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穌典在音樂出版與音樂教育上的成就述評

謝艾伶

摘要：朱穌典早年從事音樂、國學、美術的教育工作，后任上海中華書局編輯和主編。他于20世紀20～40年代先后編輯出版音樂教材、課外讀物20余種，50余冊，產生了較大影響。從其編輯的音樂教材、音樂書籍及音樂教育觀念3個方面以梳理他在音樂出版與音樂教育方面的成就。

關鍵詞：朱穌典；音樂出版；音樂教育

中圖分類號：J6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16）04-0086-05

近來查詢關于近代音樂教育的資料，發現由朱穌典編著的各種音樂課本和讀物的數量在同期學者中十分引人注目。朱穌典是什么人？幾種的研究中國近代音樂史的知名著作都沒有此人名號，其它檢索中關于他的資料也是鳳毛麟角。經多方收集整理由他編著的作品，細品之下讓人很是震驚，其作品不僅數量多、內容精要，而且實踐性頗強，有些書還一版再版，在當時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因此，特作此文淺要梳理其在音樂領域的成就，希望更多的人認識、關注這位音樂教育家。

朱穌典畢業于浙江第一師范學校，是李叔同的學生，與豐子愷、劉質平是關系友好的同門師兄弟。李叔同的教育思想與人格修養對他的學生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朱穌典自然也不例外。在畢業之后他長期從事音樂、國學、美術方面的教育工作，即能看到老師對他的影響。朱穌典后經由豐子愷介紹入上海中華書局工作，擔任上海中華書局編輯，后來擔任主編，在此期間編輯出版了幾十種音樂、美術的書籍，產生了很大的社會影響。他與葉圣陶、經亨頤、姜丹書、夏丐尊、朱文叔等知名學者均為師友關系，相互之間亦有影響、借鑒。朱穌典在音樂上的成就集中體現在出版和教育方面，在音樂教材的編撰、課外音樂書籍的出版方面表現尤為突出，亦有非常明確的音樂教育觀念。

一、音樂教材

1922年，全國教育聯合會通過“新學制”，音樂課被列為小學6年和初中3年每學期的必修課程，同時延聘專家擬出適應中小學音樂教育的《音樂課程標準綱要》。1923年4月25日，新學制課程標準起草委員會在上海召開第3次會議，復訂《小學及初中課程標準綱要》，將小學“唱歌科”改稱“音樂科”，將中學音樂、圖畫、手工合稱“藝術科”，采用學分制。1928年2月18日，國民政府頒布《小學暫行條例》規定，初級小學4年，高級小學2年，課程設置中均有“樂歌課”，改小學“音樂科”為“樂歌科”。1928年5月15日，第一次全國教育會議通過《整理藝術課程案》，提出高中、小學藝術科的課程標準，并酌量增加課時。1929年8月，教育部頒布幼稚園、小學、中學各級學校的《課程暫行標準》，規定幼稚園設音樂一項；小學“樂歌課”再次更名為“音樂課”，課時為一、二年級每周120分鐘，三至六年級每周90分鐘。教學內容分“欣賞”“演習”“研究”3部分，“欣賞”曲目包括中外各類聲樂、器樂曲，“演習”包括聽、發音、獨唱、合唱、樂譜抄寫、聽寫、樂器演奏等，“研究”是因在欣賞或演習中遇有困難而引起，不作單獨教學，強調應該使用五線譜教學，鼓勵兒童創作及學習樂器、組織樂隊及比賽等。

隨著這些條令的頒布，一時間各種適應新學制、新規定編著的中小學教材層出不窮，如：董佛危編著《學校新唱歌集》（1922年版），劉質平編《唱歌教本（一）》（1923年版），嚴樹森編《修身游技唱歌聯絡教材》（1924年版），蕭友梅編《新學制樂理教科書第一至六冊（初級中學用）》（1924年版），傅彥長編《新學制音樂教科書八冊（小學校初級用）》（1924年版），何明齋編《新學制音樂教科書（小學校初級用）》（1925年版），武錫壽編《小學唱歌集》（1925年版），何孝元著《新時代音樂教科書（小學校初級用）》（1928年版），錢君匐、陳嘯空合編《小學生唱歌集》（1930年版），朱穌典編著的教材也是如此。但和其它教材不同的是，他所編著的教材較為系統，一個年級用2冊書，而且還為教材配套編寫了教師用書，以規范教學。

自1927年始至去世前，朱穌典編輯出版的音樂教材共計13種，46冊（見表1）。其中有為適應當時中小學音樂課程標準而專門設計的教材，也有供師范學校和小學教師選用的教學法、教授書等參考書籍，品類繁多，適用面廣。

朱穌典在《新中華小學教師應用音樂》中寫道：“教材是達到教育目的的一種工具，教學法中，以教材的選擇為出發的第1步，教材的排列為第2步，不論那種科目，對于教材的研究，都是為非常重要，尤其是在無一定教科書的音樂科。”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觀念，朱穌典對于編撰中小學音樂教材非常重視。比如他于1927～1931年編輯出版的《新中華教科書音樂課本》8冊及《新中華音樂課本》4冊，是分別針對于小學初級和高級設計的教材。小學初級1～4年級，每年級用2冊，每冊分16課，前4冊只教唱歌不識樂譜，后4冊則加上了樂譜。該系列教材所選擇的樂歌難度不同，前4冊旋律進行較平穩、音域在d¹～d²之間；后4冊則加入跳進的手法，音域擴展到a～e²之間。僅這兩方面就能看出在編輯教材之時，朱穌典是按照學生的學習能力、年齡特征對課本內容及學習結構進行了合理的設計與安排。

另一部給小學教師使用的《小學音樂課本教學法》也給人印象深刻。這部書是朱穌典與潘淡明、方欽照合編的，于1933年出版，共4冊。在前面的編例中，作者對此書的編輯做了詳細的說明。這部書配合《小學音樂課本》每書亦分16課，每課分教材、教學目的、教材說明、奏琴法、教具準備、教學過程、注意、附錄8項，可謂面面俱到。比如第4冊第1課《雙手萬能》，第1項教學目的中說明這一課是歌頌雙手，鼓勵兒童用雙手創造一切。學習中要特別注意練習四分休止符與八分休止符。教材說明中先對歌詞的讀音進行了說明，每個字都標上了發音，進而對歌體、歌趣、音域及練習曲的特點分別進行了概括。奏琴法除了文字描述以外，還另附了一副鍵盤圖對文字加以解釋。尤其是教學過程寫得詳細異常，先做什么后做什么，甚至老師需要給學生的談話也都已經寫好了。學習完成之后，唱歌表演的舞蹈動作設計也介紹得非常清楚。最后的“注意”一項則對本課需要注意的問題進行了說明。每一課都是按這樣的順序排列的，或許在我們現在看來，這樣的教學參考可能過于詳細，有些僵化，甚至覺得有些可笑，但聯想到當時的全國中小學音樂教學水平，就會認為這樣的教參其實是合理的，這可能是針對于當時小學音樂教員普遍水平還不高的特意說明，有助于提高音樂教師的教學規范和教學水平，具有實用性。

在幾種師范學校用書中，《新中華小學教師應用音樂》很具有代表性，編撰的水平極高。在書前的編輯大意中，作者說得十分清楚：“本書系依據高中師范科小學教師應用音樂課程標準，參酌小學音樂課程標準編輯的，一方面力求增進教師自身應有的音樂能力，一方面顧到音樂教育實際的應用。除用作高中師范科的課本外，并可作為小學音樂專業科教師的自習書。”可見這是作者從音樂教育的實際需要出發，為提高我國基礎音樂教育水平而編撰的一本專書。作者悉心研究和制定了章節內容，將書分為上、下兩編。上編以研究實習音樂教師應用的技能和知識為主，下編以研究實習小學教師應用的音樂教材和教學方法為主，全書共分8章：樂譜、聲樂、器樂、樂理、課程標準、教材、教學方法、其他。樂譜篇包括五線譜的各種知識，編排由簡入難，另有專篇介紹工尺譜。雖然都是關于五線譜的基本知識，但此書的編排較《五線譜的學習》一書更加合理，邏輯性頗強，且有一定深度，兩書的編排不同應是出于對學習對象不同的考慮。聲樂篇先介紹發音原理與發聲器官，以及幾種發聲方法。對不同年齡學生的音域特征亦專門說明。這些基礎知識的介紹對于聲樂的學習十分關鍵，對科學的訓練聲樂很有用處。后文對聲音的避忌、呼吸法、練聲法都用較長篇幅介紹，尤其是練聲法，從方法到實踐練習，寫得十分詳盡，感覺編者在聲樂方面的理論和實踐水平是很高的。器樂篇對風琴、鋼琴和提琴3種當時最常見樂器的相關問題做了介紹。風琴因為使用最廣，介紹得最為仔細。樂理篇除了設計基本樂理知識以外，對簡單的和聲與曲式也進行了說明，還格外介紹了關于音樂和音樂史的知識，其難度和現在高校本科樂理的水平較為接近。課程標準篇明確的例出了對教學要點的規定。教材篇首先說明教材選擇的原則，顯出編者對于兒童身心健康發展的重視，歌詞及曲調的原則都以符合兒童需求為出發點。教學方法篇先對兒童學習能力的幾個階段進行了說明，對上課的方式尤其重點說明，甚至將課堂教學的順序都做了清楚的梳理，對于經驗較缺乏的教師而言很有參考價值。其他篇主要是關于歌唱注意事項、兒童音樂會的排練方法等內容。特別是作者對異狀兒的處理方法做了介紹，這在當時來講是相當難得的。此書分門別類，專業性很強，是高水平的師范教材。其編輯系統、具有較強的邏輯性和實用性，能看出編者對音樂是十分精通的，專業水平較高。

二、課外音樂書籍

除音樂教材外，由朱穌典編輯出版的部分音樂讀物也有較大影響（參見表2）。其編輯的音樂讀物基本為針對于音樂學習者及愛好者的普及性讀物。雖然亦有難易之別，但總體來說這些讀物的語言淺顯、內容安排適宜，于學習音樂者而言是很好的參考書籍。

其中《五線譜的學習》一書編于1932年，于1933年出版。這本薄薄的小書共分20個單元，是將“認識和練習”融合在一起的實用書籍。此書簡明易懂，趣味性頗強，編輯的初衷是為學習音樂者能簡單有效地掌握五線譜，所以在編輯上力求“刪繁就簡、化難為易；多列簡明圖表，減少冗長說明”。作者在編輯上也確實如此：其一，圖表豐富。以第一單元為例。該單元介紹了三種最常見的音符：全音符、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編者先以圓形代表全音符，再將這圓形如西瓜一般，從中間切開，以兩個半圓代表二分音符，再以被均分為四份的圓形表示四分音符，如此音符時值長短及三種不同音符的時值關系一幕了然。為了更進一步說明，又單獨用線段的形式再表示了一次。旁邊又配上算術形式再加以說明，這樣三種不同的說明方式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明白了。第二單元介紹五線譜的線階關系。先是用五線譜具體表明五線與四間的位置，再以張開的手掌與五線譜位置相對比，拇指代表第五線、食指為第四線、中指為第三線、無名指為第二線、小指為第一線，五個手指之間的距離又分別是一、二、三、四間。且手是隨時都跟我們在一塊的，因此隨時都能學習，此種方法到是奇思妙想，編者用心程度可見一斑。現在的音樂老師也不妨借鑒。其二，內容豐富。各單元分別對音符、五線譜、音的高低、上下加線、休止符、音階、唱名、音名、小節線、終止線、節拍、半音、全音、臨時升降記號、調號、三連音、表情與速度記號、省略記號、大小調等五線譜運用中常見的問題進行了說明，每課之后還有練習。值得注意的是，在最后單元中專門將工尺譜與五線譜進行了對照，以方便大家學習。這些內容的設計基本做到了從淺入深，涵蓋內容豐富，運用各種圖表說明，介紹清晰明了，雖然與現在樂理類書籍相比仍有不足之處，但在當時而言無疑是一本實用性很強的好書。舒新成在《音樂概論》（1936年版）的序言中說明此書是作為校內學習音樂的青年的課外讀物及無力入學者自修的讀物。主要是針對于中學水平的學生而設計的。這部《音樂概論》分緒論和8個章節，緒論介紹什么是音樂以及音樂與其它藝術的關系，后8個章分別介紹音樂的產生、音程、音階、和聲、樂曲、曲式、聲樂、器樂，每章之后列有問題和練習，書末還附有音樂名詞對照表。從內容安排來說，這本書有一定的難度，對于有一定音樂基礎的人而言則是一本較好的補充教材，囊括了關于音樂的基本知識，又有一定的深度。

三、音樂教育觀念

（一）重視藝術教育和美感陶冶作用

藝術教育是“美育”的重要方式。朱穌典對藝術教育的重視實際上就是對美育的肯定，具體體現在對音樂教材的編撰出版方面。朱穌典認為：“藝術教育，是陶冶美感的，使由審美力的增進，以美化環境，美化人生的”，“音樂教育的中心，即在于情緒的陶冶”。正是出于這樣的目的，因此在編撰小學音樂教材時，朱穌典特別注意選擇具有藝術品味的作品。如《小學音樂課本》初級第4冊所選的《雙手萬能》《風》《怕只怕》《螳螂捕蟬》《再見》《我喜歡》等16首歌曲，沒有一首是口號式、宣講式的，這些歌曲雖然短小，但是精致，充滿生活情趣，優美動聽，對豐富兒童精神生活、形成高尚的審美情趣起到很好的作用。且藝術教育與美感陶冶是相輔相成的，藝術教育是陶冶美感的，反之，美感的上升是對藝術教育的肯定。

（二）重視音樂的社會作用

朱穌典認為，“一個受過崇高的藝術熏陶的人，人格亦隨之高尚”。美術、音樂的教育是為培養兒童的審美能力，以藝術創造的態度來創造生活，如此“功利的世界變成了美的世界，枯燥的人生變成了愉快的人生”。這于當時的中國社會而言是有重要效能的。就如陸其清在《藝術教育的效能》一文中所闡述的：“這是這一時代獨有的需要，需要藝術教育發生這種特殊的效能。”正是出于對藝術教育的社會功能的充分認識，朱穌典與其同仁，在編撰出版書籍時尤其重視美術、音樂書籍的編撰工作，除了上文例出的書目之外，還有《新中華教科書·工用藝術課本》《新中華教科書·形象藝術課本》《小學美術課本》《小學美術課本教學法》等。這些著作無疑在當時發揮了巨大作用，特別是對兒童藝術教育的重視，是基于清楚地認識到兒童教育的現狀及社會功能。兒童為國之未來，藝術教育在推動兒童全面健康發展中起重要作用。

（三）重視循序漸進、因材施教

朱穌典所編的音樂教材涉及3個不同層次：小學、中學、師范。其是近代學校音樂教材編撰中，比較系統和突出的，這主要體現在教材難易程度的循序漸進方面。小學層次的教材一般分為小學前4個年級、后2個年級，前4個年級以樂歌為主，后2個年級則增加包括識譜、視唱在內的音樂基礎知識；中學層次的教材則在小學的基礎上增加曲式、和聲等較復雜的音樂知識；師范層次則最為全面，幾乎囊括各種必備的音樂知識和教學技能，是為培養專業的音樂教師而特別編撰的。3個不同層次的音樂教育顯然是根據不同學員的學習能力和學習要求來編排的，是由淺逐漸加深，層層遞進，具有過渡性和邏輯性。在《小學教師的應用音樂》教學要點的規定條目中，編者詳詳細細地列出了25個條目，涉及到歌詞、曲調、教學方法、教員態度等多個方面的內容。前面4個條目則是分別闡述初級第1學年、初級第2～3學年、初級第4學年、高級學年4個階段不同的教學內容、方法與教學重點。相比一般音樂教材而言，由朱穌典編撰的這些教材內容的安排較為系統化，學習起來更加方便。

朱穌典非常重視因材施教，他曾對教材選擇的原則做過說明：“一、要適合兒童心意和身體發達的程度的教材。二、要和他種教材聯絡的教材。三、要和兒童的境遇生活一致或相接近的教材。四、要合于教育精神富于藝術意味的教材。”其中第1條，就是要求教材要適合兒童身心發展的情況，比如說聲帶、肺活量的發育情況。兒童演唱的歌曲，其歌詞的內容要“接近兒童的生活，迎合彼等的興味……不論敘事、敘景、敘情，及語體，交體的分備，總須合于兒童的程度”。曲調方面則對音域、歌唱的旋律難度等都做了說明。而且還專篇對兒童能力發展的不同階段做了介紹，將其分為4個階段：“盲目的服從時期、自覺的服從時期、自發的活動時期、反省的活動時期”。凡此種種，朱穌典總是不厭其煩地在各個方面進行詳細說明、強調，可見他對因材施教的充分關注與重視。

結語

綜上，朱穌典對近代音樂教育做出了巨大貢獻。他編撰的教材、教參在當時有較大的社會影響，甚至有部分書籍于20世紀40年代也多次再版。他對教材的系統性較為重視，所編撰的音樂教材中《新中華小學音樂課本》《小學音樂課本》影響較大，是其深入研究兒童音樂教育及國家政策的產物。《新中華小學教師應用音樂》則是一本高水平的、內容十分豐富、實用性很強的師范學校教程。他編撰的課外讀物《五線譜的學習》《音樂概論》等書為喜愛音樂的青年學生及音樂愛好者們提供了很好的參考。他的音樂思想緊隨“美育”的觀念開展，非常重視教師的業務能力和師德素養，且關注不同年齡學生的身心發育特點，在教學上提倡循循漸進、因材施教。近代還有不少像朱穌典這樣對近代音樂建設發展有重要貢獻卻已然被世人淡忘的音樂家，他們的努力也為近代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不應該被遺忘。

責任編輯：李姝