerwithin

3.18 帶it的配價型式

這類配價型式主要包括如下形式(由于本研究樣本中此類配價型式出現頻數較少，因此我們在BNC中檢索更多數據用于觀察規律性特征)：

(1) Sub Vitnom vb-to-inf

該序列表示包括主語、搭配詞it、一個名詞性補語和一個由不定式引導的短語。該配價型式在BNC語料庫中出現的頻數不多，約有30個。我們發現，出現在it之后的名詞性補語主要是一些表示“義務、責任、任務”等意義的名詞，而不定式動詞短語則表示主語將要做的事情。在該配價型式中，動詞CONSIDER表示“某人把做某事當成一種責任或義務”，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pretensionstobepopstars． Gedgeconsideritanarduoustasktocreateandconformtohimselfandyourself，hewouldconsiderithisdutytoatoncehaverecoursetotheguestsdinnerbookings，andtheyconsiderittheirresponsibilitytofindaneating

另外，名詞性補語還可以是一些表示“困難、問題、障礙”等意義的詞語，這時，動詞CONSIDER表示“某人認為做某事是一個錯誤或者問題”，對不定式動詞短語進行評價，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thesearealwaysmyfirstoptionIconsideritamistaketolimitplantingchoiceothersectorsoftheregime，whoconsiderditmadnesstogivethissensationof

(2)Sub Vitadj vb-to-inf

該型式與前一個的不同之處是搭配詞it之后出現的是形容詞。這個型式在BNC中出現的頻數較高，約有100個。它對不定式動詞短語表達的行為或者動作做出評價，并可大致分為“重要性、可能性、恰當性、可行性”等語義類別，動詞CONSIDER表示“某人認為做某事怎么樣”之意，如下列索引行所示：

theUnitedStates．HedidnotconsideritnecessarytoestablishJapanesedefencecanbemet．ThereasonwhyweconsideritimportanttohaveaspecialistdaycareDoctorsandotherhealthexpertsconsideritwisetosafeguardinfantsbygivingTheGermansandtheFrenchconsideritimpossibletohaveacentralbank

3.2 討論

以上數據分析基于有限樣本，因此并不是動詞CONSIDER全部的配價型式。實際上，該動詞有超過16種不同的配價型式(甄鳳超 楊楓 2015：62)。選擇該動詞作為研究對象，主要是因為它的配價型式多樣，便于我們觀察意義與結構的同一性。基于上述數據觀察，可做如下幾點討論。

首先，配價型式可以區分詞語的不同意義，這與Sinclair，Hunston以及Francis的觀點是一致的。配價型式為描述詞語的意義提供句法層面的文本語境，是一種句法結構限制，也是一種語義限制。換言之，當一個詞語用于某個特定配價型式時，它的某個意義被聚焦，或者說，配價型式使得詞語的意義更加具體化和語境化。我們將配價型式的這種功能稱為“聚焦功能”(Sinclair et al.2004: xxi)。根據傳統語義學，詞語本身具有意義，不同意義決定它的不同用法。這一觀點見于傳統的詞典編撰中：以單個單詞為詞項，然后列舉出它的不同意義，每個意義可與某個或者某些用法關聯。實際上，這種做法更多依靠編撰者的經驗。然而，語料庫語言學研究證明，語境決定意義，沒有語境，詞語的意義會變得模糊、不可捉摸，詞語的意義只有在具體的文本語境中才可以顯現。本研究顯示配價型式是聚焦詞語意義的一種可描述的語境。基于大型語料庫編撰的詞典，應該給出詞語的配價型式，并且描寫配價型式具有的意義。

其次，配價型式在與關鍵詞(指在配價型式中處于支配地位的詞，本研究中指動詞CONSIDER)意義的對應上會出現一對多或多對一的情況，換言之，關鍵詞的某一個意義可以對應幾個不同的配價型式，而同一個配價型式也可能包括關鍵詞的若干個意義。實際上，這符合真實語言使用具有靈活性和創造性的特點，倘若意義與結構是一對一的關系，那么語言使用便不會產生任何歧義。上述數據分析證實關鍵詞的意義與配價型式之間存在復雜的對應關系。例如，當動詞CONSIDER表示對某件事物或者行為進行評價時，可以使用Sub be V-edadj，也可以使用Sub Vitadj vb-to-inf.在同一個配價型式中，關鍵詞的意義會隨著其搭配詞的改變而發生變化，如數據分析中的Sub V Obj，Sub Vitnom vb-to-inf等。另外，關鍵詞在表達某一種意義時習慣性地與某種特定的配價型式共現，比如，CONSIDER在表達“把……看成……”的意義時習慣性地與被動語態的配價型式共現，表達“……被看成……”的意義。

第三，數據分析顯示，不同的配價型式，以及配價型式內搭配詞的變化，皆會引起關鍵詞在意義上的改變，盡管有時候這種改變很細微。這一發現驗證Sinclair所提出的“意義移變單位”(meaning shift unit)的觀點(Cheng et al.2008：237)。Sinclair的研究從搭配開始，到擴展意義單位分析，再到“意義移變單位”，逐漸建構和完善意義理論。遺憾的是，關于“意義移變單位”，Sinclair還沒有來得及公開發表就過世了，但幸運的是，他的手稿被一些研究者引用(如Cheng et al.2008)。按照Sinclair自己的話來說：“‘意義移變單位’實際上指過去一直被含糊地稱作搭配的東西，它突出強調一個重要原則，即短語成分之間的共選會引起周圍意義的移變”(Cheng et al.2008: 237)。當提到為什么用意義移變單位替代詞項的術語時，Sinclair的解釋是：“因為我覺得‘詞項’并不是一個好的選項，因為它會讓人想到詞典而不是結構”(同上)。結合本研究中的數據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共選產生意義，但意義不是一成不變的，會隨著詞語與詞語、詞語與結構共現形式的不同而發生變化，而在一定的型式下，詞語的意義是相對穩定的，可分析的。

第四，與型式語法的描寫方式相比，配價型式使用部分句法角色的做法是有益的，不僅能夠較為完整地描寫出關鍵詞語具有的句法結構，而且較為清晰地描寫出結構內部成分之間的支配與邏輯關系。型式語法在描寫動詞型式時，主語部分往往被忽略，但本研究的數據分析顯示，我們有必要對動詞配價型式主語位置上的詞語進行意義分析，不同的意義組會引起動詞意義的變化。另外，配價型式不像型式語法那樣追求型式的普遍化，更多關注的是具體詞語具有的結構，強調真實記錄語言使用的表層實現形式。而型式語法并沒有具體區分主動態與被動態在結構上的差異，認為后者是前者通過語義轉換而來，不會造成意義上的改變。

4 結束語

作為現代語料庫語言學研究的創始人，Sinclair繼承弗斯學說，并創立一系列極富前瞻性的理論學說，如 “詞語語法”、“擴展意義單位理論”、“意義移變單位”等。他的研究以意義為取向，焦點在短語上，涵蓋型式的、語境化的、面向語言功能的。本研究基于Sinclair的思想學說，采用語料庫驅動的方法，以動詞CONSIDER為切入點，深入分析詞語的意義與結構間的聯系，探索它們之間實現同一性的路徑。本研究將有助于我們進一步了解語言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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