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淼敘
(浙江大學,杭州 310058)
讓步關系由兩個或兩個以上語義獨立的事件構成,一個事件不能成為妨礙另一個事件存在的充分理由。換言之,讓步關系反映的是事件之間倒制約的邏輯關系,原因或條件與實際發生的結果相對立,而實際發生的結果與預期的結果相對立。國內外語言學界對讓步關系的相關研究屢見不鮮,集中探討單一語言讓步關系的語法形式、語義內容和語用價值。如韓啟振提出從構式語法、原型范疇、主觀性等角度可以有效描寫漢語各種類型的讓步條件句(韓啟振 2012)。阿普列相結合系統詞典學方法理論和語料庫分析法,提出讓步關系的語義原型和衍生物,建立其語義、語用描寫系統(Апресян 2014)。也有學者在對比俄漢復句時單獨探討讓步關系表達的異同(許鳳才 2005),但從翻譯學視角考察讓步關系語際轉換的成果鮮有見到。本文以小說《圍城》為語料,對比中文原文及俄譯本中的讓步關系,分析譯文呈現結果的保真或改變,并探究其原因。
《圍城》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頗具影響的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本文選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的中文版和莫斯科文學出版社1989年的索洛金(В.Сорокин)俄譯本(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從中采集漢俄對照讓步關系例句共計170例,并對其語義內容和譯文再現結果進行標注。
讓步關系是一個內容豐富的語義范疇,它包括真實、假設兩大意義,每個意義分別對應4種共計8種次級意義(參見表1)(Теремова 1986)。讓步關系形成于人腦的意識判斷中,通過不同語言的不同語法結構得以呈現。漢語和俄語均具有豐富的表現力和發達的交際功能,借鑒俄語讓步關系的語義分類,我們對《圍城》語料庫中的讓步語義進行標注。

表1 讓步關系語義分類體系
全譯可解讀為“用乙語保留或改換甲語的語表形式來完整再現其語用價值和準確傳達其語里意義”(余承法 2014:4)。不論“轉化”還是“保留”、“改換”,都指向全譯過程中重要的一環——語際轉換,其結果即譯文再現的結果。對譯文進行評價自然離不開有關翻譯標準問題的討論。“我國翻譯標準的傳統源于對翻譯本質的認識……翻譯一定要遵循原文,忠實地表達原文要表達的意思。”(黃忠廉等 2013:220) 西方的傳統標準以“等值”、“等效”為典型代表,如奈達的“動態對等”、巴爾胡達羅夫的“語義對應”等。將中西方對翻譯標準問題的認識運用到譯文再現問題的分析中,我們認為讓步關系從原文傳遞到譯文,在譯文中再現的方式有3種:(1)還原保真,即原文中的讓步意義完整地展現在譯文中。所謂“保真”是“意義”上的“真”,不拘泥于詞、短語或句子等語法層面;(2)改變求生,即原文與譯文的讓步意義并不一致,但讓步關系在譯文中求得極似,創造性地呈現出來;(3)改變失真,即讓步意義在原文到譯文的傳遞中丟失,令人費解,以致產生誤譯。這3種方式是我們對語料庫進行譯文再現結果標注的執行標準。
對標注語料進行統計后,我們得到表2中的數據。在170例表示讓步關系的漢俄對照例句中,還原保真108例,占64%;改變求生62例,占36%;未發現改變失真例句。在保真例句中,真實純讓步36例,真實補償讓步23例,真實限制讓步19例,真實比較讓步7例,中性假設讓步19例,概括性假設讓步2例,最大化假設讓步2例,未出現二選一假設讓步例句。在改變求生例句中,讓步意義從無到有(原文→譯文,下同)46例,從有到無2例,次級意義改變14例。

表2 讓步關系譯文再現結果
從表2中我們發現,讓步關系在譯文中再現時以還原保真為主(108例),原文讓步意義傳遞到譯文并完整保留下來。在我國的翻譯傳統里,從古代佛經翻譯到近現代西學翻譯,“譯文必須忠實于原文”,這始終都是“譯者的第一責任”(林語堂 1984:261),因為“‘信’可說是翻譯的天經地義:‘不信’的翻譯不是翻譯;不以‘信’為理想的人可以不必翻譯”(陳康 1984:443)。俄羅斯翻譯理論家費奧多羅夫(Федоров 1983)曾建議使用“等價”這一術語,他認為翻譯等價是指全面傳達原作思想內容并在功能修辭上與原作完全對應。在語料庫譯文中讓步關系多以還原保真再現,這又一次印證“意義上的忠實”或“意義上的信”是翻譯活動的金科玉律,是譯者信奉的原則。
同時,語料庫譯例中讓步關系改變求生的數量(62例)也不容忽視。漢俄雙語在語言、文化等方面的差異不可避免,這使全譯時“追求譯文與原文在意似和形似高度統一基礎上的風格似”(余承法 2014:4),反映原文和譯文之間的極似性。科米薩羅夫(Комиссаров 1999)在評價費奧多羅夫“翻譯等價”論時指出,翻譯追求的是原文和譯文在不相等同情況下的相對一致。這種“極似性”,或者“相對一致”在文學翻譯中顯得尤為突出。文學翻譯區別于非文學翻譯的重要一點在于前者不是技術性語言外形的改變,而是文學創作的一種形式,要求譯者通過原文的語言外形,深刻體會作者藝術創作過程,把握原文的精神實質,在自己的思想感情和生活體驗里找到最合適的印證,然后用恰當的譯語把原文的藝術形象和藝術風格表現出來。
讓步關系改變求生例句中發生從無到有變化的占絕大多數(46例)。原文句式結構松散,小句間沒有讓步關系標記詞,譯文適當改變語言單位,彰顯原文的隱含之意。鄭海凌在討論文學翻譯的方法問題時指出,“大多數情況下,翻譯都是譯意為主的,因為翻譯的主要目的是讓讀者領會原作的意蘊,如果譯文讓讀者看不懂,等于沒有翻譯”(鄭海凌 2009:265)。中俄文化的差異使漢俄語言邏輯有共通之處,也有相別之處,若按原文照直譯出,可能造成邏輯上含混不清,甚至不通,因此須要改變原文的表達方式,以求譯文通順流暢。
讓步關系在譯文中再現的結果不同,或保真,或改變。那么,語際轉換時為何會有不同,什么在其中發揮決定性作用?我國的傳統譯論以“案本—求信—神似—化境”為主線,西塞羅強調譯者的職責是確保意義轉換,奈達認為譯文要盡可能貼近原語文本表達的意義,科米薩羅夫將翻譯等值分為情境功能等值和語義等值兩類。可見,中西方傳統翻譯研究中都涉及譯者對原語文本意義的理解和表達,均強調譯語文本與原語文本內容或意義的對等。但是,受特定的歷史和認知條件限制,特別是受結構主義語言學影響,傳統譯論未能回答如何理解和傳達原語文本意義、如何忠實原語文本意義等問題。因此,我們嘗試以認知語言學有關意義識解的理論回答這一問題,進而具體探究讓步關系俄譯保真或改變的原因。
認知語言學認為,人類的語言能力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與一般認知能力密切相關。語言的結構,特別是語法結構與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存在一定程度的對應或“象似”關系。語義不是客觀的真值條件,而是主觀和客觀的結合,研究語義不可避免地要涉及人的主觀看法或心理因素。王寅根據體驗哲學和認知語言學的基本觀點,提出翻譯的認知觀:“翻譯是一種認知活動,是以現實體驗為背景的認知主體所參與的多重互動為認知基礎的,譯者在透徹理解源語言(含古代語言)語篇所表達出的各類意義的基礎上,盡量將其在目標語言中映射轉述出來,在譯文中應著力勾畫出作者所欲描寫的現實世界和認知世界”(王寅 2005:17)。“識解”是人認識世界和組織世界經驗知識的過程,是正確理解一個表達式的意義作出的全新闡釋。Langacker認為“識解”的維度主要有:選擇、詳略度、圖形/背景、視角、突顯、指示、話語的主觀性與客觀性、心理掃描、實體與相互聯系、勾勒,等等。王寅多次與Langacker討論,指出“識解”的5項內容似有重復。他重新整理并按從大到小的順序排列,提出“識解”包含轄域和背景、視角、突顯、詳略度,且從這4個方面闡述意義的主觀性(王寅 2008)。可見,認知語言學的識解觀帶有強烈的主觀性,要想準確理解說話者的意義,就須要研究意義的主觀性。它是語言的一種特性,說話人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場、態度、感情等,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Lyons(1995)、Langacker(1999)、Traugott(1995)等從不同角度對話語中的非命題內容進行分析,提出主觀性大致表現在3個方面:說話人的視角、說話人的情感、說話人的認識情態。因此,我們認為“識解”可以包含轄域、視角、突顯、詳略度、情感和情態6個維度。譯者對原文意義的主觀性識解是語際轉換的先決條件,而譯者識解的結果是否與作者的主觀性保持一致是譯語再現時出現保真或改變的主要原因。下面我們從“識解”的6個維度出發具體分析俄譯讓步關系時譯者識解的過程。
轄域是人們在描述某一事體過程中被激活的概念內容的配置。意義具有百科性,即概念在大腦里不以孤立的單位出現,只能在預設的背景知識結構所形成的語境中實現理解,須要借助一個或多個與之相關、且處于不同級階位置的認知域。意義是概念化的過程和結果,如果沒有必要的百科信息背景,大多數概念都會失去意義。當譯者處理不常見的概念時,更需以讀者為中心,調動自身的知識儲備,使概念顯性化。例如:
按照GB/T 20000.1—2014《標準化工作指南 第1部分:標準化和相關活動的通用術語》的定義,標準化是“為了在既定范圍內獲得最佳秩序,促進共同利益,對現實問題或潛在問題確立共同使用和重復使用的條款以及編制、發布和應用文件的活動”。根據2017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化法》,標準化工作的任務是“制定標準、組織實施標準以及對標準的制定、實施進行監督”。
① 忽然記起唐朝有名的寒瘦詩人賈島也是圓臉肥短身材。/Но тут он вспомнил,что знаменитый танский поэт Цзя Дао тоже был круглолицым толстячком,хотя всю жизнь его преследовали невзгоды.
原文“寒瘦詩”源自成語“郊寒島瘦”,本指孟郊、賈島清寒枯槁、孤峭瘦硬的詩歌風格,后用以形容詩文類似的意境。賈島本人也是一生孤僻冷漠、失意凄苦。譯者了解背景并激活“寒瘦詩”的相關認知域,譯為всю жизнь его преследовали невзгоды,表述更加明確。“寒瘦”與“圓臉肥短”本就形成鮮明對比,用хотя將兩者相連,賦予譯文真實比較讓步意義,實現改變求生。
視角是人們對事體描述的切入點和出發點,涉及觀察者與事體之間的相對關系,反映觀察者在情景中對聚焦成分的選擇。觀察角度直接影響人們對事體的理解和語言的表達。從不同的視角確定認知參照點會產生不同的認知途徑、得到不同的認知結果、在語言中形成不同的表達方式。翻譯方法中的主動被換譯為被動實質上改換的是視角。由于作者和譯者描述角度存在差異,表面上引發句型結構的變化,但描述對象不變,深層的意義仍然不變。例如:
② 房子總算沒給日本人燒掉,里面的收藏陳設都不知下落了。/Правда,японцы его не сожгли,но вся обстановка пропала.
原文前一小句表述讓步事件,主位是“房子”,述位是“燒掉”,以被動句呈現。譯文主位是японцы,述位是сожгли,構成主動句。句子主位是作/譯者展開論述的切入點,反映其觀察的視角。雖然主位不同,視角不同,但述位一致,表達的內容一致,由此讓步關系從原文傳遞到譯文后得到還原保真,均為真實限制讓步意義。
突顯指人們采取圖形/背景的對比手段,或以勾勒的方式使某些實體比其余實體更加突出。圖形/背景理論可用于語言研究(Talmy 2000),自然地構成認知參照點的物體被優先考慮作為句子背景,而偏離常規的物體則被放于突顯位置。當描述某一場景時,把一個參與者作為顯景,另一個不那么突出的參與者作為背景。句子的語法主語通常和顯景相對應,而賓語則常是構成背景的成分。如“水裝桶里”,水是顯景,桶是背景;“桶里裝水”,桶是顯景,水是背景。翻譯時尤其須要注意關系性表述結構,它們常常賦予角色不同程度的突顯,即使它們的真值條件相等,結構的細微差異也會造成語義的不同。例如:
③ 無論如何,從此他們倆的交情像熱帶植物那樣飛快的生長。/Как бы то ни было,у них зародилось взаимное чувство,и оно стало расти буйно,как листва в тропическом лесу.
原文和譯文的句法結構基本保持不變,從句主語“交情”在譯文從句中仍作主語,繼續承擔“顯景”功能;從句作賓語的限定性名詞詞組處理成獨立成分結構并置于句末位置,起到背景作用。譯文整體上維持原文突顯度,概括性假設讓步意義得到保真。
④ 今天的討論與平常不同,甚至劉東方也不因韓學愈反對而贊成。/На этот раз было по-другому.Даже Лю Дунфан не выступил за проект,хотя мог этим досадить отвергавшему его Хань Сюэюю.
小說原文中因之前已有交代,故省略讓步關系構成的背景,表達真實純讓步意義。譯文為使邏輯思路更明朗,使譯語讀者更容易接受,增加該背景,即“劉東方可以借此給韓學愈添堵”,勾畫事件內在聯系,增加推測性內容,隱含的信息躍然紙面,構成中性假設讓步關系。
文學閱讀必然涉及作品分析,依賴讀者對作品的重新建構,包括倫理上的認同與移情以及讀者的各種情感依戀。讀者對翻譯作品的情感把握取決于譯者對原文情感的識解相似度,主要指作者在創作過程中,通過使用不同的語氣、措辭、修辭等手段表達出的感情和情緒是否經由譯者之手以極高的相似度呈現在譯文中。漢語詩詞以表達凝練、情感豐沛著稱,是翻譯中的難點,若用平白語言解釋往往會使原詩情感蕩然無存。例如:
⑤ 這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Вот уж воистину — если двоим суждено встретиться,им и тысячи ли не помеха!
原文用古句暗寓要珍惜人與人之間的相識,不含讓步語義。譯文采用顯豁性解釋手法,將緊縮性固定表達式轉換成通俗的語言,借助не помеха突顯讓步關系。但闡釋后的譯文不可避免丟失原句情韻,無法體現原句字字珠璣,因此解釋法可謂是翻譯中的“雙刃劍”。
情態是說話人的觀點和態度,可以反映對命題真實性的判斷,包括推測、推斷、假設;也可以反映對潛在將來事件的態度,包括許可、義務、承諾、能力、意愿。表達情態的常見手段集中在詞匯層面,如情態動詞、副詞等。情態動詞的作用存在于人們的心智活動中,一方面減弱句子人稱主語對實意動詞的控制力,另一方面突出說話人的主觀性。特別當非人稱作主語且不具有情態能力時,更顯示出說話人的主觀看法。而情態副詞通常反映說話人的判斷,翻譯時正確理解原文意義離不開對原文情態表達的把握。例如:
⑥ 當然新添上一種不快意,可是這種不快意是透風的,見得天日的,不比買文憑的事像謀殺滅跡的尸首,對自己都要遮掩得一絲不露。/Правда,возникло и недовольство собой,но совсем другого рода: его не надо было прятать от глаз людей,как факт покупки диплома или труп зарезанного,его не нужно было стыдиться.
原文用情態副詞“當然”表示對命題的肯定,連詞“可是”引出對該命題另一種更重要、更能反映作者觀點的結論,實際是對前句判斷的反駁,構成真實補償讓步意義。譯文用правда引出前一事件,承認命題真實性的同時點明讓步意義。結果事件換譯為совсем другого рода,既降低讀者的理解難度,又保留原文補償讓步意義。
綜上所述,在翻譯學研究中,通過計量方法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驗證以往定性研究的結論。本文對《圍城》漢俄讓步關系語料庫進行數據統計后發現:(1)譯文忠實于原文是翻譯活動的首要標準;(2)文學作品的本質允許譯者跳出語言外形的限制,對原文進行再創作;(3)讀者反應作為衡量翻譯質量的標準之一,它要求在直譯原文對讀者造成理解困難時,應該采用意譯手法顯現隱含之意。此外,借助認知語言學意義識解理論,分析轄域、視角、突顯、詳略度、情感和情態6個識解維度在準確理解原文和譯文極似再現時的作用,揭示譯者與作者識解維度的異同是譯文呈現保真或改變的主要原因,這也體現出譯者主觀性在翻譯活動中的主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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