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戈·查韋斯石油民粹主義成因分析

王譯

摘 要：拉丁美洲是民粹主義的實驗室，民粹主義一直伴隨于拉美各國現代化進程之中，并呈現出發展“拉美化”的趨勢。委內瑞拉作為南美洲儲油量最多的國家，石油資源沒有成為其走向富強的助推劑，反而使其經濟陷入了時好時壞、反反復復的循環之中。烏戈·查韋斯上臺后，曾一度借助油價上漲的強勁勢頭滿足底層人民群體的各種要求，并且試圖在安第斯山脈和加勒比地區建立一個在意識形態上與美國對抗的聯盟。有人用“查韋斯主義”來形容查韋斯異軍突起，并且查韋斯本人也自詡其政治哲學為“21世紀的社會主義”，但作者認為“石油民粹主義”才是對查韋斯崛起的最準確詮釋。本文試圖從拉美民粹主義的不斷發展、石油對于委內瑞拉的重要性、查韋斯政府內政與外交三方面入手，來闡述民粹主義在拉美大陸新生產物——石油民粹主義成因。

關鍵詞：烏戈·查韋斯；石油民粹主義；成因

中圖分類號：D5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7）01 — 0122 — 03

19世紀末，伴隨著美國西南部農民試圖控制當地政府的激進主義行為，民粹主義誕生了。在其后的幾十年，民粹主義如同瘟疫一般越過了格蘭德河，籠罩了拉丁美洲每一寸土地，并在拉美大陸遍地開花、結果。民粹主義在拉美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而伴隨著不同時期三個階段的民粹主義發展，查韋斯主義——拉美的“第三條道路”〔1〕應運而生。1998年當選的委內瑞拉總統烏戈·查韋斯（Hugo？Chávez）宣稱將走出一條介于新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之間的中間道路；一條經濟全球主義與經濟民族主義相結合的道路。查韋斯通過在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取得底層人民的信任，并連續四次當選委內瑞拉總統；同時在外交方面，他試圖建立一個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類似的拉丁美洲的軍事合作架構，借此與美國對抗。查韋斯的內政、外交使委內瑞拉的底層民眾廣為獲益，但過分依賴于石油資源，使委內瑞拉政局面臨著極大的不穩定性。

一、拉丁美洲民粹主義的不斷發展

民粹主義在拉美大陸的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早期民粹主義階段（20世紀初到20世紀20年代末）。其最早出現于20世紀初的拉美較繁榮的國家，這些國家初級產品出口經濟的快速增長，為城市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工業的發展提供了資金，出現了一系列大都市和港口城市。國內外的移民被吸引到這些城市，對于這些擺脫莊園主控制的移民來說，城市生活原本是他們新生活的希望，但生產、生活環境的惡劣和有色人種的歧視使下層民眾越來越對上層社會的精英集團不滿。而作為既無法躋身于精英集團，又同情下層群眾的中間階層，便通過報紙、集會、游行示威等手段，團結底層人民群眾來廣泛的參與到政治生活中來。這一時期的主要代表人物有：烏拉圭的何塞·巴特列·奧多涅斯（1903—1907，1911—1915年執政）、秘魯的吉列爾莫·比林赫斯特（1912—1914年執政）、智利的阿圖羅·亞里山德里（1920—1925年執政）。另外，阿根廷的伊波利托·伊里戈延在其1916—1922年的任期中也具有一些民粹主義的風格〔2〕。

第二個階段是傳統民粹主義階段，又稱為經典民粹主義階段（20世紀30年代到80年代）。傳統民粹主義是在1929年爆發的經濟危機的背景下興起的，經濟危機使全球市場對咖啡、糖、金屬和肉類需求量大大減少，拉美的出口市場大為萎縮。拉美人民對自由放任的經濟思想產生了懷疑，同時也使廣大的人民群眾對拉美的精英統治大為不滿。其在經濟上表現是倡導進口替代工業化，推行凱恩斯主義經濟政策；在政治上的表現為民眾參與、再分配和精英領導。但到了20世紀60年代進口替代工業化結束后，拉美國家民粹主義積累模式內部矛盾逐漸增多，便出現軍人政權推翻民粹主義領導的局面。因此，20世紀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民粹主義領導局面進入短暫的低潮時期。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有：巴西的熱圖利奧·巴爾加斯（1930—1945，1951—1954年執政），若昂·古拉特（1961—1964年執政）；阿根廷的胡安·庇隆（1946—1955，1973—1974年執政）；智利的薩爾瓦多·阿連德（1970—1973年執政）；墨西哥的路易斯·埃切維里亞（1970—1976年執政）；何塞·洛佩斯·波蒂略（1976—1982年執政）〔3〕。

第三個階段是新民粹主義階段（貫穿20世紀90年代，并在21世紀有了新發展）。新民粹主義最早出現于70年代后期，隨著拉美的社會民主程度的提高，而軍人政權的政策也無法滿足人民群眾的要求時。仍然健在的老一代民粹主義者重新登上了政治舞臺，并試圖通過繼續推行進口替代工業化和進行收入再分配的措施來克服經濟的衰退。可以說這段時期的拉美是民粹主義的復蘇時期。進入90年代以來，民粹主義的干預政策和再分配政策并沒有新自由主義改革而消亡，反而產生了民粹主義的“新自由主義化”這一新現象〔4〕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有：阿根廷的梅內姆（1989-1999年執政），秘魯的藤森（1990-2000年執政），巴西的科洛爾（1990-1992年執政）和卡多佐（1995-2003年執政），厄瓜多爾的布卡拉姆（1996-1997年執政），以及委內瑞拉的佩雷斯（1989-1993年執政）〔5〕。但有的學者并不完全認同查韋斯屬于上述新民粹主義領袖一類，因為查韋斯的民粹主義是一種有意抵制新自由主義力量的民粹主義。于是有關“查韋斯主義”或者是“激進民粹主義”的概念便被提了出來。而作者認為最為具體而又準確的描述查韋斯對于新民粹主義新發展的概念——石油民粹主義。

被認為最早提出“石油民粹主義” 〔6〕 這一概念的是美國學者克里斯坦·帕倫蒂（Christian Parenti）。帕倫蒂在該篇文章中形象的描繪出查韋斯推行“播種石油” 〔7〕計劃的決心，并認為即使查韋斯贏得了多次總統的選舉，但過分依賴于石油資源，使委內瑞拉的政局面臨著極大的不穩定性。可以說，石油民粹主義就是最大限度的利用石油資源來換取政治支持，將政治支持與石油掛鉤，這樣就愈發顯現出石油在委內瑞拉的重要性。

二、石油對于委內瑞拉的重要性

有“魔鬼的尿液”之稱的石油一直是委內瑞拉安身立命的根本。委內瑞拉的石油業最早可以追溯到1878年創建的塔奇拉石油公司。到1926年，委內瑞拉出口石油近400萬噸，石油已成為最其主要的出口產品。1928年產量增加到1500萬噸，并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產油國，同時也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石油出口國。隨著20年代委內瑞拉石油業開始商業化，便形成了受雇于石油公司人數眾多、生活富裕的中產階級，他們的形成使勞工運動發展、壯大，使政府的官僚政治得以推廣、擴展。因此，委內瑞拉各政治集團在政治上的競爭始終圍繞著一個問題，即誰決定國內石油財富的分配方式。石油和政治如此的緊密相關，客觀造成了石油價格的起伏決定了委內瑞拉國內政治環境的穩定與否，這樣就使國際石油市場石油價格的變化成為委內瑞拉政治環境穩定與否的晴雨表。

例如：卡洛斯·安德烈斯·佩雷斯（Carlos Andrés Pérez）總統選舉時恰逢1973年的阿拉伯石油禁運，石油價格空前高漲，使其取得了引人矚目的選舉勝利，并享有了以前任何一位總統的未曾享有過的支持率。理論上講，委內瑞拉國會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但實際上，總統佩雷斯卻仗著民眾的支持，使國會同意他不必通過國會和司法部門的審查即可以行政命令進行統治。因此，佩雷斯得以推行比從前更廣、更深地“播種石油”計劃。新的財富影響了國家的方方面面。使委國內未曾注意到的地區有了更多的投資，外交政策更具有自主性和開拓性。大規模的公眾發展計劃使人們腦海中出現了“委內瑞拉將能在經濟上自給自足”的幻想。雖然政府的執政能力和計劃機構均未能夠隨著收入的增加而有所長進，但還是在一定程度上償還了短期貸款和避免國債不斷增長的現象出現。

然而到了海梅·盧辛奇（Jaime Lusinchi）任期時，隨著國際石油市場石油價格的下跌，委內瑞拉的石油收入大幅度減少。不斷減少的石油收入和出口優先于國內市場決定破壞了盧辛奇建立社會新秩序的計劃。盧辛奇政府不得不向報紙和電視網施壓要它們不得公布失業人數和通貨膨脹率。城市犯罪的蔓延、大學師生的罷課使盧辛奇政府的耐心到了極限。同時，石油收入的減少已經無法再支付龐大的政府開支和公共事業建設，委內瑞拉不得不向國外尋求貸款。

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石油業的興衰和國際石油市場的變化客觀上影響了委內瑞拉的發展。半個世紀后，90%以上的出口收入和70%以上的政府收入仍然來自于石油貿易。而今，石油出口占委內瑞拉全國出口收入的95%以上、政府收入的近50%。這都表明石油資源原本可以成為委內瑞拉調整經濟結構、提高本國產品競爭力的天然財富，但歷屆政府過分依賴于石油出口收入，導致了國民經濟對石油業依賴加重，反而使委內瑞拉經濟陷入越是危機越想依賴石油擺脫困境的惡性循環之中。

三、查韋斯主政府內政與外交

1998年烏戈·查韋斯（Hugo·Chávez）在委內瑞拉的總統選舉中以56%得票率脫穎而出，并連續四次當選委內瑞拉總統。總體來說，查韋斯執政前期偏重于對國內的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進行改革；其執政后期開始注重外交，有人將其外交理念稱之為“石油外交” 〔8〕。

查韋斯在內政的改革有：在政治方面，首先，以參與制民主代替代議制民主，擴大公民對政府的參與管理。其次，修改憲法，延長總統任期為6年，且可連選連任。第三，建立了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在經濟方面，首先，加強國家有經濟的主導地位，在能源、電力和電訊等領域實現國有化，其次，著手進行土地改革。在社會方面，發展平等、公正、互助的社會體制，開展扶貧工作，縮小貧富差距。

查韋斯的外交舉措概括來主要有三點：第一點，南南合作的替代方案：美洲玻利瓦爾聯盟（ALBA）。美洲玻利瓦爾聯盟于2004年由委內瑞拉和古巴共同創建，其試圖通過在意識形態方面達成共識，促進區域間的和平與合作，譴責美國及其在拉美的盟友國家。例如，美國與哥倫比亞達成軍事基地協議一事被公之于眾之后，美洲玻利瓦爾聯盟于2009年召開的峰會上達成政治一致支持委內瑞拉的軍事動員。第二點，開展石油外交。以國際市場原油價格基準定價之一的布倫特原油為例，在查韋斯上臺伊始，1998年價格為12.72美元每桶，及至2013年原油價格飆升至108.66美元每桶，原油價格的不斷上升，為委內瑞拉提供了大量的資本積累，正是憑借石油美元為后盾，委內瑞拉對古巴和其他一些拉美國家提供了數十億美元的援助。第三點，積極推動拉美金融體制改革。由委內瑞拉倡議南方銀行的成立，為南美各國融資提供了便利，使南美國家擺脫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在經濟決策方面的干預。

由查韋斯的內政和外交改革措施，我們可以看出，在內政方面，查韋斯所采取的一系列政治、經濟、社會方面的措施，保護了委內瑞拉貧苦大眾的利益，他也憑借底層人民的支持連續四次當選為總統，可見，韋斯內政改革深諳民粹主義的精髓。而在外交方面，查韋斯利用委內瑞拉石油這一天然財富，積極的調整外交政策，加強南南合作，推進拉美一體化，隱隱與美國相對抗。可以說查韋斯政府內政與外交就是民粹主義和石油資源的相互結合孕育而生的新的“第三條道路”。

然而，正當查韋斯帶領委內瑞拉人民邁向富強的康莊大道時，病魘不期而至，奪走了查韋斯的生命，油價一落千丈也無疑使委內瑞拉經濟雪上加霜。有人用窮途末路來形容查韋斯的石油民粹主義〔9〕，也有人用從沉迷到后悔的“民粹周期” 〔10〕來解釋拉丁美洲的民粹主義領導人無法走出周期性的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援助的怪圈。現如今來看，查韋斯的石油民粹主義并不是治療委內瑞拉的良藥，反而更像是讓人欲罷不能的毒品。

〔參 考 文 獻〕

〔1〕曾昭耀.查韋斯主義——拉美的“第三條道路”〔J〕.世界知識，1999，（19）.

〔2〕Michael L.Conniff，Populism in Latin Ame-rica〔M〕. Published by： 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1999：10.

〔3〕Sebastian Edwards，Left Behind：Latin Ame-rica and the False Promise of Populism〔M〕. Publis-hed by：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9：165.

〔4〕董經勝.拉丁美洲現代化進程中的民眾主義〔J〕.世界歷史，2004，（04）.

〔5〕劉洪濤.二十世紀拉丁美洲民粹主義研究〔D〕.上海交通大學，2009.

〔6〕Christian Parenti， Hugo Chávez and Petro Populism-What Venezuela's revolution is made of〔EB/OL〕.2005-03-24.http：//www.thenation.com/article/hugo-ch%C3%A1vez-and-petro-populism.

〔7〕最早提出“播種石油”計劃的是委內瑞拉的阿圖羅·烏拉爾·彼得里，詳見〔英〕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八卷〔M〕.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譯，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1998：778.

〔8〕The Economist， Using Oil to Spread Revol-ution〔EB/OL〕，2005-07-28.http：//www.economist.com/node/4232330.

〔9〕Diego Moya-Ocampos，Carlos Bellorin，Petro-populism in Venezuela： The end of the road〔EB/OL〕，2014-04-11.http：//www.sciencespo.fr/psia/con-tent/petro-populism-venezuela-end-road.

〔10〕Sebastian Edwards， Left Behind： Latin Am-erica and the False Promise of Populism〔M〕. Publ-ished by：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9：169.

〔責任編輯：張 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